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校对)第1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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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胥毫无挣拒之力,当即吓得裤裆濡湿,急忙叫道:“两国相争,不害来使——裴公不可杀我!”看裴该别过头去,毫无反应,只好又叫:“裴公,且念在桑梓份上,饶我一命吧!”
  裴该怒极而笑:“若非同乡,原亦不必杀汝——我河东诸姓中,不想竟有这般无耻之徒!”摆摆手,意思是赶紧提出去杀了,别再污我的耳朵。
  甄随正想把梁胥揪出去,一只脚才刚迈出大门,就听身后裴嶷开口道:“且慢。”随即裴嶷凑近前来,附在裴该耳边,低声说道:“若杀此獠,固可示我不退之意,但恐刘曜恼怒,急来攻打啊……”
  咱们现在所争的就是时间,本想多拖延几日,攻守战开始得越晚,则咱们的准备就越充分,你又何必在这个接骨眼上,故意去惹恼刘曜呢?
  裴该想了一想,裴嶷此言也有其理——只是他不想再装怂了,倘若就此恭送梁胥回去,军中将吏,会不会疑心我心生胆怯,有退避之心呢?于是吩咐道:“且先不杀,将其绑缚辕门,我亲自鞭笞之,以为从胡者戒!”
  裴该平素云淡风轻,很少光火,其实都是在演戏,他从北伐以来,心里就一直憋着股邪火呢。先是被陆晔、戴渊劫了粮草,继而又听说陈川谋害陈午,率部投胡——还没能逮着——入关之后,索綝对他也不够恭敬……裴该度量不小,但也没到能够乘舟遨游的地步,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只为照顾大局,种种邪火一直憋在心里,其实他也很苦闷啊,正好趁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抽这个梁胥几鞭子,权当是发泄了吧。
  于是即在辕门之前,当着众人的面,裴该提起马鞭来,给被绳捆索绑的梁胥身上来了狠狠的十几鞭子,抽得梁胥连声惨叫,鼻涕眼泪一大把。本来想抽足四十鞭的,不过瞧着这家伙体格不是很好,继续抽下去,即便不死,估计也会神智昏沉了——裴该这才将鞭一掷,随即一把揪住梁胥散乱的头发,凑近对方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有数语,汝可返归胡营,告知刘曜——
  “刘曜所部虽号十万,实如无根浮萍,随水漂荡而已,若不得关中,天下虽大,彼却无立椎之地……”
  西晋之所以闹起“八王之乱”来,就是因为各路藩王不但有实授封地,还给予兵权、政权,甚至可以入朝辅政,刘渊建国后鉴此前车覆辙,所定分封系统,则基本上都是虚爵。胡汉宗室多封郡王、县王,但只食禄,而不实领封国;外姓封郡县公侯,也泰半并没有实辖的土地。
  比方说对于刘渊养子的刘曜,封始安王——始安郡在广州,刘曜压根儿就过不去;呼延翼封雁门郡公,本属并州刺史刘琨管辖范围;王弥封东莱郡公,彼时曹嶷尚未杀到青州去;后来还有定襄郡公王彰——不是并州新兴郡的定襄县,而在拓跋鲜卑属地——和汲郡公石勒,石勒当时也还没能拿下汲郡……
  所以胡汉几路主力都没有稳固的根据地,如同流寇一般在中原迁转、厮杀,这是方便平阳政权随时可以卡住他们的脖子。正是为此,王弥才遣曹嶷往定青州,石勒才会谋图在江汉间建基,后来又转向河北——谁都想为自己建个根据地,起码留条后路啊。
  刘曜的情况与此相同,他十万大军的粮秣,全都得靠平阳政权供输,除非能够夺取关中,否则如裴该所说,那就是无根之草,一旦遇挫或者失势,崩溃起来很快。在原本的历史上,靳准弑主篡位后,胡汉各路大军,就只有刘曜和石勒能够起兵讨伐,因为其时刘曜已得关中,而石勒占稳了河北……
  故此裴该才对梁胥说:“刘粲本与刘曜不睦,惧其军盛,勉强容忍罢了。前刘曜返归河东,与刘粲盟誓,然而胡儿之誓言,真可信么?如此,是刘曜急于来夺二郡,我在此多守一日,彼势便愈险一分!
