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校对)第5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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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道消轮回总好过两人皆亡于人间。
  老道人身后出现一面镜子。
  正是南海观音宗镇山重器,那一口不知镇压了多少世间大气运之人的水月天井!
  老道人被硬生生拽向井中,轻声道:“天道不崩,香火不熄。恭送祖师返回天门。”
  瞧着才像是老道人晚辈子孙的“年轻”道士,没有理会莲花冠仙人的慷慨赴死,只是抬起双手,扪心自问道:“一,在何处啊?”
  钦天监广场上所剩不多的龙虎山仙人,一个个露出兔死狐悲的戚容。
  仙人们悲痛欲绝的同时,又夹杂有难以言喻的敬畏。
  此次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联袂下凡,怎就沦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倒是那两个相比历代祖师爷们资历都要浅薄的龙虎山后辈仙人,赵希夷赵丹霞父子,脸上有些释然,相视一笑,虽有涩意,但无惧意。
  初代祖师爷的头顶传来嗓音,蕴含着浓重的讥讽意思,“在你姥姥家!”
  年轻仙人顿时抬头,终于有了无法掩饰的怒意,气极而笑道:“当真以为贫道不敢舍生忘死,与你徐凤年玉石俱焚?!”
  徐凤年站在高空中,懒得跟这个仙人废话,正要出刀之际,突然肩头一歪,好像给人拍了一下。
  耳边有一连串话语轻轻响起。
  “小子,不错。谢观应那只老王八的破碗已经给你击碎,接下来你就别管了。别谢我邓太阿,我这一剑,是昨天在下马嵬悟出来的。”
  “这一剑,叫意气。”
  “嗯,你要是觉得名字取得不行,回头你帮我取个有气势的便是。就像剑九黄最后那一剑的名字,就不错。”
  “有机会的话,将来北凉关外沙场,你我再见。”
  徐凤年愣了一下。
  因为邓太阿的最后一句话,“我邓太阿走了,又有人来了。那一剑……”
  远处,曹长卿和洛阳身边的高墙上,已经没了桃花剑神的踪迹。
  白衣女子淡然道:“徐婴,你留下,我走了。能不见,便不再见了。”
  不等朱袍女子挽留,洛阳独自转身扬长而去。
  更远处,柴青山身边的两个徒弟,当邓太阿出剑时,少年瞪大眼睛,少女却是闭上眼睛。
  少年少女此时大概还不清楚,他们这次睁眼闭眼,剑道就是天壤之别了。
  柴青山附近高处的江湖大佬们,全部被徐凤年那一刀和邓太阿那一剑震撼得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当他们好不容易坐起身,就又人仰马翻。
  一剑由南向北,又来了。
  不过在那剑走剑又来之间。
  龙虎山初代祖师爷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忍下那口恶气,不再望向徐凤年,向九天之上喊道:“开天门!”
  徐凤年双手握刀,望向天空。
  你敢开天门,那我就连天门一并斩了!
  然后那一剑便来了。
  轻而易举透过了龙虎山初代祖师爷的头颅不说,钦天监广场上除了赵希夷赵丹霞父子,其余仙人照样被一剑取头颅。
  徐凤年杀仙人已经够快够狠了。
  这一位,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位身穿普通武当道袍的年轻人在飞剑之后姗姗而来,不等父子两位真人回过神,就被抓小鸡一般丢掷向天空,临别赠言:“好好做你们的神仙,天下事自有人间人自了之。齐玄祯与龙虎山的道缘,亦是就此了。”
  然后这个神出鬼没的年轻道人笑嘻嘻站在徐凤年身前,拦住那一刀的去路。
  徐凤年勃然大怒,怒喝道:“姓洪的!”
  年轻道人缩了缩脖子,挤出笑脸道:“世子殿下,你肩上担子够多,就别揽这一副担子了,有小道,有武当,有掌教李玉斧,够了。”
  徐凤年怒目相向。
  年轻道人咽了咽唾沫,轻声道:“总不能让你姐担心,是吧?”
  徐凤年嘀咕了一句你又皮痒了不是,下意识就习惯了一脚踹出去,年轻道士往旁边跳了几步,也是习惯了自己的畏畏缩缩。
  如果是很多年前,世子殿下会觉得自己那一脚很有高人风范,而旁观年轻师叔祖与纨绔世子大战的山上小道士们,更会由衷觉得他们师叔祖真是厉害啊,每年每次躲那几脚都是如此仙风道骨。
  如今,世子殿下成了北凉王,成了武评四大宗师之一。
  那个胆小但和蔼的年轻师叔祖,也成了骑鹤下江南的神仙道人,成了齐玄祯,成了吕祖。
  但是等他们重逢之时,他还是他,他们都还是他们。
  徐凤年悄悄红着眼睛,嗓音沙哑道:“你该早点下山的,早一天也好,我姐也能多开心一天。”
  年轻道士抿起嘴,皱着脸,流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徐凤年突然一把手搂过年轻道士的肩膀,低声问道:“有李玉斧帮忙,你还能跟我姐见面吧?”
