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仙路(精校)第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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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伐薪烧火、烧水煮饭,这般平常之事,却也暗合五行变化,砍柴便是金克木,烧火便是木生火。世间万事各有其理,切莫因其寻常而恍然不觉,只一心追求虚无飘渺的天道,这便如薪尽火灭,断无领悟道法真谛之理。”
  灵空便由如何劈柴烧火讲起,详尽说道如何将柴劈得又直又方,这样燃烧之时才炉火最旺。又说到煮饭之时水加几分,火烧几成,俨然便是一位深谙厨房之道的“得道”烧火道士。这般天马行空、百无禁忌的论道一连讲了两个时辰,直让台下这些平素听惯了正统道法的弟子们个个张口结舌,平生第一次听到这坐而论道竟也演变成了坐而烧火煮饭,例行的讨论道法的严肃法会,被灵空一搅,竟成了他自说自话总结十多年来烧火做饭的“烧火”法会。
  
  第一卷
少年游
第二十七章
木石化形
  
  灵空一直讲到日上中天,见时候不早,便话题一转,结束了一上午的演讲。极真观的弟子们被灵空新颖的观点吸引,兴致勃勃地互相争论一番,倒也气氛热烈,效果不错。灵空见状,颇是洋洋自得。
  下午将是自由辩论,不再是由一人在台上泛泛而谈,台下的弟子不明之处俱可提问,置疑台上之人的说法。不料午饭过后,灵空声称要去独自故地重游,到时自会去凝霞崖,让张翼轸勿念。张翼轸见灵空一脸正式的样子,心知他肯定不是去什么故地重游,说不得又要去做一些偷偷摸摸之事。
  时候已至,张翼轸一人赶到凝霞崖之时,众人早已到齐,独不见灵空。又等了小半会儿,灵空依然不见踪影。张翼轸暗道不好,这灵空向来我行我素,怕是一时兴奋躲在一处,早将这论道一事抛到九霄云外了……惨也!
  吴沛见灵空久候不至,向真平请示过后,来到张翼轸面前,说道:“既然灵空道长没有露面,想必此次论道,便由张道友登场演说!”
  张翼轸连连摆手,推辞道:“不可,万万不可。我才疏学浅,于道法之上更是所知甚少,哪里敢开口演说?”
  吴沛哪里肯放过张翼轸,这三元宫此次只派来二人,刚刚讲了一上午的烧火做饭,灵空道长便不知遁到了哪里。这张翼轸虽看上去道力低微,但毕竟也是三元宫来人,说不定于道法之上有些心得也未可知。便是没有,被众人辩驳得哑口无言,也算是三元宫铩羽而极真观得利。当下不由分说,连推带让地将张翼轸按在了座位上。
  张翼轸朝台下一望,黑压压的一片,声势惊人,让他这个从未在人前有过演说经验的少年一时口干舌噪,强自压抑住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小心地偏坐在椅子一角,双手互握,力求不让众人发现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心中暗自咒骂灵空这般不负责任,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一边暗自思忖,既然被推到台前,若是不讲些什么断然是无法下台。少年脑中飞快将自己所阅的道门经典想了一遍,但随即又否决了搬弄典籍的念头,他入门时日尚短,若是论经据典哪里会是这些已入道门十多年的道友所知所学?
  正焦急万分之时,蓦地灵光一闪,想到灵空先前所讲道生万物,心中便有了主意。
  主意既定,心中稍安,便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朝下面拱手施了一礼,道:“在下初入道门,诚不敢登台演说。只是今日众人抬爱,而我那师傅又忽然不见,无奈之下只好勉为其难,还请各位方家宽宥则个。如有错误不妥之处,诸位道友切莫藏私,指摘无妨。”
  张翼轸此番被逼上台,实属无奈,仓促之下,虽是心有想到应对之策,但毕竟初次登台,难免有误,所以先将丑话说到前头,以免被人指摘,自己丢了脸面事小,误了三元宫的名声却是大事了。不料这番话说完,台下众人都各自谈论不休,竟无一人对他的话听到耳中。显然上午灵空的论道让这些极真观的弟子一时难以接受,是故仍争论不休。对他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登台,都浑不在意。
  张翼轸无比尴尬,不过这样一来,倒让他心情渐渐恢复平静,既然众人无视他,正好不用在众目妁妁之下演说他心中并不成文的道法。稍一停顿,他便收心,目光平视,声音微小开口说道。
  “道生万物,万物又以人为灵,鸟兽一类若有灵性或窥测一二天机,自行修练也有所成者,是为妖。但万物均于道而生,理应平等,为何独有人和鸟兽可秉天道而修行,木石之物便只能是无情无觉不能感应天道么?”
