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校对)第18部分在线阅读
那人险些掼了碗之后,终于又说了两个字,凤知微愕然半晌,想到一个荒唐的想法,试探着问:“你是……要八块肉?”
顾南衣目不斜视,对着面碗严肃点头。
凤知微垂泪——少爷您嫌肉少您就直说啊,只要您别再折磨我,别说八块,九块我也没意见啊……看看碗里还剩几块?全让给他!
她殷勤的赶紧从自己碗里拨肉过去,讨好的想全给,不想刚刚拨下一块,顾南衣筷子一拦,她的筷子就再也放不下去。
然后他道:“八块。”
好吧,八块……
凤知微一抬手,将他纱笠拉下来,低声道:“求求你不要脸,我还想好好吃饭。”
在众人狼般的目光中吃饭实在太有压迫了!
顾少爷终于满意的吃他的八块肉了,凤知微却有些食不下咽了,发愁自己干的蠢事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吃完饭去自己分到的舍院,不大的院子,两间屋,一间用来小范围会客,一间分外里外套间,小点的套间一张床,大点的套间两张床,一看就是分开了主人和随从的房间,凤知微松了口气,一直有点烦心的睡觉问题算是解决了,燕怀石笑嘻嘻邀功似的道:“大哥,满意不?这可是书院里最好的学生院子,舍监好容易才匀给我的。”
凤知微赞赏的笑笑,问:“原来你认识舍监?”
“不认识。”
“那怎么会照顾你?”
“吃完面条就认识了。”燕怀石得意洋洋,“我帮他剥了三颗蒜,他连新娶的小老婆的名字都告诉我了。”
“……”
累了一天,凤知微早早就躺下了,却一时睡不着,她有点不适应隔壁睡两个男人,爬起身来发呆,四面很静,书院规矩,酉时必须就寝,一片寂静中,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但是,似乎少了什么声音。
凤知微皱起眉,听着远处流水淙淙,初春早桃花瓣飘落,十丈外隔壁院子有人说梦话,呓语深深。
就是没有,隔壁那两人的鼾声。
是没睡,还是……
“吱呀”一声门响,里间的门突然被打开,顾南衣还是那身严严实实打扮,抱着个枕头飘出来,凤知微瞠目结舌看着他,不得不承认虽然大男人抱个枕头到处跑是件非常可怕的事,但奇怪的是这人这姿态看起来居然还不难看。
甚至……有那么点点诱惑……
从他紧紧攥住枕头的雪白手指,从他微微俯下脸靠着布面枕头的闲适姿态,从他半掀起的纱笠里,雪色肌肤上唇线柔软,一色微红。
那种最纯净最直白,仿佛来自于人心深处最简单最原始的那些美好,因极致清澈而魅惑天生。
凤知微突然便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词。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正沉浸在诗的美好意境中,突见那人蹬蹬蹬抱了枕头走过来,直奔她床前,一把掀开被子——
睡了进去。
第十八章
夜来香
凤知微坐在床上。
她只穿着单衣,在初春的寒气中瑟瑟看着钻了她被窝的男人。
那男人坦然睡在她刚焐热的被窝里,睡下了居然还不脱纱笠。
凤知微不是不想尖叫,但是尖叫也不能让这男人从她被窝里出来,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非常时刻,慌乱于事无补。
于是她很平静的拉拉被子,近乎温柔的拍拍对方的肩,和颜悦色道:“顾大侠,你睡错床了。”
顾大侠头似乎动了动,凤知微正在窃喜他听进去了,便听见咚的一声,随即天旋地转,臀部裂开般的痛。
……她被顾南衣一脚踢到地下去了。
燕怀石听见声音从里间冲出来,就看见凤知微坐在地下,第一次以一种傻傻的表情仰望着床上的男人,跌开的衣襟半掩,露出一抹比月色更莹润的白,午夜里花香浮动,不知道哪里有氤氲的气息淡淡弥散开来。
燕怀石立即把目光掉转开去,有点尴尬的站在门口,不知道是去扶还是回避。
随即听见床上坦然高卧的顾南衣,干巴巴的道:“我一个人睡。”
燕怀石吓了一跳,咻的窜进了里间——接下来的交涉,他还是不要听见的好。
不就是从和这个男人睡变成和另一个男人睡么……燕公子抱着个被子,笑得和狐狸差不离。
凤知微也在笑,笑眯眯爬起来,温柔的道:“好好,你一个人睡。”
识时务者为俊杰,谁拳头大,谁睡单间,她不闹,要闹也不是这样闹。
然后她另抱起一条被子准备去睡里间,并准备把燕公子给赶出去——他不是和舍监混得很好么?舍监连小老婆闺名都告诉他了,分个被窝想必也不介意吧?
