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飞经(6卷)(校对)第59部分在线阅读
秋涛还没回答,忽听有人冷笑:“西城八部,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话声中,人群中走出三个人来,为首一个紫衣老者,拄着一根精钢拐杖,须发半白,眼窝凹陷,其中两道目光咄咄逼人。他左边是一个青衣大汉,肩头斜插一对亮银短戟,肩宽背阔,鼻直口方,两簇浓眉间有一颗肉痣,乍一看,仿佛多了一只眼睛。老者的右边则是一个红衣女子,又高又壮,相貌奇丑,蒜头鼻,小眼睛,厚厚的嘴唇间凸出两颗大大的龅牙。
秋涛久在京城,见多识广,笑道:“这位老先生,莫非是‘紫盐使者’王子昆么?”
紫衣老者两眼朝天,冷哼一声,只听秋涛又说:“这位兄台想是‘青盐使者’,江湖大号‘三眼温侯’的淳于英吧?”
青衣汉子礼节甚周,略略拱手:“地母也知贱号,淳于英幸何如之……”话没说完,王子昆一顿拐杖,厉声说:“淳于盐使,跟这种人客气什么?”淳于英叹道:“无论敌友,来者是客,我盐帮泱泱大帮,不可失了礼数。”王子昆看他一眼,目光大为阴沉。
秋涛又向红衣女笑道:“早听说‘赤盐使者’孟飞燕与我同为女流,今日一见,果然不虚。”红衣女一听,龇牙咧嘴,发出一阵大笑,声音粗豪有力,比起石穿不遑多让。
乐之扬望着红衣女啧啧称奇,心想这女子也叫“飞燕”?想当年,汉朝赵飞燕体态轻盈,擅舞,汉成帝命令太监托着一只铜盘,让她在盘中旋风舞蹈。换了这一位孟飞燕,如果跳起舞来,非把托盘的太监活活踩死不可。
秋涛扫视四周,笑道:“怎么不见白盐使者?”王子昆冷笑道:“华盐使有事在身,对付西城八部,我们四个就够用了。”
“老头子,好硬的嘴。”石穿怒极反笑,迈出一步,举起醋钵大小的拳头,“好哇,看是你的嘴硬,还是爷爷的拳头更硬?”
他身如铁塔,气势盈张,当庭一站,直如千军万马。盐帮弟子无不心惊,丁零当啷,刀剑纷纷出鞘。
“来得好!”石穿大喝一声,冲入人群。他身高体壮,动起来却如鬼魅一般,盐帮弟子慌乱之间,纷纷挥舞兵器抵挡。石穿疾奔之中,双手分开,抓住一刀一剑,神力所至,当啷折断,两个弟子虎口流血,翻着跟斗飞了出去。
他空手折断刀剑,手掌丝毫无伤,众弟子见状骇然,狂呼大叫,扑上前来。石穿不躲不闪,双手左起右落,抓住近身兵刃,要么折成数截,要么拧成一根麻花,刀剑落在他身上,一如斩中岩石,发出铿锵鸣响。
“哎呀呀!”卜留忽也冲进人群,一面奔跑,一面尖声怪叫,“完了,完了,我的妈呀,老石头,等等我呀……”他又胖又圆,举止笨拙,深入刀丛剑林,好比送上了砧板的肥肉,众人刀剑齐下,砍得不亦乐乎。胖子每中一剑,每挨一刀,无不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旁观者认为他必死无疑,刀剑的主人却是有苦自知,刀剑砍中刺入,仿佛陷入一堆沙子,卜留肌肤内陷,牢牢吸住刀剑,东倒西歪之间,众人虎口发热,刀剑脱手,一个个两手空空,站在当地,有如一群呆鹅。
一转眼的工夫,卜留刀剑插满一身,看上去活像一只刺猬。众人惊骇欲绝,见他撞来,纷纷躲开。卜留骗术失效,停下步子,哈哈大笑,身子晃了一晃,丁零当啷,身上的刀剑掉落一地。
