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校对)第4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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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这“皇帝老子”站在面前,小靴子踩着锦垫,一蹦一蹦的,天真可爱,漂亮大方,像年画上的娃娃,像天上的仙童。一群大姑娘小媳妇老娘们眼睛都直了,瞬间母性泛滥,拼命朝前挤,“哎哟喂,可疼死人了哟!”
  很多百姓开始笑,拍大腿,“娘的,听那些胡扯乱弹。说什么皇帝老子不孝。这点子大的娃娃,懂什么孝不孝?”
  “怎么可能不孝?”立即有婆子接嘴,“这点子大的年纪,跑这么远的路来接太后,这不是孝什么是孝?”
  “说到太后,”有人窃窃地笑起来,“前几天得她手镯赏赐的老三家,大家听说了都去道喜,结果老三沉着脸,把人都赶出来了,你们猜怎么回事?”
  “怎么说?别卖关子了!”
  “我和老三家熟,私下听来的,可别传出去。”那人得意洋洋,压低声音,“老三说当晚,太后就派人来把手镯要了回去!只留下一两银子做打赏,还不许说出去。一两银子抵什么用?来道喜的踏破门槛,吃茶吃果子要红包要办酒,老三家倒贴了十两银子了!又不能说实话,急得两口子头发都白了,眼看是个无底洞,只好赶人!”
  “啊?居然有这事?给了再要回去?这……”
  “我也听说上次那给乞丐的簪子,也被夺了回去,那乞丐现在还在那边破庙住着呢……”
  窃窃私语不绝,百姓们再抬头看看那边,绷着脸进凤辇的太后,忽然也觉得她看起来,不是那么宽仁慈和了。因此呼喊陛下万岁的呼声,听着听着便整齐起来,远远超过了“太后千岁”的声浪。
  有时候,一张萌脸确实很占便宜……
  一部分大臣走得近的,隐约也听见了“赏赐要回”的事儿,都悄悄对望一眼,觉得着实难为情。
  宗政惠没有在意这些,一方面她没有想到自己要回赏赐会有什么后果,另一方面她的心也绷紧着,担心皇帝会在迎她回宫的一路上出什么幺蛾子,所以让李秋容等人紧紧护卫在她身边,又让人好好盯住容楚。她自己心情紧张,脸色自然也不会太好看,看在众人眼里,自然又觉得她太苛刻挑剔。这么个喜事儿,皇帝做到这程度,也得不来她一个笑容?看来有些事还真是眼见为实。
  景泰蓝卖萌卖累了,笑眯眯坐下来,他倒把众人的神色看在眼底,虽然还没太明白,但隐约也感觉到百姓对他的喜爱,心里很有些快活。想着公公嘱咐他,不要端皇帝架子,以前怎么撒娇怎么来,真真是再没有错的。
  帘子放下来,他看了看手中道具——棍子糖。有点像现在的棒棒糖。一根小细棍子上卷了糖稀。景泰蓝嫌弃地把棍子糖往垫子下一塞——这是他年轻时候才吃的玩意,他现在早就不吃了。麻麻说这造型像鸡屎!
  关于这个卖萌道具,昨天他和容楚讨论了一下,他有心要炫耀麻麻给做的奥特曼娃娃,容楚给劝阻了。说这造型太惊世骇俗,百姓认不得还以为这是妖怪,到时候御史们又要说陛下玩物丧志沉迷妖物啥的。而且这娃娃做得也太丑,传出去有损太史大人英明神武的名声。
  景泰蓝自然不舍得麻麻给人瞧低,也就悻悻放弃了,今天上舆前,容楚塞了个棍子糖给景泰蓝做道具。又诋毁了一番那奥特曼的丑,景泰蓝斜眼瞧着他,“公公,你什么意思?是想骗朕把娃娃送给你吗?你都快有娃娃玩了,你为什么要抢朕的?”
  容楚一听,想到即将诞生的小包子顿时又喜又伤,魂一般的飘走了。景泰蓝瞧着他瞬间将自己忘却的背影,咬牙想着等弟弟出来,送个娃娃公公,让他拼命揉啊揉,撕耳朵,揪头发,尿尿……
  折腾到半下午,龙辇凤舆缓缓启程,一路出了永庆宫,宗政惠绷紧的心才稍稍放下,之后一路都是通衢大道,百姓围拥,不至于再发生什么枝节。
  果然一路顺遂,依仗过长府街,浩浩荡荡进宫,宗政惠直到看见深红宫墙明黄琉璃瓦,才舒出了大半年来梗在胸中的一股气。
  终于回来了。
  她抬眼看着缓缓开启的宫门,眼神冷而沉。
  当日仓皇出宫,她处于半昏迷状态中,印象已经不深,只依稀记得屋梁上的星火,一群人的惊叫哭泣,之后就是黑暗幽深的地道,昏暗闪烁的灯火,李秋容瘦得咯人的背脊,和醒来时陌生的宫室……
  这样的事,她发誓这一生只有一次,今日她千辛万苦再入宫门,绝不会再踏出一步!
