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隋乱(校对)第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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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跑脱了力,反而赔上一匹马!"徐大眼很不屑地说道.他的坐骑是一匹四岁口的枣红驹,比商队中任何一人的坐骑都好上许多.但算起每个人一路上步行的时间,除了几个刀客外,徐大眼能排在第一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不顾坐骑连日劳累的短视行为,绝对不可能在他这个爱惜马匹的人身上发生.
"我,我不太会射箭!"李旭低声回答.黄羊,这个名字他记住了,下次碰到时,一定要打头大个的,把皮子硝了,托人送到老家去给父亲做双靴子.这些年为了自己安心读书,父亲从来没提起过北上的路有多累.很多时候,在父子两个的交谈中,漫长而又孤单的商路仿佛还带着许多诗意.
"你的马鞍旁不是挂了把弓么?"这回轮到孙九诧异了.他曾经留意到,在整个队伍当中,只有徐大眼和李旭用的弓能拿到台面上.其他人手里的弓或木制或竹制,没一把是真可以用来作战的.
听人提到自己的宝贝,李旭更觉尴尬.以前射得不准,他可以推说是自己手中的弓太差.而经过徐大眼的分析,此刻他已经知道舅舅给自己的束发礼是一把上好的骑弓.但是,自己拿着这把宝贝,在地面上都十射九空.颠簸的马背上开弓,更不可能射准目标.有这么好的弓却射不准箭,暴殄天物的行为实在令人汗颜.
"挺大的男子汉,别动不动就脸红,拿弓来我看!"孙九见李旭神态扭捏,以为他弓囊里藏的是把样子货,笑着骂道.
李旭答应一声,匆匆跑过去取了弓囊和箭壶来.孙九从囊中抽出弓臂,用手颠了颠分量,然后分开拇指和食指,量了量弓臂的长度,又仔细看了看弓耳的质地,不住点头.待挂好了弓弦,再从壶中抽出了李旭自制的羽箭,点头动作立刻变成了摇头.抽一支,摇一次,直到把头摇成了波浪鼓,才将箭壶丢还给李旭,冲着徐大眼说道:"把你的羽箭借几支来用,旭子这壶箭全错了.骑兵弓,却用步兵箭,能射得准才是怪事!"
徐大眼闻听此言,赶紧双手把自己带的羽箭奉上.以他的观人之术,孙九显然是行过伍的,否则他挂刀的位置不会如此规矩,人的性子也不会如此豪爽.只是孙九在军中到底干过什么差事,武技能到达什么水平.以徐大眼目前的能力,还是推测不出来.眼下孙九要求试箭,正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一射之后,徐大眼保证自己能把孙九曾经行伍时间的长短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孙九从徐大眼手中接过箭壶,拔了一支在手,飞身上马.双腿在马肚子下轻轻一磕,一人一骑立刻纵了出去.徐、李两个少年见状赶紧策马跟上,才跑出一里多路,赶得正巧,几头失了群的大个黄羊被商贩们追逐着,横冲过来.
好孙九,搭箭开弓.只听"绷!"地一声清脆的弓弦响,跑在最前方的,个头最大一只公黄羊应声而倒.孙九一手持弓,纵马冲上,马背上微微俯了一下身子,断喝一声喝"起!".单手将猎物从地上掠了起来,横搭在身前,纵马而回.
"好!"不但是商贩,连跟过来看热闹的刀客们也喝了一声彩.在疾驰中发箭射中目标已经非常不容易,更难得的是孙九一箭就射穿了黄羊的脖颈,非但立刻夺走那畜生的命,连皮子的完整性都得到了保全.
"那是自然,九哥当年用命于高大帅麾下,也曾万马军中射落过萧摩诃帅旗.要不是被某些王八蛋贪了军功,九哥至少也能做到校尉!"张三叔撇了撇嘴,得意洋洋地向刀客们吹嘘.
(注4)
众刀客甚为惊诧,纷纷围拢来探听当年大帅高颖兵伐南陈的旧事,并打听到底是谁这么有本领,居然能让素有公正严明之称的高颖将军徇私,听凭他强抢孙九的夺旗之功.孙九却不肯多言,只是拔了羊脖颈上的箭还于徐大眼,然后把整头羊丢给张三,命他安排人手将羊肉烤了给众人尝鲜.
众人见孙九如此沉稳,对他愈加佩服.特别是几个刀客,眼看目的地即将到达,轻狂之态尽现.见识了孙九射艺后,也纷纷收敛自己行为,不再信口乱吹.
