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飞经(6卷)(校对)第96部分在线阅读
“荒唐!”晋王扬眉瞪眼,满脸怒气,“论传承,太子死了还有太孙,论年纪,在我之上还有秦王。”
“是么?”燕王冷冷一笑,“秦王又是怎么死的?”
第二十一章
杀机毕现
朱元璋和马皇后一共育有四子: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周王朱橚。
燕王名为皇后之子,实为硕妃所出。太子和四王年长功高,都是国之干城,深得朱元璋的信任。可是造化弄人,洪武二十四年,太子偶感风寒,一病不起,仅仅过了四年,洪武二十八年,秦王征讨西番,暴病身故,朱元璋连死两个儿子,身心大受打击,从此身患疾病,深居简出。
太子和秦王之死震动天下,乐之扬也有所耳闻,但听燕王所言,似乎另有隐情。
晋王一脸茫然,诧异道“二哥病死的啊,你不知道么?”
“什么病?”燕王追问。
晋王沉默一下,徐徐说道:“听说也是风寒。”
“奇怪了。”燕王手拈胡须,微微冷笑,“太子文弱,偶感风寒、一命呜呼还说得过去,秦王体壮如牛,征讨西羌之时,亲跨战马,陷阵破敌,其后两个月不到,就死于小小风寒?哼,这天底下的事儿也太巧了一些!”
“哦!”晋王面露嘲笑,“照你说来,又是中了劳什子鬼檀?”
“我问过医官!”燕王盯着晋王目不转睛,“秦王临终之前,身上发出檀香之气,他死以后,身边一个小妾无故失踪。当时丧事混乱,无人深究,但依我看来,那个小妾就是下毒的凶手。”
“这么说……”晋王嘿了一声,眯眼瞅着燕王,“你不找小妾问罪,跟本王罗唣什么?”
“她是凶手,但非元凶。”燕王轻轻拨动酒杯,“试想一介女流,若是无人指使,岂敢毒死一国藩王?倘若没有外应,她又如何离开王府,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四啊老四,你真会异想天开。”晋王拍手大笑,“那时父皇已经立了太孙,我若有心篡逆,为何要害秦王?害死太孙岂不更好?”
“太孙优柔寡断,父皇颇不满意。”燕王自嘲一笑,幽幽叹了口气,“那时已有传闻,说是父皇打算改立秦王,为给秦王立威,所以才让他征讨西番,凭战胜之威,堵住那些儒生的鸟嘴。征讨西番之后,父皇下旨让秦王回朝,谁料秦王走到半途就病倒不起,只差一步不能继承大宝……”
“道听途说,不足为凭。”晋王冷冷说道,“如你所说,我要是凶手,下一个就该轮到太孙。为何过了三年,他一点儿事也没有?”
“原因有二。”燕王笑了笑,嘲讽之色溢于言表,“其一,死人太多太快,容易招来嫌疑,太子死了四年,秦王方才丧命,要对太孙下手,也该等个三四年才好;其二,太子只信儒生,儒生迂腐,但笃信忠义,不容易受人利诱。时至今日,东宫中你也没有找到得力的助手,因此缘故,你才会威逼利诱,要拖道灵师弟下水。”
“荒唐!”晋王一拍桌子,怒血上冲,“老四,你失心疯了吗?这话我告诉父皇,势必治你一个污蔑诽谤之罪。”
“好哇。”燕王哈哈大笑,“父皇一定想要见一见我的人证。
“人证?”晋王一愣,“谁啊?”
“他!”燕王手指古严,“这个弄蛇怪人,就是毒王宗的传人。”
古严脸色微变,晋王的脸颊抽搐两下,涩声道:“胡说八道,岂有此理?”
“是么?”燕王轻轻摆弄碗筷,“王兄倘若光明磊落,不妨把他交给小弟,让我好好盘问盘问。”
“笑话。”晋王扬起脸来,“他是我的人,干吗要交给你?”
