烽烟尽处(校对)第10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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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得太着急没仔细看路,一不小心,他就撞到了别人的胸口上,把后半句话直接给憋回了肚子!待从地上重新爬起,入云龙和斯琴两个已经跳上了马背,如同一对比翼而飞的孔雀般,飘然去远。
  “该死,你挡我的路干什么?!”追不上赵天龙和斯琴,白音把一肚子邪火全发泄在了与自己相撞的傻跤王卓立格图身上,“连个后生晚辈都摔不过,也不嫌丢人!还好意思站在这里看热闹!”
  “摔跤啊,当然有输有赢,我怎么能保证一定能摔得过他?!”傻跤王卓立格图依旧是一幅懵懵懂懂模样,看着暴跳如雷的白音,低声回应,“你不是输不起吧?!小王爷!其实他们两个挺好的,我即便今天摔赢了,结果恐怕也是一样!”
  
  第七章
归去(一上)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生活在黑石寨附近的各族百姓们闲聊之时,依旧对民国二十七年在乌旗叶特右旗举办的那届那达慕大会津津乐道。黄骠马与火龙驹同场竞技,入云龙和傻跤王巅峰对决,还有斯琴郡主和入云龙两个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十指相扣,每一件故事,回忆起来都令现场目睹者两眼发亮。每向无缘目睹其盛的后生晚辈们讲述一次,便在有意无意之间,将故事加工得更精彩几分,直到最终将其变成一个传奇。
  “那入云龙本是嘎达梅林的幼子,肩负血海深仇。所以才一直隐姓埋名,在草原上独来独往。直到有一天,他在草原上打垮了一伙白胡子马贼,从马贼们手里救下来一名神秘女子……”既然是传奇,故事主角的身份就不能过于普通。那不附和大众的审美观,也不符合百姓们心里头的期待。至于主角本人愿意不愿意接受这种编排,说故事的人不会考虑。反正自己不是第一个这么讲的人,即便入云龙本人听到了,也无法追究。
  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既然故事里边有了英雄,英雄的身边就得有绿叶作为陪衬和点缀。正如杨家将无论哪一代男主角,身边肯定要有一个姓孟的和一个姓焦的追随,岳元帅每次领兵出征,身边也一定少不了牛皋和张宪。轮到入云龙,身边则是黑脸悍匪周强和白面书生张玄策。前者被讲故事的人毫不犹豫描绘成了孟良、牛皋的同类,经常闯祸但对主角忠心耿耿的福将。后一个,则被说故事的人加工成了陆文龙、罗成和诸葛亮的综合体,非但武艺高强,并且拥有过人的智慧和果决个性,风头直追主角之后,远远地将其他配角或反派角色甩了开去。
  至于传说中的大反派,第一个当然非小王爷白音莫属。在说故事者的口中,他不但是垂涎斯琴的美色,试图强迫对方嫁给他。并且勾结了日本鬼子,白俄马贼,黄胡子匪帮,对整个乌旗叶特右旗虎视眈眈。甚至连斯琴的父亲的死因,也被编排到了白音头上。是他这个外甥借着给舅父祝寿之机,在饭菜里下了一种从日本人手里高价买回来的毒药,无色无味,且发作时间缓慢。右旗老王爷毫无防备,在寿宴过了一个月之后暴病身亡。
  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银幕上流行红色经典,这个传说又被进一步加工整理成了四十集连续剧,随着有线电视走进了千家万户,并且大受欢迎。只是在故事中,已经完全找不到赵天龙、周黑子、张松龄三人的影子,甚至连里边的大反派,小王爷白音,也与其本人的真实人生经历相差了足足十万八千余里。这个差异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张松龄本人第一眼看到电视里头的张玄策之后,压根儿都没意识到此人是以自己为蓝本。直到有喜欢刨根究底的记者将电话打到了家中,才勃然大怒,在电话里头痛斥编剧信口雌黄。但是在放下电话之后,他却没有动用自己的人脉去找那个编剧的麻烦,而是让小孙子去火车站帮自己买了两张卧铺票,祖孙二人悄无声息地返回了黑石寨,返回了当年他一直想着离开,真正离开之后又魂牵梦萦的地方。
