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隋乱(校对)第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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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上刀柄的同时,李旭看清楚了身边这个试图策马与自己并行的人.修身、长腰、俊面、朗眉.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眼波光灵动,让人一见就知道他是个绝世智者.
"见过骑马督尉!"李旭轻轻地带了带缓绳,然后拱手施礼.这个人的名字他记得,上午晋见皇帝陛下时,此人就站在文官队末.在一大堆文武里,他长得最为英俊调伎.言谈举
止之间流露出来的飘逸味道,让素以文雅著称的唐公长子李建成都w然失色.
"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你何必呼我的官职!"来人轻轻磕了磕马肚子,以便坐骑能跟上黑风的速度.从鼻子尖和额头上善良的汗珠来看,这番追逐把他累得够呛.特勒彪是草原名驹,虽然李旭没催它发出全力来,也不是寻常战马能轻易尾随的.
"宇文大人,您找末将有事情?"李旭想了想,有些戒备地问道.跟太聪明的人打交道不是件聪明事,一年多来的经验让他这样告诫自己.况且这个聪明人出身在宇文家,是宇文迷老将军的儿子,当今皇帝的女婿.
"我表字仁人,你叫我一声仁人兄好了!"马督尉宇文士及根本不在乎李旭言谈中那种敬而远之的味道,笑了笑,要求.
"不敢,末将岂敢乱来!"李旭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宇文士及的善意.
"觉得自己高攀不起,是么?"宇文士及的目光中浮现一丝嘲弄,虽然是一闪而没,依旧被李旭敏锐地给捕捉到了.
接下来,宇文士及的话犹如刀锋一般刺伤了他的耳朵,"可你自认是唐公的子侄,怎么没觉得自己高攀呢?"
"马督尉大人!"李旭用力一拉缓绳,带住坐骑.正跑在兴头上的黑风被络头勒得十分不快,前蹄高高地抬了起来.紧接着,发出了一声强烈的抗议.
"好一匹野马,不知为谁人所驯服!"宇文士及不理睬李旭那愤怒的目光,自顾夸赞道
"驸马督尉大人有话请讲当面,若李某曾有得罪大人之处,李某愿向大人赔罪!"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此刻宇文士及的人头己经飞到了半空中.姓宇文的肯定没好东西,自从那天贺若梅出走后,李旭就这么想.今天,宇文士及的举止让这个信念更加坚定.
"今天上午之前,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刚才在外边逼马,看见你匆匆跑过,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宇文士及淡淡笑着说道,"以唐公李渊的家世,为什么他会拣二民做世侄.而这个世侄,为了李家居然不惜自断前程!"
"驸马督尉大人,我与唐公是同宗,这层关系族谱上可以查,今天上午后皇帝陛下提拔我,是因我为曾方了些微薄功劳,而不是因为我是唐公的子侄!"李旭瞪大眼睛,愤怒地强调.
自己不是依靠唐公的势力才能升迁的,虽然唐公的支持很重要,但自己的确也在护粮军中扎扎实实地做了很多事情.他讨厌宇文革士及那种仿佛什么样都知道的目光,更讨厌其自以及为是的说话腔调,比起这些,宇文这个恶心的姓氏反而让人不敏感得多.
"是么?"宇文土及上上下下打量李旭,低声反问."飞将军的后人那么多,唐公李渊为什么偏偏认下了你这个侄子,难道你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么?
""我只奇怪驸马督尉怎么突然关心起在下来!"李旭实在无法忍受对方的冷嘲热讽,怒气冲冲地反击."唐公为什么认下李某这个侄儿,李某没兴趣了解.只知道唐公对李某不薄,李某今生也定不辜负他的期待!至于外人怎么看,李某实在管不着!"
"现在你又说唐公对你不薄了,刚才谁曾说过,他的前程是凭功劳而来?"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让别人难堪的,宇文士及继续挑拨李旭的怒火.
"若无唐公提拔,李某进不了护粮兵大营.若非唐公举荐,李某也见不到皇上!这是事实,无人能够否认!"李旭气得浑身颤抖,胸口起伏不定."如果驸马督尉怀疑李某的身手,尽可以放马一试.李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怎么,被我戳到痛处,想杀人灭口么?"宇文士及四下看了看,做出一幅害怕的模样
"不敢,李某嘴笨,只是想找个快捷些的解决办法!"李旭怒到极处,头脑里反而涌现了一丝清明.宇文士及的目的在于挑拨离间,自己如果不上当,生气地就应该是他.所以,无论此刻心中有多少疑问,自己都要尽最大可能表现出对唐公的忠诚.只有这样,无聊的人才找不着下手的缝隙,他的阴谋才无法得逞.