燕王道:“不敢交人,足见心中有鬼。”
晋王沉默一下,面露诡笑:“老四,你不用激我,人就在这儿,你有能耐,带他走就是。”
“好!”燕王挺身而起,大踏步走向古严。
古严看向晋王,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晋王微微摇头,向左使一个眼色,明斗、竺因风对望一眼,双双站了起来。
燕王视如不见,右手按上剑柄。古严死死盯着燕王,木雕似的面孔起了一丝波澜,突然,他张开口唇,发出一声锐啸。
扑啦啦,屋梁上黑影晃动,巨蝠从天而降。
呛,寒光乍闪,血雨迸飞,“决云”锋芒所过,蝙蝠四分五裂,雪亮的剑光画出一道白虹,刷的扫向古严的咽喉。
古严晃身后退,双手挥动,两条大蛇曲曲折折地绕过长剑,恶狠狠咬向燕王的手腕。
“呔!”燕王耸肩拔背,身躯腾空而起,战剑一挽,嗤嗤嗤,两条毒蛇节节寸断。
古严右手一晃,又多了一条毒蛇。燕王身形收缩,势如箭矢射出,剑光一闪,钻入蛇头。
嗤嗤嗤,寒光闪过,一条大蛇从口至尾剖成两片,剑尖嗡嗡颤鸣,白森森、冷嗖嗖,逼得古严张不开眼睛。
“奕星剑”精于算道,可是算计太过,不免瞻前顾后。燕王杀伐决断、一往无前,少了若干算计,却多了一股锋锐绝伦的霸气。
古严连变数个方位,也脱不出剑尖笼罩,焦虑中一抬眼,正与燕王四目相对。
“呔!”燕王双眉上挑,舌绽春雷,船舱为之振动,舱顶扑簌簌地落下不少灰尘。
古严耳鸣胸闷,脚下一软,燕王长剑下沉,刺向他的右腿。
叮,一只酒杯击中剑身。酒杯粉碎,燕王虎口一热,长剑歪歪斜斜,贴着古严的胯部掠过,“嗡”地一声刺中地面。
古严吓得一跤坐倒,落地时胯下冷飕飕的,低头一看,裤子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要是再偏数分,只有入宫当差的份儿。
瓷杯击偏铁剑,当真匪夷所思。燕王掉头看去,冲大师笑吟吟站起身来,只一步,跨过丈许,一拳送来,招法飘逸,仪态闲闲,既无风声,也无杀气。燕王是行家,看出这一拳貌似平常、暗藏杀机,当即回剑一横,削向冲大师的拳头。
第二十二章
断足之心
冲大师不避不让,挥拳如故,燕王心中惊讶:“这拳头是铁打的么……”念头闪过,冲大师食指弹出,当,剑身颤鸣,燕王虎口剧痛、半身麻痹,手中剑光闪回,反向他的颈项削来。燕王哼了一声,危急中马步下沉,上身大幅后仰,剑光贴面扫过,距离鼻尖不过半分。“咦。”冲大师微感吃惊,这一指出自“一合生相”,万法归一,蓄力一击,本想一举毙敌,不想朱棣变招奇快,竟于仓促间躲开剑锋。
冲大师寻思:“此人天潢贵胄,仍是习武不辍,比起晋王一天一地,留他在世,终是大大的祸胎。”杀机一起,不待燕王起身,呼地反手拍落,势如泰山盖顶,压得燕王有如风吹麦秆,整个人向地面弯折。
笑声响起,人影晃动,不见道衍如何动作,人已到了二人近前,左手五指分开,拂向冲大师的手腕。这一拂看似柔和,冲大师却掌势一顿,放过燕王,手腕上翻,反手抓向道衍的脉门。扑,两手相接,如击败革,冲大师横移数尺,光白的面孔涌起一抹血红。道衍也噔噔噔倒退三步,脸色发白,左手下垂,藏在大袖间微微发抖。
燕王缓过气来,挺身挥剑,刷刷刷接连三招,仿佛星河倒泻、彗尾横天,劲力贯注剑身,四尺战剑声如龙吟。冲大师注视道衍,脚下不动,身子随意扭转,剑刃贴身而过,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燕王招招落空,仿佛抽剑断水,心中不胜别扭,锐声喝道:“和尚,小瞧人么?”
