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校对)第5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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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令的小旗匆匆下了门楼,朱高炽才问我:“妹妹,这几个命令,极易动摇民心……”
  我摇摇头:“现在已经无需考虑民心,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何况,大战在即,激起民心热血拥护,反是个好办法,原本我还不想扰民,但前两日街上一番经历,我倒觉得,不妨全民皆兵,北平的百姓,定不会令我们失望。”
  眺望对面乌压压的军营的动静,我的手指紧紧扣住冰冷的青砖,良久,淡淡道:“不是今夜,就是明夜,李景隆必定派兵来攻!”
  朱高炽轻轻一震,喃喃道:“就要来了……”
  城墙下,沿着马道,已有百姓扶携着浩浩荡荡的过来,有的还有筐扛着,用车子推着各种石块砖瓦,我仔细的看了看,发现有些砖瓦陈旧有隙,明显是刚从房顶上扒下来的,能这么快就扒了这许多砖瓦送来,想必扒的是自己的房子,这是真正的毁家以助的义举,我不由心中微震。
  当即上前一步,向着上城的百姓人群轻轻躬下身去:“朱怀素深谢各位父老毁家相助之恩,北平若能得以保全,全赖诸位无私功德!怀素在此发誓,待南军退去,定全数赔偿父老们的损失,绝不让诸位无瓦遮顶,无屋栖身!”
  我突如其来的一躬,竟令城墙上下无数人都呆住了,一时鸦雀无声,良久才有认识我的百姓期期艾艾手忙脚乱的还礼:“郡主说的哪里话来,小民等多年来托庇燕王羽翼,才得安居乐业,如今北平被围,拆房去瓦上阵主助战都是分内之事,不敢要郡主赏赐……”
  众人惊醒过来,纷纷向我打躬,满口称誉,另有无数对我的称赞之声。
  清咳一声,却是朱高炽走了上来,他自是不愿放弃这个表演的机会,声音朗朗目光坚定:“诸位,诸位,本世子今日在此立誓,拼却性命不要,定守北平不失,定护百姓周全!”
  一番慷慨激昂自然又引得一波热泪盈眶,人群围拥上来,我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
  燕王府外城校场,是我的练兵场地。
  我到的时候,杨熙正操练那五百名精兵,这五百名士兵都是从各营里层层挑选而来,都是骑兵,个个剽悍精干,行动利落,此时正在杨熙带领下练习砍马桩,只是这砍马桩并不是普通的功课,这批精兵马桩砍得分外迅捷,角度诡异刁钻,行动间杀气逼人,这是精妙手法和奇异内功的共同作用的结果。
  征得外公的同意,我动用了山庄的武功秘法,选择了速修易练的心法,加以改动,教给了这五百精兵。
  也教了轻功,不过这非一时之功,但是假以时日练好轻功,骑兵们一直因为马匹负重而不能配备重甲的缺陷将可以被克服,必将大量减少杀伤。
  我看了一会他们的操练,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天,是我来给我的专属队伍,命名的日子。
  登上准备好的高台,我俯视台下五百张年轻英悍的面孔,沐浴在他们明锐闪亮,因我的到来而越发英气逼人神采昂然的目光中,心中越发满意自己的识人之明,杨熙果然不负我所望,五百人的队伍,几天操练下来,士气精神,更上层楼。
  寒风烈烈,五百多人的校场寂静无声,长久的沉默令士兵眼底泛上困惑的神色,身姿却依然不动如山。
  一刻钟后,我点了点头,杨熙立即跨前一步,递上乌铁长弓。
  弓身如流线,弓弦似利刃,在我掌中,闪着幽幽寒光。
  沉重铁弓在我掌中如羽毛般轻轻一转,我舒展身体,微微后倾,满弓如月,“铮!”