  尽管张翼轸小声说出,但却犹如雷震,让这些向来接受正统道门教学的道士们一时如闻雷声。自古虽有正邪势不相立之教诲,但正与邪的对立,是仙与魔的对立,或是修道之士与妖怪一类的对立,然则这位少年开口娓娓道来,第一句话便是为那无知无觉的木石打抱不平!
  谁人不知草木无情?这少年竟是替无情之物不能感应天道而抱屈!木石未有灵识,谈何感应天道修行道法?莫非这少年一时惊慌之下,便开口胡说一通不成?
  众人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如箭,齐齐射向台上的张翼轸。
  张翼轸哪里料到他小声说出这几句话,竟是引来这般巨大的反应,始料不及之下,不免又忐忑不安,一脸惶恐,只等台下众人发难。谁知等了片刻,只见众人均满脸讶然,却无一人开口说话。少年心中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进行下去还是就此打住?
  吴沛在一旁听得张翼轸开口便抛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话题,却又呆坐当场,一言不发,心中冷笑,暗道到底年少无知,学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套手法,却不知故作惊人之语并不难,难的却是如何将惊人之语自圆其说。吴沛有意让张翼轸难堪,便向前一步说道:“张道友所说初闻之下倒也新奇,但细想之下并无奇处。这草木一类,或是石头,本是没有知觉,更非有情生命,没有灵识,灵智未开何谈感应天道一说。这等虚妄无用之语,万万不可用来论道误了修行。”
  张翼轸脸上一红,这吴沛讥讽之意明显,显然便要是将他刚才的说法一棍打死,断绝辩论的可能。张翼轸少年心性,容不得吴沛这般否定他在道法上刚刚形成的认识,况且这木石成精化形,竹仙倾颍和杏仙戴婵儿便是真实实例。少年自恃有理,性格中的韧性上来,当即反驳道。
  “吴道兄所言也是有理,不过只是据前人之理,依典籍所言。前辈高人虽有不世之才,也难免遗漏。我等生于世间,除去灵智高于鸟兽,吃喝睡觉与鸟兽无异,甚至五欲六尘更是多过鸟兽,所以大凡鸟兽若是灵智开化,修道之心远胜于我辈。这木石一类,虽说表面看来并无生命,但年深日久,下接地气上承日月之精华,再有机缘巧合之下,也自会有灵识产生,聚精成魄,精魄即成,灵智开化,化形成人,便可上承天道,修行道法。”
  张翼轸侃侃而谈,将先前倾颍与他所讲的木石一类如何机缘巧合之下,得日蚀月蚀之精华,化形而出感悟天道而修行有成一一说出,其中又夹杂少年万物平等道法公正的些许想法,说到激昂之处,一时忘记身处高台之上而台下有百十道友,只将这番演说当成他入得道门以来,从灵空之处所学,从典籍之中所得,从倾颍之口所知的种种道法归纳在一起,经过他的理顺和理解,经由这个当众演说的机缘,总结成他的个人心得体会。
  这般慷慨激昂之下,张翼轸竟一连不停说了一个时辰,仍然意犹未尽。
  台下众人如闻天书,无不惊讶万分之下又被其中的奇妙之处震惊,都没想到,日蚀月蚀,日升月落,甚至于那乌云密布之中,犹如天开眼一般裂开一缝,那一道汇聚精华的日光所照之处,不知是哪株树木哪块顽石得了这莫大的机缘,从而从混沌无知中醒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或许是为了配合这少年的演说,方才还丽日当空的天气,不知何时从远处飘来几片云朵遮住了太阳。看似不大的几片好象无意经过的云朵竟在凝霞崖上空,慢慢地汇聚起来。不消多时,从远处飞来的云朵越聚越多,等众人从少年的演说之中惊醒过来,猛然发现,头顶上的天空已然被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再也没有一丝光线。