石、卜二人左冲右突,打得盐帮弟子一败涂地。王子昆见势不妙,抬头发出一声尖啸。墙头屋顶,应声冒出数十个人头,均是手挽连弩,箭头闪闪发亮。
不及发箭,忽听一声低啸,兰追大袖飞舞,纵身而起,仿佛白云出岫,轻飘飘向上蹿升。弩手们吃了一惊,扣动弩机,百箭齐发。兰追不闪不让,抽出白伞,刷地撑开,五指捻动伞柄,伞面呜呜急转。弩箭射中伞面,登时四面弹开。兰追借着风势上升,众弩手还没还过神来,白影翩翩,已到墙头。
兰追挥舞白伞,带起无俦狂风,只一扫,便有一个弩手栽下墙头,再一转身,伞面向前一顶,一个弩手身不由主,贴在伞面之上,随着白伞旋转。他的嘴里哇哇大叫,身子却是停不下来,忽地撞上另一名弩手,两人前胸贴着后背,随着白伞飞快向前,只听笃笃连声,先后黏住五人。七个人连成一字长蛇,但随白伞一挥,逶迤摔下墙头,一个个头晕目眩、胸闷欲呕。
杜酉阳不胜骇然,双臂一展,想要纵身上墙。冷不防玄影晃动,沐含冰拦在前面,笑嘻嘻说道:“杜盐使,之前胜负未分,咱们接着再打。”
杜酉阳一言不发,双爪齐出。沐含冰嘻嘻一笑,上身拧转,下身不动,腰软无骨,向后大力一摆,整个人像是一条鞭子,抖了一个大大的鞭花,凌空转了一圈,右掌刷地扫向杜酉阳的小腹。
杜酉阳慌忙后退,爪子下沉,扣向沐含冰的手腕,忽听沐含冰轻轻发笑,手臂忽左忽右地扭了两下,仿佛毒蛇昂首,嗖地穿过爪势,拍向杜酉阳的面门。
杜酉阳但觉寒风拂面,所过肌肤麻痹,吓得他一口气退出数丈,仍觉面孔麻木、脑子昏沉,忙运内力化解沐含冰的奇功。
淳于英手持短戟,与卜留斗在了一起。他见过胖子厉害,心想此人纵有奇功,也练不到眼睛,当下挥舞短戟,招招不离卜留的双眼。卜留笑笑嘻嘻,扭头避开短戟,甩着两个膀子,向着前面横冲直撞。
淳于英戟法高妙,罕有敌手,谁知道遇上这个怪杰,一身肥肉就是武器,砍不破,刺不穿,绵绵软软,吸附万物。淳于英大为忌惮,一面择机攻他双目,一面躲躲闪闪。卜留一旦挥手出击,他又移开短戟,狼狈跳开。
孟飞燕拦住了石穿,丑女二话不说,劈头就是一拳。石穿自命豪雄,见她女流之辈,全不放在心上,漫不经意地举手一挡,噗的一声,拳头击中手臂。石穿只觉对方的拳头上传来一股绵软之力,穿透护体神功,直冲筋络骨骸。
石穿半身皆麻,不由大吃一惊,不及细想,孟飞燕第二拳又飘然打来,无声无息,也无一丝拳风。石穿不敢怠慢,后退一步,马步微沉,左拳呼地向前送出。
两人拳头相接,均是浑身一震,石穿只觉一股绵劲如毒蛇钻来,几乎冲乱了气血。他大喝一声,真气流遍全身,块块肌肉坟起,撑破衣衫,饱绽而出。
他运气逼出绵劲,定眼看去,孟飞燕也后退了一步,丑脸涨红发紫,龅牙越发凸出。石穿心知她接了一记“大开山拳”,周流石劲入体,一定也不好受。正想出击,忽听秋涛叫道:“石师弟当心,她是九华楚家的弟子。”
石穿心头一动,向孟飞燕叫道:“楚空山是你什么人?”孟飞燕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正色说道:“那是家师。”石穿盯着她哑然失笑:“这么说,你刚才的拳法是‘怜香拳’了?”
“是又怎样?”孟飞燕冷冷答道。
“有意思。”石穿放声大笑,“早听说九华楚家,不爱美人,就爱名花。楚空山一定吃错了药,要不然,怎么会收了你这个丑八怪当徒弟?”
