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校对)第201部分在线阅读
温峤点点头,随即连问了三个问题:“王君以为,今天下势大者,除羯奴而谁人?其势既大,又素与刘粲不睦,则其麾下将吏,果然皆不肯生异心么?然而今时之势,羯奴是忠于胡,还是背于胡,何者为有利啊?”
倘若不把裴该、祖逖看作同一股势力,而将之拆分开来,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其控制疆域之广、户口之盛,以及在集团中一言九鼎的权力,尽皆不如石勒——当然啦,石勒的半个冀州和几乎整个并州目前还都是虚的,尚需要时间去镇定、整合。
那么石勒的势力既然如此之大,天下无人能比,他还甘心只做胡汉的臣属吗?如今平阳政权的实力,估计还不到石勒的六成,君小臣大,怎可能长久保安?再加上刘粲与石勒不睦,世所咸知,则一旦刘聪挂了,刘粲继位,他和石勒之间有多大可能性继续维持哪怕是表面上的融洽,而不会即刻刀兵相见呢?
人都是有野心的,只是因应时势,或大或小,或增或减罢了。即便石勒本人还想做胡汉的忠臣,他麾下众多将吏,难道就没人会觊觎非望吗?会不会跳出一两个董昭之辈来,也提什么加九锡、称王,甚至于直接在襄国践祚的建议来呢?
但是这么做,在温峤看来,其实是很不明智的。因为当今天下大势,晋朝已经逐渐稳住了脚跟,把胡势阻挡在黄河以北,南北二分,晋大而胡小。倘若平阳和襄国能够同心一意,尚有挽回局势的可能,若起龃龉,那晋便有隙可乘了。即便一时间还撼动不了石勒,但裴该加祖逖,足够将缺乏东部外援的平阳给彻底端喽。胡汉若灭,则石勒独存的机会必然变小。
因此有远见的人,都不会希望石勒短期内就跟平阳撕破脸皮,倘若张宾真是王贡所说那么有智谋,那么有本事,则必然会象荀彧劝谏曹操一样,劝说石勒暂缓自立。可是这样一来,他就站到了拥戴臣僚的敌对面去了——有远见的人少,想要立拥戴之功的必然是大多数啊——千夫所指,张孟孙还能够象如今这么轻松、坦然吗?
况且,曹操一世之雄,他和荀彧的关系,未必就在如今石勒、张宾之下,然而利令智昏,就连曹操都会对荀彧起了疑忌之心,难道他石勒还能比曹操更明智不成么?
响鼓不必重棰,温峤只提三问,就把所有的分析和判断全都融入其中了,王贡听而自明。但是王贡想了想,又问:“或张宾见不及此……”谁都可能有糊涂的时候啊——“或为自保,而附和大众,不谏羯奴,又如何处?”
温峤笑道:“则胡、羯两分,于国家为大利也,且如是之羯奴、张某,又有何可虑啊?”
王贡不禁“哈哈”大笑:“我知之矣。”随即端起酒盏来敬温峤:“张宾何物,温君才真为良、平之亚俦也,晋之有君,国家之幸!”
温太真一语惊醒梦中人,王贡在把他送走之后,就立刻给程遐写回信。他在信中先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说明天下之强,无过石公,则石公何必再依附着平阳政权,伏低做小呢?实在应该更进一步啊。那么程子远你若能建此拥戴之功,还怕不能把张宾踢翻,甚至于踩在脚底下吗?