  “我在大荔,虽然不过三五万军,身后却有河南祖士稚七万之众!若相聚合,何惧刘曜?想来刘曜必然希望刘粲可以发兵南渡,牵绊祖士稚,然而刘粲巴不得刘曜战败,又如何肯为他火中取栗啊?”“火中取栗”本非中国成语,不过相信梁胥和刘曜都能够听得懂——
  “刘曜今滞留郃阳,平阳恐其东归,尚肯供输粮秣,一旦南下与我争锋,刘粲必断其粮道、归途——是以刘曜不敢来战,遂使汝妄逞口舌之利,想我自退。我非怯懦无谋之辈,如何会中汝等的奸计?
  “汝可归告刘曜,若敢来,大荔城下,便是其军覆之处、葬身之地!雍州之封,不过刘粲钓鱼之饵,困兽之陷而已。何如东归,占据河东,可与刘粲一争短长,尚未知鹿死谁手也!”
  随即裴该就把梁胥给放了,让他带来的胡兵把这位参军搀扶上马,狼狈而去。梁胥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返归郃县后,跪在刘曜面前是放声大哭啊。刘曜先大概问了问此行的经过,听说裴该亲自鞭笞梁胥,当即勃然大怒道:“竖子焉敢如此?!”便要下令擂鼓聚将,兵发大荔。而等到梁胥把裴该所言备悉道出,刘曜却不禁紧锁双眉,嗒然若失。
  最终他长叹了一口气:“若如裴文约所言,我唯有死耳!”
第二十二章
问计
  裴该对局势分析得很精到——所谓“精到”,即未必全是事实,甚至有故意歪曲之处,但听上去确实很有道理啊。
  对于自己浮萍般飘零的状况,刘曜此前也懵懵懂懂的早就有所察觉,因此刘乂许他秦王,他便即应允了“清君侧”之事,等到刘粲实封他雍王,他当场就把刘乂给卖了。如此首鼠二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有自己一片稳固的根据地吗?
  自从四年前杀入长安,擒斩司马模以来,刘曜就把关中看作是自己的禁脔,不容他人染指。此番本以为可以一口气杀到长安城下,起码复夺冯翊、北地二郡的,谁想却迎面撞上了裴该这块硬石头。他之所以此前没有更往深一层考虑,就是以为贾疋死后,关中不难得也——原本历史也是如此,再有半年左右时间,他就该杀进长安城了——如今被裴该条理清晰地一语道破,瞬间如堕冰窟,不禁觉得浑身血液都冻结了起来。
  最关键裴该说得对啊,虽然出卖了刘乂,但自己不可能因此弥合与刘粲之间的裂隙,反倒会因为“清君侧”之事,两人之间表面和睦,且有盟誓,实际却更加水火不容。那么自己遣使去请求朝廷发兵南渡,以牵绊祖逖的豫州军,刘粲真肯答应吗?那厮过往若是只顾国计,不谋私利,自己也不会跟他起龃龉了;如今再有了“清君侧”这一出,他又顺利把刘乂赶下了台,只可能更加跋扈,而不会幡然悔悟吧……
  只要自家主力一离开黄河岸边,南下大荔,刘粲倒不一定会断自己的后路,但从此找种种藉口拖延粮草的补给,那是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到的事情啊。如此一来,军中之粮很难维持到仲夏,对面裴该却可能得到来自河南的源源不断的接济——既包括粮秣,也包括兵源。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这仗还怎么打?自己除非如裴该所说,趁着目前粮草还算充裕的机会,东渡黄河,抢先占据河东,再北上与刘粲相争,否则岂不是死路一条了?
  而且即便听从裴该所言,形势也不见得就能彻底扭转。刘乂这宝货已经送出去了,自己若再兵向平阳,那就是叛逆啊,毫无大义名分,将士岂肯听命?而且到时候河东的南面就是祖逖所占弘农,他会任由自己倾巢而出,北上争雄,而不趁机北渡抄自己的后路吗?
  祖士稚若是守成之辈,也不会在豫州才刚站稳脚跟,就屡屡发兵北上,这回更一口气杀到河南来,在偃师大破刘敷啦。
  刘曜越想越觉得惊悚,这才不自禁地慨叹道:“若如裴文约所言,我唯有死耳!”
  旁边儿曹恂赶紧摆手:“大王何出此言?不可为裴该的诡言迷惑了心志啊!”随即拱手解劝道:“若如其所言,晋人势强,而大王悬危,则裴该不当将此语托梁参军转告大王。此分明欲乱大王之心,且阻我南下大荔也,恳请大王三思!”