  昔日总计不过两千来户人家的黑石寨,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已经变成了一个拥有近三十万人口的小型城市。原本漆黑如墨的城墙早在五十年代就被拆除,代之的是一个可供四辆汽车相向而行的环形马路,虽然已经拥堵不堪,却是新城区和老城区传统分界线。环线里边的老城区被当地人称为内环,里边住的人非富即贵。环线外边,房价就相对便宜了许多,普通上班族不吃不喝存上二十年,好歹能买得起其中一个小单元。
  从城墙上拆下来的黑色条石先是被百姓们拿回家中盖了猪圈,数十年后又被政府当作历史纪念品用象征性的代价收拢了回来,在老一环的正中央垒成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则是现在的市政府大楼,完全仿照某发达国家的议会大厦而建,每一个窗口头透着官府的威仪。坐在最顶层的会议室内,可以轻松地将周边二十里内的风景尽收眼底。一种俯览治下苍生的感觉立刻从心中涌起,令人昏昏然,飘飘然,不知道身在何处。
  与三十年代那个肮脏破败的黑石寨相比,九十年代的黑石市无疑摩登了一百倍,繁华了一万倍。只是城外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大部分都变成了农田和戈壁滩。只有靠近河道两岸的极其狭窄地段,还保留着当年的碧绿。不过草种已经是从加拿大引进的园艺品,价格高得令人乍舌。而河道在一年四季的大部分时间里,也都是干涸的。只有重大节日,或者是上级领导来视察时,才会在靠近城区附近的那一小段,灌上满满的自来水。并且在领导的车队离开之后便将水抽出来灌溉草坪,绝不任由它白白被太阳蒸发。
  张松龄离休得早,手中已经不掌握任何实权。所以回到黑石寨时,没有引起任何政府部门的重视,当然也没资格欣赏水泥底河道被自来水灌满之后的碧波荡漾。领着孙儿在城内百年老字号福清搂吃了一顿完全变了味道的朝鲜族特色冷面之后,他便又出了城,坐着一辆据说是有空调但永远不会开的长途车,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喇嘛沟,那个他记忆里和命运之中都永远绕不过去的人生节点。
  车窗外的太阳很毒,晒得地面又热又烫。白花花的盐壳一片接着一片,将阳光反射进车厢里,刺激得人两眼发涩。张松龄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心口憋得非常难受,低下头,闭目假寐。他想休息一会儿,顺便让自己多做一点思想准备,以免到了喇嘛沟的地头上,因为承受不住现实的刺激而当场栽倒。但是邻座旅客却非常没有眼色凑了过来,低声搭讪道:“老人家,您老是从哪来啊。到我们黑石市旅游么?还是来走亲戚?!”
  “我来看几个老朋友!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张松龄吐了一口气,回应声里,依稀又带上了几分当地口音。
  
  第七章
归去(一下)
  
  乡音无改鬓毛衰!
  这句诗用来印证张松龄老年时的模样最为合适。邻座的旅客一听到他说话的腔调,立刻意识到老者恐怕此番前来是打算落叶归根的,脸上的笑容登时变得愈发热情,“听您老口音好像是咱们黑石寨人?贵姓,原来住什么地方啊?!”
  “嗯!”张松龄点点头,微笑着回应,“嗯,我喇嘛沟的,免贵姓张!”
  “喇嘛沟,那可是好地方啊!”不想让远道归来的游子挑剔家乡人怠慢,热情的旅客大声夸赞。
  “哪有什么好的,整个黑石寨最穷的地方才对!”搜索着自己脑海里关于喇嘛沟的最后记忆,张松龄低声自谦。
  “您老说得是哪一年的老黄历啊!”附近几名旅客也纷纷回过头,笑呵呵反驳张松龄的评论,“您老离开家乡有些年头了吧!现在的喇嘛沟,可是一点儿都不穷了!”
  “何止是不穷啊,这红色教育基地一批下来,上头又会拨好大一笔款。光承接工程,每家就能赚上好几千!”
  “还有每年接待游客的进项!现在国家干部都流行红色旅游,咱们喇嘛沟是整个内蒙东部最早有革命队伍的地方,搞红色旅游,哪能不来咱们这儿啊!招待游客吃饭、住宿,再顺便卖上几斤野山珍,城里人大鱼大肉吃腻了,现在就好这一口……”
  众人七嘴八舌,越说离原来的话题越远,越说离原来的话题越远。从喇嘛沟的时代变迁,到地方各色土特产,然后再从地方各色特产,聊到最近荧屏上热播的电视连续剧《烽烟岁月》,然后就是电视连续剧背后的各种掌故,入云龙、周黑炭、张玄策,小王爷,还有传说中的一代女中豪杰斯琴,一个个张松龄非常熟悉的名字,伴着众人的谈论,再度直冲他的脑海!