孙九拎着把空弓转回李旭身边,却不松弓弦.指着打在弓臂上的标记向李旭解释,"这是开皇年间为了讨伐南陈,专门打造的骑弓.集中全国的制弓名家,费了数年之力,能达到这种档次的,也不过千余把.这么硬的骑弓,你偏拿它当步弓来射,当然不可能射得准!"
"请九叔指点!"李旭与徐大眼见了宝贝般,祈求道.
"拜师需要磕头的!"杜疤瘌拎着只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黄羊从旁边走过,悻悻地说道.
孙九也不理他,把弓交还到李旭手中,手把手指点了他一遍握弓的位置,双臂和身体的基本动作,然后说道:"这有何难,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军中有专门的歌诀,每个骑兵都会背."说罢,将弓又握在自己手上,毫不避讳别人偷听,低声吟唱:"势如迫风,目如流电;满开弓,紧放箭…"
(注5)
"就这?"跟过来"偷艺"的几个刀客不相信地叫.走刀头的人讲究藏技,少一个人学会自己的本领,自己在路上的安全性就多上一分.像孙九这般当着众人面随便把歌诀唱出来的行为,他们从来没听说过.
"说着容易,做着难.歌诀谁都会背,能射准的,一百个人里找不出一个!"孙九头也不回地说道,将弓再度交还给李旭,笑着叮嘱:"其实还有两个字的秘诀,大伙都明白.无他,‘手熟’而已.你多练几次,自然能领悟其中道理!"
说罢,跳下坐骑,摇摇晃晃地走向张三叔,帮他剥皮烤肉.
李旭握着弓,高兴得已经忘记了下马.无意中找到了自己射箭不准的原因,并且听到了军中骑射的歌诀,这些收获固然令他喜出望外.内心深处更高兴的却是,自己在徐大眼处"偷"学来的观人之术,第一次使用居然就蒙了个八九不离十.九叔的确曾经弃商从军,只是在军中被人抢走了功劳,所以才愤而回头.
如果将来自己学好了武艺,安顿好了父母双亲,是不是可以像徐大眼一样找场能必胜的战争给自己谋个出身呢?九叔的功劳被人所贪,所以他退出了行伍.如果自己运气比他好一些,也许能熬到旅率
(百人长)位置吧.
这些梦虽然很遥远,但毕竟还可以做一做.好过了在草原上常年奔波,累得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一个懂事的孩子,李旭不敢把父亲的谋生之业看低了.但他却非常害怕,怕自己有着一日变成像王麻子、杜疤瘌那样的人,麻木而无耻.
"傻楞着干什么呢,还不把弓收起来!"徐大眼见李旭又开始发呆,用箭壶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随即,从壶中分出一半羽箭,塞给了李旭.
"徐大哥,这,这怎么好意思!"李旭赶紧推脱.徐大眼用的东西都比较考究,这样精致的半壶箭不知道价值几何?虽然二人已经成为朋友,但随便拿朋友的东西,可不是李旭的习惯.
"拿着,防身!"徐大眼低声叮嘱.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没人注意自己,压低了嗓子说道:"九叔刚才是故意立威,事情有些不妙!"
"故意…!"李旭低低发出半声惊叫,后半声旋即被他自己硬憋回了肚子.好端端地,九叔立威干什么.难怪他素来很平和的一个人,居然会突然卖弄起射技来!原来他是故意给卖弄给众人看的.给谁看呢?这支商队中,除了河北、河南各地聚拢在一处的商贩,就是几个兼职当向导的刀客.难道他们….?
"咱们被几个陌生人引着,千里迢迢赶到这,人困马乏.如果对方是纵横草原的马贼,咱们可就等于一群自己送上了门去的大肥羊!"徐大眼背对着众人,向李旭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姿势."即便今晚找不到霫部,也不能让商队乱了套.所以,九叔必须露一手,防着别人,也防着自己人绝望之下,故意生事!"
"噢!"李旭轻轻地点头,缓缓爬下了马背.如果不是徐大眼提醒,这些蛛丝马迹后隐藏的玄机他一样也没看出来.想想可能发生的战斗,他感到浑身一阵发紧,两条腿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如果遇到马贼,商贩们的心本来就散,根本组织不起有效反抗.以张三叔的为人,肯定丢下大伙自己先逃了.而向王麻子,杜疤瘌之流,能不为了活命而帮马贼提绳子就已经是仗义.九叔找不到帮手,总使武艺在高,能挡得了对手几个?