相貌丑陋,本是孟飞燕心中至痛,闻言登时暴怒,破口骂道:“黑杀才,我是丑八怪,你就是丑九怪,丑十怪,丑十八怪……”一面骂,一面挥拳打出,她身子肥壮,出拳却灵动飘逸,轻如拂柳采花,巧如穿针引线,劲力含而不吐,大是风流蕴藉。这拳法若由美人使来,一定曼妙动人,但由孟飞燕使出,好比张飞绣花、牛嚼牡丹,不但滑稽透顶,更是大煞风景。
石穿虽觉好笑,可也不敢大意,当下以“大开山拳”应对。这一路拳法刚猛出奇,拳中的“周流石劲”所过摧破。两人拳势未交,孟飞燕水桶似的腰身大力一扭,右拳向左一勾,泄去了石穿的拳劲,左手圈转向下,啪的一声拍中了石穿的手腕。掌力直透脉门,石穿半身发麻,仓皇收手后退,冷不防孟飞燕碎步赶上,左脚忽起,勾住了他的左脚足颈。
石穿气贯下盘,右手一招“横揽三山”,扫向孟飞燕的面门。谁知孟飞燕向后一仰,贴地滑出,不但躲过了石穿的一扫,全身之重都加在了他的左脚之上。石穿只觉大力涌来,有如怪蟒缠绕,以他下盘之稳,也不由马步动摇,当下大吼一声,翻身跳开丈许,落地时定眼一看,孟飞燕小心翼翼地收回左脚,就仿佛脚下面藏了一只蚂蚁,稍不留意,就会踩死。
石穿心念一闪,冲口而出:“惜玉步?”跟着大为懊恼:“是了,这丑娘儿们既会‘怜香拳’,一定也会‘惜玉步’。城主说过,这两门功夫以柔胜刚、以弱胜强,练到绝顶地步,是我‘大开山拳’的克星。”想到这儿,收起轻敌之心,大喝一声,拳脚齐出。
他之前因为对方乃女流之辈,故而留有余力,这时全力出手,大有山崩海决之势。“怜香拳”和“惜玉步”本是第一流的内家拳法,寻常外家高手遇上,无不缚手缚脚。可是石穿一身奇功登峰造极,刚猛之极,反生柔劲,拳脚力道十足,余劲连绵不已。孟飞燕纵有“铁木神功”护体,连接数拳,也觉脏腑震动,筋骨欲碎。
正感吃力,忽听啪的一声,喑哑古怪,闻所未闻。孟飞燕不由得扫眼看去,但见秋涛手中的黏土化为了一条软棍,上下翻飞,左右呼应,打得王子昆几乎抬不起头,突然泥棍扫中铁拐,又是一声怪响。王子昆应声一震,拐杖几乎脱手,冷不防泥棍的另一头有如饿虎摆尾,嗖地扫了过来,他急急仰身向后,想要避开来棍,谁知泥棍随他后仰之势拉长变细,仍是不离他的面门左右。
王子昆百忙之中,铁拐着地一撑,奋力向后跳开。这时间,他只觉手里一紧,泥棍有如一条蟒蛇,牢牢缠住了铁拐的中央。
王子昆势子用老,后力不济,只觉虎口一热,铁拐嗖地脱手。他唯恐秋涛追击,顺势躺倒在地,骨碌碌一阵翻滚,站起来时,灰头土脸,狼狈十足。定眼看去,秋涛一手挽着软棍,一手拎着铁拐,笑嘻嘻说道:“王盐使,还给你。”一挥手,铁拐迎面飞来,王子昆顺手接过,一张老脸变成了酱紫颜色。
孟飞燕不胜心惊,再看杜酉阳、淳于英,均是处在下风,对手潇洒写意,俨然未尽全力。至于墙上的弩手,一个也没留下,兰追站在檐角,冷冷看着下方。更别说天、火二主还未出手,站在一边,高深莫测。
孟飞燕权衡形势,越想越惊,心神稍稍一乱,石穿乘虚而入,拳如流星,直奔她的面门。孟飞燕忙使一招“拂柳扬花”,右手五指并拢,自下斜斜挑出,扫中了石穿的“太渊穴”。
柔劲入体,黑大汉手臂一震,拳势稍稍偏出。孟飞燕扭腰摆臀,晃身向后,为了将这一招的意境使足,她一面后退,一面做出弱柳迎风的姿势,但在旁人看来,与其说是弱柳,不如说是水牛,如其说是迎风,不如说是发疯。乐之扬一边瞧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孟飞燕听见笑声,恶狠狠瞪了乐之扬一眼,她尽管拨开了石穿一拳,但也没能化解对方的拳劲,手背直到肩头,仍是不胜酸痛,忽见石穿作势又来,当下暴喝一声:“住手!”
