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校对)第43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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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曜最终采纳了羊彝之策——一则因为他也没有快速攻灭铁弗部的信心,二则有羊献容帮忙吹枕边风呢——于是便命羊彝出使铁弗部,与刘路孤重申前好,同时派人去勘探向西逃亡的路线。
  然而羊彝到了铁弗部,却暗中向刘路孤透露,说台产实献策要攻伐贵部,而且雍王貌似有些意动啊……你得预作准备才好。
  ——刘路孤就此才向贺兰霭头求救,霭头方杀拓跋头,趁机命刘路孤去跟华人联络,合兵伐汉。
  那么羊彝为什么这么干呢?并非仅仅为了对付台产,他实已有覆灭残汉而投归华朝之心了。
  且说残汉势力初至美稷,刘曜以台产为单于左辅,管理游牧民,而以羊彝为尚书令,管理农耕民,因为迁来的屠各、匈奴等多为并州土著,多数从事农耕,羊彝的权势遂盛极一时。
  然而事态是在逐渐转化的,美稷周边地区耕地本来就不多,自从南匈奴在汉末离去后,田地亦就此抛荒,逐渐的化为了草场,想要复耕,难度颇大,而羊彝对于恢复生产,又没啥奇才卓能。在这种情况下,农耕民是很容易退化成游牧民的,遑论原本就有游牧的底子……
  就此台产之势重振,而羊容叔反倒步步后退,他这个残汉尚书令的权柄,原本就不如中原墨授长吏,逐渐的,恐怕连亭长都比不了了……堂堂泰山高门,世家子弟,他怎么甘心就此于蛮荒之地了此一生呢?
  所谓“宁为鸡口,不为牛后”,倘若连鸡后都难为,那这只鸡还有必要留着吗?还不如趁早宰了吃肉吧。
  因而当华军攻来之时,羊彝遂与游遐等暗通款曲,密传消息。再说刘曜,本来就没想到华人主力竟然不是从晋阳西来,谋渡黄河的,而是驱策上郡诸戎,自正南方向杀来,难免手足无措,就此连战皆败。再加上铁弗也悍然翻脸,南下夹击,其势就此彻底崩溃,被联军团团围困在了美稷城中。
  ——刘曜不是没想过突围西逃,问题是多次遣人勘测西路,却因为路遥且荒,难以及远,全都空手而归。要知道从美稷到河套附近的故汉沃野、临戎等城之间,后世横亘着库布齐沙漠,此时虽然沙化还没有那么严重,依旧难行,往往七八日都难觅水源。倘若一两个人,带十日食水登程很正常,但若百人、千人,于此等地域就根本无可行军啊。
  一句话,你就算往西跑,照样也是死路一条。
  刘曜因此踯蹰,错失了突围的大好时机——其实就算他突围西走,估计也跑不远,必为上郡的戎骑追上——只能蜷缩于美稷城中。而美稷城原本就不大,复残毁多年,以刘曜的财力只能修补而已,还谈不上增筑,必然是难以久守的。
  刘永明就此而萌生死志——我必须在城破前就先自杀,不能落于华人之手受辱——只是舍不得羊氏及其所出二子刘熙和刘阐。他思前想后,最终召来羊彝,问道:“卿可肯为孤降于华人么?”
第五十章
羊献容之死
  刘曜问:“卿可肯为孤降于华人么?”羊彝闻言,冷汗当场就下来了,还以为刘曜识破了自己的奸谋,赶紧跪下来辩解道:“大王何出此言?臣效命于大王,一片忠荩,天日可鉴,岂能降于华人啊?”
  刘曜赶紧解释:“孤非不信卿,而正因信卿,乃请卿做程婴也。”
  他说我是肯定活不了的,不如自杀,让你持着我的首级去归降华人;你本来就是故晋士人,又为泰山高门之后,只要立此大功,华人必肯接纳。然后就请你诡称羊献容为自家侍妾,刘熙和刘阐是你儿子,想办法保全他们的性命——“至于将来是否要为孤复仇,且看天时人心,无机会不可妄作。即便二子以羊姓而终,但得久寿,孤在地下,亦感卿之厚德。”
  羊献容搂着两个小的,扯着刘曜的衣襟,哭得跟个泪人儿一般,连声说:“大王岂能弃妾而去?妾自当追随大王于地下!”