王贡才不担心程遐本人很有远见,不希望石勒自立或起码在短时间内自立呢,双方也打过不少交道了,程子远何如人也,他王子赐还能不清楚吗?王贡在给裴该的书信中,就曾经将程遐类比为季汉军阀袁绍手下专擅内斗的郭图和逄纪。
当然啦,程遐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跳出来做出头鸟,他得先煽动起诸将拥立之意来,得到广泛的群众基础,才可能效董昭之所为。想当年袁绍手底下就有一笨伯名叫耿苞,没看清形势,更无众议相助,就敢跑去劝说袁绍:“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袁本初将此言遍询臣僚,竟然没人附和,乃被迫杀掉耿苞,以表示自己对朝廷毫无异心。在王贡看来,程遐是傻,但有下限,还不至于去蹈耿苞的覆辙。
如此,就必须先造势。该怎么造势呢?有两点,一是更增强石勒的实力,二是使石勒以下羯军将吏更为反感平阳政权。前者王贡是肯定不会帮忙程遐出主意的——我的职责是弱羯,怎么可能反倒帮忙羯势坐大?对于后者,他倒是设想了一条妙策。
那就是,让程遐伪造平阳方面的密书,引诱石勒麾下诸将——这条计是绝对不会败露的,石勒总不可能把伪书扔到刘粲脸上去质问吧?而就算刘粲否认,石勒会信吗?
实话说,王贡怀疑不必自己设谋,平阳方面肯定早就开始这么干了,只是范围还太小,强度还不够,没关系,咱们可以帮忙煽风点火嘛。
若有羯将响应伪书,程遐可以当即将其揪出来,以建奇功。不过估计大多数羯将一定会将伪书上报石勒以自明心迹的,那石勒还能不更为痛恨平阳政权吗?其麾下将吏,自然主忧臣辱,也不会再说平阳任何的好话了。只要群议汹汹,都欲背平阳而自立,那后面的谋划也便水到渠成啦……
……
时光荏苒,有若流水,就在当年的秋收前不久,石勒终于集结起了一万五千兵马——他当然并没有真的从并州调回石虎等部来——浩浩荡荡,再度开向厌次。邵续事先从王贡处得到了消息,急忙再向苏峻和段匹磾求援。
段文鸯再度请命,率军南下以救厌次。而徐州方面,苏峻因与曹嶷有约,军不过潍水——虽说这并非盟约,只是约定而已,本来就是拿来撕着玩儿的东西,但在自家准备尚不充分的前提下,却还不到撕毁的时候——因此婉拒了邵续的请求,但答应可以供输些物资前往。
那么物资又该怎么运呢?苏峻遣使南下,去请卞壸相助,卞壸当即召来了属吏卫循卫因之。
卫循本为裴该所署的淮海从事,不但负责治水工程、海盐蒸晒,还要他建造舟船,繁荣海上贸易。他在得了卞壸的命令后,便即调集了数十条大船,运送物资前往河北的乐陵国——当然在抵达之前,还先得去城阳跟苏峻打个招呼。
苏峻得报,便即策马来到海岸边等待。从姑幕向东是黔陬,辖下有计基城,昔为莒国之地,其境濒海——也就是后世的胶州湾西侧。且说苏子高按照约定的日期,从计基城出发,抵达海边,但见波涛汹涌之中,无数帆影徐徐升起……
他当场就惊得一晃,从马背上直接掉了下来——好在及时拧腰曲腿站稳,假装是自己主动跳下的马,没在部属面前丢丑。
要说苏子高并非毫无见识之辈,而且本籍东莱掖县,距离汪洋大海也不甚远,船还是见过不少的,但……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海船哪!
他过去在海边见过捕鱼的小船,与眼前这些大舰相比,有若鲢鲤之比鲸鲨;他还在内河上见到过运粮的河船,恐怕十条拼凑起来,也没有这一条海船来得庞大。
等待良久,海船终于拢岸,下了碇石,随即又放下一叶小舟,载着卫从事翩然而来。双方见面行礼,苏峻的态度还是比较热情的。
——其实以苏峻如今的身份、地位,高过卫循不止一筹,但他知道对方乃是裴公微时故吏,那又岂敢怠慢、摆架子呢?
卫循转过身,指着船队说:“上载脱麸之麦六千石、弓百张、箭三百捆、铠十领,及精铁矛头六百具,足敷厌次之用了。”说着话朝苏峻笑笑,那意思:咱们资助邵续这么多物资,应该不掉价吧?其实再多也拿得出,但邵续一共才多少兵啊,多予无益。
苏峻连声说:“足够了,足够了。”随即朝卫循一拱手:“请教卫从事,此船可以载兵吗?”