  嗡声长鸣里,弓弦急颤,雕翎长箭如流星般闪爆而出,瞬间化为雪色流光,在半空中划出璀璨弧线,疾射远方上空。
  “呼!”红云飞卷,后发而先至,夺的一声,穿在箭尖,那箭去势不减,依旧呼啸着飞出五百米外,“铿”声锐响,稳稳钉在高悬的旗杆之上。
  高处风急,卷动红云如浪,猎猎拍打着旗杆,远远望去,像一团炽烈的火。
  五百双目光,近乎痴迷惊叹的转望着那飘拂的红色。
  “勇士们!”我的声音平静响起,清亮而穿透,令士兵们立即转头敛神,目光灼灼,再次用痴迷惊叹的眼神看我。
  我只着一身白色劲装,红色披风已在箭出那一霎被我甩出,极准的穿在箭头,又被箭携飞钉在旗杆上,远望去,恰如一面鲜红的旗帜。
  “今以此血色旗帜,定我新军旗号,自今日始,‘不死营’必将成为纵横天下之绝世强军。诸君且记,不死营:‘遇敌必灭,为我不死’!”
  “遇敌必灭,为我不死!”
  热血被点燃,斗志被奋起,雄壮激昂的呐喊自胸臆喷薄而出,响遏行云,震得飞鸟惊乱,冷风忽顿,震得天边阴霾,似也消散些许。
  我双手下按,呼声立止。
  “勇士们,今建不死营,非为要诸位肆意拼杀性命,非为要诸位戮力报效王府,非为要贪图富贵军功,而只为,于乱世搏生存,于征战救人命!佑我亲人,佑我北平父老,佑我此生安宁!诸位记住,无须为上位者轻掷性命,只为护我所护者搏杀,人命无分贵贱,只应为我不死!”
  惊讶与震动,那般明显的浮现在众人眼里,众多含义各异的目光齐刷刷射在我身上,包括在我身侧,一直站得如标枪般笔直的杨熙―――这般自我独立的思想,离经叛道的刚烈宣言,对于自小被灌输无数忠君贵贱思想为森严等级所拘束的他们来说,几乎闻所未闻。
  然而今日,我要他们知道,没有什么,比自己和亲人的生存,更重要。
  为不相干的人牺牲,是愚蠢的,我不要我以心血训练出来的铁血强军,将来为哪位位高权重人物轻易抛掷性命。
  何况,为我不死,敌人自然必须得死。
  为亲人而战,为生存而战,有时比富贵军功,更能激动青年们的热血与杀心。
  我环顾一周,语音明脆,落地有声。
  “我希望,战争结束之日,今日校场亲见立帜命名的儿郎们,一个不死!”
  “一个不死!”
  狂热的呐喊,响彻王府内外,久久不散。
  ※※※
  白日一场大雾,夜间,却下起了零星的雨。
  冬季的冷雨带来的寒气,丝丝凛冽,寒风扑打窗棂,哐哐作响。
  我自入定状态中转醒,睁开眼睛,对着连绵雨丝出神。
  门吱呀一声开了,映柳小心翼翼的端了夜宵进来,轻声道:“郡主,天冷,这金丝燕窝粥我花了一下午炖好的,吃了暖暖身子。”
  我看着这妮子比平日更小心尊敬的神情,不由失笑:“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个德行?”
