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是癞蛤蟆(精校)第1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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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桃花面颊麻花辫
  滚滚长江东流水,英雄在滚,美人在滚,滚就滚。赵甲第猫腰进了帐篷,看到蔡姨很穿戴整齐,简直比平时还要端庄优雅三四分,一时间有些失落,心想这跟预想中的剧本有点出入啊,帐篷里有两个简易睡袋,蔡言芝指了指其中一个,赵甲第叹息着钻进去,农村昼夜温差大,晚上尤其清凉,何况是山巅这望天坪,等赵甲第进了睡袋,蔡言芝轻声道:“这座山有个传说,如果谁能在山上找到一种草,就可以得到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小时候学校里春游来这里爬山和采茶,结果我就偷偷找了大半天,跟做贼一样。”赵甲第很难想象当年扎着马尾辫的未来女王像一般青葱女孩的神态姿容,很难很难想象,说不定课堂上答错题目会脸红,收到蹩脚情书会懊恼?看到好学生们登上主席台拿奖会羡慕?对她的将来会感到迷茫困惑?是否会受了委屈就在角落躲起来?是否一样轻舞飞扬欢声笑语地玩过跳皮筋滚铁环?有没有跟同桌男同学划过三八线,做过儿时被看作威风八面的小组长课代表?
  于是赵甲第轻声道:“那多半是被你找到了。”时至今日,当年的花季少女,已经成长为杨青帝庞大黑金帝国的接班人,被长了一张笑眯眯狐狸脸的陈红熊暗恋了十来年,被宋怀海这样的城府男人当作最佳的结婚对象,往来无白丁,与她席间谈笑的都是巨商枭雄。所以如果蔡言芝说当年找到了传说中的草,赵甲第一点都不怀疑。
  蔡言芝笑道:“没呢,那都是骗人的。”
  赵甲第只探出一颗脑袋,扭了扭还不习惯的小睡袋,柔声道说不定那些肯去找的人,就被当作找到了。蔡言芝沉默了一下,自嘲道谁知道呢。赵甲第侧过身,昏暗中凝视着她的模糊侧脸,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看柏杨读三国上面的一个典故,说河南有人献媚刘备,送了一支三尺高的玉人,刘备就把玉人放在玉质柔肌态媚容冶的三国著名美人甘夫人身边,让她脱去衣裳,据说分不清谁是美人谁是玉人。赵甲第坏笑着感慨这也他妈的太有情调了,难怪孙尚香会喜欢上这么个大叔。蔡言芝听到声音转过头,看着傻笑的赵甲第,知道八成没什么好事。两眼放空的赵甲第没察觉蔡姨的秋水眸子早已经洞若观火,下意识伸手抹了抹嘴,乐呵乐呵,欢乐了半天,才发现蔡姨一脸玩味笑意,在安徽霞坑镇,被踹一脚无非是进了田里,这里被踹,可就要下山了,赵甲第赶紧收敛心神,尽量道貌岸然一些,却不敢胡乱转移话题,闭嘴不言。蔡言芝问道你入党了?赵甲第点头道六七年团费没白交啊。蔡言芝重新望着敞篷上方,轻声道其实我也是党员,当初杨青帝本意是让我从事个正常点的职业,做点稍微文雅没那么铜臭的小生意,说不定还会加入九三学社或者西泠印社。赵甲第问了个白痴问题,不是西冷印社?蔡言芝无奈道是西泠,你怎么修的身,就这样,还要去治国平天下?赵甲第哈哈笑道大行不顾细谨,姨你可别跟我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那套。蔡言芝一笑置之,没有跟赵甲第较真,似乎觉得太煞风景。赵甲第见她不说话,就自娱自乐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入党。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加入党。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推荐我入党。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齐入党。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入党……蔡言芝听着赵甲第在那里糟蹋诗词的念叨,感到好笑,怎么还跟一肚子愤青的孩子一样。孩子?