  一边说话,他一边连着给刘曜使眼色。刘曜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做转忧为喜之态,佯笑道:“昨夜操劳未眠,今日神思困顿,一时不察,几为竖子诡言所惑——长史所言是也!”转过头去就吩咐梁胥:“参军且归营好生将养吧……”随即双眉一挑,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裴该之语,与今日之事,慎勿外泄——不然,军法处置!”
  他这话并不仅仅是讲给梁胥听的,室内外还有几名书记、侍从、部曲呢,刘曜一边出言警告,一边游目四顾,那意思——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得泄密,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然后也不仅仅请梁胥回去养伤,他还把除曹恂外的所有人全都摒至室外,关上房门,这才压低声音,问曹恂道:“裴该之语,不为无理,似此,则我当如何处?”
  曹恂刚才不过说了几句片儿汤话而已,并没有彻底驳倒裴该所言,他连着使眼色,其实是在提醒刘曜,身为一军主将,你怎么可以当众口出颓唐之语呢?还什么“我唯有死耳”……恐怕会动摇军心呀!刘曜会意,这才诡称自己没睡好,精神差,险些被裴该的空话给迷惑了……可是,该当如何应对裴该所说的这种危险的局面呢?他只好关起门来,单和曹恂商谈。
  可是曹恂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两人反复研究局势,结果反倒牛角尖越钻越深,愈发觉得裴该所言有理了……正感惶恐,忽听门外有人禀报:“刘司马押粮归来,求见大王。”
  曹恂不禁双眼一亮:“大王何不询之于司马,想必有妙策应对!”
  刘曜颔首,当即下令,请刘司马进来吧。
  这位刘司马名叫刘均,字子平,既是屠各同族,也是刘曜的心腹之一,向来足智多谋。其实论起行辈来,刘均还比刘曜还要高,跟刘渊是从兄弟,只不过血统比较疏远一些罢了。此人本来侍奉刘聪,帮助刘聪反抗刘和的暴政,但在事后却奉劝刘聪立刘乂为皇太弟,为此引发刘粲的不满,多次设谋要除掉他。为了避祸,刘均遂请命转为刘曜军司马,刘粲讽刘曜杀之,刘曜不肯,反倒引为心腹——刘曜、刘粲之不和睦,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当下刘均进来,见室内唯刘曜、曹恂二人而已,连个仆伇都没有,而且才进门,刘曜便以目示意,要他掩门闭户,就知道必有要事相商。果然,随即刘曜命其近前来坐,就把裴该托梁胥带回来的话重复了一遍,问他:“司马如何看?”
  刘均捋着胡须,沉吟少顷,回答道:“此言是也……不想一孺子而能道此,果然不可小觑啊……”
  曹恂忙道:“或他人教裴该言此……”
  刘均瞥他一眼:“昔张良每与人言,皆不省,唯高祖能得兵法精要,常用其策,良乃曰:‘沛公殆天授!’”
  说一段古事,那意思是:就算是别人拿这话教的裴该,裴该能够听懂了,理解了,并且条理清晰地组织成语言,讲述给梁胥听,那他就很了不起啦。你以为这么复杂的政治情势,是谁都能够一听就明白的么?