  刘曜苦笑道:“孤必死,卿其未必;卿死易也,养护二子却难。孤今将二子托付卿姊弟,望卿等忍辱负重,使我刘氏不至于绝后……”
  好不容易把羊献容给劝住了,才又问羊彝:“卿可肯为孤做程婴否?”
  羊彝踯躅道:“臣愿为大王效死,复愿为大王忍辱偷生,养育二王子,奈何……城中识得王后与王子之面者,不在少数,一旦出首告发,以臣之力,恐难遮护。尤其台公素与臣不睦,大王所素知也……”
  刘曜长叹一声,说:“孤有负于台卿也!”当即下令,命人将台产缢死在家中,随即将兵马大权,全都交给了羊彝。
  最终刘曜整顿衣冠,朝着羊彝三拜,然后就横剑自刎了。
  羊彝秘密其事,先执兵符召诸胡将入于王府,一概屠戮,杀得血流成河,随即打开城门,放华军进来,并向游遐献上刘曜的首级。就连游子远都没想到战事竟会如此顺利,不禁抚着羊彝的背称赞道:“容叔含羞忍耻,潜伏胡营,而终杀贼酋,归之于华,非但于朝廷为大功,且必能青史标名,永垂世范也!”
  羊彝假腥腥地俯首回答道:“不才岂敢居功,唯请游公勒束士卒,勿害此前胡贼自晋阳掳来的华人百姓,并保全不才全家性命……”
  游遐笑着说那是当然的,谁敢冒犯容叔你的家人、财产,我必夷其三族!
  按照预先跟裴该商量好的,他既俘汉主刘恒及刘曜长子刘俭、次子刘胤等,便即于城内斩杀,函其首级,以便归献洛阳。对于屠各贵族,加以甄别,先后杀千余人,剩下的,也包括被掳的华夷百姓,则全都南迁到肤施县去屯垦。
  美稷附近实在是太蛮荒了,华人暂时还难以占据,于是游子远下令彻底堕毁其城,然后班师洛阳——当然把羊彝一族带在身边,要回去向天子请功。
  临行之前,羊彝去见羊献容,对她说:“我已试探过游公,彼云天子仁厚,说阿姊本为晋皇后,虽遭胡掳,实为晋耻,而非阿姊之耻也,若得获,可归之于泰山,使尽天年。今说阿姊为我侍妾,既有辱阿姊,亦恐难以久隐其事,不如弟去向游公道明真相吧——既为至亲,则弟此前隐瞒阿姊踪迹,也属情有可原,相信游公不会怪责。”
  自从刘曜死后,羊献容一连几天都以泪洗面,好不容易缓过一些来了,听得此言,又再黯然垂泣,说:“久闻华主雄姿伟略,若司马家有此等人,又何至于今日啊?然我既归汉,与大王情同生死,晋皇后之名何必再提?且若说明真相,恐怕难以再隐我二子……”
  羊彝紧锁双眉,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凑近些说:“阿姊每常思念清河公主,若始终隐瞒身份,即便寻着公主,恐怕也无相见之日了。都是骨肉,何以厚此而薄彼啊?不如交出二子,则华主哀怜阿姊所受苦难,弟再尝试恳请,或肯为阿姊寻觅清河公主,母女得以重聚。且阿姊尚在青春,何虑无夫,何虑无子?”
  羊献容呵斥道:“容叔何出此言?若交出二子,必为华人所害,我哪里还有面目往地下去见大王啊?且我已老矣,何云青春?”
  羊彝规劝道:“阿姊恐怕将来身故,不敢相见刘曜于地下,然晋惠帝又如何?难道有面目相见么?且在弟看来,阿姊绰约风姿,不逊于昔,天下至美,无过于此……”越说就凑得越近,最终竟然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捉住了羊献容一只柔荑。
  羊献容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手抽走,背在身后,身体也朝后退缩,呵斥道:“容叔住手!我既是汝姊,复为汝君,岂可无礼?!”
