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49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49/360

  是勋望着许耽的丑脸,就觉得两腿有点儿哆嗦,一时间愣在那里,半晌不言不动。许耽等了他一会儿,实在没有耐心了,叱喝一声:“请是从事入城!”当下就有兵卒过来牵起马车的缰绳,扯着马车就进了城门。是勋只好狠狠地一捶车厢,心说罢了罢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瞥一眼身旁的张闿,就不知倘若自己有难,这个张闿有没有本事护着自己突出重围,安全地落荒而逃哪?
  不过是勋有时候或许因为胆子过小,想事儿有点过于悲观了,终究这时候陶谦还并没有咽气,许耽肯定不会作乱,更不会拿他怎么样。很快,许耽就簇拥着是勋进了城,然后随口关照部下送他们前往州署,自己拨过马头就去忙别的。他接了陶谦的命令,正打算派人去请是勋呢,结果到城门边远远地瞧着一车前来,有人认得说那便是兖州的是从事,所以顺便出城三五步来迎一下而已——如今城内形势那么紧张,你算个神马东西,就算老头子想见你,也不用我亲自出马去接啊。
  是勋很快来到徐州州署,下得车来,有小吏迎入。他进了大堂一瞧,嘿,包括曹宏、曹豹、麋竺、麋芳、是宽在内的州中属吏,还有因为参加自己婚礼而从任所跑过来的琅邪相阴德、彭城相汲廉、广陵太守赵昱,以及缪、徐、诸葛等大家族的代表,全都会聚一堂。是勋进来,一一跟众人见礼,完了就问曹宏:“陶使君现下如何?”
  曹宏皱着眉头回答道:“我等皆未能得见,据医士云,伤势甚重,不能起身——他适才唤了陈元龙进去,良久不出,不知有何嘱托。”
  “说曹操,曹操到”——当然那时候还没有这句俗话——他们正议论陈登呢,就见陈登施施然地从后堂里踱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方木牍。堂内众人一见,就不自禁地都把屁股给抬起来了,有几个性急的甚至直接不穿鞋就冲了过去,问他使君伤势如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只见陈登把手中牍版望上一举,大声说道:“登适受使君所命,为其拜表辞位,请以大公子陶孟章为徐州刺史。”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哎呦,难道是陶谦知道自己好不了了,所以赶紧地要传位给陶商吗?
  是勋仗着年轻力壮,紧迈两步挤进人群,一扯陈登的袖子,使了一个眼色。陈登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把表章递给曹宏,自己跟着是勋绕到柱子后面去了——其他人全都奔了表章而去,要曹宏赶紧打开来给大家伙儿念一念,也没人死急白赖地跟过来。
  是勋低声问陈登:“元龙,难道便任由陶商接掌徐州吗?你我曾经商议之事……”
  陈登表情严肃,望着是勋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某受陶使君简拔之恩,又岂忍背之?”
第十九章、白玉美人
  陈登说我不可能背叛陶谦啊,是勋听了就是一惊——唉唉,咱们原本说得好好的,你这是吃了什么药了,怎么突然间就改了口啊?正想追问,陈登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继续往下说:
  “今日之势,绝不可使徐州生乱,你我但有异动,某人必能从中取利。陶使君尚在,陶商继之,可保平安,待异日陶使君物故,那时以陶商之能,难道还能坏你我之事吗?”
