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3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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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勋一拍桌案:“吾为大都督,总统军兵,意已决矣,卿等无复言也。”我是在给你们下命令啊,不是跟你们打商量——“即退绵竹,敢违令者,节钺在此!”说着一摆袖子,便即退帐。
  众将出得帐外,莫不议论纷纷。有人就指出来了:“前蜀中密使来,见大都督,相谈良久,即令退兵。其中得无委曲耶?”大家伙儿一打听,敢情是勋召见蜀使的时候,是峻也在座中,于是就来找是峻探问:那蜀使究竟跟大都督说了什么话?难道说吴懿、李严有归降之意,所以都督才暂且退兵,先让他们跟刘封火并吗?
  是峻心说那秦宓可是以“功高震主”之说来奉劝我哥,要他暂缓攻打蜀地,甚至据蜀自立的,这话可不能随便泄露出去……虽说我哥当时拒绝了秦宓,可是随后把我也赶出来,二人密谈良久,究竟又多说了些什么,我可就不清楚啦——难道说秦宓终于把兄长给说服了不成么?
  当下只得摇头道:“此机密事,诸君不得与闻。”然后一转头就进了是勋的大帐,问他哥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我至亲,有什么打算尽可明言,兄弟我必从兄长马首是瞻。是勋乃笑道:“诸将皆疑乎?”是峻说没错,大家伙儿全都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何退兵,所以来找我探问,不过你放心,对于秦宓跟你说的事儿,我一个字都没有泄露。
  是勋点头,称赞是峻:“固知贤弟可付大事也。”完了就问,你觉得我这张嘴怎么样?是编造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说服众人,要导致众将疑忌丛生的吗?“吾固如此,使众将疑也。”
  是峻再问缘由,是勋摆摆手:“密策不可谋之于众,贤弟且少待数日,便知端底。”是峻心说你才夸我“可付大事”,完了还是不肯告诉我真实想法……难不成兄长你真的起了反心吗?!
  于是大军暂退,折返绵竹。是勋一进城,就匆匆前往探视沮授,并且摒退众人,与沮子辅恳谈良久,完了满面喜色地出来,分派众将督运粮秣、训练士卒不提。
  且说大军在绵竹及其周边地区一直停留了小半个月,正如是勋所言,从汉中源源不断运来粮秣,已足够三月所需——可是也就这么多了,往后的运粮速度将逐渐放缓,直到把汉中的粮仓全部掏空为止。突然这一日,是勋再度召集众将,一声令下:“吾意刘封不日即亡,乃可进取雒城、成都去也!”
  众将面面相觑,心说这又是什么神转折了?
  事情还需要从头说起。
  且说当日刘封兵退葭萌关的时候,魏军欲追,曹真就指出来,若然蜀人仍相龃龉,那咱们可以逐一击破,顺利攻克雒城、成都,就怕他们面临大敌却联起手来,以后的事情就不那么好办啦。马谡当即献策,说:“谡有拙计,可使吴、李必不肯纳刘封也!”
  曹真如今完全瞧不起马幼常,觉得这就一嘴皮子利索的家伙,实则书生之见,百无一用,也不知道为啥大都督还那么看重他——难道是同为纵横之士的缘故,所以才惺惺相惜?果然是勋当即拍案大笑,首肯了马谡之谋:“幼常所言甚妙,即可遵行。”
  那么马谡献了什么计呢?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宽放此前俘虏的数千蜀卒,并在其间散布谣言,趁着他们往南方奔蹿的机会,遂使谣言广为散布到成都内外。谣言说刘封深恨吴、李等人,因此放出狠话:“孤但退魏兵,即先入成都,屠尽从逆者,至吴子远、李正方辈,必磔之以泄孤恨也!”
  这些被放走的蜀卒,大多数都安家在成都附近,所以并没有逃归刘封阵营,而是纷纷抄小道,一路狼狈奔蹿,折返了成都,谣言传到吴、李耳中的速度,比刘封退至雒城的速度还要快得多。吴懿当场就惊了,急问李严:“是吾与刘封之仇,今无可禳避也,彼必欲族我等,奈何?”