  在众人的话语中,这些名字背后的传奇故事,比电视剧居然还要夸张。这些名字所代表的脸谱,比电视剧里头也更黑白分明!嫉恶如仇的赵天龙,一诺千斤的周黑炭,一心向往革命,几经磨难信仰坚定如山的张玄策……,所有的身影都高大伟岸,所有的故事都饱含激情。
  张松龄听着听着,便轻轻笑了起来。笑得惬意而满足。旅途中所有不快,在这一瞬间便统统抛在了脑后。无论如今的政府官员们的行为有多么荒唐,嘴脸有多么虚伪,至少,在百姓们的记忆里,自己和入云龙那批人的形象,依旧是光明的。无论传说与事实相去多远,至少,在百姓们的心目中,自己当年的那些选择并没有错。百姓们用自己的方式纪念那些人,那些岁月,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缅怀当年的英雄。他们用当年那些人的光明,来衬托眼下政府官吏的腐朽与龌龊,他们用夸张的故事寄托心中的向往,他们用嘴巴与心脏,来书写整个历史!
  “您老看那部连续剧了么?最近特别火的那部?烽烟岁月!”无论说得多热闹,旅客们都不会让远道归来的游子受到冷落,抽出时间来,专门和张松龄讨论。
  “看了,不错的连续剧,就是拍得有点玄乎!小鬼子太弱了一点儿,游击队的战斗力也太夸张!”张松龄笑着点头,努力往高了评价那部曾经被自己贬斥为胡说八道的连续剧。
  在那部电视剧中,游击队几乎每战必胜。每次都打得鬼子溃不成军。如果小鬼子真的象电视里拍得那么差劲,抗日战争又何必打上整整八个年头。光凭着喇嘛沟游击队,恐怕就足以横扫整个察哈尔,进而解放东三省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为那部名为《烽烟岁月》的电视连续剧口下留了情,却不料立刻犯了众怒。先前还热情地跟他套近乎的旅客们纷纷冷了脸,七嘴八舌地反驳道:“您老这话说得可不对了!咱们喇嘛沟游击队的故事,可是家家户户都清楚的。事实上,人家电视里演得一点儿都不夸张!藤田老鬼子就是被游击队给活活逼死的,后来的小鬼子,就是被逼得根本出不了县城!我家二老爷亲口跟我讲,当年入云龙和张玄策两个每人抱着一挺歪把子机枪,堵住黑石县的南大门……”
  “呵呵……”张松龄不打算跟众人争论,只是将头靠在座椅背上,面露微笑。抱着歪把子机枪堵黑石寨的南大门,那是自己当年做梦都想达到的目标。只可惜喇嘛沟游击队穷得叮当响,能提供得起歪把子,也提供不起足够的子弹。
  “您老别笑!我家五爷爷当年放羊时,亲眼看到过入云龙带队攻打县城!您可以跟着我回家,我让五爷爷亲自跟您讲!”见张松龄笑得轻松,旅客们驳斥得越发大声。
  “我三奶奶的命,当年就是张玄策从鬼子手里救下来的。听我三奶奶说,人家张玄策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曾经在抗大深造过。他来咱们喇嘛沟,是抗大校长林彪亲自点的将。因为要避讳,电视里才没这么拍!”
  “我老婆他们家的二舅爷是四八年参军的老干部……”
  “我远房表哥他媳妇家的大爷爷当年……”
  事关整个黑石寨的声誉,不由得众人不着急。纷纷摆证据,讲道理,从多方角度证明连续剧和民间传说的真实性。被张松龄强拉着陪伴他故地重游的小孙子张约翰听得不耐烦,重重咳嗽了几声,抬头插话:“别瞎扯了,我爷爷就……”
  “我就是喇嘛沟人,当年也见过入云龙!”张松龄不愿意被众人围观,赶紧出言打断。
  这句话,比任何证词都有力。所有反驳声登时都小了下去,愤愤不平旅客们皱着眉头,满脸狐疑,“您老真的见过入云龙本人?他长得什么模样?比电视里还威风么?您老当年也参加了游击队么?”