  羊彝笑道:“虽为姊弟,然非胞亲,即为同姓,昔齐襄公尚且私于文姜……孟子云:‘知好色则慕少艾’,岂非人之常情乎?弟而慕姊,垂二十年矣!至于君臣,今汉已灭,我为华臣,安有君臣之份?”腆着脸凑近前去,打算更进一步动手动脚。
  羊献容极度惊骇,当即柳眉一竖,厉声呵斥,最终还是把羊彝给赶了出去。羊彝反复筹思,难道我就真着帮刘曜养着他俩混蛋儿子一辈子吗?且不说此事很难长久隐瞒,一旦泄露,难免杀身之祸,而且有这俩小子在,估计羊献容终究是不会淡忘亡夫的呀……反正迟早是都要败露的,还不如早早出首告发为好……
  于是跑去向游遐请罪,说我为了保全家姊,秘密将其藏匿家中,但不想家姊还带着刘曜俩儿子……末吏失察,罪在不赦!游子远闻言,心中虽感疑惑,表面上却安慰他说:“令姊虽为刘曜之妻,实亦晋之皇后,天子有令必赦,而卿不知,为护至亲而藏匿府中,此亦人情之常。只是刘曜遗种,绝不可留也!”
  于是遣人直入羊府,将刘熙和刘阐搜将出来,即在府前一并诛戮。羊献容悲恸欲绝,乃欲与二子同死,却被羊彝命人死活扯住。他谎称是别人出首告发,自己也无可奈何——“雍王将阿姊与二子托付于我,我不能保二子,若复不能保阿姊,则亦唯死而已——还望阿姊顾念为弟照抚之德,且暂息悲恸,忍辱而生吧!”
  虽说人活着很艰难,想死却容易,但若被他人严密看管,也未必能够找到寻死的机会……羊献容就此夫死而子殁,无奈之下,只得依靠羊彝,跟着他离开美稷,一路返回洛阳去。
  大军南下,在肤施、延安都略略休息,其后进入冯翊郡的梁山县。这一路上,羊彝一方面使人看管羊献容,避免她寻死觅活,同时愈近华都,胆气愈壮,在前去劝慰之时,难免尝试对羊献容动手动脚的。他仰慕乃姊非止一日,此前羊献容或为晋后,或为刘曜妻妾,只能干瞧着流口水,如今羊献容终于彻底落到了他的手中,且自家前途也一片光明,自然忍不住要表露心迹了。
  在羊彝想来,我虽然交出了刘曜二子,但当时含糊其辞,并没把羊献容同时交出去,游遐不管出于何种考虑,也佯装不知。倘若仍是晋朝,则归洛之后,或者处死羊献容,或者尊为太后,我再无染指的机会;既已入华,则华天子于前朝皇后,未必有多上心。如今泰山羊氏衰微,唯羊鉴任郡守而已,我既立灭汉之功,但归洛阳,怎么着也能得着四五品的高官做吧?到时候羊氏还得倚靠我才能复兴,我欲亲近羊献容,其谁敢拦阻啊?大不了给她改个姓氏,便可纳入内寝。
  当然啦,她方失二子,还须再下水磨功夫,才能徐徐动摇其心。
  就在梁山城中休歇之时,貌似羊献容已经大致上从失夫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了,特意备下酒食,款待羊彝,对他说:“我今孤零一身,如漂萍无依,所可倚仗者,唯贤弟也——贤弟慎勿弃我……”
  羊彝笑道:“弟对阿姊之心,这十数日间已也陆续剖明,则阿姊尚有何虑啊?”
  羊献容劝了几回酒,就问:“卿我同姓,若有私意,礼法不容。且卿既爱我,昔日何不善辅雍王,而使汉祚不覆啊?”