  原来如此,是勋心说你说话别那么大喘气,倒吓得小家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跳。按照陈登的意思,我不可能背叛陶谦,把陶谦扯下台,但是换了陶商上位,那就另说了。现在陶谦想传位给谁就让他传,要力保不产生混乱,不产生分裂,那么将来才有机会把一个完整的徐州献到曹操手上。要是此刻阻挠陶谦传位给陶商,导致群臣分裂,那南边儿的袁某人就能得着机会了,乱事一起,进退之间就可能产生更大的波折。
  是勋认同的他的说法,想想后来的刘表,即便传位刘琮,也终究拦不住群臣协力同心地卖主求荣嘛。现在陶谦还在,别的不说,丹扬兵许耽他们就不可能听命于别人,而等到陶谦挂了,就陶商那能耐,那威望,哪怕许耽都未必肯一心一意地受他指派啊。
  于是他朝陈登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了。陈登的表情这才略微放松下来,微微一笑:“陶使君召宏辅入内,快进去吧。”是勋说我正想问呢,陶谦找你很正常,找曹宏、麋竺、是宽他们商量事情,或者安排后事,也很正常,他为啥想到找我呢?陈登轻轻摇头,那意思,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好吧,那自己就去见见陶谦吧,终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不会在屏风后埋伏什么刀斧手——陶谦或者别的什么人要想杀自己,还用得着设埋伏吗?于是他跟着一名陶家的奴仆就奔了后院寝室,进得门来,先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芬芳和草药的苦涩,混合起来挺刺激人,他几乎就要打喷嚏。才刚张开嘴,就见着陶谦僵卧在病席之上,于是赶紧捏捏鼻子,生给忍住了。
  隔着两米远,是勋就在门口跪下了,口称:“兖州小臣是勋求见陶使君。”这才发现屋内并非只有陶谦一人,在屏风前面,香烟缭绕当中,还隐约显露出一个女人的身影来。一开始他只当是普通服侍陶谦的侍女或者姬妾呢,可是就见陶谦缓缓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拍拍身边的席子:“宏辅,近前叙话吧。”是勋膝行几步,来到陶谦身边,一抬头,这才发现这女人非同寻常啊——
  只见她衣饰华丽,就绝非普通侍女所穿戴得起的,长发扎束在脑后,没有梳髻,是在室女的装扮,肯定也非姬妾了。当然要是仅仅如此,是勋还不会对她感兴趣,只是这女人的相貌、她的相貌……
  这女人的相貌真是美艳到了极点!只见她一张略窄的鹅蛋脸,两道弯眉乌而不浓,一对大眼晶莹透彻,鼻如悬胆,红唇似火,就连是家二小姐跟麋家妹子在她面前全都要甘拜下风,更别提自己刚娶的老婆了。我靠,这就肯定九十分以上啊!最显眼的,是此女肌肤极白,是勋乍见,就觉得眼前一亮,脑袋都被晃得有点儿发晕——略垂下眼睛来瞟了瞟她露在袖子外面的一只手,同样白得就跟没有血色似的,那脸上肯定不是用粉涂白的啊,非人工而彻底天然哪!
  此女是谁?不想此世还有这般绝色啊!难道是陶谦的闺女吗?还是孙女?没听人说起过陶家有这么一位美艳娇娘啊?
  是勋就这么着愣愣地盯着这位美女,心里跟有一百只毛虫在爬似的,痒得实在难受,差点就忍不住想吹个口哨。直到陶谦轻轻痰咳一声,才终于把他的魂儿给拉回来。陶谦说:“此外侄女甘氏也。”说着吩咐甘氏:“你先出去吧,有事我自会唤汝。”
  啊呀,原来这就是甘氏啊,就是原本历史上会被刘备纳回去跟具玉人一起玩儿的著名的甘夫人啊!怪不得怪不得,据说刘备在徐州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那具别人送的玉美人和这位小妾甘夫人,还拿她们跟一起比较,看谁更白一点儿——果然是粉白美人啊,自己早就应该想到了呀。
  他眼睁睁地瞧着甘氏轻轻俯身,施了一礼,然后站起身来,袅袅婷婷地就退了出去——嗯,虽然有好几重绸衣包裹着,瞧不清楚身材,但这屁股就扭得很动人心魄啊……是勋差点儿就连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好在甘氏出去得挺快,要不然估计是勋完全没心思听陶谦讲话。他好不容易才屏除脑内的种种妄想和杂念,重新转过头来望向那位陶恭祖,就听陶谦恨恨地说道:“汝兄误我!”
  啊呀,是勋闻言吃了一惊,心说老三怎么了,怎么得罪陶谦了?难道是他派人去刺杀的陶谦?不能吧,他要是有这份儿邪心和胆量,没道理自己完全瞧不出来啊,要怎样的大奸大恶,才能把本心隐藏得那么深?那他喵的才是真正的“谗慝小人”有没有!赶紧拱手相问:“勋不明白陶使君的意思。”
  陶谦脸色蜡黄,就跟如今兖州鄄城外是家庄院里的管亥有得一拼了,只见他闭着眼睛喘了好一会儿气,象是在拼命凝聚说话的力量,好半天才开口问道:“宏辅可知,汝家不过故齐大夫之后,而曹氏为曹丞相之苗裔,汝家不过流亡徐州的外乡之人,而麋氏为土著巨富,为何老夫会想要撮合三家的婚姻,想以是家为纽带来连接曹、麋呢?”