"如果世间的事情都用嘴巴来解决,而不是动刀子,岂不是可以少流很多血!"宇文士及看看辽河西岸连绵的军营,话语若有所指.
"李某希望大人在皇上面前,也敢持此高论!"李旭终于抓到对方一个把柄,出言反击
"实话最能揭示事情真相,大多数情况下却不好听!"宇文士及耸耸肩膀,对李旭的打击满不在乎."就像上午你在皇上面前所说的,还有今晚我在你面前所说的,都是实话,却只给自己惹来麻烦!"
"李某不敢欺君,况且皇上今天上午并未觉得李某粗鄙!"李旭不明白宇文士及前半句话的意思,学着对方的样子耸耸肩膀,反驳.
"如果所有人都糊弄一个人,你却说了实话.被大伙糊弄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感激你!"也许是因为理屈词穷,宇文士及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自我解释道.
"无论大人说什么,李某都不会感激大人,只当它晚风过耳!"
"若我跟你说,皇上本来想授你一个和刘弘基同样甚至更高的官职,却因为你说自己是李渊的族侄,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呢?"宇文士及看着李旭的眼睛,笑着追问.
"唐公对李某有知遇之恩,圣上是一国之君,气度非常人想象.至于官职,李某年少,来有的是升迁机会,验马督尉以为然否?"李旭淡淡地看着宇文士及,双目如湖水般明辙
‘无论心中多震惊,大敌当前,都不可在脸上表现出来.’徐大眼的话在他耳边回响.李旭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但在这一瞬,他决定尽力去做.
没用太长时间,在宇文士及的脸上,他明显看到了失望.
,、家伙,我不知道你说得是不是实话,但你比看上去要聪明得多!"楞了一会儿,宇士及悻然道.
"大人说过,实话最能揭示真相,大多数情况吓却不好听!"李旭的回答充满禅机.
"你这小家伙很有意思!"宇文士及轻轻笑了笑,目光越来越柔和,"我开始有点儿明白唐公为什么要拉拢你,麦老将军为什么也对你这么好了!"
"有人对你好,总比所有人都看着你讨厌要强一些,大人以为是这样么?"李旭亦笑,手掌慢慢松开了刀柄.他发现对付宇文士及这种人,把刀锋安在舌头上往往效果更佳.
"是这样,特别是你有让人看重的价值的时候."宇文士及点头,目光转向了远处的城墙.
城墙上,己经有画角声遥遥地传来.怀远镇要关城门了,再晚进城的贵青们将不得不留在城外过夜.
"我走了,改天再来找你!"宇文士及冲李旭抱了抱拳,说道.
"大人路上小心!"李刀大咧咧地抱拳还礼,对方年龄比他大,官职比他高,却没在他这里收获丝毫敬意.
"看来实话果真不好听!"宇文土及拨转马头,快速向城门跑去.
"大人指的是哪一句?"李旭冲对方背影笑问.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夕阳正努力把阳后一缕光从晚霞后透过来,百里连营,处处响起东征将士们俚歌声,此起彼伏,甚是.
但热闹是别人的,这一刻,李旭什么都没有.
第二卷
功名误
第四章
国殇
(一
上)
在路上耽搁了太长时间,当李旭气喘吁吁地赶到酒桌前的时候,大伙早已等得急,见了他终于进了门,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责怪道:"你这小子,才当了校尉,就敢托大.难道你今天皮痒痒了么?"
"诸位哥哥勿怪,早就来了,路上碰到一个讨厌的家伙,被他耽搁了,今天小弟认罚,认罚!"李旭装出一幅害怕的模样来,苦着脸四下拱手,他年龄最小,当然大伙也不能真罚他.随便数落了几句,笑着拉他入座.
怀远镇地靠胡境,寻常人家吃饭都是坐在胡凳上,围了桌子的.户主家不是饭馆,所以大伙也只好入乡随俗,团团围起了三张方桌.这样一来,彼此之间的关系倒比每人一案,依序就座饮酒时更显亲密了.
主人家早就得知今天众兵大爷们借房子借灶,是为了给刘、李二人摆加官宴,因此事先打点得极其用心.后来又从王元通等人的大嘴巴中得知曾经在自己家歇过脚的刘、李两位大人今天被皇帝御口钦点了将军和校尉,更是觉得贵气满门,传出去面子光彩.家主一声吩咐下去,各房中的几个女人在酒菜上使出了浑身解数.所以这顿加官酒虽然摆得简陋了些,无管弦助兴,也没有舞妓相陪,却让大伙吃得眉开眼笑.
