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校对)第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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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心绪复杂难言……阿琛若有罪,他会报仇,可是他却不愿意在判词下达之前,如此直接而当面的,将隔离怀疑的刀锋,抢先割伤孱弱的幼弟。
  证实罪名之后的秉持公正的判决,和在首告之前就开始早早的怀疑,那意味,和造成的伤害,是不同的。
  敏感细腻的阿琛,会怎么想?
  秦长歌垂下眼睫……我要的是什么,你一定在疑惑,你,现在还不会知道。
  事情……哪会有这般简单呢?
  何况打倒敌手,本就无需心怀悲悯,我若对敌人暖若春风,我的下场只怕早就冷若严霜了。
  我可还记得你那句“以民诬告皇族,可知后果?”呢。
  不逼到一定境地,如何能够得到我想得到的结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百官们反而没有任何声音了。
  任谁也看得出这一刻诡异的氛围——笑容别有意味的苦主,一直沉稳平静却突然如被重击面色苍白的被告,以及,高踞御座,脸色铁青,目光如涛翻涌,似恨似怨似惊似疑的,皇帝陛下。
  这不是寻常的杀人案,这也不是寻常的苦主和被告,想活命,闭嘴吧。
  半晌之后,萧玦涩涩的道:“好,但望你能以证实赵王之罪。”
  他手一招,于海会意的进入偏殿,去取那三份证据。
  见到这场景,百官们真是恨不得买把锁,锁紧嘴算了。
  连惊呼声这回也不敢有了。
  十三卷证据齐齐摊在龙案之上,萧玦不看萧琛,只盯着秦长歌,道:“宣人证。”
  “我主圣明。”秦长歌微笑回身示意。
  早已等候在偏殿,被内侍一一引入的,孟廷元、聚宴的士子、赵府诸般证人、董承佳遗孀。最后出现的是姜华。
  
  第104章
  
  原本告假的他,今日以证人的身份,满面难堪的挨挨蹭蹭的进殿来,在殿角跪了。
  其余人等,大多不过贩夫走卒之流,最多去过王府偏堂门外,哪里经历过过这国家核心之地,煌煌威严的政治中心,上临无上尊贵的天子,身周俱是远远遇见便要远避的贵人的场合?更别提还要在这样层檐历历,金龙飞舞,看一眼都要昏倒的地方临帝王垂询断狱,举证亲王之罪……一个个连呼吸死命憋了,跪在汉玉云母砖上,扒着砖缝,瞅着前面跪着的人的脚跟不敢抬头。
  秦长歌无声吁了口气——忒没胆色了,亏得临行前还叫祈繁给他们各吃一颗她以前研制的可提升胆气的“壮志丸”,那是以前做了玩的,不曾想今日便派了用场。
  依次三跪九叩,一个个轮流说了,虽然有的人结结巴巴,有的人词不达意,有的人断句错误,有的人语无伦次,但总算是,说完了。
  “……草民贱辰,本应是三月,是赵王于二月初,曾对草民言:‘拟为先生寿,但三月恐无暇,可否提前’?草民虚荣,贪恋亲王爱重,遂应了……二月乙末,实在非草民贱辰。”
  “……当晚黄墨古酒醉,曾污赵王衣袍,赵王进内室整理,大约去了两刻工夫……我等都是亲见。”
  “……黄墨古饮酒有过敏之疾,平日少饮,那日却行迹异常……”
  “……奴才当晚进书房打扫秽物,刘管家吩咐,内室不许去,也不许别人进去,要奴才守着那内外间相连之门。”
  “……当晚赵王从后门乘轿出门,奴才们得了吩咐事先便在后门等着,二更许,王爷出来,是奴才和另几位兄弟抬的,一直抬进宫内值宿房,是董统领出来接着的……奴才回来后,睡得很死,醒来后便见自己在乱葬岗……几位兄弟都死了,就活了奴才一个,但也从此残了,一直讨吃度日……”
  “罪妇姚琼,恭祝陛下万年,并代先夫申冤于丹陛之下……先夫受人蛊惑指使犯下滔天罪行在先,被人过河拆桥设计杀害在后,先夫留有血书在此,罪妇深知仇家势大,数年来不敢声言,怀揣先夫血证躲藏漂泊,今日终得金銮殿上,向陛下剖陈分明……先夫有罪,但赵王更有灭口杀人之罪,若非忠心于此人,先夫何至背弃陛下,遭此杀身之祸……罪妇愿身代先夫之罪,身受凌迟之刑,只求陛下明正法治,令有罪之人皆不得免!”
  “犯官……姜华……有罪……赵王与董统领当日长乐宫前密谋调换侍卫,是犯官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犯官当日当值,子时前后,犯官出外将当日奏简交递御书房时看见他们……金匮室有犯官出外的记录……”
  众口一词,铁证如山。
  众人心中都道:赵王休矣。
  目光或怜悯或不忍或幸灾乐祸的投向始终不言不动的萧琛,这人素来以沉稳睿智,聪慧出众著称,据称有‘一言抵万金’的美谈,很少说话,但每句话都不是废话,每句话都极有分量——今日一见也是如此,只是,在现今这个厉害女子织就的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之中,你要以如何的千钧之力的言语,才能破网而出,甚至反戈一击?