“不敢。”冲大师笑声出口,身形拔起,拳脚上下起落,化解道衍五掌五腿。两人忽进忽退,忽集忽分,处在燕王剑光之中,宛如闪电中穿梭的两只飞燕。
这一来,变成燕王和道衍夹击冲大师,朱棣自顾身份,收剑后退两步,忽听有人笑道:“殿下若嫌寂寞,不才有个法子可以解闷儿。”
燕王回头看去,明斗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紫色缎带,笑嘻嘻抖了两下,缎带拧成一束,化为一条紫色软鞭。明斗运劲一抖,啪,声震四方。
“鲸息功”本是内功里的翘楚,内力所至,软如绵绸、薄如宣纸,均可化为伤人利器。燕王一听鞭声就知厉害,心头暗暗凛然:“老三本领不小,数月不见,手下笼络了这么多能人?”
明斗舞起鞭来,软鞭到他手里,轻如絮,韧如钢,巧如灵蛇怪蟒,绕过决云剑锋,直指燕王的要害。朱棣挥剑相迎,龙吟声声,电光霍霍,声势十分惊人。刷刷刷、呜呜呜,剑鞭交错往来,使人目不暇接。“奕星剑”谋定后动,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一击。燕王试探数招,发出一声长啸,纵身直进,势如飞鹰击雀,刺向明斗小腹。明斗吸气收腹,挽一个鞭花,啪,软鞭缠住剑身。燕王冷哼一声,气贯剑身,“决云”本是宝剑,融入他的内劲,大可斩马,小可断发。嗤的一声,软鞭短了一截,这时明斗左手扬起,食指向前点出,乐之扬一边瞧见,忍不住大叫:“当……”“心”字还没出口,燕王早已警觉,身形尽力一偏,一缕锐风擦肩而过,劲力渗入“肩井”穴,燕王半身酥软,剑招为之一缓。明斗随手带动长鞭,燕王虎口发热,宝剑险些脱手,当下挥掌拍出,明斗举掌相迎,啪啪啪,掌力相交,燕王只觉对方的内劲好似一堵石墙,屹然不可撼动,他心中凛然,慌忙运气抵住,如此一来,出剑更是迟慢。明斗趁势进击,软鞭连缠带绕,一鞭紧似一鞭。燕王上下遮拦,步步后退,待要挥剑还击,“滴水劲”又接连而至。论兵刃,燕王的剑法胜过明斗的软鞭,但论徒手功夫,太昊谷的“拂影手”仍是不如东岛的“鲸息功”。两人各有长短,互有攻守,你来我往,一时难分高下。郑和看得心惊,转头看着乐之扬,脸上流露恳求神气:“仙长……”乐之扬应声回头,郑和迟疑一下,小声说道:“殿下万金之躯,还请、还请想个法子……”乐之扬见他虔诚模样,心里闪过一丝嫌恶:“这人样样还好,就是奴才气太重。”转眼望去,冲大师与道衍陷入僵持,道衍招式百变,身如游龙,足下一抬,人已落在丈许之外,身子一晃,又绕对手转了数圈,无论挥掌出腿,半途中要换七八个方位,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叫人猜不透他到底从何处下手。
乐之扬暗暗嘀咕,身为席应真的大弟子,道衍的武功路数和老道士大不相同。席应真闲云野鹤,飘逸冲和,不带杀气;道衍却是退如疾风,进如奔雷,招式与师尊似是而非,处处透着奇诡。反观冲大师,以拙制巧,以静制动,出手漫不经意,招式恰到好处,举手投足之间,“大金刚神力”自然发出,前劲未消,后劲又起,势如波涌海立,在他身边化为障壁,任由道衍变化如龙,也无法逼近他身前数寸。
乐之扬看到精妙之处,只觉一阵后怕;论武功,冲大师远在他之上,能够屡次从他手下逃脱,只能说是老天眷顾,绝非人力所能办到。
再瞧他人,竺因风跃跃欲试,古严手挽毒蛇,两人一左一右地守在晋王身边。晋王端然静坐,盯着燕王目不转睛,脸上似笑非笑,看来十分和善,只有两眼间或一轮,眼底里透出一股说不出乖戾。
乐之扬寻思:“老小子六亲不认,分明动了杀弟的心思,燕王微服出行,死在这儿也无人知悉,嗯,他若死了,也得杀我灭口。”
连转几个念头,乐之扬拿起一双象牙筷子,笑嘻嘻站起身来,轻轻跳过桌案,一阵风冲到明斗身边,笑道:“戳狗眼!”筷子闪电递出,插向明斗的双眼。
第二十三章
削藩之意
明斗身经百战、阵脚不乱,手腕陡然一翻,软鞭从下方直窜上来,啪,凌空抖个鞭花,刷刷刷缠向筷子。
“呵!”乐之扬一扬手,两根筷子乍分乍合,猛地夹住软鞭的鞭梢,“夹你的狗尾巴!”