"别害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到你!只要我有一根木棍在手,三两个杜疤瘌那样的根本靠不近身!"徐大眼信誓旦旦地保证,见李旭依然面色苍白,轻轻用胳膊碰了碰他,低声安慰道:"那天遇到突厥人,是因为家伙不趁手,一把马鞭…."
"谢谢徐兄,到时候,我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李旭把徐大眼给的羽箭一支支插入自己的箭壶,缓缓地回答.徐大眼用的箭的确很精致,虽然比步弓用的箭短了几分,但箭杆更平滑,箭锋更尖锐,尾羽修得整整齐齐,就像斜插着的几把刀.
"这小子变得真快!"徐大眼看了看李旭,惊诧地想.就在插箭的一瞬间,好朋友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懦弱、胆小、木呐,这些平素与他如影随形的毛病相继消失,代之的,是山一般的沉稳厚重.
"九叔前天说得好,我不能什么事情都靠他人来帮!"李旭边收箭,边努力地提醒自己.
注1:弱洛水,即沙拉木沦河,在今内蒙赤峰翁牛特旗与巴林右旗之间.太弥河,故道在今白城附近.
注2:秣鞨.在今吉林、黑龙江与被俄国占据的库页岛一带,曾为隋末大国.
注3:黄羊.学名蒙古瞪羚,曾经在我国内蒙古地区广泛分部.体长100~150厘米,体重一般为20~35公斤,但最大的可达60~90公斤.曾经是草原牧民冬季的主要食物,现在濒临绝迹.
注4:隋伐南陈之役,此战主帅为杨广,实际指挥者为老将高颖.
注5:见于唐代王据所著《射经·马射总法》
第一卷
塞下曲
第三章
旷野
(一
上)
事实总是出乎人们预料,当你对前途开始绝望的时候,希望往往会悄然而至.下午申时,正当商贩们走得筋疲力尽,心中充满绝望的时候,一大群羊,凭空出现在他们正前方的草原上.
羊群,那是真正的羊群,足足有上万头,白云般从枯黄的草地上"飘过".商贩们惊呆了,一时间居然忘记了欢呼.有羊的地方肯定有牧人,如此大的一群羊,则意味着一个空前富庶的部落于此间存在!之前大伙在途中所受种种苦难,马上就能收获到丰厚的回报!
没等他们从震惊中缓过神,三名身穿褐红色皮衣,衣角和马棕上绑着无数铃铛的牧羊人飞速驰近.两前一后,彼此保持着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最前两人中一人弯弓,一人手持号角,在距离商队二十步左右带住了战马.
"远方而来的客人,是什么风把你们吹到了苏啜部的毡帐前!"持弓的人提高了声音,用速度极快,但唱歌般悠长的突厥语问道.
如今塞上诸国以突厥最为强大,其余一众部族纷纷依附.所以突厥语几乎是北方部落的通用语言,经常行走于塞外诸部的商贩们为了交易的需要,每人都能对付上一两句.听到牧人的问话,大伙赶紧把手从兵器上离开,向对方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作为众人的头领的孙九则纵马缓步上前,先用右手按住左肩,躬了躬身体,然后依次用突厥语和汉语回答:"秋风把我们从中原吹来,我们跋涉千里,只为把货物与朋友分享!"
"尊贵的客人,中原距此可不止千里,途中有高山大河阻挡,是谁给你们做向导,是谁指示了我们毡包的位置?"持弓的人微微躬身还礼,却不肯将箭离开弓弦,追问的语气里充满了警觉.
也不怪霫族牧人多疑,此地天气远比中原寒冷.每年八月,天空中已经开始飞雪.所以,不熟悉草原的汉族商贩绝对不敢在八月后还到草原深处冒险.而眼下已经到了九月初,秋雪早下了两三场.在牧人眼中孙九这大帮人的身份实在可疑,比起商队来更像敌对部落的探子.
没等孙九向牧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个季节还敢深入草原内部,带路的郝老刀在队伍后已经不耐烦地扯着嗓子骂了起来,"苏啜杜尔,难道你忘了两个月前跟你在火堆旁同饮一坛子酒的郝家老刀了么?难道你们家埃斤就是教导你这样对待客人么?"