酒过三巡,祝贺答谢己罢,大伙开始端着酒碗互相挑战.刘弘基刚刚加了车骑将军衔,按惯例兵部会让他自己推荐一些得力属下.护粮军内众将领平素与他关系好,自然都有了升官机会.这种既不用上前线冒险,上司又体贴大度的职位谁不想争一争.大伙心里各自打着小算盘,彼此客套着,吹捧着,不一会儿,酒宴气氛就被推向了高潮.
"旭子,运气了你!"齐破凝端着酒碗找上了李旭,大大咧咧和李旭碰了碰碗,说道"五个月,从队正一直升到校尉,老哥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升官这么快.今晚拦你的是什么妄人,不会是有人看上了你,准各拉去做女婿吧!".
"有道理,有道理!"满屋子人哄堂大笑,声音震得窗户纸嗡嗡做响.
李旭字仲坚,己经有正式官职在身,按道理应该被成为仲坚贤弟.但他年纪小,人也随和,所以齐破凝更愿意称他为旭子以示亲近.平素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喜欢以他为开头.只是老齐这次玩笑开得显然有些过于高明,李旭根本不懂其好笑在哪.看见大伙笑得都喘不过气来了,心中好奇,拉过齐破凝,低声问道:"齐大哥,怀远这地,真有抢女婿的风俗么?"
+璞"王元通刚喝到嘴中的半碗酒立刻喷到了地上,一边大声咳嗽,一边笑道:"我咳咳,看,差不多!差,咳咳,不多,咱们旭子年龄,咳咳,相貌,咳咳"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把房顶都给掀过来.待笑够了,才七嘴八舌地告诉李旭关于拉女婿的典故.
原来魏晋以降,大户人家结亲甚讲门当户对.真正名门大族是绝不肯与普通百姓通婚的.即便是普通百姓家道暴富,金玉堆积如山,名门之后穷到无处立锥,卖房子卖地的窘境,前者也没有资格和后者往来.
偏偏本朝先帝决定开科举,选贤不问出身.所以很多贫家子弟也有了入朝为官,一举成为新士族的机会.为了更快地提高家族地位,有些暴发户就想出了一个奇招,选少年才俊做女婿.每逢京城科考,他们就去放榜处等.如果高中者中有贫家少年,并且未定亲,就千方百计抢回家去关进女儿的闺房.一夜之后,生米煮成熟饭了,高中者想不结亲也不行.这样,贫家少年得到了老婆和日后在官场上迎来送往的资金,暴富的寒门也有了挤进豪门行列的机会.
"一个笑话而己,没见谁家真的这么去做过.说这话不中听,估计子婴又要骂大伙矫情了!"齐破凝讲完了典故,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秦子婴,笑着解释.
"当日是小弟一时情急,诸位兄弟莫怪.其实大伙谁不想让自己的家族兴旺呢.如果不为了这个,谁还寒窗苦读,谁还上阵打仗!"秦子婴汕汕笑了笑,回答.满满一大屋子人,除了武士,其他人多少都有点儿背景.在头脑清醒时,秦子婴可不想因为嘴上痛快而把朋友都得罪光了.
"其实一个家族起起落落,不是转眼之间的事.谁见过不朽的殿堂!不过旭子少年得志,看上他的人家估计不会太少!"刘弘基怕大伙勾起秦子婴的伤心事,端起酒碗笑着加入调侃队伍.
听刘弘基如此一说,众人的兴致更高,纷纷要求李旭老实交代到底谁在路上拦了他.李旭被逼无奈,只好说出路遇宇文士及,被他拉住闲扯的实情.
"宇文大人谈兴甚浓,我惹不起他,只好把耳朵留下来听他训话!"李旭摇头,苦笑着向大伙汇报.至于宇文士及具体说了些什么,被他在笑谈中尽数掩过.
"原来是被皇上陛下的女婿拉了去,不是被人拉了去做女婿!"王元通说话向来没什么遮拦,喝了酒后更甚.调侃了几句宇文士及的身份,笑着问道:"他宇文家可是本朝第一名门啊,难道有女儿待字闺中么?"
"估计,不少.字文述大人向来勤于播种!"有人在旁边乱哄哄地答应.作为护粮军的一员,凡经历过那场莫名其妙的袭击事件和斗殴风波者,都不会对宇文家有太多好感.