第二十九章
万橹千帆
裴该留在徐州的那些幕僚,比方说卫循、周铸、妫昇、陆德等等,其中不少人的心理很不平衡。因为当日跟随裴该北伐的将吏,自入长安后纷纷加官晋爵,低的也得六品,高的如甄随、刘夜堂等,都已是四品将军了;而自己这些人留镇徐州,品位却迟迟难以提升——该做幕僚还是做幕僚,只不过主君从裴该转成了卞壸而已。
甚至有人忍不住想,我原本算是裴公的直臣,如今却要在卞使君麾下听用,那不是变成陪臣了吗?这简直是不升反降啊!
卞壸在察觉到类似迹象后,便即写信给裴该,提醒他注意此事。于是裴该逐一给故吏写信,安抚其心,并且给每人都布置了任务,承诺只要任务圆满完成,便可加官晋爵。
比方说对于卫循,裴该对其寄予厚望的乃是“海商”和“海军”两项。实话说无论淮水及其支流的整治,还是盐工、渔民的管理,都不算什么难题,换个人照样能办;唯独“海商”、“海军”之建,裴该在徐州时便曾多次与卫循恳谈,将后世不少理念灌输给了他,倘若换人,则还得从头教起,那多麻烦啊。
因而裴该许诺,只要你给我把海商管理好了,把海军建设起来——“即授伏波将军之号!”
有这根胡萝卜吊在眼前,不怕卫因之不肯实心办事啊。
卫循辛苦数年,对于海商的管理已然颇见成效。中国的海贸,发轫于春秋战国,成形于秦至汉魏,到唐宋时方始大兴,就理论上来说,距离万櫓千帆,沟通南洋,还得有好几百年的道路要走。这年月海贸尚不繁荣,主要是受制于航海和造船技术,说起造船,裴该几乎一无所知,根本帮不上忙;但对于航海,他起码可以改良和推广指南针嘛。
乱世之中,其实并没有多少远洋贸易的需求,但对于国内航运而言,倒是一大契机。因为陆路不但山高水长,而且盗匪纵横、关卡林立,还不如走海上,数千里内既无盘查,海盗也很少,只要沿岸航行,则遭遇风浪导致船只倾覆的可能性又不高,安全系数和成本都是可以一定程度上加以保证的。
因此在卫循的努力下,说动了不少江南土著经营海贸——因为他本来就是会稽人——主要来往于吴、会稽和东海之间。其中也偶尔有些胆大的船主,竟然直放辽东,去跟崔毖搭上了关系。海贸的收益直接造成两个后果:一,徐方大富;二,江东土著同样大富,对建康政权造成了强大的压力……
可以说,裴该交付的两大使命,卫循在海商方面已经可以交出比较满意的答卷来了,只是对于“海军”之建,尚且摸不着头绪,故而今日苏峻猛然间问起来:“此船可以载兵吗?”卫循就不禁一愣,随即苦笑道:“似亦可也……”
为什么不给准确的答复,而要含糊其辞呢?因为他做过相关努力,才知道这事儿并不如自己最初设想的那么简单。
要想建海军,首先得要有军舰,但是商船好说,游说各家出资建造,分散成本,并不为难;而军舰的所有权归属官家,就必须得从府库里掏钱来建造啦,卞壸怎么可能拿出那么多物资来,由着卫循去打水漂啊?海上本无警,则建船何用?
即便是裴该的命令,卞望之量入为出,也不可能给卫循太多资助。况且若想成军,肯定一两条军舰是不够的,倘若十条、二十条,甚至更多,就怕徐州有财力造,还没财力养呢。
卫循曾经考虑过,若裴公有需要,便临时征召海商的船只——哪怕花点儿钱或者减点税呢——如此可免养船之费。但问题是有了船之后,还得有人,你总不好驱策商船水手上岸去与人搏杀吧?总得养一支可以海运的部队吧,这钱又从哪儿来啊?编制谁给你啊?