蔡言芝有点失神,在北京那边,她自己那个原本跟赵太祖泾渭分明楚河汉界的圈子有意无意开始产生交集,类似资源共享,因为如此,蔡言芝才得以与王家老太爷有一席谈话,除此之外,还跟杨丰这类以前只闻其名的红色子弟坐在同一张桌上,当时,不仅杨丰,连那个在两百名省委书记省长、中央国家机关部长后备干部梯队中序列超前的陈靖都坐到了一起,两位出身截然不同的男人价值观世界观也情理之中的天壤之别,对他们嘴中的小八两的评价也奇妙,杨丰说这侄子有悟性,陈靖说有韧性,明显两个大叔都给予了极高的期望值,蔡言芝对这些不感兴趣,赵甲第身上真正让她动心的闪光点,是两样很多人看不到或者说看到了也嗤之以鼻的东西,叫做良心和静气。这个世道,富有带不来素质,家境优渥带不来善良,越有钱越怕没钱,这个独占大量优质社会资源的圈里人,往往体现出与财富匹配的城府和阴沉,身处圈内的蔡言芝看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面目可憎。再有就是很多没有钱的年轻男人,容易见不得富人慈悲向善,见不得穷人刁钻恶毒,同样不讨喜,蔡言芝独身至今,少有见到中正平和的人,要么是憋着十里外都能感觉得到的怨气,要么就是野心吓人。蔡言芝无意间曾见到过赵甲第的日记,其中有两个短篇很让她动容,一个说做人:天地鬼神,头顶三尺灵,即便不怕,也要能敬就敬。人下人,要把自己当人;人上人,要把别人当人。一个谈读书:1尝试着去把书籍分成三六九等,做到心中有数,书桌书第一,床头书第二,书柜书第三,客厅书第四,厕所书最末。2读书要读,尤其是好段落好句子,有利于日常交谈。3要动笔圈画,无笔不读书。4经常温故。5可以借人钱,可以送人书,莫要借人书。对于赵甲第的读书,蔡言芝印象深刻,他书房里的书籍圈画也极有讲究,点睛评语下面画以直线,优美段落画以波浪线,关键词和生僻词以圆圈画出,疑问处画问号,持有异议处画叉,某些可以做延伸阅读的东西画一支箭头,读后感一般写在段落空白处,而且往往第二次第三次读后感会把初次论点给完善或者完全推翻,所以看赵甲第阅读过的书籍,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情,可以事半功倍,蔡言芝已经想好了,有筛选地把赵甲第的书送给小果儿去阅读,有益于小果儿未来的人生。
  蔡言芝回神,侧头问道:“天目山风景怎么样?如果好,我就也去弄一套房子。”
  赵甲第轻声道:“好地方,起码对我来说是,再告诉你个秘密,教我下棋的一个男人说过,这天目山对我而言就是风水甲东南。”
  蔡言芝半真半假道:“你信这个的话,我帮你介绍个真正的世外高人。”
  赵甲第摇头道:“不用了,有了国士师傅,除却巫山不是云呐。”
  蔡言芝笑道:“你这么尊重陈平安?”
  赵甲第郑重点头,十分严肃。
  蔡言芝冷不丁问道:“几点钟了?”
  赵甲第抬起手腕,依稀看到快十二点了,说道:“才十一点不到,再聊聊。”
  蔡言芝嘴角微笑,却生冷说道:“睡觉。”
  赵甲第心中哀叹着不情不愿哦了一声。帐篷不大,塞下两个躺着人的睡袋后更显拥挤,以至于两人身体隔着睡袋贴在一起,尤其是双腿,稍稍翻动,就有不可避免的微妙摩擦,赵甲第似乎都能闻到蔡姨的特有芬芳和听到轻微呼吸声。女人体香一说,不可全信,但不可全不信,尤其是能被家境支撑而且擅长养生的尤物,偶尔会有一些暗香浮动的气味,这跟香水优劣无关,是日积月累的成果,跟男人不同,对男人来说,喷古龙水或者男士香水,只是社交礼节,相信很多女人哪怕徐娘半老和人老珠黄后,还是愿意更喜欢记忆着初恋时代初恋男友身上洗完澡后清新的皂香。此时此刻,赵甲第没啥肥皂香味,一身汗水才刚刚消失,光着膀子缩在睡袋里,倒是没什么负重上山的蔡言芝没出什么汗,一直清新着,至于脱没脱衣服,天晓得,赵甲第暂时也没一探究竟的勇气和气魄,这时候他就在酝酿着这份胆识,不停给自己打气:赵甲第啊,都睡一起了,要做畜生不可耻,千万不能当畜生都不如的草包啊。赵同志,作为一名党员,要有迎难而上的勇气,没机会也要制造机会!最终跟挺尸一样老实憨厚直挺挺躺在那里的赵甲第很可悲地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水……
  蔡言芝突然小声呢喃道:“睡了。”
  赵甲第本能地嗯了一声,但是嗯了以后立即就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