"可大大不妙,旭子这下有苦头吃了.据说宇文家的男人素来生得女人相,心思也如女人般难以琢磨.但是他们家的女人么,呵呵,刚好和男人掉过来!"
"可怜啊,可怜,可怜李校尉少年才俊!"大伙看着李旭,皆满脸怜悯之色.仿佛他己经成了进入虎口的羔羊,就待宇文家这头大老虎择时下口了.直到把李旭看得心里发了毛,才闹哄哄地转过身,寻找其他的开心话题.
酒桌上的话题向来固这下不到一处,大伙开心过了,也就算了.可李旭却被人无意间说中的心事,兴趣缺缺,四下碰了几碗洒后,就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还是小心些,宇文家的人,做事向来古怪!"见大伙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秦子婴在桌子底下偷便拉了李旭一把,低声叮嘱.
"他家人很喜欢与人为难么?"李旭想了想,悄悄地请教,他老家易县地方偏僻,民风相对淳朴,关于朝廷内部的掌故平素很少有人说起,.所以李旭对官场倾轧的知识了解很少,甚至可以说基本上是一片空白.而今晚宇文土及的古怪表现,却非常令人生疑.说他完全怀的是恶意吧,他的话语里却不缺逆耳忠言.说他是好心提醒吧,李旭又看不清其动机在哪?
"每个家族为了自家利益都会不择手段.宇文家大,图得东西多,所以做事的风格就更狠辣些.别的家族小,能争的东西少,所以表面看上去稍为善良.骨子里,其实都是一路货色!"秦子婴看看四下无人注意自己和李旭两个,以极其低的声音总结道.
自从未婚妻被宇文述和麦铁杖两个老家伙逼得离家出走后,秦子婴的性格就开始变得偏激,说出的话也极其尖锐.李旭平素总跟他一起练武,知道他心情郁郁,所以也不介意偶尔被其言语所伤.但秦子婴对世家大族一些行为的评价,在李旭眼里却是入木三分.
"宇文世家很大么?"李旭给秦子婴倒上一碗酒,小声追问.
刘弘基到别的桌上向弟兄们致谢去了,热闹也跟着他移动到另一张桌子上.李旭心中有事,秦子婴心情不佳,二人刚好坐在一起偷偷地交流.
"大,往大了说称得上前朝皇族遗脉.在前朝与本朝交替时有功于先帝,把自己的同族都杀了当蒲包.所以被先帝特意留下了来守宇文家香火.到了当今圣上这,又因为平叛有功,生子有福,家中将军,尚书出了一大堆!实际上,就是个放羊的奴隶,崛起时间没几天…"秦子婴用极其简短尖刻的话语向李旭介绍了宇文家的背景,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
宇文述本姓破野头,是鲜卑族埃豆归家的奴隶.魏孝文帝革新的时候,全体鲜卑人改汉姓.破野头的主人家改姓宇文,作为奴隶的他不得不追随.后来宇文家的祖先在历次朝代交替时眼光独到,慢慢建立了自己的家族.到了宇文述父亲父宇文盛这辈,己经在北周当上了柱国大将军.
开皇元年,北周气数丧尽,禅让社于大隋.有很多宇文家的子弟不识时务,举兵造反.字文迷少年从军,杀尽同族,为大隋皇帝立下汉马功劳,被破格提拔为上柱国,褒国公.
后来在大隋涤荡江南,平定西域的战争中,宇文述功劳都不小.当然,最大的功劳是培养了一个英俊潇洒的儿子宇文士及,与当今皇帝结成了儿女亲家.
"我可够倒霉的!"听完宇文世家的来历,李旭小声嘟S了一句.想到自己刚刚冒出些头来,就惹上了这样一个大麻烦,不觉心中有些忐忑.再想想宇文士及关于唐公李渊是刻意拉拢,非真心相待的评价,心情更是郁郁,连喝到嘴里的酒都突然一下变成了苦味.
秦子婴见李旭哭丧着脸,以为他心中害怕,仔细想了想,又低声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以今天你在点将台上的仗义表现,唐公心里必然念你的情.纵使宇文家拉拢不成而有心与你为难,有唐公在,他们也需要仔细斟酌!"
"仗义?"李旭有些怀疑地问.白天他在点将台上回答皇帝陛下的问话失误,害得唐公连忙出列解释他并非刻意何私照顾自家子侄,现在想想,当时的情形好不馗尬.这么糊涂的行为唐公不跟自己计较便是大度,又怎么会认为自己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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