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校对)第1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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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郎中长居山上,每天有例行散步习惯,这是他固定要散步的路,大家都知道,一开始还有侍卫跟着,渐渐便很少来了——这大冬天的,寒风里散步,实在不是什么舒服事儿。
  他看着那两人过来,弯了弯腰,小药童当先停步,盯着他。
  目光平淡,四面的枯枝却突然瑟瑟颤抖。
  他面不改色,含笑向阮郎中问安,“先生可好?”
  阮郎中一笑,道:“承问,很好。”
  裘舒便要退开,阮郎中突然道:“小兄弟手上怎么伤了?”
  刚被扯开的伤口滴落鲜血,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摊,他嘶嘶的吸着气,笑道:“刚才不小心,被瓷片割伤了,小事,不敢当先生动问。”
  “咱们当郎中的,看见人受伤不去管就手痒。”阮郎中呵呵一笑,招手唤他到一边凉亭里,“我给你简单处理下。”
  两人在凉亭坐下,阮郎中取出随身带的药囊,找了找,回头问药童:“可带着麻沸散?”
  药童小呆手里抓着一个装麻沸散药丸的小包,决然摇头:“没有。”
  裘舒开始咳嗽,阮郎中怔怔看着小呆,小呆面无惭色的回望着他,神情坚决,眼神清澈。
  半晌阮郎中不知是无奈还是欢喜的摇摇头,抓过裘舒的手,歉然道:“忍着点。”
  长长的银镊子探入伤口,一点点拨开血肉,夹出碎屑,裘舒颤了颤,却立即笑道:“先生可好?”
  这话他先前请安时已经问过,此时又问一遍,便别有一番意味,阮郎中抬眼看看他,半晌道:“尚可。”
  这回答也和先前不一样,裘舒舒出一口气,额头上起了密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听见这句话放松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阮郎中一边慢慢清理伤口一边说话转移他注意力,“也不小心些。”
  “很多事不是想避便可以避免的。”裘舒莞尔。
  “是啊。”阮郎中笑起来,“倒不如让自己忘记。”
  “就怕想真忘,却忘不掉。”裘舒看着阮郎中眼睛。
  普普通通一句话,阮郎中却沉吟起来,他自然知道对方在问什么,然而这个问题,只有这个问题,连他也摸不准答案。
  她那样的人啊,真要收起自己,通天智慧和医术,也别想真正摸清。
  半晌阮郎中摇摇头,道:“通天医术,不治心病。”
  裘舒沉默了下去,四面只余了枯叶摩擦地面的薄脆声响,还有刀剪镊针交替搁落白石桌面的细音,伤口被翻得很狰狞,裘舒却始终没有呻吟过,眼神里渐渐还生出淡淡笑意。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神里有淡淡的波光,像远山里静默的湖泊,在岁月里长久的寂寥着。
  蜡丸压碎在血肉里是很麻烦的,足足小半个时辰,阮郎中才道:“好了。”
  裘舒又笑了笑,阮郎中一抬眼,看见他领口那里颜色变深,想必里外衣服全湿。
  蜡丸血淋淋的落在两人手掌阴影下,小呆在一丈外漠然的站着,有他在,谁也不能靠近了却不被发觉。
  蜡丸压碎,一张薄薄的纸条,用极细的笔画着一些线条,笔迹很丑,线条歪歪扭扭,不过难得某个粗人,竟然能用这么细的笔画出这么细的线。
  也多亏了细到这程度,蜡丸很小便于隐藏,不然便是连伤口也塞不进的。
  两个绝顶聪慧的男子,不过一眼瞄过便记在了心里,阮郎中抬手收拾药囊,等他将药囊移开,别说纸条不见了,便是蜡星子也不见一点。
  裘舒起身向阮郎中道谢,阮郎中坦然邀请他一起散步,三人照原路一直走到内院二进才分手,然后一个回淬雪斋一个去书房。
  去书房的裘舒,将文书小心的分类整理好,磨好墨,收拾好书桌,拿掸尘整理书架,他虽然是书房小厮,但是晋思羽完全是皇家气派,小厮只能在他不在的时候打点书房的一切,当他办公时,是任何人也不许在场的。
  晋思羽喜欢夜里办公,按他的规定,申末酉初,小厮必须退出书房,那时天已经黑透,大厨房饭早已开过,裘舒每天回自己下房,能捞着一口冷饭便不错,有时候也只能饿着肚子等第二天早饭。
  此时不过申时初,还有宽裕的时间,这个时辰晋思羽从未来过书房,裘舒慢悠悠的打扫着,在长排书架前看似浏览书一般,一个个看过去。
  突有脚步声传来,夹杂着女子娇弱而含羞的低低笑声。
  那声音如此熟悉,立在书架前的裘舒,如被五雷轰顶,僵在了那里。
  随即听见低低的男子声音,快速的接近来,带着笑,道:“芍药儿,难得你今晚多吃了点,大夫说要多出来散散,怕积了食……正好,来看看我每天办公的地方。”