  不仅如此,她还要将当初驱赶她如丧家之犬的人,也依样赶出来!
  “恭迎太后回宫!”一路上宫人俯伏,红毡铺地,皇帝亲自前引,重臣四面围拥,人人极尽恭敬。
  她矜持颔首,唇角隐隐一抹鄙薄的笑容。
  她唇角一抹鄙薄的笑容。
  这小东西,想必也是受了高人指导,故意做出这孝子模样,好堵了那悠悠众口,既然如此,她自当配合,演一出母慈子孝好戏,才不辜负这一场十里荣华。
  “太后,到了。”
  宗政惠隐约觉得路途有点不对,太监上前掀开轿帘,她才看见宫门上“承御”两字,心中不禁一跳。
  “怎么会是这里?”她失声问。
  凤舆旁李秋容一怔,愕然低声问:“太后,景阳殿修葺未成,因此您回宫后暂住承御殿,这个……礼部表单上有写……”
  老李的神色有点不安,昨天太忙了,他奉上表单之后就赶着去做别的事,没有一一细说,事后也没有再提,他以为太后已经瞧见,没什么意见。既然太后不在意,他自然也不会多生枝节引人疑问。只是没想到,太后竟然没看表单。
  宗政惠眼中飘过一丝后悔,昨天是太忙了,她一心都在操心今日的衣着首饰,言行举止,以及随身人的安排,单子也没有多看。下意识以为必然是回景阳殿,谁知道却安排在了这里。
  此时再表现出什么来也是迟了,她淡淡一笑,道:“哦,哀家有瞧,这是忘记了。”
  前头皇帝下了辇,蹬蹬蹬跑过来,亲自等在凤舆边,作势要搀扶她下舆。
  宗政惠瞟一眼身后,后头还跟着康王、容楚、三公、中书令、六部尚书等一批重臣。之后在承御殿她还要升殿,和这批军国重臣说说套话,交流交流感情,以示优抚之意。这也是合理安排,她也不想拒绝,她离宫刚回,需要重新巩固威望。
  “母后。”景泰蓝仰起四十五度天使角,对她展开天真呆萌笑容,“景阳殿还没修好,康王殿下说承御殿也不错,儿臣便让人给您安排了这里,您瞧着可合适?”
  宗政惠一怔,承御殿是康王安排的?怎么可能?
  康王脸色很难看——这满嘴胡扯的小子!
  关于太后新宫的事情,皇帝倒确实询问过他的意思,但当时他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景阳殿没修好,王叔认为哪里的宫室适合太后暂时居住?他随口说,选个位置合适,通明敞亮的便好。哪里有说承御殿了?
  但此时他也无法开口否认。只得扭转脸去。宗政惠回头淡淡瞧他一眼,笑道:“如此,多谢王爷费心。”
  看见她眼神,康王就知道这多疑的女人,难免又犯病了。心中恼怒,也只得微微一躬,沉声道:“为太后略加操持,是微臣的荣幸和福分。”
  两人目光一碰,各自让开,宗政惠扶着景泰蓝的手,昂首往殿内走。
  三公和容楚目光一碰,也各自让开,彼此眼神似有笑意。
  殿内坐定,几句闲话,康王果然存了心思,随意陪了几句便说还有紧急公务。言下之意请求先告退,宗政惠瞟他一眼,淡淡道:“王爷请自便。”
  康王急匆匆出去了,他是有心事,第一次朝会讨论内卫总统领人选,他提出的人选果然被驳,被驳的理由居然还是那人不孝,隐瞒父丧想避免丁优。这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事后康王一查,险些气歪了鼻子,因为那人的父亲前阵子还好好的,突然死了,死亡的消息这做儿子的还不知道,不知怎的朝中却知道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其中必然有猫腻。康王吃了这个暗亏,一门心思要扳回一局,也没什么心情去理会宗政惠。
  康王离开了,剩下的人,宗政惠瞧着也不顺眼,胡乱说了几句“近日多承各位辅佐陛下,日后还望继续匡扶我们母子”,得到三公关于她可以继续垂帘摄政的暗示,心中大定,也不耐烦再看见这些人,眼看天色已暗,便端了茶。
  第526章
给她弃书(2)
  景泰蓝便站起身来,带着众臣躬身告退,一副还有要事急于脱身的模样。宗政惠瞧见章凝和容楚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
  她眉头一皱,也不知哪来的冲动,在容楚最后一个即将转身的时候,忽然道:“国公请留步。”
  容楚身子一顿,所有人都转身看她,宗政惠话出口就已经后悔,但此时骑虎难下,情急之下面上依旧镇定,款款一笑道:“听闻国公最近在为陛下寻找太傅,哀家对此有一点见解,想和国公商量。”又对景泰蓝道,“陛下你也留着吧,这可是关系你未来学识的大事。”
  年轻皇后单独召见年轻重臣当然于礼不合,何况因为今天一切仪礼繁琐,全套做完,天色已经入夜,宫门即将下钥。容楚再不出去,就得留宿宫中,这又是一层于礼不合。但今日情形特殊,也不是太后夜间召人入内,再说皇帝也留下了。众人想来想去,实在也不太好说什么,只得一一施礼告退。宗政惠瞧着他们放松而去的背影,唇角微微一捺。