  年轻道士使劲点了点头。
  徐凤年冷哼道:“以后不管哪个你在哪一世,再跟我姐见了面,都要好好对她!要不然我一样能揍你,吕祖了不起?老子还是那谁谁和谁谁,比你有背景多了。”
  一个还算有出息的弟弟,生怕出嫁离家的姐姐受欺负。
  应该都是这般故作恶人跟姐夫说话的吧?
  年轻道士哪壶不开提哪壶,纳闷道:“你不是跟他们斩断因缘了吗?”
  佩好凉刀在腰间的徐凤年一拳砸在这家伙腋下。
  后者倒抽一口冷气,也不知道是真痛还是像早年那般卖乖,憨憨笑着,脸上犹带着泪水。
  徐凤年犹豫了一下,“要走了?真不做一物降一物的那个人了?”
  年轻道士摇头笑道:“我最怕挑担子了,这种事做不来的。再说了,以前在山上从来就打不过你,就算打得过,以前被欺负惯了,心底还是怕的嘛。”
  两人并肩而立,一起看着脚下这座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太安城。
  徐凤年用兴许自己才能听到的嗓音说道:“每次想念大姐,我都喜欢想着她有你陪着坐在鹤背上,那个时候,她一定很开心,在笑。这么想,我也就不伤心了。”
  年轻道士没有说话,身形趋于飘渺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而逝。
  徐凤年嗓音更低了,“有你这么个……我其实很自豪……姐夫。”
  身边传来一阵压抑得很幸苦的笑声,“哎!小舅子!”
  恼羞成怒的徐凤年一脚踹过去。
  年轻道士洪洗象,已经不再。
  徐凤年呆滞当场,久久回神后,轻轻飘落在钦天监广场上,走向那座社稷坛。
  拾级而上的时候,弯腰抓起了一捧泥土。
  徐凤年站在顶部,蹲下身,伸出手,倾斜手掌,任由泥土滑落。
  身穿缟素入门,满身鲜血站在此地的年轻人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爹,娘,大姐……我很好,你们放心。”
第258章
事了拂衣(一)
  祥符二年深秋的这一天,注定要演变出无数的神怪志异的说法,钦天监那边日月升起,梵音袅袅,数次长虹挂空,仙人悬空。而京畿南军大营,也是情景骇人,两位陆地神仙一般的万人敌,身形快如蛟龙入海,双方厮杀过程中,把整座大营撕裂得支离破碎,所过之处,势如破竹,尤其是新任兵部尚书吴重轩大将军的嫡系兵马遭罪最重,死伤过千。常人所谓的水土不服,也不过是身体不适,像吴尚书这些麾下精锐这么丢胳膊少腿甚至连小命都没了的,少见。关键是几乎无人辩认出那两道人影的真实身份,这才最让京畿南军倍感窝囊。
  而罪魁祸首徐凤年走下社稷坛的时候,李家甲士在李守郭和李长良父子的率领下,誓死守住了大门口,摆出要走出去就从一千多人的尸体上跨过的决然姿态,但其实门外大街上折损过半的重骑军,已经在安东将军马忠贤近乎疯狂快马加鞭地传递一道密旨后,悄然退出街道,但是为了不惊扰内外城京城百姓,不去引发更大的恐慌,这支尚未投入两辽沙场便元气大伤的骑军,并没有立即出城前往驻地。马忠贤当时匆匆忙忙离开征北大将军府邸内的父亲病榻,甚至来不及穿上武臣官袍,更别提披挂铁甲了,这位出身煊赫的安东将军转头望着这支被悲壮气氛笼罩的残部,心在滴血。
  尤其是无比熟谙京城官场的马忠贤知道,等到家中噩耗传出府邸,传到庙堂和市井,很快太安城朝野上下就会说他的父亲早不死晚不死,恰恰在北凉王大闹礼部和钦天监的时候咽下最后那口气,是被吓破胆了,是给那个姓徐的年轻人活活吓死的!
  在一大片铁甲铮铮中显得不伦不类的马忠贤双拳紧握,两眼通红,恨不得拨转马头一声令下,把那个姓徐的剁成肉泥!
  一位布衣老人穿过李家甲士那座“弱不禁风”的步军方阵,李守郭想要出言提醒,老人笑着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在社稷坛边缘停步的北凉王,老人没有站到年轻人的面前,两人并肩,但是一人面北一人朝南。
  徐凤年淡然道:“本来以为是门下省坦坦翁来这里当说客,没想到是中书令大人来这里唱白脸。”
  中书省主官齐阳龙仰头望着那座高坛,笑呵呵道:“钦天监就这么毁了,可惜啊。”
  徐凤年说道:“北凉在关外死了十多万人,人人面北而死,就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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