刚走两步,床上那人翻了个身,道:“你在这里。”
凤知微一个踉跄,差点没给被子缠跌,猛回头不可置信的问:“我在这里?”
那人躺着,微微呼吸拂动面纱,起伏温柔,轮廓美好,看在此刻凤知微眼底,却觉得跟快要诈尸的僵尸似的。
“对。”
言简意赅,斩钉截铁。随即手一抬,一团白花花东西飞过来,正正落在凤知微脚下。
她的枕头。
这是要她打地铺了,凤知微低头盯着那枕头,告诫了自己一百遍:
绝对不可以抓起枕头扑上去捂住他的嘴……绝对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吸气……那册子上说过,遇见愤怒得难以自己就要爆发的事件,首先吸气三次……
三次吸过,凤知微淡定了。
不就是睡地铺嘛,不就是被人从床上赶下来嘛,不就是有个男人占了自己床又不许自己占人家床嘛。
就当自己是他丫鬟好了,丫鬟都是睡床边脚踏的。
凤知微开始在床边脚踏上铺床,被子半垫半盖,枕头端端正正放好,半开的窗吹起春夜的风,穿堂入户,沁凉芬芳,她郁愤的心情被冲散一半,抬起头,对着深蓝苍穹上漫天的星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能活着,一直活着,每一季的好时节都不错过花香,已经很好,很好。
床上的顾南衣,突然动了动。
他俯下脸来,正迎上凤知微扬起的笑脸,隔一层纱幕,他凝定如渊的目光,遇上了她温存如水的笑意。
那淡淡笑意,于不可能时刻绽放,如午夜里梨花结了凝露的花苞,在东风里无声妖娆。
春夜迷离,轻纱浮动,一层纱氤氲如雾气,他在雾气后默默端详,她在雾气前浅浅微笑。
这一刻静默没有来由,却连那向来只困于自己世界的人也不愿惊破。
说来似乎很长,邂逅其实很短。
只一瞬,他又走回自己的世界,将刚才那一刹惊动忘却。
凤知微更是早已调开目光,不明白向来不会多做一个动作的僵尸玉雕那是在做什么。
她舒舒服服躺下来,在狭窄的脚踏上裹着被子,睡着了。
她似乎很快进入了梦境,唇角那点笑意渐渐散去,而眉端轻轻蹙起,像沉入一个纠结而疼痛的人生。
床上那人呼吸一如既往平静,也进入了梦乡,面纱轻轻拂动,没有人猜得到他梦中世界,看得见他面纱后的神情。
或许,没有梦,没有神情。
窗外,月光宁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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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知微很快知道了什么叫冲动犯傻的后果。
不光是睡觉睡脚踏,还包括诸如以下教训——顾少爷金尊玉贵,娇贵无比,比如他的衣服质料,不能厚重不能粗劣,必须轻薄柔软,越轻越少越好,仿佛另一层肌肤一般熨帖,比如衣服必须毫无褶皱,有一点不平都不行,如果哪天衣服不对劲,他会直接将负责给他打理衣衫的凤知微扔出去。
对,负责打理衣衫,不仅如此,凤知微还彻底的沦为了日常杂事、整衣浆洗之类的一切事务包干者,这些事指望燕怀石是不可能的,那少爷能将自己打理好就不错,而顾少爷,哪怕衣服洗得有一点不干净,都能将凤知微从屋中扔到屋顶。
凤知微悲哀的想,果然便宜的随从不能牵,这哪是她的伴当?这明明是她大爷。
此刻她将满是皂角沫子的手从盆里抽出来,低眼看着盆里昂贵而柔软的长袍和裤子,十分恶意而暧昧的想——为什么从来没有洗到过顾南衣的亵衣?
这么一想,脸上便泛了淡淡的红,随即听见清越钟声,她擦擦手,取了书本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