(注1)
那牧人听到骂声,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了明快的笑容.手中的弓依然举着,箭却从弓弦上松了下来,换了种柔和语气对郝老刀说道:"你是郝家的附离
(突厥语,狼,亦指侍卫,敬语),我记得你的酒量.但草原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昨天你带着哈达离开部落,转头亦可能手擎弓箭而来!"
"我们有弓箭,却只会射向拦路的土狗.我们有刀枪,却只用来对付被长生天诅咒的强盗.我,中原人孙九,以及我的朋友,绝不会将让刀箭染上善良人的血!"孙九再次躬身,用突厥语交涉道,"你可以纵马到我们的身后,看看草原上可有马蹄溅起的烟尘.朋友可能欺骗你,你的眼睛却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主人!"
牧人见孙九说话如此坦诚,提防之心渐渐去了.被郝老刀唤做苏啜杜尔的那牧人策马向前,绕过孙九,径直奔向商队的背后.另外两个霫族牧人依然拎着报警用的号角,手却缓缓地垂到了马鞍前.
在商队左、右、后三个方向驰骋了二里左右的一个大圈子,发现的确没有大队人马到来的迹象.苏啜杜尔快速跑到了孙九的面前,收起弓箭,屈身直到马首,"鲁莽的杜尔给长者赔罪,你们的确是朋友.草原秋来后豺狗肆虐,所以我不得不小心提防!"
说罢,回头向距离商队最远的那个牧人大喊了几句,命令他赶快回部落去给族长送信,说远方有贵客到来.然后伸直手臂,向所有商贩做了个请的手势.
商贩们早已耽搁得不耐烦,却不敢快速向前奔.跟在孙九和苏啜杜尔之后,慢慢地向远处炊烟飘起的地方靠近.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天地间隐隐传来的风雷之声.前方烟尘大起,百余匹战马洪流般奔涌而来.商贩们哪里经历过这么大阵仗,一个个脸色发白,目光不停地看向孙九.只要领头人一声令下,大伙就立刻抛了辎重远遁.孙九却镇定地用突厥语与那个名字叫杜尔的苏啜部牧人聊着天,二人仿佛谈得非常投机,不时还迸发出一阵大笑.
爽快笑声使得商贩们渐渐安心,手按在护身短刀的柄上,继续前进.片刻之后,迎面滚来的洪流越来越近,一杆天蓝色,绣着一队人字形高飞天鹅队列的大纛,从骏马之间高高地挑将出来.
"诸位贵客在此稍后,我家埃斤亲自前来相迎了!"苏啜杜尔用突厥语说道.接着,打马上前,远远地迎住了那杆大纛.
洪流慢慢减速,在即将与商队相遇的地方,嘎然停滞.一个身披淡绿色斗篷,衣服四周镶嵌着褐红色黄羊皮边的中年男人,冲着众人躬身施礼:"从中原来的兄长,白天鹅的后人苏啜部兄弟欢迎你们光临!"
"白天鹅的子孙恭迎中原来的兄长!"队伍前方,六十多名身穿黄羊皮夹袄,精赤着胳膊,头发和衣服下摆上缀满铜铃的霫族壮汉同时躬身.
"白天鹅的子孙,中原来的兄长特来看望自己的手足!"孙九弯腰表示回敬.众商贩学着孙九的样子以手按肩膀,俯身施礼.蹩脚的突厥话说得南腔北调,动作的整齐程度也远远不及对方万分之一.
那苏啜部首领见商贩们动作混乱,脸上反而绽放出了笑容.侧转身,向后招了招手,二十几个身穿彩色锦衫,衣角缀满银铃的女子立刻跳下马背,从皮袋中倒出一碗碗香气浓郁的酒浆.族长甩蹬离鞍,举起第一个铜碗送到了孙九马前,两个女子随后跟上,双手拉开一条洁白的哈达.
六十多名壮汉同时下马,举着酒碗来到众商贩面前,边走,边歌.歌声婉转悠长,无法辨识其中词汇,旋律中却包含了浓浓的欢迎之意思.
徐大眼几次欲跳下马背,都被李旭牢牢地拉住了胳膊.临北行前,父亲曾经向李旭灌输了许多突厥人的规矩.霫人既然依附于突厥,其中规矩想必与突厥相差不大.此刻如果徐大眼跳下马背,肯定会给主人留下不好印象.而商队中其他人虽然成心看着两个少年出丑,一旦影响到他们的生意,想必也不会原谅少年人的无知.