  蓦地,乌云正中忽然裂开一个圆洞,就像有人故意用手将乌云中间捅破一样。一道强烈而刺眼的阳光从圆洞中激射而出,房间大小的光线正好照射在凝霞崖上一棵千年的柏树之上。顿时这棵柏树熠熠生辉,浑似一棵燃烧的火树一般,光芒四溢,树身、树冠全部沐浴在无比璀璨的光辉之中,让人不敢逼视。
  恰好一阵风吹过,树枝在光芒之中摇曳,叮咚作响,宛如天乐。仿佛就在这光照之下,这株柏树便要在众人的目光直视之下,就如那少年所说,几乎就要化形而出,变成一名笑容可掬的清瘦老者站立在众人面前。
  饶是众人修道多年,在这般天降异象的震憾之下,都张大了嘴巴,一时,都看得痴了……
  
  第一卷
少年游
第二十八章
天人感应
  
  莫说台下众人心中的惊讶,便是真平也一时心中震惊不已,不仅是为少年那一番惊人的言论而心生敬佩,更为眼下这一天降异象而无比骇然。真平道法高深,道力浑厚,自是知道若是修为达到飞仙境界,便可一言一行合乎天心,若是论道到那微妙精微之处,自有人天感应,所谓天女散花、天乐齐鸣便是如此。这少年道力低微,便是修行不过刚刚入境且尚未巩固,以这般道力论道如何感得这天象相助?
  台下的一众弟子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先前这台上少年所讲木石如何机缘巧合之下,汲取日蚀月蚀精华,其后化形而出,如是等等,这一众弟子俱是姑且听之,多数当作轶闻趣事来听,便是半信半疑者也没有几人。便是那少年说得天花乱坠,却与往常所学道门典籍有所出入,信奉典籍如圭臬的道门中人,哪里会轻信这十五六岁少年的信口开河?谁知这少年方才讲完,竟是人天感应,感得天降异象,那一道自天而降的光线也如同一击重锤,生生将一众弟子刚强牢固的内心信仰击出无数道缝隙,由不得让人顿时对少年所说心中生信。若是虚空之中再有那天乐齐鸣,怕是这一众弟子会全部伏在地上,诚惶诚恐地拜谢天恩。
  即使那成心要看张翼轸出丑的吴沛,也愣愣地呆立不动,心中波涛翻滚,被这天降异象惊骇得屏住了呼吸。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年纪轻轻、道力低微的少年,演说这般虚妄之说,却能感得风云变色,一时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莫说他人惊诧万分,身为当事人的张翼轸,也是痴痴地望着眼前所真切发生的一切,揉揉眼睛,还暗中在他的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咧了咧嘴,仍然感觉恍如梦中。怎么可能?真的这般机缘巧合,他刚刚讲到这木石之物是如何借得天地灵力化形聚魄,这便乌云密布间,就有一道醒目的光芒从天而降。这还不算,又偏偏无巧不巧地正好照射在这千年柏树上,这等难遇难逢之事,却是片刻之间发生在凝霞崖上,发生在一众弟子众目睽睽之下,怎不让这个心怀不安、底气不足的少年心中无比骇然的同时,又激起万丈惊涛骇浪!
