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校对)第68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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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凤年眼神玩味,就在耶律苍狼又要本能去思索年轻藩王其中深意的时候,这名魁梧汉子突然艰难转过头,看向那个在他眼中无足轻重的女子。
  什么樊白奴,什么北莽马上鼓第一手,原本只要他做成了这桩生意,世上就再无青鸾郡主了,她只会成为自己床上的一件玩物。
  难道那个窝囊废的太子殿下,有胆子说个不字?
  真惹恼了他耶律苍狼,等到将来北莽朝堂翻天覆地以后,连那位在棋剑乐府以“寒姑”夺魁两字词牌名的太子妃,也一并抢了收入囊中!
  只是这一刻,怯薛卫副统领耶律苍狼,分明已是将死之人,一柄匕首刺透了他的粗壮脖子。
  而那位双手握住匕首的北莽郡主,一击得手后,迅猛拔出。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耶律苍狼一手使劲捂住鲜血泉涌的脖子,一手颤抖指向这个比自己还要更加心狠手辣的同姓女子。
  樊白奴轻轻放下匕首,根本不去看耶律苍狼,凝视着几案对面的年轻藩王,“王爷,现在你我可以继续原先的话题了!我依旧为太子殿下与王爷做那笔买卖,而且现在,王爷似乎也没有其它选择了!”
第340章
衮衮诸公,滚滚黄沙(六)
  徐凤年面无表情指了指耶律苍狼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说句不好听的,他能够出现在这里,能够为耶律东床说话做事,那么不管耶律东床是不是真的对本王有过杀心,都意味着本王与你们那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太子殿下做生意,一点都不可靠。如果是郡主设身处地,作何感想?”
  她死死咬着嘴唇,渗出猩红血迹也不自知。
  年轻藩王的这个问题,并不愚蠢的北莽郡主,无言以对。
  在座诸人无一人是傻瓜,她不愿也不屑说那些违心言语。
  哪怕耶律东床确实一开始就存有借刀杀人一举两得的险恶心思,但是比起连身边心腹都被死敌成功策反的北莽昏庸太子,前者仍是更加适合的生意伙伴。
  毕竟这笔生意,不是简单的几百几千万黄金白银,不是几十几百顶官帽子,甚至不是二三十万人的兵权。
  而是关系到北凉北莽和离阳这一地两国。
  真正意义上的整个天下。
  不是那种心性、实权、手腕甚至气数缺一不可的枭雄,掺和其中,就只能是个笑话。
  遍观青史,唯有狼子野心,才有资格逐鹿天下!
  事实上她现在坐在这里,已经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耶律苍狼的那一刀,还有煮茶女婢的出手行刺。
  何尝不是耶律东床那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在向整个北凉和徐凤年彰显他在草原上的滔天权势?
  至于她,一颗被大人物们玩弄于鼓掌的棋子,凭什么与眼前姓徐的年轻人平起平坐?
  她扯动嘴角,笑意苦涩。
  这些年她一直坚信让整座北莽吃足苦头的北凉铁骑,是当年陈芝豹双手奉送给这个年轻人的,是那位白衣兵圣居高临下的施舍。
  现在她看着这个从头到尾都谈笑风生的年轻人,心底的这个隐蔽念头,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不移。
  就在此时,一个比亭中北莽郡主更处境尴尬的可怜家伙,有了些动静。
  宋渔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这名唯一还能站着的怯薛卫身边,后者双手高高举起,尽可能远离腰间的那柄战刀,以此来表露自己的老实本分。
  当他对上北凉王的视线,年轻怯薛卫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太子殿下让我捎句话给王爷。”
  徐凤年点了点头。
  然后那个怯薛卫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言语,亭中白莲先生听到后歪了歪脑袋,笑望向年轻藩王。至于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那句话的确很荒诞,也很跌份。
  “殿下要问王爷,王爷的那座梧桐院内,到底是梧桐树多些,还是紫竹多些?”
  虽说当今北莽无论北庭还是南朝,很多人都对徐凤年这位新凉王充满好奇,但是一位最不济也算名义上北莽第二号大人物的太子殿下,对一座小小的梧桐院如此感兴趣,仍是十分……无聊。
  北莽郡主哭笑不得之余,更多是心灰意冷。
  她之所以成为此次南行的领头人,除了她对北凉最为熟悉之外,更多是她家族对太子寄予厚望、或者说视为奇货可居的缘故。
  壮着胆子说完这句话后,年轻怯薛卫就跟上阵厮杀了一天一夜差不多,两腿发软,浑身无力。
  徐凤年愣了愣,然后笑道:“你转告你们太子殿下一句,就说有机会的话,本王请他亲自来梧桐院数一数。”
  他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还能活着回到北莽的话,一定要告诉所有熟人。
  那位年纪轻轻的徐家藩王,跟他父亲人屠一样,实在太气势惊人了。
  不愧是与草原军神拓跋菩萨齐名的武道宗师,不愧是让大将军杨元赞都含恨战死于葫芦口的北凉王!