孙九接过族长中的酒碗,躬了躬身子,先用手指沾了几滴洒向蓝天.又重复了一次,把酒浆洒向大地.最后,才捧起酒碗,对着族长谢道:"中原人孙九感谢长生天安排这次机会让你我相逢.中原人孙九愿草原见证你我的情谊.苏啜部的兄弟,让我们共同畅饮此碗!"
那族长见孙九等人丝毫不怠慢霫族人的礼节,脸上的笑意更浓.从族中少女手中捧起洁白哈达,翘起脚,轻轻地搭在了孙九的脖颈上.孙九弯着腰,以极其不舒服的姿势坦然相待.直到族长搭完哈达,才举起酒碗与族长对饮,然后轻轻地跳下了马背.
众商贩待孙九和族长饮毕了第一碗酒,也捧起酒碗与苏啜部霫人共饮.随后,纷纷下马,在霫族人的帮助下,牵着坐骑走向部落聚居之所.
几十名霫族女子用歌声相伴,一直将客人送进部落的第一道围栏.热情的霫族男人们则肩抗手抬,将商贩们的货物卸下,整齐地摆放进族中特意腾出来的,几座靠近部落中央的大毡包中.
商贩们享受到了贵客待遇,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特别是王麻子、杜疤瘌等人,自从饮完了酒后,眼睛就眨也不眨,直盯着倒酒的那些霫族女子看.那些女子也不害羞,反而回之以微笑,并且不时以尽量简单的突厥词汇拼凑成句子与王麻子等人交流.
"那一碗是下马酒,未饮之前,你是万万不能下马的!"两个少年走在队伍最后,低声交流.有着父亲多年熏陶,李旭也懂得一两句突厥语.把突厥族的规矩和方才孙九和族长的交谈大概向徐大眼介绍了一遍,徐大眼听得满头雾水,又是迷茫,又是好奇.
"你那天替我出头,打了王麻子和杜疤瘌.他们几个老江湖怀恨在心,一定想方设法让咱两个出丑.一会儿进了帐篷,你多留心.草原人性子虽然直,对族中规矩却执着得很."李旭低声叮嘱道.不知不觉间,他与徐大眼已经调换了在互相照顾时的角色.
注1:埃斤,部落长的称呼,等同于渠帅.苏啜杜尔,突厥名字,意思即为苏啜部的健儿.
第一卷
塞下曲
第三章
旷野
(一
下)
才安顿好了坐骑,早有好客的主人用铜盆打来井水,招呼众人洗手净面.此举暗合汉语中"洗尘"之意,所以徐大眼不用问也明白其中道理.看看众人先后把手伸进了面前的铜盆,也跟着捧起了井水.
草原上天冷,井水很寒.抹在脸上,登时让众人清醒了几分.待大伙都洗完了脸,换上了干净衣服.部落首领又热情相邀,请商贩们到大帐中奉茶.对于主人家的美意,孙九不敢推辞,说着感谢的话跟在了首领身后.就在这当口,本该跟随在孙九身后的商队副头领张三却突然脚下没了力气,步子越迈越小.看到张三如此,王麻子、杜疤瘌等人彼此使了个眼色,陆续把脚步放缓.很快,众人就把徐大眼"让"到了孙九身后.
徐大眼知道有几个老商贩居心叵测,所以事事小心,一改沿途中义气纵横之态.唯恐不小心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成为众人日后的笑柄.但是百般小心之下,却没料到入帐的次序也有花样存在.他跟在孙九身后缓缓而行,眼看就来到了大帐口.李旭心道一声不妙,快行两步,直接插到了孙九和徐大眼之间.
"小兔崽子!一会儿叫你好看!"张三心里暗骂.在喝"下马"酒时,他与杜疤瘌等人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徐大眼的丑.如果当时不是被李旭硬拉着,徐大眼肯定会成为今日霫人部落中最不受欢迎的恶客.此刻见李旭再次于大伙的圈套中横插了一杠子,心中对他的积怨更深.
主人家却不知道客人们中间的这些龌龊事,见孙九身后紧跟的不是商队中的长者而是两个衣衫相对光鲜的少年,再联想到其中一个少年居然以狼为伴,旋即以为这两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是商贩中的富贵人物,笑了笑,指着大帐西北角让道:"贵客自远方来,令苏啜部的牛羊、草场都沾染了福气,但请上座,喝一碗小女亲手熬制的奶茶!"
(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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