  “他啊,个头比电视里那个演员可高多了,身材也比那个娘娘腔宽很多。脸有点儿黑,眼神也没那个演员灵活……”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往事便犹如潮水。车窗外的戈壁滩不在是苍茫一片,代之的是当年满眼的翠绿。夏天的风也不再熏得令人喘不过气,反而在清凉当中隐隐地带上了几分野花的幽香。
  
  第七章
归去(二上)
  
  事实上,入云龙远不及荧幕中演绎的那般英俊潇洒,他的皮肤很糙,肤色也很深;他的脸型太硬,就像一块被风吹皱了的石头。因为长时间于旷野中奔波的缘故,他的眼神略略带一点儿僵,看人时总像在死盯着,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至于他的性子,更与荧幕上那个智勇双全的家伙大相径庭。执拗,敏感,甚至还有一点点儿鲁莽。唯一没有被编剧写错的是,他很骄傲。骄傲得就像一头飞在云端的天鹅,宁可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也不能容忍羽毛上有半点泥污。
  而那时候的张松龄,连共青团员都不是,更谈不上什么信仰坚定。他甚至连喇嘛沟游击队的大门都不想进,在那达慕大会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就匆匆忙忙向斯琴郡主告辞,抢在红胡子拉自己入伙之前跑得远远的,以免真的到了把话说开的时候彼此都觉得尴尬。
  他之所以急着跟斯琴等人告别,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扎嘎尔王爷的特使已经打道回府了,如果现在就启程去追的话,也许在半路上还能将此人堵住。在整个那达慕大会期间,此人曾经有意无意地帮助了张松龄好几回,同时也在有意无意之间,给张松龄找了很多麻烦。如果不将此人的真实身份弄个水落石出的话,张松龄心里头会觉得非常不踏实!
  但是,这两个告别的理由,都不能宣之于口。所以张松龄选了第三个,推说自己家中有事情需要处理,得尽早返回中原去。谁料还没等他将一番瞎话说完整,乌旗叶特右旗的女主人斯琴已经变了脸色,上前一步挡住屋门,沉声追问道:“恩公莫非是嫌我的酒不够淳么?还是我的羊肉不够鲜嫩?!”
  “是啊,是我们两个招待得不尽心么,还是王府中有人得罪了你?!”斯琴的一对双胞胎侍女,荷叶与青莲也抢上前,像两只愤怒的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地质问。“你尽管把原因说出来,让郡主替你讨还公道!”
  “不是,不是!郡主殿下误会了!”张松龄被问得好生尴尬,连忙出言否认。
  “那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斯琴的脸色稍霁,却依旧不肯让开出门的道路,“难道是怕日本鬼子找上门来,我会把你给交出去?!”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口里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所以得抓紧时间返回去。”张松龄知道自己无意间又犯了人家的规矩,一边摇头,一边将手指向赵天龙,“不信你们问他!我来这里之前就跟他说过,帮你打发了白音,然后就马上离开!”
  赵天龙心里头也不希望这么快就跟好朋友分别,所以先前一直抱着膀子在旁边偷偷看热闹。此刻见张松龄将皮球踢向了自己,耸了耸肩,不情不愿地帮腔,“他是跟我说过,要回口里那边去找他原来的老队伍。不过我听洪爷说,他原来的队伍已经被日本鬼子给打残了,此刻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休整呢!所以呢,我觉得早走几天,晚走几天,其实没啥关系!”
  “你……!”张松龄没想到入云龙居然重色轻友到了如此地步,直气得两眼冒火,“你当时还跟我说要一道去投军谋出身呢,还打算不打算去了?!”
  答案是明摆着的。赵天龙红着脸,偷偷地看了一眼斯琴,有些惭愧地回应,“这不,这不事情有了变化了么?反正也是打小鬼子,在哪还不都一样?!我已经跟斯琴商量过了,等忙完了这几天,就上喇嘛沟去投奔洪,投奔游击队。相信王队长不会把我往门外撵!”
  岂止不会往外撵,相信红胡子会倒拖着鞋子一直迎到山脚下来!张松龄早就猜到入云龙会做如此选择,心里偷偷地嘀咕。
  入云龙本领高强,侠名远播,对黑石寨周围的地形地貌又了如指掌。红胡子得到他,简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而借助喇嘛沟游击队的名号,入云龙也可以降低许多与斯琴继续相处下去的阻力。毕竟斯琴身边那些宿老们反对二人在一起的主要理由之一就是入云龙的马贼身份。喇嘛沟游击队虽然是日本鬼子的眼中钉,却也算南方国民政府的人,无论如何都跟马贼扯不上关系。
  只是如此一来,兄弟两个日后再相见恐怕就难了。即便还有机会,也难说彼此之间是朋友还是敌人。想到这一层,张松龄心里头未免有些黯然,轻轻叹了口气的,低声说道:“王队长是个豪杰,相信他那里肯定容得下你。但你自己也得多注意,毕竟军队里头规矩多,不像你原来一样,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主,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那是!兄弟你放心,我自己心里头有准备!”虽然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二十几天,入云龙却非常珍惜跟张松龄之间的这段友谊,也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斯琴刚才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在王府这里多住几天,好好招待你一下。毕竟前几天她都忙着应付其他客人,难免会有怠慢的地方。我们蒙古人如果连救命恩人都怠慢的话,就等同于往自家祖宗灵牌上泼脏水,早晚会遭到佛祖的惩罚!”