  众目睽睽中,萧琛不看窃窃私语的任何人,不看散淡却凌厉的秦长歌,只是跪于当地,沉静甚至微带哀伤的看着萧玦,眼色幽凉,如雪里梅花,云中远月,这一刻的清绝的苍凉,怅惘如一首未完的悼词。
  他似是对那样的滔天大罪厉绝言辞毫无感受,似是对反证自己清白毫不在意,似是只是想从萧玦目光中挖出他心中真正所想,想知道,那个楼阁深处飞雪轻盈之中舞剑的少年,是否真是眼前这个威严高贵的男子。
  他只是那般紧紧盯着萧玦。
  萧玦的手指,却只是攥着那十三份证词。
  目光缓缓下移到萧玦攥紧的手指,萧琛突然,极其怆然的一笑。
  犹似几多深恨,不解昔日惆怅。
  那年石板桥上的寒霜,怎么到了今日,还森凉的挂在眉梢,好冷啊……
  连心都冻着了……
  他的眼色,一分分的冷了下去。
  似一方冷玉,沉入永恒不见天日的深渊之冰泉中。
  这一刻的沉默宛如万年。
  万年之后,沧海桑田,浮云变迁,遥远变得更远。
  一声低弱的言语,却如巨钟之声乍起,击破层层捆缚,震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你始终在指证,我当晚行迹诡异,于长乐宫有阴私之行,但是你不能举证出,我杀了先皇后。”萧琛淡淡道,“而且你的所有证据,都建立在,秦皇后和明宣太子之死的前提之上。”
  “假如——”
  他讥诮的侧首,看秦长歌。
  这一刻目光冷若冰剑,刺入肌骨发肤。
  “睿懿皇后和明宣太子,根本没死呢?”
  一语出而风雷起,一语出而万人惊。
  这已经不是“一言抵万金”,而是“一言抵万敌”了。
  “砰”一声,一个素有心疾的官员,经不得今日金殿之上,一波一波此起彼伏的震撼,直直的摔倒在地,做了这场无声攻杀的第一个受害者。
  内侍立即手脚快速的将人拖了出去。
  萧玦已经无暇理会昏倒的人,更无暇理会官儿们的神情,这一刹心潮激荡几乎把持不住,他手指紧紧扣着御案,无法自控的真力冲指而出,几乎将坚硬的檀香木抠出一个洞——可能吗?这可能吗?
  这些日子,翻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难道临到头来,一切转回原点?
  近期在心中的那个怀疑,一直在试图寻找蛛丝马迹的那个怀疑,只是自己的幻想?
  而长久以来的执念,才是真正的现实?
  这原是一个太美好的奢望,美好到有如水月镜花,美好到这些年他不敢面对,连她的名字也不愿听取——他不愿给自己深想的机会,他害怕那些深入的探索,会将梦想生生击碎,直到明霜出现,使他鼓起勇气去探寻真实,却终被血淋淋的现实狠狠一击。
  若非伤重如此,他又怎会试图复仇?又怎会忍着割心的苦痛,去选择去怀疑自己孱弱的幼弟,将他置于朝堂之上,面对他人利剑狂刀般的控告攻讦?
  可是,阿琛言语淡淡,神情却如此漠然而蔑视,他是真的没有畏惧。
  一线星火,死灰复燃。
  他紧紧盯着萧琛,自己都没发觉连声音都有些变化,“赵王,为何有此一说?”
  萧琛眼底弥漫着淡淡的雪意,语声也清凉如雪珠,衬着他苍白的颊,似是一轮冬夜里凄清的月色,他居然不答萧玦的问话,而是侧首,眼色复杂的看着秦长歌。
  “你好心计,好缜密,好周全……可是你终究不能证实我暗杀之罪,你步步为营,自以为天罗地网?可惜我看你,好无稽!”
  他一叩首,也不看萧玦,只低声道:“先前这女子将该说的都已说完,也该轮到臣弟辩诬了——臣弟亦请求陛下主持公义,予臣弟自辩之机。”
  目光一缩,微有怅然难过之色,萧玦半晌方涩声道:“准。”
  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阿琛……经此一事,我们兄弟,是不是再难回归当日和睦无间真心相待的时光?
  朕……终究成了完全的孤家寡人……
  萧琛缓缓起身,盯视着秦长歌,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不是得意,不是喜悦,而是一种破釜沉舟,此去决然的笑,明光四射,寒气凛人。
  他看着秦长歌,一字字道:“今日本王教你一个道理,你仔细听着,这辈子估摸你是没机会用了,投胎后大约还用得着——言语,永远看的是分量而不是多寡,不是你摆出的证物够多,你言语便给利若刀锋你便可以得意到底——我无需长篇证词,无需这一群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般的证人,甚至无需多言,我只要两个人,就足够证明,你,你这个低贱的女子,得了失心疯吃了豹子胆,居然在朝堂之上,御驾之前,妄图以大逆之罪,诬告一国亲王!”
  他冷笑,拂袖,转首,道:
  “请皇后,太子!”
  皇后!太子!
  哪个皇后和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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