  李严说这事儿我早就料到啦,要么刘封死,要么咱俩死,终究难以共戴高天,并立此壤——黄公衡还诈称若肯拥戴刘封继位,使其得入成都,前事皆可不论呢,我从来就没有信过他的话。或许因为情势所迫,刘封会暂时羁縻、安抚我等,可是只要等他站稳了脚跟,必取你我项上首级啊!
  所以于今之计,只有尽快设谋除掉刘封,并吞他的部众,然后上下一心,严守雒城、成都,则无论国家还是你我身家性命,才能有保全的可能性。
  吴懿问:“计将安出?”李严就说了,我从前就有所布置,在中原地区广为散布相关是宏辅的谣言,计点时日,也该起到一定效果啦,即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动摇其心,若能使他叛魏自立那是最好,即便不能,也希望能让他暂且后退,延缓攻势,所谓“养寇自重”是也。只待魏军一退,不必要太远,退至绵竹即可,则刘封当面之敌势稍缓,必然想要转过头来对付我等。而咱们就利用这个机会,假装被迫示弱,放其归入成都,然后设圈套取其性命……
  于是即遣秦宓来说是勋。秦子敕进了魏营,一番侃侃而谈,被是勋全当马耳东风,但是秦宓并不气馁,请是勋摒退众人,说有密事相告。是勋也挺好奇他还有什么说辞——这大概也是职业病了——便即应允。
  他当然也考虑到了,莫非秦子敕欲单独相对,想要谋刺我乎?可是瞧瞧面前这老头儿也五十多了,消瘦清癯,仿如风中之烛,入帐之前搜过身,又没带什么兵器——我好歹也练过几天武啊,腰间还有佩剑,有何可惧?
  倘若换了一个不知名的蜀使,或许是勋还不敢如此托大,但秦子敕嘛,他也是久闻其名了,就史书所载,主要功劳就是出使过几回东吴,把张温驳得哑口无言而已,从来也没有领兵打仗的经历。这就一纯耍嘴皮子的文士啊,有什么本事能做刺客?
  所以大着胆子摒退众人,单独与秦宓相谈。秦子敕一瞧没有别人在了,便即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对是勋说:“宓今来此,实李正方所遣也,正方前使人传布谣言于洛中,云都督有叛魏之心,欲使都督君臣相疑,乃可从中取事耳……”
  是勋这回是真的茫然了,心说这又是玩儿的哪一出啊?你秦子敕竟然将如此隐秘事向我合盘托出,难道是欲效张松献地图,想要背主求荣不成吗?
  就听秦宓续道:“今观都督神情,料已有妙策相应,是正方无能为也,则蜀必灭。蜀灭无妨,但恐火焱昆岗,玉石俱焚,城破之日,吾主亦不得全也……”
  是勋闻言,略一思忖,终于恍然大悟,当即质问道:“卿言汝主,得无为振威将军耶?”
第三十六章、铁券丹书
  这“振威将军”,既非曹魏军号,也非蜀汉军号,乃是前汉建安六年,曹操以汉天子之命,策拜益州牧刘璋之号。秦宓说就怕成都城破,自家主公也不得保全,是勋心说你家主公是谁了?肯定不是刘封啊,应该也不是刘禅——蜀汉若灭,刘禅不死也要做阶下囚,罪有应得,怎么说得上是“玉石俱焚”呢?那么就只可能是一个人——蜀中故主刘璋刘季玉是也。
  马谡为是勋打探蜀中风俗人情,早就有了回报,说蜀人多思刘璋。其实刘璋跟刘备压根儿没法比,后者是凤凰,前者是草鸡,刘璋治蜀的时候,蜀人也大多不服他,思得明主而取代之。可是谁想到等刘备上台以后,很多蜀人反倒又转过头来思念起刘璋来了。
  刘璋对于蜀人来说,本是外来户,重用东州士——那是他老爹留下来的旧班底,不重用也不成啊——抑压巴蜀大姓。然而刘备同样是外来户,不但同样重用东州士,还带来了大批荆州士和原从将领,把蜀人给压制得更狠。说白了,刘璋治下的蜀地土著是二等公民,等刘备入川以后,更降格变成了四等公民。
  而且刘璋统治的后期,为了平衡麾下势力,控制逐渐尾大不掉的东州士,隐隐有重用巴蜀土著之意,刘备可一丁点儿这种想法都没有。所以虽说刘璋暗弱,刘备仁厚,可是土著士大夫反倒更倾向于刘璋——至于老百姓,刘备连年征战,尚且得不到足够休养生息的时间,百姓并无得利,故此也未必倾心相服。