  咫尺天涯,度日如年。赵甲第睁大眼睛开始数星星,真想奔出去拎起那根树枝再来趟惊世骇俗的疯魔剑法,高手嘛,总乐意挑好地方玩剑法的,不是紫禁城之巅的话,山巅也行的。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赵甲第悄悄抬手看了下表,凌晨1点多了,星垂平野阔的清冷黑暗中,赵甲第重重叹息一声,不曾想隔壁睡袋传来一句清清淡淡的“你还不睡?”赵甲第吓了一跳,干笑道睡醒了。蔡言芝没好气道那继续睡。赵甲第心想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再忍就要爆炸了,深呼吸一下,猛然转过头,却看到蔡姨一直侧着身,赵甲第恍惚间,不知道她这个姿势,保持了多少分钟,多少天,多少年。辛苦吗?赵甲第颤颤巍巍伸出手,触摸到她如玉的冰凉脸颊,女子如玉,玉需人养,常年爱抚,才有灵气,那女人呢?赵甲第呼吸急促,但动作轻柔,充满克制,从脸颊温柔滑下,抚摸到她的下巴,轻轻一捏,不再往下,而是复而向上,碰到她的丹凤眸子上的眉,继而转向她的耳朵,捻住她的耳垂,微微揉捏,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赵甲第能清晰感受到她压抑的喘气和脸颊的升温,虽然看不清,但坚信她此刻的脸庞,一定是最美的一瓣桃花,终于迟迟绽放了。赵甲第一只手搂住蔡言芝的脖子,一只手环住她仍然被睡袋包裹的曼妙身躯,女王蔡姨的身体有些僵硬,但依然没有抗拒这种陌生的接触,大脑一片空白,她再女王,终归还是女人。当赵甲第吻住她,蔡言芝彻底兵败如山倒,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不知何时,两人都钻出了睡袋,相拥在一起,但主战场还是嘴巴,赵甲第没有太多得寸进尺,这下子他们终于是真正意义上的相濡以沫了,蔡言芝的动作极为青涩被动,都是赵甲第在不知疲倦地引导,将她拉入情欲的漩涡,这会是一个无底洞,但蔡言芝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也许是因为这里太僻静,太远离喧嚣世俗,太了无牵挂,蔡言芝有拘束,有象征性的小挣扎,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抗拒,赵甲第放过了她的嘴唇,却攻城拔寨势如破竹拿下了蔡言芝的耳垂和下巴,她只能闭着眼睛喘息,这种示弱的声音,只能更加刺激赵甲第,当赵甲第双手环住蔡言芝的小蛮腰,嘴巴在她脖子间流连忘返,说出一个字,“姨”。
  蔡言芝脑袋后倾,挺起胸脯,近乎呻吟地出声道:“不要。”
  天籁。
  赵甲第和蔡言芝一起如痴如醉,沉浸在这场几乎能算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春宵中,只不过赵甲第和她很有默契地没有更进一步,不是春宵更胜春宵了。
  足足一个钟头的缠绵后,蔡言芝恼羞道:“够了没?”
  很能折腾的赵甲第抬头道:“你说够了我就停下。”
  她沉默了。
  于是结果可想而知,两人到凌晨三点多才勉强睡去,嘴唇都有点红肿,赵甲第想要跟她挤一个睡袋,蔡言芝倒是不支持不反对的软绵态度,可惜睡袋太小,这让赵甲第恨不得破口大骂,只能呆自己睡袋里昏昏睡去。清晨时分,天蒙蒙亮,按时醒来的赵甲第看到帐篷只有自己,坐起身,掀开帐篷,看到蔡言芝站在望天坪边缘地带,眺望远方,赵甲第伸了个懒腰,穿衣服的时候低头看了看裤裆,低声道委屈你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撼大摧坚,久久见功啊。出了帐篷,捡起杉树枝,站在蔡言芝身边,刚好日出,景色绚烂,映照得蔡言芝面如桃花,赵甲第跟着她看了十几分钟日出,发现她始终不肯跟自己对视,轻声问道咋了?蔡言芝转过头,似乎脸红了。赵甲第捧腹大笑,蹦跳到望天坪平坦处,耍了一套眉来眼去干柴烈火剑法,打完收工,看到蔡言芝坐在一个树墩上,侧头扎辫子,赵甲第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啧啧,竟然是单尾的麻花辫,没想到蔡言芝还会有这幅风景,素净风韵,凤仪天下啊。
  赵甲第好奇问道:“怎么扎麻花辫了?”