  女子吃吃的笑着,声音有点闷,似乎沉在他人怀中,“这算个什么散法?你好歹让我自己走呀……”
  两人语气都很轻快,充满浓浓愉悦,背对着门的裘舒,侧着头,静静听着。
  对谈的声音迅速接近,裘舒有点僵硬的放下掸尘,此时再出门已经不合适,据说王爷一旦撞见小厮逗留书房,会将人轻则驱逐重则打死,他四面张望了一下,只好一闪身,躲入长排书架后的帐幕里。
  “吱呀一声”,门开了。
  晋思羽抱着王芍药,跨进门来。
  第二十章
险地之吻
  书房原先点着瓷质美人灯,将室内笼罩在一片明亮的光影里。
  门开处,气质温雅的男子,抱着轻弱似羽的女子,含笑进门来。
  他的手托着她的背和膝窝,姿势轻柔,她的头靠在他的胸,长长的裙裾垂落,身上还盖着他的披风,她微微仰头含笑相望的姿势,像一朵险些被风吹破的花,承在他目光的暖阳中。
  晋思羽一直将她抱到书架前的美人榻前,先将披风铺好,才把她放在美人榻上,又取过锦褥给她盖上,似是怕她枕得不舒服,几次给她调整了可以活动的美人榻的靠枕部,她软软的任她摆布,眼神清澈而随意。
  从书架后帐幕的缝隙看过去,照着晋思羽的眼神,他的眼睛粼粼闪烁在烛光中,看她的神情温柔而专注。
  如果没有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机关,没有这没完没了的惊心试探,没有她身上也许不知是谁下的禁制——这真是一对看来情意深浓的男女。
  烛光下晋思羽小心的整理着她的发,将乌黑的长发握成一束小心的从她背后抽出,垂在榻下,以免被压乱。
  美人榻一直放在书架前,晋思羽喜欢取书之后在榻上阅读,她的长发迤逦如流水,长长的发尾一直拖到地面。
  他在书架后,帐幕间,透过书的缝隙,凝视那长发。
  长发很美丽,细而顺滑如流水,他有点恍惚的看着那发,想起相遇以来其实很少遇见她披发做女儿态——她总是男装,小厮、学生、官服、轻衣缓带的少年重臣……很多面,哪一面都是才智卓绝的皎皎少年,哪一面都不是现在的她。
  柔软而轻逸,开放在别的男人的臂弯里。
  有风从窗缝里漏进来,拂动发尾摇荡如梦,他想起初见时这发滴着水,攥在她手中,她湿淋淋举着发,站在半身湖水里,水汽蒙蒙的看着他。
  那时那发光润乌黑,一匹最为精致的黑绸,如今发长依旧,发尾处光泽却有些黯淡,伤病已久,她虽然薄点妆脂,但这飘摇发丝,还是泄露了她的虚弱。
  有几根最长的发轻轻摇曳,近得仿佛只要他一伸手便可以捉住,然而他沉静在暗影里,别说手指,连呼吸都没动静。
  尚未成熟的撷取,只会摧残枝头的花。
  “芍药儿。”晋思羽坐在另一边的书案后,轻轻唤她,道,“我先处理今日的文书,你累了就休息会。”
  这名字听得他一阵恶寒——芍药,真亏她起得出。
  “嗯。”她答得婉转,尾音微微翘起,轻快而乖巧,“我可以看看书架上的书么?”
  他在书架后挑挑眉——这女人就从没用过这种口气和他说话过,要么公事公办一本正经,要么一脸假笑似近实远。
  “任卿选择。”晋思羽一笑,埋头进文书堆里。
  她半躺着,打量着书架上的书籍,从他的角度,正看见她的脸。
  看见额上伤疤,看见眉间淤红,看见不喜着脂粉的她用脂粉遮住的苍白气色,她薄得一张纸似的,绝世名医日日在侧长时间的调养治疗,竟然也没能令她迅速好转。
  她竟病重如此,不由引得他一阵思索,军粮里的毒,宗宸来后一定已经解开,但是她眉间淤红显示她还有别的病症,想必那毒引起了她旧疾的发作,不过看宗宸的模样,似乎并不着急,想必没有性命之忧。
  虽然想过她是不是还被晋思羽下了什么药,不过有轩辕世家后人在,倒也不必担心什么。
  只是这种状态,很难在这龙潭虎穴中将她完好带出,难怪宗宸顾南衣明明就在她身侧,也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他倚着壁,手指扣着书架旁一个突起,凝神看着她的动作。
  她伸手在书架上选书,衣袖极长遮住手指,那手在书架上一排排点过去,突然就停在了一个位置。
  那里,是一本《大越总典》,集经史子集天文地理于一身的大越典册,每册的厚度都有巴掌宽,那书正挡在他的脸位置,那书抽出来,虽然还有层帘幕遮着,但是光影一透,很容易便会将他的脸部轮廓显现出来。
  手指停在那里,并没有犹豫,慢慢抽出。
  他无声苦笑了下。
  “你要看那本?”晋思羽回身看见,道,“太重了,我帮你拿。”说着走过来。
  “哎呀。”她仰头看着,手停住了,“你倒提醒了我,确实太重了,我怕我拿了之后,也抱不动,换一本吧。”
  “好。”晋思羽走开,在隔壁书架上拿了一本《词选》,笑道:“你们女人,看这个陶冶气质。”
  她笑,白了晋思羽一眼,“你是在暗示我没气质么?”
  晋思羽笑而不语,神情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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