  正当这一干人等被这般情景震惊之时,这天上乌云忽然间风起云涌,只眨眼间,这匆匆而至的乌云竟四下消散,消失得一干二净,只余几朵棉花一般的云朵散乱地飘在空中。碧空如洗,娇阳当空,就如刚才的一幕丝毫未曾发生一般。这般风云变幻,直让场中台上台下一众人等再无半分怀疑少年木石化形之说的念头,齐齐将目光射向台上的少年。这目光充满了敬佩、热切、向往和一丝的妒嫉。
  就在众人头顶上的半空之中,在一朵房间大小的白云上面,有一个绝美的少女正掩嘴暗笑,低头瞧见云朵之下凝霞崖上一众痴呆的表情,尤其是台上那个一脸惶恐不知如何应对眼前一切的少年,她脸上笑意更盛,得意地说道:“哼,这般小小手段也让你惊呆不已,若是你知道我根本不是那竹仙,而是这普天之下四海内外所有水族的公主,倒不知你是何等惊讶的表情!今日聚云助你一臂之力,也算是小小回报你当日仗棍救我之恩。”
  原来这云中清风玉袖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竹仙”倾颍。这倾颍仔细看着台上张翼轸在震惊之后,又强自恢复平静,一脸谦和的笑容和台下一众弟子相谈甚欢,间或满脸肃然地讨论话题,又或是眉飞色舞地解释什么。倾颍那堪比云霞的面容灿然生光,暗道:这呆子,这木石化形聚魄之言是我泄露天机告诉他的,这乌云密布的异象又是我吞云吐雾所成,却全当成了你的功劳,哼,不知你以后要如何谢我才好。
  说完,忽又想到这般想法倒与向他撒娇无异,不由得脸上绯红,恨恨地一跺脚,便驾云离开了此地。
  此后两日的立而论道和争而论道,便只由极真观的几名弟子上台表演一番而匆匆作罢。众人对于那木石化形聚魄之说兴趣颇高,毕竟是初闻之下,在震惊之下更多了猜测和想象!试想,这华山不知已有几万年岁月,这山间草木山石数不胜数,得那日蚀月蚀精华者也不知几何,怕是华山之上便是这极真观之内,或许就有那木石之精也未可知。
  众人的讨论不再是信不信木石之精可否修道,而是这木石之精化形而出,游走世间,到底是正是邪,修仙修魔?众人众说纷纭,最后分成两派观点,一是既然这木石得天地之精华,秉承的乃是天地元气,世间最冲和中正的力量,断然是正气凛然,生而为正道中人。另一派观点则是,这木石之形得天地之造化,本无善恶观念,便如它们本性一般,树木既可盖房建屋作栋梁之材,也可以引发大火为害人间。所以它们化形而出,若先遇到正道人士,从善入善,便是正道。若遇到魔道,种魔得魔,便入魔门。
  两派观点互相争执,互不相让,一连争论了两日,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最后便一齐请张翼轸作出结论。
  张翼轸这两日间成为焦点中心,一时还不适应。那灵空自从前日不见后,这两日间也从未露面,除了真平淡淡问了一句之外,其他人都在热衷于讨论木石化形,早就忘记了灵空这个烧火道士。张翼轸没想到他的一番言论引发了这般声势浩大的讨论,颇有些意料不及。只想早早结束此事,回到小妙境中过那种参悟道法、清除杂草或是耕种农物的随心自在的生活,见众人问起,无数期待的目光交织成网向他网来,张翼轸经过这两日的锤炼,虽说已然心境稳固了许多,但还是难免有些忐忑。好在他这两日间也未曾闲着,和众人一起争论木石化形而出之后的善恶,将倾颍和戴婵儿前后综合对比,想了一想,便在心中有了结论。
  “我倒更倾向于那遇善为善,从魔入魔之说。但木石之物化形之前虽无生命,亦有阴阳属性,比如说那竹子便有气节,瘦而娉婷。而杏树娇艳多姿,花枝招展,艳有妩媚。依我看来,这木石化形之后,也并非完全无善无恶,而是依据其本身特性,自有其天生的善恶取向。比如说松树若是化形而出,其性格应是秉直高洁。而藤蔓若是成形,想必性格中会多一些阴暗、偏激。但若是其后松树遇到邪魔外道,被他们诱惑引入歧途,便是那道貌岸然的魔人。藤蔓遇到正道人士,入我道门,虽然天性中的阴暗难以全部消除,便终究会是正人君子,哪怕是心狠手辣的正人君子。”