  在原本历史上,要到诸葛亮治蜀以后,始得民心归附——当然啦,被抑压的封建地主还是不满意,时不时要搞点儿小动作出来。对于地主阶层来说,谁管国家是否昌盛,政治是否清明啊,只要给我足够的上升通道,可以保证家族安泰即可。
  再加上刘备已经死了,而曹魏大军压境,则蜀地土著改换门庭的心思,比那些荆州士、东州士都要强烈得多。只是要想成事,进而在新统治者麾下谋得足够的好处,就必须拧成一股绳,并且推一个领袖出来才成啊,谁可为领袖呢?刘备的旧敌、蜀中的故主,那便是一面天然的旗帜可资利用啊。
  是勋因问秦宓:“子敕家乡何处?”关于秦宓的出身,史书上当然也有所记载,只可惜是勋记不清了。秦宓回答道:“宓即广汉绵竹人也。”是勋点头,心说果然,这也是一个蜀地土著老地主啊。
  于是好言抚慰,说:“振威将军本前汉忠臣,牧守益州,天子为汉臣时,亦尝贡奉,无亏臣节……”其实这话纯是扯淡,打从刘璋他老爹刘焉开始,就借口“米贼拦路”,停止了对汉朝的进贡,关起门来在益州做土皇帝;等到刘璋上台,本也“三年不改于父之道”,后来瞧着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势力越来越强横,而蜀中倒因为赵韪之乱日趋衰弱,这才装模作样地遣使贡奉了一回而已。当时曹操尚无意于西土,还怕刘璋跟刘表联起手来,将来难以制约,故此才奏请拜刘璋为“振威将军”,以暂时羁縻、安抚之。
  “……叵耐刘备背盟相攻,横夺此土,而囚振威将军,天子每尝思之,云:‘若振威在蜀,必能归从王化,使巴蜀安靖也。’”当然啦,曹操压根儿就没有说过这种话,他差点儿都快把刘季玉彻底给忘记了,不过是勋这谎话是张嘴就来啊,而且还面不改色心不跳——“今卿等若能辅振威而从王师,平蜀之日,必裂土相封也!但未识卿等有何计使我得入成都耶?”
  他知道就靠秦宓一介文士,肯定没这能量也没这胆量拥戴刘璋,欲图里应外合,那一定是蜀地土著官员的普遍意愿,并且应该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秘密团体啦,故此直言“卿等”。
  果然秦宓就说啦:“前吴懿杀关羽而拥刘禅,无奈用我蜀人……”吴、李纯粹是为了团结更广大的力量以与刘封相抗衡,这才被迫重用了一批蜀地土著——“今张任、泠苞等已得兵权,即密戴吾主,寻机起事。请大都督暂退绵竹,则刘封当面之敌势去,必南向以约合吴、李……”刘封不会那么傻,敌人才刚稍退就下手跟吴、李火并,就算他脑子抽了,身边不是还有黄权呢嘛。但他必定想要利用这一短暂的喘息之机,尽快通过谈判来收服吴、李,或者起码达成更有利的同盟条件——“然吴、李闻封欲杀尽彼等,必不肯从也……”
  双方都想趁此机会统合蜀汉的残余军力,但刘封可以玩软的,吴、李却必须要来硬的,刘封可以暂时妥协,吴、李却绝对不敢妥协——这还是马幼常散布谣言的功劳哪。秦宓说啦:“李正方阴狡狠毒,黄公衡正人耳,必无以相抗,则刘封必死。吾等即可趁势拥戴吾主而乱成都,大都督即自绵竹来,内外相合,蜀可定也。唯期得一手书,以安吾等之心。”
  这是提条件了,你得承诺善待我等,起码用重封刘璋来做表态,我们才能踏下心来,归附魏朝。是勋闻言,不禁沉吟良久——秦宓这是真话吗?还是受李严所教,特来诈降以诓骗于我,使我暂且退兵,他们好趁机统合蜀中最后的力量呢?若然中计,等到雒城、成都统合为一,再想攻打难度就增大了好几倍呀。
  可是再一琢磨,蜀地难治,只有当初刘焉仗着余威仍在的汉朝中央政府为其靠山,才能勉强加以镇定,其后刘璋、刘备时代,土著全都被压在底层,大捣乱无胆是小捣乱不断。即便我攻取了成都,也要面对这群地头蛇同时也是封建毒瘤,要是把他们逼得彻底心向刘禅,恐怕取之易而定之难啊。
  以势以情而论,秦宓所言都象是真话,并且一旦成功,日后的好处无穷之大。倘若不听秦宓之言,那就必须硬攻雒城,然后是成都——是勋确实被这一路的艰险搞得有点儿神经衰弱了,若有智取之计,实在不想再拼人命去强攻。再一想绵竹距离雒城不过五十多里地,朝发而可夕至,我就算暂且后退,只要情报准确,看准机会杀回来也并不为难——你李严就真能一夕之间彻底翻盘吗?