  羊彝喝了几杯酒,面泛潮红,闻言便笑着说:“以我之能,欲兴汉祚,易矣。然而汉既兴,则刘曜迟早称尊,阿姊为皇后,尚能下顾愚弟否?今幸汉灭,天意是使有情人终成眷属也……”
  他正当志得意满之际——既立大功,游遐承诺,归洛后必荐于天子而得显职,且恋慕羊献容垂二十载,她终于落到了自己手中,岂不可喜——又是爱慕之人亲自劝酒,烛光之下,肌肤胜雪,柔荑若葱,佳人言笑宴宴,虽近四旬,比起青春少女来,更多一层妩媚,难免就多喝了几杯;且拉拉杂杂的,剖析心曲,羊彝把昔日谋划也稍稍透露一二。
  羊献容见其被酒,目光逐渐迷离,手脚更加放肆,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即自发髻上抽出一支半尺长的银钗来,趁其不备,直穿其喉!羊彝大叫一声,本能地飞起一脚,将羊献容踢出丈远,随即双手捂着脖子,再想要说些什么,气管漏风,鲜红喷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他双目圆睁,目露惊骇莫名之色,就这样缓缓倒地,直至气绝……
  羊献容这才站起身来,即自羊彝项中抽出银钗来,蘸了血,在衣襟上写下数十行字,将其弟狂悖违礼之行,备悉道明,并诉己身愤懑,然后复以银钗自刺己喉,自杀了——其实儿子们被杀之时,她就已经存了死志,不过想要找机会探查自己这个堂弟究竟是什么心思,值不值得自己为丈夫、儿子报仇罢了。
  翌日再将启程之时,奴婢来报此事,游遐亦感惊骇,急忙亲自跑去探查,见了羊献容衣襟上的血书,不禁慨叹道:“吾自恃多智,不想几为小人所欺!”乃下令收敛二人遗骸,并将其事密成书奏,上呈天子。
  裴该览奏,也不禁大吃一惊——我靠没想到这年月就有骨科了……羊彝你也是混账,一时膨胀,乃至于此,否则等你先把羊献容送回老家去,再徐徐暴露自己的企图,就连我也未必管得了啊!这般丑闻,实在不宜明宣天下,他只敢苦笑着向自家妻子透露。
  没想到荀后倒很能理解,说:“女子难得佳夫,羊后但从父母之命,乃与司马家痴儿为偶,比之刘曜,如天地之隔,则其归心刘曜,亦在情理之中。至于羊彝所为,虽然礼法不容,却出至情,数十载守护无望,虽彼容颜凋谢而不肯改,也属难得……”
  裴该心说羊献容究竟长啥模样,我是没见过啦,但虽然年近四旬,你怎么就知道必定“容颜凋谢”呢?这年月的保养技术和化妆手段虽然远不如后世,也不能排除有永不憔悴的老妖精存在啊……望向其妻的眼神,就难免有些诡异。
  荀后注意到丈夫的目光,不禁愠怒道:“我荀氏断不会出这般悖礼之徒!吾弟尚幼,陛下慎勿妄想!”随即她也觉得所言不大成体统,便急忙转换话题,说:“将来安娘何所适,须照顾其心意,陛下切勿专断而决。”
  裴该斜睨荀后,心说平常抱着闺女玩耍之时,我也说过啦,将来孩子你得嫁给喜欢的男子,为父是绝不会只顾自己心意,乱点鸳鸯谱的,那时候斥责说“女儿出嫁,须从父母之命,小孩子懂得什么,陛下岂可任其自择,若所适非人,如何是好”的,又是谁啊?