  对于弱势的敌人,他们草原儿郎一向从不心慈手软,但是对于真正认可的强者,也从不吝啬自己的敬意。
  家族长辈曾经对他说过,我们草原与离阳中原最大的不同,就是那边的读书人,只要是他们心中的对手,就从不会心存敬意,但不妨碍他们寄人篱下的时候使劲摇尾乞怜,但是我们草原男儿不一样,我们一代代祖先不管如何流离失所,不管身后追逐着怎样的强大敌人,都是狼行千里!
  这位骨子里流淌着崇武血液的北莽年轻人,敬畏的同时,也有几分兴奋。
  草原最为尊贵的怯薛卫军中,谁没点皇亲国戚的关系,人人眼高于顶,可又有谁像我这般,亲眼见识过这位传奇人物的风采?
  如果不是担心被当场斩杀,年轻怯薛卫都想要向前走上几步了。
  湖边亭中,原本已经死心的北莽郡主眼前一亮,压抑不住言语中的激动,“王爷?!”
  徐凤年点头又摇头道:“本王没有答应要与你们太子结盟,只不过我可以再给他一个机会,前提是他必须拿得出比耶律东床更有诚意的东西。”
  她眼神熠熠,自信满满道:“没有问题!至于我手头上的东西,王爷先看几眼?相信王爷一定不会失望。”
  徐凤年打趣道:“本王今天已经很不‘失望’了。郡主你先不用急,让宋管事领着你,去杨将军的府邸找一处静雅院子暂时住下,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透彻的,何况本王也需要与人反复权衡。”
  她收起那柄匕首,站起身重新戴上那顶帷帽,离开这座说不定以后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小亭子。
  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同样是与看似温文尔雅的宋渔并肩而行。
  这一次北莽青鸾郡主的心态,天壤之别。
  宋渔依旧没有什么客套寒暄,也依然神色温煦。
  在为这位郡主领到一处小院后,宋渔就转身告辞离开。
  她轻轻推开屋门,那名年轻怯薛卫则站在台阶下,正要挪步前往侧屋。
  她突然问道:“殿下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剩下他一人还活着的怯薛卫犹豫了一下,大概是打心底将这位郡主当成了患难之交,这才逾越规矩地回答道:“郡主,属下也不知殿下有何深意,这并非是属下托辞,说实话这趟北凉之行,属下私下揣摩了这句话无数次,都想不透其中的玄机。”
  她没有再说什么,推开门,关上门。
  她摘下帷帽,背靠屋门,几乎瘫倒在地。
  今日之事,湖边亭里,阴谋阳谋,层层叠叠,扑朔迷离。
  她到底只是一个远离北莽朝廷中枢的女子,在耶律苍狼出手之后,她整个人就处于心弦无比紧绷的状态,能够不动声色地支撑到这间屋子,实属不易。
  不知为何,这一刻,青鸾郡主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张脸庞。
  首先是那对爷孙。
  瘦子耶律东床那张一开口说话就露出满嘴雪亮牙齿的黝黑脸庞。
  还有他爷爷耶律虹材那张沟壑纵横的笑脸,老人对谁都喜欢笑脸相向,笑的时候,就会露出稀稀疏疏的那口黄牙。
  然后是她恋恋不忘的一张英俊脸庞。
  是那位记忆中无论何时何地都沉默寡言的白衣男子。
  最后是临行前北莽太子殿下叮嘱自己务必小心谨慎时,那张布满亢奋与旺盛斗志的苍白脸庞。
  她急剧呼吸,大口喘气。
  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知不觉,她恍恍惚惚想起了湖边亭里那张脸庞。
  她睁开眼睛,咬牙切齿道:“如果那一刀不是捅在耶律苍狼的脖子上,而是刺入你的眼睛里,才叫一个痛快!”
  ……
  一直忐忑不安的副节度使杨慎杏绕过几案,瞥了眼那具趴在几案上的女子死士尸体,抱拳低头语气沉重道:“王爷,我杨慎杏有不可推脱的失察之罪,甘愿受罚,绝无怨言!”
  徐凤年摆手笑道:“不关老将军的事情,归根结底,她起初能够进入这座宅子,本就是我们凉州养鹰、拂水两房的责任,只不过两位大头目,我二姐,我是不敢叫屈,褚禄山那边,估计那家伙皮厚也不怕我骂几句,所以啊,我与老将军其实都是最无辜的。”
  杨慎杏不愿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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