  是勋微微摇头,心说这个问题我从前倒是真没想过。确实论身份、地位,是家跟曹家、麋家还有一段距离,这两桩婚事不能算很门当户对,也不知道当初老三是宽是怎么说服了你的。
  陶谦继续闭着眼睛说话:“休要小觑了你家三兄,他曾从河南服子慎而学……”
  服子慎,本名服重,后改名服祗,又改名服虔,乃是汉末著名的儒者,作过《春秋左氏传解》。是勋心说原来是宽是服虔的徒弟啊,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呢?这个名头虽然比“郑玄弟子”要差上三分,可是在士人群里也几乎可以横着走啦。
  只听陶谦继续说:“……又从陈国颍子严(颍容,也是当时著名的儒者),交游甚广。那年他从荆州而来,王巨伟(王融)目为当世奇才,缪文雅(缪斐)引为忘年之交,共署荐书,持来见我。故此,我非止欲以汝是家为麋、曹之纽带,亦欲重用汝兄,好与麋、曹鼎足而三也。”
  是勋听明白了,原来你别看是宽年纪轻,家世普通,但架不住他学历高啊,先后拜服虔、颍荣为师,跑徐州来还得到临沂王家的大家长王融赏识,甚至跟经学家缪斐都能称兄道弟——看起来,只要略微花点儿时间、精力,自己这位三哥就能在徐州士人当中打出很响的名头来哪。因此陶谦想要利用他这种学问上的名声,去制约整天攻讦不休的麋、曹两家——麋家有钱,曹家有兵,是家有学问,将来还可能有名声,那就有机会形成一种新的平衡。
  而且不仅仅是平衡,三家还互为姻亲,就算打也不会象从前打得那么难看,都各自得留点儿面子。是宽建议,或许陶谦也以为,这样徐州就太平啦,就不会再出啥乱子啦。
  可是结果真能如他们所愿吗?就听陶谦又说:“汝三兄原本荐汝四兄是文通绝了王氏之约,迎娶曹氏女的,不想宏辅自远郡归来,便将宏辅荐于老夫,行此联姻之计。他没有看错啊,宏辅果为当世奇才,只可惜一去兖州,便不肯再回来了……”
  是勋心说“兖州乐,不思徐”,我当然不肯回来啦,傻瓜才会辞了曹老板来伺候你这还不知道有几天可活的陶老板哪。但这话他自然不好当面说出来,也想不出别的词儿可以接口,只好就这么垂着头,望着陶谦的老脸,默默无声地继续倾听。
  陶谦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重复一遍“汝兄误我”,然后解释说:“昨日遇刺,老夫甚怕就此而去,子女再难保全,因而想了许多……可叹啊,百般筹谋,终是无用,当今之世,阳刚凌替、君臣易位、人心沦丧,便姻戚又如何了?为了争夺权势,便父子都可反目,想要使麋、曹一心,终究只是痴心妄想而已。麋子仲党同笮伟明,召刘玄德为臂助,而曹仲恢、陈元龙与你是宏辅,则努力将刘备驱之外郡,你以为我当真老眼昏花,瞧不出来么?”
  啊呦,是勋心说还真不能小瞧了这陶老头儿,原来我们的诸般谋划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啊,原来我们在他面前上蹿下跳,他就跟瞧猴戏似的,表面上不说,内心可都门儿清!还真是不能被这副老模咔嚓的表象所蒙蔽啊!
  正跟这儿惊愕得几乎有点儿手足无措,就见陶谦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对浑浊的眸子牢牢定在自己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宏辅,汝是欲将徐州献与曹家吧?”