  随即转向刘曜,说我才刚押粮回来,对于目前的情势还不甚分明,请大王解说一二。当下刘曜述说,曹恂补充,说了足足半顿饭的时间,刘均边听边筹算,完了一拱手:“老将军(刘丹)劝大王急渡河,以攻大荔,使裴该措手不及,此于兵法,原为正论。然而……于大局上,却反不如裴该清楚了。
  “如裴该所言,我军若急南下攻打大荔,即便无祖逖救援,其两三万人马,固守坚城,仓促也不可下……”自家事自家清楚,刘曜所部这十万大军,其实有半数都是虚的。
  胡汉各部人马,习惯把正兵、辅兵放在一起计算,但与徐州的军制不同,即便正兵也未必全然脱产,辅兵更不必提了,总司搬运粮草物资及各种杂务,随便掳几个老百姓来就能充当,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也是这时代的通例。因此真正能战锐卒,最多不过一两万,稍微差一点,亦勉强可以称之为兵的,也不足五万之数。
  那么徐州方面呢?刘均掰着手指帮刘曜计算,当初在阴沟水畔悍拒刘乂的,是“武林营”约两千人,闻裴该麾下有“风林火山”四大营,应当全是正兵,则总数不下八千,若再加上新收降的郭默、北宫纯等部,肯定上万啦。
  ——当然这个数字其实距离真实状况还有距离,徐州一大营本近三千人,如今更扩充到了将近四千,四营总数超过一万五千,加上招降纳叛,以及新近从辅兵中提拔上来的,两万之数都打不住。而且徐州所谓的辅兵,距离胡军正兵也并不遥远,相比部分胡兵来——比方说氐、羌杂骑——可能素质还要更高一些。
  虽然裴该留了部分兵马在成皋、巩县保障后路,如今大荔城中能战之卒,仍然在两万以上。
  但即便刘均计算出来的数字,那也很可观啦——“兵法云五则攻之,十则围之,而我军能战者未必及其五倍,野战攻之必胜,直面坚壁则胜算不足啊……”
  当然啦,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是强是弱,光靠士兵数量和素质是不够的,尚须仰仗将领统御、指挥之能,对此刘均对刘曜及其麾下大多数将领,还是颇具信心的。然而即便如此,面对徐州兵守备的大荔坚城,都不大可能是一两个月就能够拿得下来的哪。
  曹恂提出疑问道:“我知大荔,古名临晋,本不甚大;且此前大王兵入关中,三攻其城,城壁多处塌圮,何得谓坚啊?”
  刘均摇摇头:“料敌从宽。大荔为冯翊郡治,裴该既入据,焉能不加以整治?若止城壁塌圮,修复不难……”这年月绝大多数城池都是土垒的,防护力较弱——当然也有特例,据说不久后赫连勃勃所建统万城的土壁,到了北宋年间仍然牢固如新——所以修起来也不怎么费工,裴该好歹来了一个多月啦,别处可能还顾不上,这大荔城他能不修吗?
  刘均说了,我相信以大王之能,最终是可以攻克大荔的,而且麴允等关中诸将必不敢来救;即便祖逖派兵来援,他还要护守偌大的弘农、河南,乃至兖、豫之地,派个一万人渡渭顶天啦。但只要裴该有死守的决心,且对于军事有最基本的常识,不犯低级错误,咱们就不可能寄希望于一踏即平——
  “况南人多善守壁,我闻陶侃在裴该军中,本江南第一名将也,万不可轻估其能。”
  时间若是拖得久了,确实对我军不利,就怕粮草断顿——“裴该言语,或有夸张,但大单于不肯发兵骚扰河南,且将掣肘我军粮运,恐非虚言……”刘曜西渡,留刘均在河东督押粮草,则刘均对于平阳内部消息的了解,时效性更强一些。据他说,刘乂既已被废,刘粲自然想要晋位皇太子,他这些天就一直通过各种渠道在游说刘聪,理论上刘聪应该答允,只是刚死了一个儿子(刘敷),心里不痛快,似有归咎于刘粲之意——谁叫你把兄弟留在偃师,自己跑回平阳来的——所以想再拖延一段时间,给这个长子敲敲警钟。
  那么既然刘粲一门心思都扑在立储这件大事上,半年之内,他怎么可能再次率兵南征呢?若只遣别将渡河,又八成不是祖逖的对手……
  而且国中的存粮也不甚多,即便刘粲不故意使坏,咱们也很难再得到更多资助了。终究胡汉国真正的腹心之地,才不过司州的河东、平阳,以及并州的上党三个郡而已,虽说此前从中原掳掠了不少物资乃至人口,但论起富庶程度来,终究无法与过往的中州乃至关中相提并论。实话说若非司马家大小藩王先把中原膏腴之地给糟蹋了,胡汉国就靠河东三个郡想要拮抗全晋,那完全是痴人说梦啊。
  因此刘均说道,一旦我军前不能速克大荔,后不能得归河东,粮秣将尽,到那时候就危险万分了。
  刘曜点头道:“我也正是虑此……裴该之言,不可尽信,但亦有其理在。不知司马何以教我?”