“呸!”明斗又惊又怒,慌忙运劲夺回,“你他娘的才是狗……”
两人同时发力,软鞭绷得笔直。燕王挥剑赶上,刺向明斗的手腕,明斗进退两难,蓦然放开软鞭,呼呼两掌,分别击向燕、乐二人。
竺因风和古严齐声断喝,双双扑向乐之扬。乐之扬拈起软鞭,转阴易阳,内劲注入软鞭,嗖地画一个半圈,向竺因风当头抽下。
竺因风偏头让过,反手抓向软鞭。燕王长剑一摆,闪电削他手背,竺因风匆忙缩手,这时乐之扬抖手扬鞭,鞭梢画了个圆圈,毒蛇似的点向他的左眼。竺因风急向后仰,躲过穿眼之厄,脸颊却被扫了一下,登时倒退数步,站定时中鞭的地方殷红如血,似被火焰烧灼过一般。
乐之扬一手击退竺因风,另一手却未闲着,白亮亮的筷子对上了黑漆漆的毒蛇。黑蛇吐舌弄牙,伸缩如电,筷子上下翻飞,仿佛长了眼睛,嗖地夹住一条毒蛇的“七寸”,那蛇垂头丧气,登时凶焰全无。
古严又惊又怒,怪叫一声,扬起左手毒蛇来咬乐之扬的脖子。乐之扬反手一鞭缠住蛇身,毒蛇从头到尾琴弦似的抖瑟起来,古严只觉虎口发麻,经络无端颤抖,身子一阵发软,无奈之下,只好丢了毒蛇。乐之扬一抖手,软鞭带着毒蛇缠向他的脖子,古严无法可想,把右手的毒蛇也一并丢了。
乐之扬哈哈大笑,筷子一扬,毒蛇嗖地飞向明斗。
明斗正与燕王相持,毒蛇飞来,吃了一惊。来不及抵挡,乐之扬软鞭一甩,第二条毒蛇又飞了过来。明斗手忙脚乱,燕王趁势出击,刷刷刷连环数剑,将他逼退一丈有余。
两人初一联手,逼退三大强敌,对视一眼,均感诧异。燕王收剑笑道:“师弟援手,多谢多谢。”乐之扬笑道:“王爷神威了得,小可锦上添花而已。”燕王大笑,长剑一横,斜指东南,足下不丁不八,站定“小过”之位,一双虎目精光灼灼,冷冷注视明斗。
乐之扬认得这个架势是“天机剑”的起手式,心头一动,弓步向前,右手筷子也摆出一个架势。
明斗出身东岛,一眼就认得这个式子出自“飞影神剑”,心中无比纳闷:“见他娘的鬼,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本岛的剑法?”犹豫间,忽听晋王冷哼一声,似乎大为不满。竺因风应声扑出,古严紧随其后,明斗无奈,也只好挥掌跟上。
燕王一声长啸,乐之扬随之发动,两人如影随形,使出飞影、奕星两路剑法。一时间,正奇相生、快慢相得,其中的默契犹如一起合练了多年。
燕王越发诧异,又瞥乐之扬一眼,但觉他招式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可是大敌当前,不容他仔细思量。明、竺二人来去如风、动如雷霆,古严抖手翻腕,又多出两条大蛇,蛇身布满银纹金环,一瞧就是剧毒之物,古严自知武功稍逊,只在外围游走,看见破绽才纵蛇来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