  一句话喝破了自己的心思,是勋不禁吓得是魂飞天外,忍不住就伸手往腰间摸去……
第二十章、图穷匕见
  演义里的陶谦,是个“温厚纯笃”的老好人,所以就算因为他的用人失误导致曹嵩被杀,曹操起兵报仇来伐徐州,大家伙儿也都挺同情他的,为后来所谓的“三让徐州”也定下基调——老头子是真心为了徐州百姓考虑,所以不传儿子却传外姓,大公无私到了极点。
  但是史书上的陶谦就是另外一张面孔了,说他“背道任情”、“刑政失和”,疏远赵昱等名士,重用曹宏等小人,即便没有曹操打过来,眼瞧着这徐州也支撑不下去。
  两种说法大相径庭,其实都不可信。演义上那么美化陶谦,一是为了丑化他的敌人曹操,二是为了拔高他的继承人刘备;史书上把陶谦贬得一文不值,则正好相反,是站在曹魏的立场上,就不可能为曹操的敌人说什么好话。
  是勋自从青州避难来到徐州以后,也好几次见过陶谦,他对这老头子的印象基本位于上述的美化和丑化之间。首先,徐州的民政搞得不错,丹扬兵也瞧着挺精锐,可见“刑政失和”云云全都是污蔑;其次,老头子年岁大啦,就光想着怎么把徐州的基业太太平平交到儿子手上了,私欲满腹,而毫无公心可言。
  不过在此之前,他始终觉得陶谦有点儿老耄昏庸,否则也不会被曹宏给玩弄于股掌之上了。而且老头儿耳根子也软,曹宏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改天麋竺跳出来反对曹宏的意见,老头儿又会倾向麋氏,好象基本上就没有自己的思考,没有坚定的主见。直到这时候,陶谦躺在病席上“嘡嘡嘡”一番说话,是勋才知道——小瞧这老头啦,他割据徐方多年,也勉强算是当世的枭雄之一,哪儿那么容易被自己、曹宏等人给耍得团团转呢?老头儿说不上扮猪吃老虎,可也假装糊涂,其实一直牢牢地掌控着大局哪。
  并且老头儿一口就喝破了“汝是欲将徐州献与曹家吧”,惊得是勋就不自禁地伸手往腰里去摸——他原本在腰下悬着长剑的,可是在陶谦的寝室门口就给解下了,所以摸了个空。可是就算长剑还在,自己又打算如何了?难道还能抽出来把陶谦给砍了吗?自己有这份能耐和胆子吗?那不过是人们碰到危险状况,本能地想要捏紧武器防身而已。
  可是自己身在徐州之内,在陶谦的寝室当中,陶谦要是有害自己的心思,别说手上刚有点儿缚鸡之力的自己,就算太史子义跟这儿,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单枪匹马逃出去吧?除非,把陶老头儿绑作人质……
  他正跟这儿又惊又怕,还外带不大明白自己究竟在惊怕些什么呢,就听陶谦冷冷地说道:“宏辅啊,是曹仲恢让你留在兖州,不肯回返的吧?一旦老夫撒手西去,到时候你们翁婿内外勾连,便可将此徐州牢牢捏在了掌中吧?”
  是勋听了,却又不禁一愣。
  陶谦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逐渐放缓:“何必如此呢……虽然老夫也知道,倘若老夫不在,失了制约,麋子仲定非曹仲恢的对手……然而以仲恢的名声、能力,实难主此一州,何不放下野心,好好辅佐我儿。况且,一旦曹仲恢起了妄念,徐州必然生乱,对兖州也不算什么好事情……宏辅,汝今既仕于曹孟德,自当秉其忠心,既要为徐州计,也要为兖州计……”
  是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陶使君对小子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要勋做些什么?”
  陶谦轻轻点头:“果然是聪明之士——汝可返回兖州,劝说曹孟德,即便老夫故去,仍然支持我儿孟章,两州合则两利,分则两损啊。这也是老夫暂且由得仲恢跳梁的原由,都因汝是他的侄婿,又是徐、兖之间的纽带啊!”
  是勋深深地朝陶谦鞠躬:“诚如君命。”然后站起身,就待后退离开——他心说他喵的,自己还是高看了这老小子啊!
  刚才陶谦说“汝是欲将徐州献与曹家吧”,这话就吓得是勋一个哆嗦,还以为老头子瞧破了自己的阴谋呢,却原来此曹家不是彼曹家,老头子压根儿就认识不到自己跟曹宏、陈登等人合谋,想把徐州献给曹操,只是以为自己跟曹宏结为一党,想在他死后篡夺徐州的实权而已。唉,这还是眼光太短浅啊,光瞧着自己家一亩三分地了,完全对天下大势一头雾水——老头儿确实是被儿子的前途、家族的存续给蒙蔽了双眼,正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也好也好,这样也好,自己乐得轻轻松松返回兖州去,继续在曹老板手底下做事。徐州的天变不了啊——有了陶谦的默许,估计曹宏只要别做得太出格,将来辅佐陶商第一臣僚的地位是跑不了啦,那么等老头儿一挂,曹宏逼陶商臣服于曹操,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吗?
  是勋这么想着,都已经退到屋门口了,一转身,突然瞟见甘氏坐在廊上,双手伏在膝前,应该是在等待陶谦的召唤。陡然再见到这位美女,是勋不禁脑袋又是一晕,心说瞧起来姑娘你是无福进昭烈皇帝的门了,将来更追封不了甘皇后,也不知道这朵鲜花,最终会插在哪坨牛粪上面?