  天色已暗,承御殿里的灯火都已经点燃,宗政惠转头过去,吩咐:“多点几盏灯火。”
  景泰蓝看看已经满室光亮的灯,撇撇嘴。
  宫人们拢着灯火走来走去,夏季宫衣是淡黄色,灯光照上去就成了白色。那些窈窕的女子,素衣软鞋,周身罩着一层淡黄的光晕,毫无声息地,用宫人训练出来的轻俏步子走来走去。宗政惠瞧着瞧着,忽觉浑身汗毛倒竖,在宝座上侧转了身子,语气森冷地道:“这穿的都是什么衣服?宫中怎可穿素衣?还有这鞋子,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不像……”她住了口,将一个“鬼”字硬生生留在喉咙里。
  容楚就好想没发现她的坐立不安,闲闲坐在一边,景泰蓝扬起眉毛,笑眯眯地道:“母后说差了。咱们宫中的夏衣,都是浅绿淡黄啊。软底便鞋也是母后原先宫中的规矩,母后您不是有头痛旧疾吗,以前那种高底鞋子落地有响声,您嫌吵,早让改了呀。不过这事是母后您说了算,您不喜欢,明日便让织造司派人来安排重做就是,也就是多花费一笔银子的事……”
  宗政惠急忙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勉强笑道,“不必了。目下南方将有战事,军费耗资巨大,宫中正宜撙节,如何还能浪费?哀家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景泰蓝连点大头,“是呀是呀。多谢母后体恤。”
  宗政惠低下头喝茶,眉头暗皱——这小猴崽子越来越精乖,真不知道这些话是他自己说的还是有人教。刚才险些就上了他的当。这要真让全宫宫人重新裁衣,明日她就会被三公弹劾不恤民生,奢靡浪费。
  她低头喝茶,忽觉茶水里,似有白影一闪而过。她大骇,霍然抬头,头顶就是飞龙雕饰的巨大横梁,和攒宝珠的宝顶,哪来的白影?
  她心砰砰直跳——以往她不信鬼神之事,但这些年,渐渐便有些暗室亏心。此刻身居承御殿,这颗心更加无法安宁。
  眼看底下那两人事不关己姿态,她心中忽有念头一闪——莫非他们给自己安排了这里,就是要装神弄鬼,吓疯或者逼走自己?
  这念头闪过,她浑身一震,背心瞬间湿了。
  回头想想,回宫这事,皇帝答应得突然,做得爽快,还违背常规高接远迎。再想到回宫之后的种种,和此刻的时辰,越想心中越确定——他们就是要吓死自己!
  心中一旦确定了是有人故意,确定了对方真正要玩的花招,她倒心安了。
  不过如此。
  装神弄鬼手段又如何?她也不是没有杀手锏!
  反正皇帝总不能在今夜下手杀她,她今日在宫中出事,明日朝中就要生乱。宗政惠敢于回宫,自然不担心自身安危。何况她从永庆宫带回的内侍,也多是康王安排进去的高手,此刻都在殿外伺候着,无论如何,保她性命还是能做到的。
  她微微咳了一声,李秋容往她身边不动声色地靠了靠。她举起袖子挡住脸,喝茶,在袖子遮掩下,对李秋容悄悄说了一个字。
  李秋容怔了怔,瞄了一眼容楚,神情似乎有点不以为然,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低下头,默默退到一边,趁着几人说话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退了出去。
  他出去后,宗政惠放松姿态,当真和容楚谈起帝师的事,容楚也认真和她说,选了哪几位夫子,人品才学出身各自如何,只是他一边说,一边频频看外头天色。
  天已经黑透了,一轮明月升起来,圆润光洁,清辉遍地。
  宗政惠看见这月色,心中才隐约想起,今夜逢十五。
  “国公想必担心宫门下钥。”她盯着容楚,笑道,“今日典礼太迟,想必已经够下钥。不过无妨,哀家记得先帝在时,国公经常留宿宫中。前殿耳房还有一间院子,是你专门下榻的场所。那地方靠景阳殿近,又有小门。等会皇帝安排人打扫妥当,国公今晚就在那将就一晚。”又对景泰蓝眨眨眼睛,“把小门一锁,那边有护卫。陛下就不用担心国公趁夜来刺杀您啦。”
  她难得开句玩笑,景泰蓝哈哈大笑,又奶声奶气,十分欢喜地道:“母后,不用特地打扫啦。前阵子国公忙于商议国事,不及回府,他和三公,也有在那屋子暂住过,不妨的。”
  宗政惠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笑得从容和蔼,“如此更好。”转头对容楚道,“如此你可心安了?”
  容楚忙躬身辞谢,宗政惠不理他,只摆了摆手道:“既然留下了,咱们就慢慢谈谈。今儿月圆,咱们母子也算一个小团聚,一起用膳吧。国公也单列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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