  筹思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冒这么一个险,于是亲笔写下手书,承诺平蜀之后,即任命刘璋为益州刺史——作为全军统帅、持节都督,他有这个权限。不过曹魏在各州皆命刺史,而无州牧之任,刘璋终究无法再恢复过往的权势啦;而且在曹魏新的行政区划下,把汉中、房陵、武都等郡从益州分割出来,单设梁州,刘璋的统治区域也大有缩水。
  此外,还承诺上奏天子,封予刘璋显爵——这就超越他的权限范围了,只能表示我会帮忙说话而已——凡相助有功之士,皆重封赏。
  秦宓揣好是勋手书,欣喜而去,是勋转过头来就下令暂退绵竹。其实他本可以找出更靠谱的理由来说服众将的——就他那张嘴,指黑道白,嘘枯吹生,有何难哉——但是偏偏不过脑子,随口敷衍,以使诸将起疑。这是为了给秦宓的行动铺平道路,相信必有蜀地奸细探查后密报给吴、李知道。
  只是是勋心中尚且有所犹疑,这才一返回绵竹,便去探望沮授,将前后情事合盘托出,等到得着沮子辅的赞同,这才放下心来,欢欣而待。
  再说秦宓返回成都,面见吴懿、李严,假称已经动摇了是勋之心,对方将会延缓攻势,暂时后退。秦宓说了:“宓言吾等不愿降魏,恐嗣主(刘禅)难保,若是公自立蜀中,并安嗣主且用吾等,则可降是也……”李严一皱眉头,说你这话说得有点儿过了:“是宏辅智谋之士,果能信否?”秦宓笑道:“彼岂肯信,但犹疑耳,故将暂退,以观吾等如何取刘封之首级也。”
  吴懿说了:“此必是宏辅欲取渔人之利也。然吾等果能速平刘封耶?”咱们要是能够快速吞并刘封势力,那一切都好说,只要稍有迟延,纷乱未息之际,是勋必将亲率大军杀来,到时候局势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啦。
  李严笑道:“其计安能瞒我?此正为使其暂退耳——危亡顷刻,故不得不用险矣。至于取刘封首级,黄公衡适遣使来,正好将计就计……”
  黄权派人过来,并请徐庶关说,要求吴懿、李严打开成都大门,归从刘封,承诺刘封继位之后,即立刘禅为太子,并仍使吴、李掌握军权,至乃剖符作誓,丹书、铁契、金匮、石室,藏于宗庙,永不加罪。当然啦,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丹书铁券之类的玩意儿,刘邦是最早搞的,可是他日后杀起功臣来也压根儿没有手软过,即便没有马谡散布谣言,吴、李也未必会天真到信之不疑。
  所以吴、李也要提条件,说我们可以打开成都城门,放刘封进来,但你不能多带人,只能领五百兵,进来以后先跟我们去宗庙盟誓,颁赐了丹书铁券,我们才能信你。