  倘若明正羊彝之罪,不但泰山羊氏面上不好看,朝廷也未免遭人讥嘲——伐灭残汉竟然靠的是一个无德的恋姊妄人——因而只能下令,假称羊彝病死,以其助灭残汉之功,追任四品,封富平侯,使归葬泰山。此前因为从胡,羊容叔早就已经被从泰山羊氏除籍了,这回自然得重新给加回来。
  至于羊献容,遗体运回洛阳后,即入葬于晋惠帝太阳陵——反正贾南风为天下所恶,是入不了帝陵的,则后穴空着也是空着。
第五十一章
封藩建国,以屏王室
  靖德三年春,朝廷下令,使辽王慕容廆相助平州都督刘演,发兵讨伐高句丽。
  此时慕容氏的声威极盛,半有幽州,其地西接拓跋,两家之间,时有冲突。慕容廆多次遣人赴洛请奏,希望朝廷发一旅之师北向,与他合攻东拓跋——“必可一举入于盛乐,擒祁氏、贺傉,消除边患也。”
  东拓跋虽然也名义上臣服于华朝,拓跋贺傉受封代王,终究是不情不愿的无耐之举,且其日渐难以约束部众,导致边境线上冲突不断,故而慕容请伐拓跋,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然而朝臣商议,却认为拓跋——尤其是东拓跋——已不为虑,唯慕容才是隐患。说到底,东拓跋不过窃据故晋土一郡数县而已,慕容却从辽西到代郡,占据了大半幽州,将近六个郡。只是,想当初还是中原王朝请他们进来助剿胡羯的,如今即便改朝换代,也不可能一纸诏命,就让人乖乖地退出去吧。
  裴该乃召刘琨来问——土地都是你割的,如今我想拿回来,你总得给出个主意吧。
  刘越石虽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倒也不是庸碌无谋之辈,当即建议,可征召慕容廆麾下参谋鲁昌、阳耽等就任幽州诸郡太守。
  这些人既是慕容廆的部下,则任其为守,表面上貌似是承认了慕容部对幽州诸郡的统治权,相信慕容廆不会拒绝。然而他们好歹是中国人,只要离开慕容廆的身边,入华地牧民,时间一长,自然会跟游牧部族产生隔阂,所辖土地亦可收归朝廷所有。而即便他们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守相三年一任,乃是惯例啊,顶多允他们两任,到时候召归洛阳,易以他人,慕容廆也没什么话可说吧。
  于是即命阳耽为代郡太守、鲁昌为广宁太守、逢羡为上谷太守、游邃为燕郡太守、西方虔为北平太守,仍以慕容翰为辽西太守。
  至于慕容廆请攻东拓跋之事,裴嶷、祖逖等人都认为:“东拓跋日衰而不为祸,即欲灭之,亦当由朝廷发兵,规复失土,收其民人,而若慕容得之,势雄北鄙,恐难制约。”你慕容氏如今就很强了,不弱于昔日的拓跋猗卢,要再让你兼并了东拓跋,那还得了吗?
  然而天高皇帝远,不是朝廷不让慕容廆去打东拓跋,他就必然不敢妄动的,甚至于如今请奏,也只是情分而已,若不请而伐,朝廷也拿他没辙。因此经过反复研讨,为了给慕容势力找一个发泄口,就下达了征讨高句丽的诏命。
  高句丽居于辽水以东的山岭之间,为扶余、濊貊之种,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渔猎民族而非游牧民族——就跟后来的女真一样。倘若慕容西攻拓跋,两家不但都是游牧民族,还同属鲜卑——虽然只是一个大名号,实际上风俗习惯差得很远——则欲占其地、牧其民,非常方便;而若东攻高句丽,游牧民族的慕容部未必能够搞得定那些渔猎民族,难得其地,难牧其民,就算得些收益也不会很大了。
  而且因为地形复杂,自东汉始,中原王朝就多次征伐过高句丽,但往往败之为易而灭之为难。曹魏时代,毌丘俭曾一度入其京而逐其王,但无法占其土地,隔不多久,高句丽便即卷土重来,复扰辽东。
  在原本历史上,高句丽到五世纪时达到极盛,其后为中原王朝所逼,才逐渐将统治中心从辽宁转去了半岛北部——以这年月华朝半个中国的实力,想要一举灭亡之,难度很大啊。
  既然难度大,那就让慕容氏去啃呗,以消耗其多余的精力。
  时高句丽为美川王乙弗利在位,施政苛暴,国中混乱,人心不定——由此才屡扰辽东,以期转嫁内部矛盾——于是慕容廆遣其世子慕容皩率兵与刘演相合,溯马訾水(鸭绿江)而上,连战连胜,不数月间即攻破其京丸都,又再跟当年毌丘俭一样,一把火给烧成了白地。然而美川王跟他老祖宗一样,治国无方,跑得倒快,东遁入不咸山中,使得华军难以搜捕。
  最终慕容皝只掳得数千家归于本部,旋即朝命嘉奖,召慕容皝入觐,即授显职,留而不遣。
  刘演则在战后受命南征,率兵入于乐浪、带方,以期逐退三韩,恢复中原王朝在半岛北部的势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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