因此他才回复苏峻:“似亦可也……”随即解释说:“海上风浪不息,船只颠簸摇晃,若不经训练,则兵卒上舟便病,不能作战……”
苏峻笑道:“此易事耳,海边渔夫,皆惯乘船,岂有小船能坐,大船却不能坐之理啊?”
他说我打算用你的船运送几百精兵,北航冀州,从侧面打击石勒,如此,才算是给邵续最有力的支持——“卫从事且随我前往计基城,歇息数日,待我自姑幕调兵过来。”
苏峻这也是临时起意,因为瞧着海上那些商船之巨,大大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觉得若用来运兵,应该能够收到突出不意的奇效。城阳近海,东莱更是渔业繁荣,他麾下将兵中肯定有不少是渔民出身,会游泳,能坐船啊,那么尝试着去打一下石勒,瞧瞧羯军究竟有多能战,对于自己日后的部署是大有好处的。
主要是苏峻一心剿灭曹嶷,平定全青,但他也明白,以广固之险,不是一两日便能建功的。那么在此之前,必须要保住厌次的邵续,以阻隔石勒兵马;邵续若不在了,石勒随时可能增援曹嶷,自己即便能胜,也必然多费一番手脚……
于是不等卫因之或答应或拒绝,苏峻一牵他的手,直接就把他带计基城去了。数日之后,从姑幕调来了经过挑选、甄别的四百精兵,苏峻领着这支队伍直接就上了海船,扬帆而去。
果然那些士卒多为渔民出身,并不怕海上风浪,行走船上如履平地。但问题是,出海才没多久,苏将军自己就先吐了……
这没怎么坐过船的人,总会轻看船只的颠簸——苏峻本想我精骨强健,下盘甚稳,怕什么风浪啊?马背上有多颠簸,我都不会轻易掉下来,这船板上可坐、可卧,又有何可惧啊?谁想船只摇晃和马背颠簸完全是两回事儿,根本无可类比……
船队绕过山东半岛,然后在东莱郡的蓬莱县靠岸暂歇。苏峻这会儿都没有人样了,被士卒搀扶着,哆哆嗦嗦下了船,等到踏上平地,才终于精神一振。他跟卫循商量,说救援邵续也不急于一两日,你容我先跟陆地上歇几天成不?
上岸暂歇的功夫,苏峻便即按查地图,研究登陆的地点。他原本计划在笃马河附近上岸,则羯军若围厌次,背后就露给自己了,但却被卫循断然否决。卫因之说了:“彼处泥沙沉积、礁石甚多,船行不易,更难拢岸……”
从冀州的勃海郡,直到青州的北海郡,这年月的海岸线比起裴该穿越前的时代,要后缩不少,最远处竟然超过了两百里。原因是后世的这片陆地,乃是靠着黄河水携带泥沙而下,逐年堆积起来的,目前基本上还都沉在海平面以下。
不过虽说如今黄河还没有后世那么浑浊,每年带入海中的泥沙量不大,终究对河口附近已经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海床相对要高,并且礁石密布。
卫循手按地图,开始给苏峻普及航海知识,他说海船一般从会稽的永兴、钱塘,或者吴郡的海盐、娄县起航,向北抵达东海的赣榆,其间两千里之遥,同样礁石密布,不易拢岸——后世这一段的海岸线也会朝东面平推——然后从赣榆到计基城附近,再绕过半岛,在蓬莱,或者过乡可以停靠;过乡至后,就得再放千里,直至幽州了……
不要以为海岸就在那边儿,不会移动,所以船只任何地方都可停靠。卫循说了:“若无湾岸可避风浪处,海船只能止于洋面,再放下小舟拢岸。即我船上这些资财,以小舟运送,不知尚需几日,况乎下兵?若岸上有敌,弓矢齐发,大船难救,必无幸理;若自岸上乘小舟而走,同样耗费时日,若敌追来,恐怕难以尽退……”
说白了,若无港口、码头做支撑,上下船都很繁难,真正是进退皆不易啊。
这就是卫循最头疼的地方了,他始终想不明白裴公为何要起意建造海军,而不是普通的内河“舟师”呢?因为海上根本就没有敌人嘛,海船只能用来运兵,但若无港口支撑,运兵易而下兵难,就必然无法远征别家的领土。
“且海上风浪难测,若舟船近岸下碇,等待卒伍消息,停泊一久,风浪陡起,难免倾覆之虞啊。”
苏峻忍不住就问了:“那为何前日舟船临岸下碇,卫从事肯随我前往计基城,一待数日啊?”你就不怕突然间起风起浪,把你的船队给搅沉喽?