  依然歪着头的蔡言芝没好气道:“不好看?”
  赵甲第忙不迭道:“好看。”
  蔡言芝柔柔道:“上中学的时候,我一直扎辫子,后来就很多年没有尝试了。”
  赵甲第蹲着笑。
  蔡言芝站起身,甩了甩辫子。
  赵甲第有点懂得为什么那么多傻帽皇帝愿意不爱江山爱美人了,其实一点都不傻。
第39章

  两人看着仿佛从山那边蹦出来的初日,一起吃着昨天剩下的饭菜,蔡言芝轻声道老话说有情饮水暖,又说贫穷夫妻百事哀,放在不同语境听上去都很有道理,一对比就自相矛盾。连西冷和西泠都分不清的赵甲第没有发言,上下五千年老祖宗们大浪淘沙后留下的东西,本来就是不好简单说成对和错,与其纠结这个,还不如多看几眼身边女人的脸庞和麻花辫,怎么瞧怎么养眼。赵甲第默念辛弃疾《贺新郎》中那句“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然后迅速修改成“姨看青山多妩媚,青山见她应如是”,这会儿蔡姨可不是要有多妩媚就有多妩媚,至于《贺新郎》这个词牌名更是熨帖情境,哈哈,蔡言芝听到他又在那里碎碎念,配合着满脸的不正经笑意,原本打算下山时分担一点负重的念头立即打消。上山易,下山难,与做人做事是一个理,功成是做成了一半功夫,名退那一半更讲究功底本事,可怜赵甲第还是背着个大包囊,没忘记带上那根树枝一路挥动,嚷着“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生怕身边唯一的听众不知道他如今开始背诵唐诗宋词元曲了,蔡言芝调侃道别人都是厚积薄发,你这么薄积厚发的,不怕一下子就把私货给掏空?赵甲第一听到厚积薄发这个成语,立即呵呵一笑,重复念了几遍,笑得古怪,蔡言芝慢悠悠下山走出去几分钟,才猛然会意,拧紧赵甲第耳朵骂道你作死啊。赵甲第不愧是真汉子,不求饶不妥协,蔡言芝松开手,不再理睬这个有点小文化就瞎得瑟的死流氓。赵甲第回到山腰的破落亭子,累得像条狗,双手拄着树枝,望向远方田野村庄,怔怔出神,再走下去,就得回芹川,回千岛湖,再回杭州,回到那个还是雾里看花的陌生官场,不比这座海拔不到一千五百米的连岭山,永远一山还有一山高,何时是个尽头?
  蔡言芝喜欢这个模样神态的赵甲第,静心静气,不骄不躁,总觉着他在敬畏着什么。赵甲第继续下山,这上山下山的,倒是让他想起上行和下行文件,不知道李檀那边整理得怎么样了,希望回杭州能有个惊喜,赵甲第对当多大的官没执念,秘书总得有个吧?蔡言芝见赵甲第走得气喘吁吁,于心不忍,轻声问道要不帮你背一段路?赵甲第豪迈道不用,再背上个你都没问题。蔡言芝问道真的?赵甲第哼哼道要不你跳上来试试看。于是,蔡言芝真跳了,两个人差点一起滚下山,踉跄后的赵甲第扶着一棵救命树,哭笑不得道真想殉情啊?蔡言芝媚眼道你不自己说要背我?赵甲第气急败坏道对对对,我想背你,我还想日你呢!你给不给?!蔡言芝微笑道行啊,有本事你就来,这里荒郊野岭的,能霸王硬上弓了我,也算你爷们。赵甲第掂量了掂量,最终还是悻悻然作罢,单挑赢蔡姨,希望渺茫啊,一个一百四十斤还勤于锻炼的爷们放不倒一百斤的娘们,想想都悲哀。再悲哀也得认命不是,赵甲第哼着京剧小曲儿故作悠哉游哉下山,临近山脚村庄,趴在石头上,把头埋进小溪凉水里,痛快喝了口,比那些被矫情小资们奉为神物的Fillico和voss水之流肯定要甘甜多了,赵甲第一直不太理解伪富二代们为啥那么推崇花钱总能买到的一些东西,喝了吃了玩了就成贵族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师傅陈平安那样每天喝粥吃面以书下酒的静心静气才牛,一旦碰到这类社会精英们,赵甲第自动绕道而行,实在绕不过去,不介意像杭州那次拿宾利去撞保时捷,不就是比阔吗,赵甲第不虚啊,有个赵太祖这样的老子,偶尔搬出来做大旗,不是装,是真牛,爱酸就酸去,把牙齿全部酸掉最好。赵甲第和扎麻花辫的蔡言芝一起骑上最普通不过的自行车,沿着九曲十八弯的道路并排骑出去,蔡言芝说道:“以前这里都是泥路,前两年才改的柏油路,村里的大块青石板都给拆了,除了村头风水树,一些大树都被陆续推掉,现在是越来越不经看了。”