  映柳赧然一笑,目中却闪着喜悦振奋的光,“郡主,今天府里好多人都悄悄去校场看了,郡主那些话,郡主那一箭,大家都看呆了听呆了……大家都觉得,郡主真是聪明厉害,说的话让人真真激动……哎呀我不会说话,只是大家都在议论,说府里哪位主子也及不得郡主……照棠今天有些着凉,没去看,听我回来说了,羡慕得要死……”
  我含笑听着,末了才道:“映柳,这也是寻常事,将军都是这样的,你们不过见识得少罢了,不过那些私下议论,还是少说为妙,这也是为你们好。”
  映柳微微有些不服气,却也知道我是对的,当下应了,分外恭敬的施礼告退,我待她出了门,单手一挥,灭了烛火,在黑暗中,匆匆换上一袭黑色夜行衣。
  今夜,我要夜探敌营。
  ※※※
  出城里许,便可见大营连绵,如黑色的兽蹲伏在黑暗中,时有值夜守卫士兵一队队走过,低微的叱喝声,口令声不绝于耳。
  以我的轻功,自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今日前来,是因为我内心有疑惑未解,李景隆围而不攻,错过一鼓作气的大好时机的举措不合兵家常理,我想知道他的真正算盘。
  细雨如织,密密成网,我自网中穿越,闪过一座座营帐,足下无声。
  很快便接近了被围护在正中的大帐,我伏身于地,仔细聆听。
  模糊低沉的男声传来:“……元帅,这北地气候寒冷,我军将士多南人,不耐严寒,已经有一些士兵受寒,再拖延下去,只怕于战局不利,末将愿请率一支千人队,为元帅做攻城先驱……”
  我心中一紧,这人想必是瞿能,听闻他骁勇善战,不是易与,他如此积极请缨,我倒要留心了。
  当下凝神静听。
  半晌,有人懒洋洋唔了一声,却不置可否,顿了顿,问道:“子敬,你怎么看。”
  “回元帅,在下认为瞿将军所言似是大有道理,其实大谬不然。”
  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人是谁?说话那个凌厉,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瞿能留?
  重重的哼声,“柳先生想必定有高见,本将军在这听着了!”
  “瞿将军先前所言,似有讥刺元帅延误时机之意,元帅雅量,不和瞿将军计较,在下却不免有些不平,自元帅率兵来此,困通州燕军,断燕逆后路,围北平九门,宵衣旰食,整顿军务,做的哪一件不是要紧之事?不是必不可少之事?何曾有一日懈怠?将军此言,未免对元帅不公矣!”
  那个懒洋洋的声音立即哼了一声,怒气微微,瞿能明显窒了一窒,半晌,听到瞿能整衣之声,似是在下拜,语气颇有些憋屈:“末将失言,元帅明鉴,卑下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那懒洋洋的声音自是李景隆,语气宛如挥飞一只蚊子。
  那男子又道:“刚才是说将军之谬一,现在说谬二,将军自请攻城,忠肝义胆,在下佩服,只是将军未免失于鲁莽!”
  瞿能似是忍了忍,才怒声道:“我怎么鲁莽了!”
  那人冷笑一声,字字飞快:“如今北平九门,俱在元帅掌控之下,元帅雄才大略,怎会不及你思虑计谋?你只知道破城,却没想过,北平如今孤城困守,全城军民犹如困兽,自知城破便是死路,定然拼死守城,你贸然孤军深入,先不提在据城力守的北平军民手中会有何伤亡,就算你攻破城门,只怕也难挡全城军民集中而至戮力拼杀,届时元帅便要为你这鲁莽行为付出代价,而若九门齐攻,燕军军力薄弱难以兼顾,不仅不能伤我军精锐,而且我军九门呼应,齐涌而入,北平定然一举得破且无后患,如此一对比,将军难道还不能自省己非么?”
  这人说话条理清晰思路敏捷,字字明快,将似是而非的道理说得煞有介事,我听得既惊且喜,惊的是李景隆麾下有如此人才,喜的是这般说辞明显对我有利,这般想着,突然心中一动,只觉得那人说话方式,颇似故人,然而那语声细细分辨来,清亮中微带沙哑,虽也好听,但和他却决不是一人。
  不由一笑,笑自己关心太过,怎么遇见谁都想到他身上去?
  这一分神,后面的话便没听见,却听得瞿能重重道:“末将妄言,请元帅责罚!”
  那厢李景隆便说了几句大战在即不便擅责大将动摇军心的话,便命他退出。
  瞿能迈着大步出来,重重一掀帘,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雨雾中,他身后,跟出一名男子。
  瞿能霍然转过身去,恨声道:“你到底是何人?在这里挑拨离间坏我大事?”
  “元帅帐下谋士,如此而已。”正是先前挑衅瞿能那男子,声音平静,甚至微含笑意。
  “谋士!有你这样的谋士!”瞿能怒气勃然,上前一步,冷声道:“你是奸细!”
  “哦?”那人笑:“将军,不可随便污人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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