  其实鲜花插牛粪,那也是千百年来上演过无数回的戏码啦,根本不能叫惨,正经鲜花被牛粪抢走,那才叫惨。话说史书上没有记载刘备纳甘氏,是在陶谦死前还是死后,倘若在死前,那就是政治联姻的产物,倘若在死后……八成是被刘备这色狼给抢了亲。其实政治联姻的可能性真的不算很大,你想啊,陶谦就算想要拉拢刘备,可以封官许愿,也没必要把老婆的亲侄女儿送给对方当小妾吧(做正室就有可能了)——陶谦的老丈人曾经做过苍梧太守,甘夫人作为二千石的孙女,论身份地位,其实比刘备还要高一截哪。
  是勋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就依依不舍地把脑袋给转过去了。刚才从陶谦病席前出来,他态度挺坚决,动作挺迅速,就象是巴不得赶紧落跑,可是搁这回儿,却多少有点儿犹豫,不想就这么着离开。
  你在想什么啊!他这样暗中咒骂自己,这才刚结婚的第二天,就又去想别的女人了么?你还有没有节操啊?甘氏将来嫁谁,关你屁事,反正除非突然间出现什么狗屁狗血桥段,她又落不进你怀里来,鲜花是插牛粪还是被牛粪强插,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不过话说,徐州要是太平,以甘氏的家世,就不大可能被强插,除非是徐州乱起来。徐州还可能乱吗?只等陶谦一死,这份基业就会落到我主曹操手中,有曹操掌着,徐州肯定是稳如泰山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转过头去,瞟了病席上的陶谦一眼,心说这老头儿多久才能咽气哪?终究是虎老威风在,老头儿不死,这徐州照样稳固,老头儿要是挂了……真的能够太平无事吗?曹宏能够镇得住场子吗?麋竺和是家老三还会不会闹什么妖蛾子?刘备还会不会横插一杠?那无下限的笮融,跟无下限的袁术,又会耍出何等奸谋来?
  曹操真的能够无风无浪地顺利接管徐州吗?
  想着想着,不自禁地脚步就停了下来。没想到就这么细微的动作,竟然被屋里的陶谦发现了,当下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开口问他:“宏辅尚有何言要对老夫说吗?”
  某些时候,人的脑海中会产生一些特别奇怪的念头,如果不费心去捕捉的话,这个念头或许如同流星般倏忽划过天际,很快便湮灭无踪了,但倘若在念头闪过的一刹那,突然有股外力刺激,这念头就会黑夜明灯一般瞬间闪亮。刹那间,陶谦的话便刺激到了是勋,他就觉得脑中灵光一现——老头子就快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他突然转回身去,紧迈几步,重新回到陶谦身边,跪坐下来:“不错,勋正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对陶使君言讲。”
  陶谦微微睁开双目,斜斜地瞟了他一眼:“你说。”
  “使君以为当世为何世耶?是春秋,还是战国?”
  “春秋如何,战国又如何?”
  “倘为春秋,则曹、麋、是、陈四家为国之卿大夫,共辅君子,可保徐方稳如泰山,”是勋一字一顿地说道,“而倘为战国,不能灭别国者恒被别国所灭。不要说大公子了,即便是陶使君壮年,能安徐州,可能安天下否?翌日有安天下之人出,则徐州必为所并!”
  陶谦闻言,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如之奈何?”
  “列国之中,卫先降秦为附庸,则存之最久!”
  陶谦微微地侧过脸来,紧紧盯着是勋的眼睛:“你的意思……”
  “无论勋与曹氏,还是麋氏,抑或笮融,便都在为使君身后事虑,”是勋大着胆子说道,“勋实言相告,我等欲将徐州献于我主曹兖州,麋氏欲将徐州献于刘玄德,笮融欲将徐州献于袁公路。大势如此,使君无能为也,何不早作定计?如此则不仅徐州可以保安,便孟章公子、仲和公子,将来亦可安享尊荣。使君若不早早定计,则恐徐州终不得安,陶氏亦将殄灭无遗矣!”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仔细地观察陶谦的表情,就见老头儿先是惊讶,接着恼怒,到最后表情却变得镇定平和下来。等他话一说完,陶谦突然伸出手去,抓住了是勋的手,喘着气说道:“宏辅啊,你是第一个对我说真话的……只是,老夫尚有一事不明。”
  是勋暗中长出了一口气,忙道:“使君请讲。”
  话音才落,忽然听到屏风后面响起一个声音:“陶牧之疑,为何便不能将徐州献于我主袁冀州呢?”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49/360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