  赵甲第惋惜道:“我懂的,就像一个原本挺清纯的少女,非要学白领ol化妖艳浓妆,结果原本气质都丢了。”
  蔡言芝笑而不语,微风拂面,吹起她额头的青丝,丝丝缕缕,神仙之姿。
  赵甲第和她到达芹川小镇才早上九点,蔡枪和准媳妇还留在家里,他们和父母看到扎一尾新奇麻花辫的蔡言芝,都吓到了,都不笨,蔡枪心中叹息,以姐姐的脾气,这事儿是没回旋的余地了,告诫自己以后别多事,需要马上转换角色进入状态,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好了以后该如何跟赵甲第相处,这恐怕就能够体现出蔡枪的职业段位,暂时解不开的心结,得学着先搁下。蔡言芝父母对此倒是没有异议,小赵这年轻人岁数不大,可看着挺稳重,般配女儿,却也不存在谁压制谁的问题,大体平衡,尤其是蔡大美,格外激动,他就中意这个小女婿,多会做人,每次来都给自己十足面子,私下抽烟喝酒聊天,一些类似当家男人不易的言语强调,都能说到心坎上去,蔡大美爱听这些,何况儿子蔡枪有所透露,这个小赵的家底竟然比言芝的还要厚实,这可了不得,这得多有钱才能比女儿富裕?蔡大美就是这么个实际的农村暴发户,但这不意味着他看人就比城里人差上丝毫,芹川这只小麻雀一样五脏俱全,蔡大美是一路苦过来的,对于人性的好了解不多,但对人性的劣根却再清楚不过,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个良民嘛,以己度人就可,最实用也是最直指人心的法子。蔡大美再不做人,再嗜好嫖赌,可有一点很关键,当年跑了媳妇独自抚养两个孩子,活得再像一条癞皮狗,他都没有把儿子送给别人,就是一起饿死都不愿意,他说是怕没那个脸面上坟。就像今天,当大桌上吃完了午饭,蔡大美拉着赵甲第开小灶喝酒,赵甲第专门让韩道德从唐山小心带来的一瓶60年陈酿茅台,钓鱼台最高领导会晤的国宴也就这个规格了,赵三金都只坑蒙拐骗过来两瓶,韩道德把酒送到千岛湖镇上拿酒的时候都是双手捧着的,赵甲第没在明面上和准岳父说这事儿,只管和蔡大美一杯接一杯,暴殄天物,赵甲第不停给蔡大美敬酒,这个很多时候在子女面前抬不起头的老男人说,赵甲第听,皮带都把lv换成一条意大利手工定制的大叔涌起一股豪气干云,拍着赵甲第的肩膀,用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甲第啊,我是百分百很满意你这个女婿,以后只要你对言芝好,你就是拿我当牛马使唤,我蔡大美都不放半个屁。赵甲第赶紧说不能不能,蔡叔,咱们继续喝酒,喝酒,难得有机会给您敬酒。蔡大美酒量原本不差,跟乡长镇长最低档次也是跟村支书拼酒的时候胜多输少,可今天却是真七八分醉了,一来酒好,后劲足,二来这酒喝得舒坦,容易醉。隔壁是二楼客厅,蔡言芝和母亲以及蔡枪“夫妇”一起看电视,主要是蔡言芝要和洪雀这个马上要被蔡家明媒正娶的弟媳妇联络联络感情,这类过场子还是要过的,女王蔡虽然扎了麻花辫,可天然气场还摆在那里,洪雀明显十分敬畏这个大姑,她的圈子离蔡言芝的圈子十万八千里,可跟蔡枪处久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蔡枪一些事情也就不过分隐瞒,所以洪雀对以往只闻其名的蔡言芝,是相当敬畏,尊敬并且畏惧,前者占三后者占七,导致她回答问题,都像是学生回答老师,蔡枪相当无奈,但这事儿不好直接说,慢慢熬就是了,何况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每次见到姐姐跟老鼠见到猫一个德行。