卫循心说那不是你硬把我给扯走的嘛……口中解释道:“彼处有湾(也就是后来的胶州湾),风浪乃稀,故敢较长时间停留。”
苏峻搜索了半天地图,冀州沿岸就找不到海湾——即便有,以当时的地图绘制水平来说,也肯定不会画出来——不禁皱眉。但他随即想起一事来,就说:“我等乃可溯河而上,以援厌次。”
卫循摇头,说:“海船为能远航,较之江船舷低而底沉,江河之上,多不可行。”其实也未必就开不进黄河里去,问题从前谁都没走过啊,缺乏必要的勘测,哪敢冒险?一旦触礁搁浅,那么大的船,再想拖回海上就很困难了。
苏峻最终只得望洋兴叹,打消了上陆去找石勒麻烦的念头。船队从蓬莱启程数日后,小心翼翼地开到黄河以北,先勘测水文,再遣小舟拢岸,去通知邵续,然后在厌次兵马的遮护下,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把那些物资全都运到岸上。
邵续是派了侄子邵竺来接应的,苏峻、卫循登岸,与之见了一面,但苏峻绝口不提助兵之事——反正我物资是运到了,也算尽了心意,希望你们邵家可以多守几天吧。
徐州物资的运抵,给邵续打了一针强心剂,他让邵竺对来使表态:“必不使国家土地,一寸陷贼!”
只是承诺归承诺,战局归战局,厌次终究兵少将寡,被石勒轻易就踏破了北部的十二座营垒,直薄城下。随即段文鸯率部赶到,石勒这回不逃了,分兵与战,段文鸯手挺丈六长的大槊,率先突阵,连斩羯军三将、破四垒,血染征袍,才终于顺利冲入城中,得与邵续会师。
石勒不禁赞叹道:“此子为何名叫文鸯?果然是因为倾慕故晋名将,才取此名的么?在我看来,其勇当不在文次骞之下啊!”
于是重整兵马,再围厌次。邵续仗着徐州送来的物资,苦苦支撑,前后一个多月,石勒最终无奈而退。可是这一仗是在秋收前后打的,羯军趁机把厌次周边的作物抢割一空,给邵续造成了沉重的打击。邵嗣祖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再向徐州求取援助。
……
在厌次拒敌的几乎同时,数千里之外的关中,裴该开始了第一次“科举考试”。
当然啦,这年月尚无“科举”之名,裴该也不打算“发明”——若定其名,便实其事,仿佛向天下人宣告,这将是此后的正式制度,而非临时举措,难免会遭受强大的阻力。他只是含糊地表示,为了甄别荐举,并使人尽其才,公车所送长安的士人都须先“试”而已。
考试,包括面试和笔试,这倒不算什么新鲜事物,两汉荐举制大行的时候,州郡所举者也都是要经过考试的,只不过不成制度,也无规章,主官或皇帝想怎么考就怎么考罢了。
裴该搬用后世科举制的套路,规定要分类出题,分科笔试,卓异者再由大司马亲自面试。题目共三组,一为经,二为制,三为策。
“经试”就是考经书。这年月还没有“四书”,但是已有“五经”(本为“六经”,然《乐经》已佚),一般士人起码得通晓一经,才有出仕的资格——旧制便是如此。于是命裴嶷等翻检经书,拟定五题,基本上都是先填空,再解说,考你对经书是不是会背,是不是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