  就人情方面而言,这条件非常合情合理,然而刘封不敢相信——我若才将五百兵入城,如孤身而探虎穴也,设汝等暗藏奸谋,乃可以轻松取了我的性命去。当即讨价还价,说我先入城盟誓是可以的,但带五百人太少,须得五千之数。他的想法,只须分三千军守备城门,两千军自卫,就不怕尔等暴起伤人啦。
  最终还是秦宓前往雒城,去跟刘封、黄权谈判,秦子敕一番侃侃而谈,说国家都到这般地步了,你们还在互相猜疑,何其短视乃尔!当然啦,仅靠口舌之利,以大义相责,或能说动黄权,终究是说不服刘封的,好在秦宓随即取出了徐庶的手书呈上……
第三十七章、心大志广
  徐庶在给刘封、黄权的信中表态,说他愿为吴懿、李严作保,二人仅为全身家性命耳,别无阴谋。同时他也建议,让吴、李先把吴皇后和刘禅送至雒城为质,以换取刘封放心进入成都——五百兵太少,五千兵太多,咱们打个折中,你带三千人过来吧。
  黄权为人耿直,虽然智计不输于人,但基本上都是玩儿的阳谋,而很少涉及阴谋诡计,所以看了徐庶的书信,当场就信了,还劝刘封:“徐元直所言是也,殿下当即行之,若拖延日久,魏人再来,恐难御也。”随即建议让赵云护卫刘封前往成都。
  刘封摇头:“子龙当与卿共守雒城,此吾根基也,不可轻动。”黄权再建议让马超协从,刘封还是摇头:“马孟起最叵信,不可从孤!”他自恃武勇,只当既有吴皇后和刘禅为质,又身带三千兵马,即便多少有点儿冒险,以自己的弓马之术,保全性命应可无忧也。于是只领着关平、关兴兄弟,以及廖淳、赵融等将,率军来至成都门外。
  这时候吴皇后和刘禅已经先期前往雒城为质了,黄权乃使赵云监护,自以为有此两名人质在手,可期万全。这就是老实人的想法啦,其实吴懿、李严根本就不为二人的性命担忧——先主故世,时日尚浅,赵云、马超等归从刘封也仅数月而已,即便我们宰了刘封,你们就真敢杀害太后和皇帝——好吧,你们不承认这是皇帝,那终究也是先帝骨血啊——吗?到了不还得奉刘禅为主么?
  再说刘封进入成都,吴、李二人自然不敢露面,却使射援相迎,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了,就请太子前往宗庙盟誓。其实吴、李早就在宗庙周边埋伏好了人马,等刘封一到,便有太常上前拦住,说:“宗庙前,即太子不得执兵也。”刘封打眼一瞧,吴、李就在阶上,也全都朝服无剑,空着两手,他性格本就粗疏,至此以为胜利在望,还心想:“待得并合成都兵马,便杀此二贼也!二贼罪恶昭彰,即丹书亦不可全其活矣!”
  于是卸剑上阶,身旁仅十数人护卫而已。吴、李上前拜谢,请刘封先入殿堂,刘封大步迈入,可是才进门,就听“咔嚓”一声,殿门竟然闭合了起来!
  到这时候再知道中计可也迟了,只听一棒锣响,殿后拥出张任等数百精锐蜀卒来,顷刻间即将刘封与其从人尽皆斩为肉酱。随即割下刘封首级,出殿高呼:“先帝遗命,传位亲子,而刘封以外姓入继,竟矫诏而叛,罪无可逭!今但枭其首,从者不论,降即免死!”