  张翼轸说完,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山风阵阵,吹得凝霞崖上那棵柏树连连摇动,远远望去倒也像是随声附和少年所说。
  
  第一卷
少年游
第二十九章
忽见仙女下凡尘
  
  这两日来吴沛心情复杂,难以言表。
  一来他也为张翼轸的木石之形的说法深感奇异,意动之下也用心参悟一番,夜间回到房中还查阅不少道门典籍,却难以找到只言片语的记载。二来此次论道,三元宫只派两人出面让他大为恼火,况且真明掌门有意让他在这次论道中力压三元宫一头,如若成功,身为二代弟子的吴沛则有望接替真平道长执掌极真观刑律。刑律一职至关重要,若是执掌得当,赏罚分明,或可成为下任掌门人选。而吴沛出身长安城中高门望族,自视甚高,道法修为也颇为浑厚,已然稳固在渐境境界,便是在三大道观所有的二代弟子中,也是个中翘楚。所以吴沛有意要在此次论道之中大出风头,赢得名声。
  不料三元宫只派了两人前来,虽然这二人辈分不低。灵空身为三元宫掌门灵动平辈师弟,与真平身份相当,而其弟子张翼轸年纪不大,道力低微,但因其师灵空的缘故,也是三元宫二代弟子。但此二人,一人是“烧火道士”,一人是初入道门连入境也尚未稳固,便是极真观随便一个三代弟子也比他道力深厚。如此二人前来,让吴沛大失所望。
  更让吴沛郁闷难安的是,这烧火道士灵空,不讲玄而又玄的道法,反而讲起烧火做饭,竟也颇有几份妙意。而那个道力低微的张翼轸更是让人大吃一惊,开口便说出惊世骇俗的木石化形之说,在他认定为虚妄之言之后,却引来天降异象,赢得满堂喝彩。这还不算,便是连真平道长也似乎认同他的片面之说,这数千年来以来道门典籍未曾记载的木石化形,被一个十五六岁少年随口说出,竟让极真观上下极为重视,一连讨论两天,便连立而论道和争而论道也忽视不理,这传将出来,岂不让天下修道之士耻笑名满天下的极真观这般轻易被一个初入道门的少年戏耍一番?
  所以眼看三日论道行将结束,张翼轸在众人面前再一次侃侃而谈,将木石化形而出之后的善恶论证一番,吴沛眼见三日之间寸功未得,终于忍耐不住,上前一步,一脸冲淡的笑容,问道:“张道友,你这般言之凿凿说那木石化形之事,我遍翻道门典籍而没有丝毫发现,却不知张道友从何得知这番渺渺天机?若是以张道友的道法和道力修为,怕是不足以感悟天道,上窥天机所得吧?”
  真平听出了吴沛的言外之意,知道他是心中不服这三日来张翼轸风头一时无两,不由得微眯双眼,不知心中想些什么。一众弟子自是知道吴沛为人高傲,向来自恃出身高贵,对多数出身贫寒之家的同门也多有轻视,所以对他言语之中的讥讽也习以为常,见多不怪了。但也有少许同情张翼轸的弟子,不知道这位语出惊人的少年会如何应对吴沛不怀好意的质问。
  张翼轸自讲出这番骇人听闻的言论之后,便知总会有人问起他是从何处得知,早就有意说出竹仙和杏仙之事,以正视听。吴沛一问,他只当终于寻了一个由头,便开口将他偶遇竹仙和杏仙之事和盘托出,当然其中尴尬之处都略过不提,丝毫未曾注意到吴沛语气之中的轻视之意。
  台下众人便又被这少年绘声绘色地描述吸引,听得如痴如醉。这般论道比起以前全是莫测高深的谈玄说妙自是有趣得多,便是这些诚心向道的年轻道士们,也对那花下偶遇、月间邂逅一事颇向往之,更何况那曼妙之人又是世间难得的竹仙杏仙。
  众人一时沉醉,却听得耳边“哧”的一声讥笑,正是吴沛在一旁掩饰不住得意的笑容。见笑声引来众人关注,吴沛又觉不妥,忙收敛了笑容,正容道。
  “似这般际遇,倒像是志怪小说中的场景。不知张道友是否看多了这些小说家之言,或又是修行道法之时恍然入梦,在梦中所见吧?”