“怎么?”石穿一愣。但见孟飞燕瞪圆小眼,咬一咬牙,大声说:“罢了,今天本帮认栽。”
众盐使应声一惊,摆脱对手,站到一起,王子昆大皱眉头:“孟盐使,你说这话,不是长了他人的威风吗?”孟飞燕看他一眼,苦笑道:“王老,你有胜算么?”王子昆一愣,孟飞燕目光所过,其他两个盐使也低下头去。
“帮主大仇,不共戴天。”孟飞燕抬起头来,神色悲愤,“今天我们输了,不等于盐帮输了。从今往后,盐帮西城,势不两立,本帮三十万弟子,纵然一个不留,也要报此大仇。”
这一番话刻毒甚深,西城众人只觉心惊。秋涛收起白泥软棍,讶然道:“孟盐使何来此言?胜败乃兵家常事,令帮主不过较技败北,输给我苏师弟。盐帮弟子三十万,遍及天涯海角,难道说,连这点儿气量也没有吗?”
众盐使对望一眼,淳于英沉声道:“地母娘娘,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秋涛见他神气,隐觉不妙,“我只知道,苏师弟与齐帮主较量武功,苏师弟胜了一招,令帮主受了一点儿小伤。”
“小伤?”王子昆咬了咬牙,“有胆的,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
西城众人面面相对,均是迟疑,忽听有人说:“无妨,跟着他去。”说话的正是天部之主万绳,他从暗影中走出,漫步跟在王子昆后面。
八部之中,万绳年纪最长,资历最老,其他六部之主为他马首是瞻,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四大盐使当先带路,穿过一道月门,忽然听见号哭之声。众人抬眼望去,前方设了一座灵堂,满堂缟素,几个妇人正跪在灵前号哭。
秋涛只觉心惊肉跳,走到堂前,定睛望去,堂上的神主写道:“盐帮第十二代帮主齐浩鼎之位!”登时雷震一惊,冲口而出:“什么,齐浩鼎死了……”
众人均是骇然,过了半晌,万绳才问:“齐浩鼎怎么死的?”
王子昆冷冷说道:“帮主受伤回来,躺了一天一夜,今早寅时归的西。”万绳皱了皱眉,说道:“无怪你们头缠白布,该是为齐浩鼎戴孝吧,也无怪我一报名号,你们就狠下毒手,原来是为齐浩鼎报仇?”
王子昆冷哼一声,说道:“你知道就好。”
“敢问一句。”万绳也不动气,“苏乘光还活着吗?”
四大盐使对望一眼,杜酉阳说道:“他还活着,但杀人偿命,他杀了帮主,就要抵命。”
石穿忍不住叫道:“他在哪儿?”四大盐使还没回答,就听灵堂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我在这儿呢!”
众人应声惊异,纷纷走进灵堂,但见灵堂左侧放着一个大大的木笼,笼子里又有一个精钢锻造的铁笼,铁笼里坐了一个黑衣男子。八个盐帮弟子,分从四面围住,手中弩箭,对准笼中之人。
黑衣男子看见众人,徐徐站起身来,笑嘻嘻说道:“万师兄、秋师姐,还有各位同门,有劳,有劳。”
他说话之时,乐之扬仔细打量,此人三十出头,瘦削剽悍,仪表堂堂,浓眉下一双眼睛凛凛如电,可是一笑起来,眉梢口角,却又透出几分俏皮。
众人见他模样,均是大皱眉头,石穿对他看了又看,蓦地一声大吼:“苏乘光,你捣什么鬼?”
“是呀,是呀。”卜留也说,“这两个纸糊的笼子,也能困得住你吗?”
盐帮众人均有怒容,王子昆“哼”了一声,厉声说:“纸糊的笼子?哼,大言不惭。”
“各位同门见笑了!”苏乘光笑了笑,漫不经意地说,“实不相瞒,这笼子是我自己进来的。”众人一听,各各惊讶,秋涛忍不住说:“苏师弟,这倒是怎么一回事?”