  “我真的不知道有这规矩。我是看到那个王爷的特使已经走了,才……!”张松龄摆摆手,低声解释。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赵天龙迅速打断,“斯琴刚才也没有怪你的意思。说真的,我很希望你留下来!你们那个蒋总统不像是个明主,不值得你替他卖命!老窝都被日本人给抄了,他现在连战书都没敢下!”‘我不是替他一个人卖命!’张松龄登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人反复抽了几十记耳光一般难受。丧城失地,屡战屡败,这些事情都可以解释。毕竟敌我实力相差悬殊,以往那些败仗输得虽然很难看,却也有情可原。但中央政府至今还没跟日本人宣战这件事,却怎么洗都洗不出亮色来。从‘七七事变’到现在,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年有余。若是从“九一八事变”开始算起,战争就已经进行了整整七个年头!
  见张松龄好像有所动摇,入云龙继续趁热打铁,“你不也跟我说过么?你们老二十六路一直打得非常艰苦,却一直被老蒋当前窝的孩子看待,迟迟得不到补充。而他的那些嫡系部队,即便打得再烂,也始终被优先照顾,要人给人,要枪给枪!”
  类似的牢骚,张松龄的确曾经跟入云龙发过。但抱怨归抱怨,他却从没想过改换门庭。共产党的队伍里,同样有让他看不顺眼的地方。况且共产党的队伍一直是在敌后小打小闹,远不如在老二十六路军里头,面对面跟鬼子死磕快意。
  “留下来,我让你做我的梅林。把整个右旗的队伍都交给你训练。等咱们翅膀硬了,就马上跟小鬼子翻脸!”还没等他想清楚该怎么跟入云龙说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斯琴已经迫不及待,先向外看了看,然后大声提议。
  “这——!”张松龄不知道怎样拒绝才能避免更多的误会,皱着眉头沉吟。
  与小王爷白音,镇国公保力格等人一样,斯琴麾下也有一伙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私兵。规模大约在一百人上下,个个都是精壮小伙。只是训练得很不得法,所以战斗力非常一般。如果按照老二十六路特务团培养新兵的模式重新锻造一番的话,相信用不了太长时间,就可以让这支队伍脱胎换骨。
  但凭着乌旗叶特右旗的百十名骑兵,很难在草原上翻起什么浪花来。况且张松龄也不认为自己能掌控得住斯琴的私兵。毕竟斯琴麾下还有很多老人在盯着这支队伍,而自己又是远道而来的汉家伢子,连一句蒙古话都不会说。
  “如果你留下来,我就把荷叶嫁给你!”见张松龄始终不肯给自己一句爽快话,斯琴毅然决定投入更多的筹码,“如果你想把她们姐俩都要了,我也可以考虑。只要你肯留下来帮我!”
  “郡主——”双胞胎姐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拖着长长地抗议声逃出屋外。却不肯跑得太远,躲在院子里的一块太湖石后,探头探脑地看张松龄的反应。
  “郡主殿下误会了,真的误会了!”张松龄窘得满头大汗,一边摆手,一边努力解释,“我,我不留下,还有其他原因。毕竟我是老二十六路特务团出来的,不能辜负了老二十六路的培养之恩!”
  “可老二十六路已经打散架了。你回去之后,也改变不了什么。说不定连口气都没等喘匀,又被老蒋赶到阵地上去做炮灰!”急于将好朋友留下,入云龙有些口不择言。
  张松龄立刻如同被触了逆鳞般,回过头,对入云龙怒目而视,“那也好过了留在游击队!游击队根本成不了事!趁鬼子将重点攻击目标放在武汉那边,还能折腾出点儿动静。一旦鬼子把目光从南方收回来,开始着手清理地方上的反抗者。我看不到游击队有任何活路!”
  越说,他的思路越清晰,越说,他的语气也越沉重,“我不否认红胡子是个人物,也不否认游击队敢跟鬼子拼命。可他们毕竟太弱小了,即便有你这样的高手加入,有斯琴郡主暗中帮忙,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他们实力孱弱地现状。他们没有足够的重机枪,没有火炮,没有足够的子弹,甚至连粮食供应都成问题……”
  “可他们有人心!”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硬生生将张松龄的话头掐断。蒙古郡主斯琴侧开身体,让出道路,两只眼睛里头怒火跳动,“你对我有恩,我不能知恩不报。但我不想听你再说游击队的任何坏话。荷叶,青莲,去替张兄弟准备干粮,咱们吃完午饭就送他走!”
  
  第七章
归去(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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