  这般直截了当地否认他的说法,还无端指责为痴人说梦,张翼轸难免心中气恼,反驳道:“吴道友此话差矣,我与那竹仙杏仙又不是只见一次,便是我来华山之时,一路之上杏仙一直与我同行,在长安城中还遇到了竹仙,她们二人俱在这长安城中。”
  “哦,这倒是让我等大开眼界的大好机缘。长安城离此不远,张道友可否请两位仙子移步到华山,让我等也一睹仙子容貌,也好令这木石化形之说落到实处,不只是空口无凭的虚幻之说。”
  “这……”张翼轸一时犯难,这倾颍和戴婵儿行踪不定,就算他知晓她们落脚之处,是否答应前来华山也是未知之数,况且二人都是木石化形,对于修道之士是否心有顾忌也不得而知。对吴沛这般要求,张翼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低头不语。
  吴沛见终于问住了张翼轸,不禁心中大喜,便欲趁热打铁,好教他三日以来的风头和言说全毁于此事之上,随即不依不饶说道:“如此说来,张道友便是默认先前所说,只是一时胡乱猜测随口说说而已,并无真凭实据,也无典籍出处,只是你梦中所感再妄加推断而成,是也不是?”
  张翼轸心下明白,这吴沛看来是要处心积虑全部推翻他的木石化形之说,如此一来,这三日论道和争论便全无意义,先前的一番用功便全都成就了吴沛的明辨之智以及维护正统道学的正义之举,非但木石化形之说会被人耻笑为无稽之谈,就是三元宫也会连带折损了名声。虽是清楚吴沛的用心,但偏偏一时没有良策应对,如何是好?莫非真的就这般被吴沛占了上风,让这三日之功毁于一旦?
  蓦然,他心念一动,想到倾颍先前赠他的玄龟珠。赠珠之时,倾颍嘱托日后必有所用,何不拿出竹仙的宝物,或许也能令人信服。张翼轸当即从怀中取出玄龟珠,高高举起,说道:“此乃竹仙所赠玄龟珠,诸位可以一观,以作信物。”
  张翼轸心急之下,不免激发道力。道力催动之下,玄龟珠便生发出朦朦毫光,即便在日光之下,宝物之光也历历可见,丝毫不为日光之亮掩盖,映得众人俱是眼前一亮。
  吴沛心中一凛,这少年不知是何来历,竟连玄龟珠这等宝物也有。
  玄龟珠为东海千年玄龟所孕育的宝珠,世间极为稀少,一是因为这千年玄龟本来数量奇少,二是玄龟能孕育出宝珠者更是百无其一,故这玄龟珠极为难得。若是依法炼化此珠,可避水、去毒、清心定神,如果服用,也可增百年功力,端的是一件至宝。他心中愤愤不平之际,不免隐隐有些嫉妒这个山村少年,以如此低微的出身,竟有这般际遇。如果他有此珠,服用之后,当即便可突破渐境,十年之内进入化境成为人仙。
  吴沛愣神片刻,又恢复如常,冷冷一笑,道:“玄龟珠乃是水族宝珠,与那竹仙并无任何关联。虽是宝物,但并不能说明是竹仙所赠,更不能以此为凭便说世间有竹仙。”
  “咯咯咯咯……”
  吴沛话声刚落,忽地一阵清朗、甜美的笑声由远及近飞速迫近!只听一阵破空之声响过,台上一片五彩光华闪动,众人眼花缭乱间,一个风姿绰约、眉目如画的绝色少女突兀地出现在台上。
  只见她十五六岁年纪,面如新月清晕,肤如花树堆雪,飘飘然凌空离地三尺而立,当真犹如仙女下凡!
  
  第一卷
少年游
第三十章
我本千年杏花仙
  
  “啊!快看……天女散花!”
  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一声,众人抬头一看,只看头顶之上,半空之中,不知何时纷纷扬扬飘满了杏花,正朵朵飞舞飞旋着徐徐飘落。花瓣如云如雾布满天空,如雪如画,花香袭人,花美醉人。这传说中的天女散花的情景当真发生在眼前,这班苦修多年的道士个个激动万分,若不是真平在台上一脸肃然,目光如电,恐怕早有人伏倒在地,叩谢天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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