弟弟蔡冲也在场,昨天临时请假从淳安中学赶回来的,结果当天没能看到代沟不是一般深的姐姐,今天见面了,蔡言芝听到这孩子请假后也没给好脸色,这会儿校草只能缩在角落生闷气,听到隔壁老爸的大声言语笑声,浑身不自在,这个姓赵的外人,不帅不高不起眼,怎么就能让全家人都认可了?甚至连心目中至高万岁的姐都有默认他身份的该死迹象了?身为堂堂校草一枚的蔡冲真想拿块豆腐撞死,但撞死前一定要亲手掐死那个姓赵的王八蛋。那边,赵甲第终于被蔡大美放过,红着一张脸进房间坐在蔡言芝身边,她递给赵甲第一杯凉水,是从村尾一口有些年数岁月的小古井中汲水,一口就能凉透心扉,赵甲第呼出一口气,惬意,这味儿能喝出人情味来,看到赵甲第的作态,蔡冲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蔡母笑着说道:“甲第,吃水果,杨梅和桃子都是村里人送的,可能没城里卖的好吃。”
  赵甲第笑容灿烂道:“阿姨,保证比卖的好吃,我能一口气吃上两三斤。”
  蔡母乐了,刚拿起一颗桃子,仔细多瞧了两眼,生怕没洗干净,端起整个盘子,起身道:“这桃子我再去洗洗,要不会吃坏肚子。”
  蔡言芝立即打趣道:“妈,不用了,这家伙吃水果从来不洗,杨梅草莓苹果,什么都不洗,懒得要死,而且也没见他吃坏过一次肚子。”
  赵甲第皮厚,点头附和。
  蔡母温摇头婉笑道:“这可不行,我们乡下的东西糙,洗一下不耽误时间,身体要紧。”
  一瞬间,赵甲第就红了眼睛。
  几乎同时,本已给人坚毅印象的脸庞竟然满是泪水。
  所有人都愣了。
  小屁孩蔡冲嘟囔了一句神经病啊。
  蔡枪刚要阻止,已经来不及,蔡言芝瞪了一眼这个口无遮拦的孩子,眼神比井水更冰凉,洪雀好不容易通过一场温馨谈话积攒出来的丁点儿勇气立即崩塌得不剩半点,这个大姑,太霸道了!蔡枪一阵冒冷汗,却不敢多说半句话。
  还是赵甲第来圆场,抹了把脸,挤出笑脸道:“阿姨,不好意思,酒喝多了,胃有点疼,抱歉抱歉。”
  蔡母知道他言不由衷,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说道:“这要怪你叔,喝酒也没个分寸,我洗完桃子就说他去,甲第,下次他再拉你喝酒,你千万少喝点,都是自家人了,不讲究面子。”
  赵甲第点头道:“记下了。”
  蔡母拉着无意间闯祸的小儿子走出房间,蔡枪夫妇也找了个出门散步的借口离开。
  赵甲第痴痴望着那盆杨梅,小时候体弱多病,但贪嘴,那位赵家老佛爷,一天中的头等大事几乎就是盯着最心疼的小八两,剥荔枝,一颗一颗,切西瓜,一片一片,连瓜子都一粒一粒嗑好,加上一些碎嘴的零食糖果,规定小八两每天能吃多少,具体细致到多少颗草莓多少瓣桔子,不是老佛爷小气,就是怕小八两把肚子吃坏了,那个岁月,孱弱的孙子吃中药几乎比吃米饭还要多,容不得老佛爷不战战兢兢,要不是如此,老太太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收刮来给孙子解馋,家里老人,大多如此,明知棍棒出孝子,可有几个是真忍心打下去,都巴不得自家子孙过得比别家孩子要吃得好睡得好。
  赵甲第伸手拿起一粒杨梅,塞进嘴里,低下头。