苏乘光摊开双手,面露苦相:“我跟人打赌输了,只好来‘有味庄’送死。万师兄、秋师姐,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但输了就是输了,苏某生平从不赖账。”
秋涛一听,大感头痛。西城八部之主,天部万绳年长多智,少言寡语;地部秋涛和气能容,深受众人拥戴;水部沐含冰性子诙谐,但也不失大体;火部周烈中规中矩、见事明白;风部兰追天高云淡,世事不萦于怀。这五人行事,向来少有差池。除此之外,剩下的三人一个比一个麻烦。山不离泽,山部石穿性情鲁莽,泽部卜留皮里阳秋,这两个人混在一起,无风要起三尺浪,见树也要踢三脚,若不闹出动静,心里便不舒服。这也罢了,最叫人头痛还是这个雷部苏乘光,十处打锣,九处有他。山泽二主纵然胡闹,多是小打小闹,苏乘光天性好赌,武功奇高,不闹事则已,一闹起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比方说,他才来京师几天,就打死了盐帮之主齐浩鼎。
私盐贩卖,自古有之,宋朝之时渐成帮派,到了元朝,已是天下无二的大帮。张士诚赖以起事的泰州盐帮,当年也不过是盐帮的一个分舵。陈友谅、明玉珍、方国珍乃至于朱元璋起事,都曾受过盐帮的资助。
朱元璋深知盐帮之能,立国以后,大肆镇压。盐帮几度离散,但始终不曾消灭。究其原因,大明承袭前朝盐政,依旧食盐官卖,官盐价格虚高,贩卖私盐有利可图。盐帮弟子为了获利,前仆后继,永远不乏其人。朱元璋一番打压下来,各地盐帮为求生存,纷纷守望相助,连成一气。齐浩鼎之前的盐帮之主,大多虚有其名,并无真正权威。齐浩鼎当上帮主以后,笼络各地盐枭,任命分堂之主,调发私盐,以贱补贵,流通全国各省。短短二十年间,盐帮不但未曾灭亡,反而更加壮大,弟子多达三十万,然而制度严密、处事隐蔽,朝廷纵有所觉,但也无可奈何。
盐帮规模庞大,江湖各门各派,均要退让三分。盖因盐帮为求隐蔽,极少主动挑事,可一旦结怨,便如附骨之疽,死缠烂打,不闹到对方家破人亡决不罢休。加上弟子众多,伤他几个首脑,也撼动不了盐帮的根基,反而招来更惨烈的报复。齐浩鼎身为一帮之主,权势之大,倾动江湖,甚至将总堂设在了京城脚下。苏乘光将其打死,无异于把天也捅了一个窟窿。
万绳、秋涛明白这个道理,心中均是暗暗发愁。秋涛问道:“苏师弟,上一次见面,你只说齐浩鼎受了小伤,怎么过了两天,他就死了?”
“我他娘的也纳闷呢!”苏乘光微微苦笑,“想是这姓齐的太不济事,自个儿犯病死了。”盐帮众人听了这话,无不破口大骂。
“苏师弟。”万绳沉吟道,“事关重大,你把前因后果细说一遍,如何遇上齐帮主,又如何伤了他,你又如何自投罗网?从头到尾,一个字儿也不要漏掉。”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苏乘光咂了咂嘴,笑嘻嘻说道,“万师兄,皇帝不差饿兵,说话之前,赏一点儿酒给我润一润嗓子吧?”
他闯下了大祸,还有诸多要求。盐帮弟子怒不可遏,西部一行也是哭笑不得。沐含冰从腰间摘下一个葫芦,扔进笼子说:“省着点儿,喝光了就没了。”苏乘光拔开塞子,咕嘟嘟喝了两口,赞道:“好酒,好酒,还是沐师兄心疼师弟,知道带酒过来。”沐含冰啐了一口,说道:“酒也喝了,还不快说。”
苏乘光笑了笑,说道:“那是三天之前,我刚到京城不久,闲着没事,去城北一间赌坊里赌了两把。”
秋涛脸一沉,说道:“苏师弟,你怎么又去赌坊?忘了城主说的话么?”
“忘倒没忘,就是手痒。”苏乘光满不在乎,笑笑嘻嘻,“当时恰好路过,看见招牌上那个‘赌’字,就觉头脑一热,什么也顾不上了,还过神来,已经到了赌桌旁边。唉,既来之,则安之,尽管心中有愧,也只好坐了下来。”
“我呸!”石穿啐了一口,“去你娘的心中有愧,心中有鬼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