  刘均答道:“是故止论军事,老将军所言是也,我当急进;若观大局,则不可匆促,先须固势,然后可攻大荔。”
  那么要怎么固势呢?刘均竖起了两枚手指,说:“其一,今我军已得夏阳、郃阳,可再遣偏师西取粟邑,频阳,如此,则得冯翊之半。山谷之间,多有水草丰美处,可以放牧,以资供军粮的不足……”冯翊郡内的主要良田,都在南部,尤其是大荔周边平原地区,咱们在地势较高的北部,想靠耕种得粮,既没有合适的土地,也没有足够的人手。但若放牧就不同啦,大部分屠各、匈奴,乃至氐、羌杂胡,全都能干这活儿啊——相信裴该也不敢发兵北上来来扰,则咱们可以先利用畜牧业,勉强维持粮食的来源。
  随即竖起第二枚手指来:“其二,闻陈长宏(陈元达字长宏)往说虚除权渠,可待权渠兵来合后,再同向大荔。”
第二十三章
存人失地
  刘均建议刘曜,不要急于南下攻打大荔,而要先等来虚除权渠的增援。一则军势雄厚了,短期决胜、攻陷坚城的可能性自然增大,而且说不定裴该见到情况不妙——来的不止刘曜一军啊,如此还能有胜算么——自己就先撤了;二来也可以设法把友军推上第一线,去跟晋人鹬蚌相争,咱们就方便渔翁得利了。
  “虚除权渠雄踞故汉上郡之地,胜兵十万,国家每欲讨之,而虑其势雄,且不来犯,乃寝此议。今彼若将数千兵来,还则罢了,若所部精锐尽出,甚至权渠亲来,而竟顿挫于大荔城下,折损甚重,大王乃可劫其将而夺其兵,复引军北上。彼等不过氐、羌混合,以权渠为盟主而已,则主力既丧,不难分化瓦解——大王尚可北联肆卢川楼烦公(刘虎),则破之必矣。由是,大王虽不得冯翊,而能有上郡为根基,亦不至于归无所安……”
  刘曜连连点头,曹恂却插嘴问道:“既然粮秣不足,又如何资供权渠之军呢?”
  刘均笑笑:“彼胡只食牛羊酪乳,又不惯食粟,能费多少粮秣?”氐、羌联合的虚除部向来两属于晋汉之间,所以这回只是去请他们派兵来援,而非下旨调动。权渠即便应允,也必然会顾虑到,倘若粮秣全都捏在汉军手中,危险系数太大,因此定会驱策大群牛羊前来,充作军粮的——“我不供其粮,唯以盐、铁、金、帛相折,彼必不拒也。”
  刘曜军中粮食存在一定问题,但金银财宝还真不缺——从前在洛阳、在长安,胡军抢掠过也不止一次啊,多少豪门显贵数代的积存,全都落入各路胡将腰包了,尤其是贪心最重、名位也高的刘曜刘永明……
  刘均成竹在胸,侃侃而谈,刘曜和曹恂都不禁连连颔首。但是最终刘均也说了,倘若陈元达求不来虚除的增援,麻烦就会比较大一点儿——
  “我军若久驻于此,不思进取,其势将愈危,而裴该反得积聚,即便山间放牧,也难久供十万大军所需。若待冬日被灾,牛羊多死,晋人趁势北进,恐我等将无孑遗矣……”所以最晚仲夏一定要南进,不能等到秋高马肥——是啊,咱们这儿马是肥了,那边裴该秋粮也该收获啦。
  刘曜笑道:“我知之矣,司马真我之子房也!如此,且先静待陈长宏消息吧。”
  旁边曹恂突然叹了口气,说:“今皇太弟既被废,则相国为储之日料不远矣。大王本与相国不睦,此后更无协睦机会,陛下在,相国无如大王何,一旦陛下千秋万岁……早知今日……”
  刘曜知道他想说什么,急忙一瞪眼:“噤声!光文皇帝与陛下皆对某深恩难报,陛下既在,我又岂能与相国刀兵相见?若止杀靳准、王沈辈还则罢了,若使平阳内外,顿做战场,我即死,无面目往见光文皇帝于九泉!”没有什么今日、当初,刘粲既然能够及时赶回平阳去,那刘乂“清君侧”之谋便绝无胜算,要是因为我而把国家败坏了,将来怎么有脸去地下见我那干爹刘元海呢?
  曹恂压低声音说:“大王忠心为国,却恐他人只谋私利。本待全取雍州为根基,再西擒司马保,北服张寔,便皇太弟所许秦王亦不难得也。到那时候,即相国真践祚,亦无能威胁大王。孰料裴该竟然占据大荔,当道阻路……恂为大王虑,为防万一,应暗遣人迎太妃、王妃及世子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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