  蔡言芝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赵甲第流泪,甚至是第一次听说,在北京赵家老佛爷给孙子购置的四合院里,黄凤图老爷子闲谈时隐晦提起过小八两和王半斤儿时的那场劫难,似乎从那时候起,爱哭的小孩子就不再容易软弱了。何况,这个男人还曾经杀出一条血路,瘸着腿站在自己面前,当时也是笑的。男人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没有比这更血性和更温情的话了。
  赵甲第紧紧咬着嘴唇,轻轻哽咽道:“想我奶奶了。”
  赵甲第再度使劲擦了擦脸,嘴里杨梅还没下肚,又拿了两粒,塞满嘴巴,抬头,很傻很傻地朝蔡言芝笑了笑。
  这一刻,蔡言芝觉得这世上这辈子再没有男人比这个家伙这一刻神情更温柔了,真的。
第40章
人事酒色
  蔡枪和那位注定要被他吃死一辈子的媳妇其实是来到了隔壁房间,蔡大美在那里摆弄着茅台酒的瓶子,和满心欢喜的女婿一起喝掉大半瓶,现在缓过神回过味来,才觉得这酒跟镇上喝的茅台汉酱以及53度和43度飞天都喝过,咋今天这个酒味儿不太一样,瓶子也有差别,一开始蔡大美以为是假酒,但瞬间扼杀这个自己都觉得无趣的念头,那剩下只能说明这瓶酒有门道了,所以这就开始研究起来,看到蔡枪走进房间,蔡大美也不收敛刁民的市侩形态,洪雀偷着乐了一下,蔡枪坐下后,一开始没上心,只是跑来逃避姐姐的冷冽气势,但抗不住父亲在那边颠来倒去,拿过来酒瓶,瞪大眼睛,愕然道:“这是赵甲第送给你喝的?”
  蔡大美翻白眼道:“要不然?”
  很快蔡大美担忧道:“咋了,假的?不可能吧!”
  蔡枪苦笑道:“爸,你可真够厉害的,这酒我们省长省委书记都不一定能喝到太多次,反正我是还没机会喝到过,60年份的陈酿,你算算看,到现在有多少年了?!在钓鱼台国宾馆,那些天天上新闻联播的首长们一顿国宴加在一起也就开四五瓶,你倒好,跟牛喝水一样,不到半小时,嗑着花生米就干掉了大半瓶?”
  蔡大美给震惊了,忐忑道:“甲第送的,还不停劝我喝,我没办法啊,早知道这么金贵,打死我都不敢喝了。”
  蔡枪笑道:“赵甲第对你是真肯下血本,他肯定说这酒就是一般茅台吧?之所以不常见,是浙江这边不流行,是不是?”
  蔡大美使劲儿点头,如同小鸡啄米。蔡枪把酒还给父亲,略加思索后百感交集道:“这酒放心喝,省着点就是了,以后有县里领导来家里做客,你可以说是女婿送的,而且是从省里黄建军黄老书记家里捎来的,要不别人还真不信。呵,这酒可比我给你带来的特供省委省政府的青春宝稀罕多了,爸,你不常说汾口镇上一个姓宋的村支书总爱跟你攀比嘛,这酒一端出去,那人肯定心都凉了。”
  蔡大美乐不可支捧着酒瓶,如获至宝,一张光看肯定不讨喜的老脸枯木逢春般笑开了花,嘿嘿道:“这酒我得珍藏着,县领导?来了也不给喝,起码得市领导!”
  蔡枪笑道:“你见得着市领导吗?”
  蔡大美小声道:“你小子不还年轻嘛,现在就进了省委,都是直接跟省领导打交道,以后还怕没机会当个市领导?到时候这酒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蔡枪无可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老头子这辈子肯定就这脾气了。
  蔡大美突然想到什么,把酒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轻轻问道:“这酒要不你拿去?就算随便跟朋友喝掉,也比留在爸这里装门面有用处。”
  蔡枪心中感动,摆手笑道:“不用,爸,你安心放着就行了,我还不需要拿这个去拉关系,而且拉也拉不来,再说官场很忌讳打肿脸充胖子,面子是需要,但太爱面子,就会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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