  三千兵马,大半放下了武器——头子都挂了,还有什么抵抗的动力啊。只有关氏兄弟和廖淳不服,即欲执械来杀吴、李,但终因寡不敌众,为张任、泠苞等所杀。至于那位赵融,及时转蓬,跪地请降。
  张任便即建议:“请大将军即出城向雒,以收其军。”吴懿还有点儿含糊:“雒城尚有二万军,即以刘封首级相向,可能听我否?”李严在旁笑道:“吾早有安排,大将军可放心前去也。”
  原来李严早就要求被囚的马岱写下书信,去劝马超投降,助其传递书信的,正是原本他们派往武都的使者王甫王国山——王甫不敢暴露身份,怕被刘封所杀,一直假扮小兵,就躲藏在马超身边哪。李严表示,说马将军你只要协助取下雒城,则前事不论,当初骠骑将军的承诺仍然有效,你马家兄弟也可就此团聚。
  因此一等刘封进了成都,消息传来,马超、王甫便即偷开雒城南门,放早就埋伏在附近的成都军杀入。成都军将乃年逾七旬之严颜也,一进城就对马超说:“今杀刘封,大将军将自来取雒,将军当亲往相迎,以赎前愆。”马超大喜,便即策马去迎吴懿。
  随即严颜直奔衙署,把黄权给团团包围了起来。黄公衡惊而出看,问严颜道:“汝等得无害太子耶?则欲陷太后母子于死地耶?”严颜冷笑道:“公衡亦巴人也,巴蜀自有其主,何干吴氏?!”
  黄权这下子可真是惊着了,厉声喝道:“汝等得无欲戴刘振威耶?昔先帝入蜀,汝等皆背振威而从之,今又叛汉而归振威,二三其德,一至若是。诗云:‘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想当初刘备入蜀,黄权适为广汉长,闭门坚守,坚不肯降,一直等到刘璋战败,亲笔书信前来,这才放声大哭,然后打开城门。刘备也正因此而特意召见他,想瞧瞧这位“忠臣”究竟长啥模样,结果相与恳谈,大感钦佩,遂破格重用。所以黄权才有资格责骂严颜,说你们当初抛弃刘璋投降刘备,如今又放弃刘备,要扛刘璋出来做旗号,你们也未免太过无耻了一点儿吧!
  严颜一撇嘴:“先帝世之英雄,吾等从之,必无二心。然今先帝已殁,刘封凶暴、二子孱弱,魏人压境,蜀中终不可保也。故吾等戴旧主以迎魏师,为全巴蜀百姓耳——君以为吴懿、刘封辈,能御魏人而全蜀地否?大势所趋,顺之为智,不然,徒死耳,且祸乡梓!”
  黄权本来就不以口舌见长,当即被严颜说得是哑口无言,不禁长叹一声:“汝等自做,与我无涉矣。”返回内室安坐,那意思:你要擒我就来擒,要来杀我就来杀,我如今心如槁木死灰,啥都不管了,一切只看天意吧。
  不仅仅严颜在雒城图穷匕见,此刻成都城中,吴懿才出南门,张任、泠苞他们就率兵把李严给围住了,随即把软禁中的刘璋扶上马车,驰至李严府前。李严这才知道枉称聪明,却中了他人的算计,不禁苦笑道:“吾早与大将军言,蜀人不可信也,彼不听我,致有此败!”可还是忍不住爬梯子站上墙头,招呼张任来说话,问他:“战阵之上,将军多谋,朝堂之中,无能为也。今谋我者,未知究谁人耶?”
  你们这圈套一层套一层的,发动起来又如雷霆万钧之势,我想想都觉得恐怖……究竟是谁有那么大本事,谋划得如此天衣无缝,竟然把我也给瞒在鼓里,反倒无形中做了你们的帮凶?你告诉我,那我死也无憾啦。
  张任仰天大笑道:“正方自诩智计,今亦有此乎?实言相告,谋君者,徐元直、彭永年也!”
  李严一听,罢了罢了,这俩货要是联起手来,我还真未必是他们的个儿啊……
  后世的演义小说当中,徐庶是个大忠臣,其实未必。根据史书记载,曹操南征,刘备放弃樊城南走,曹军“获庶母”,于是徐庶“辞先主(刘备)而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于事,请从此别。’遂诣曹公。”因为老娘被逮,他一大孝子被迫去刘备而归曹操,此亦无可奈何之事也,问题其后并没有什么“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徐元直在曹魏一直做到右中郎将、御史中丞的高位,他要是始终抱持着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有可能位列公卿吗?
  在这条时间线上,徐庶倒是并没有因为老娘被逮而早早归曹,对刘备也还算忠心耿耿,但问题刘备已经挂啦,他又实在被吴懿、李严等人给恶心到了,于是秦宓跑去一逞口舌之利,徐元直当即就上了贼船。此前他写信给刘封,担保吴、李绝无二心,表面上是被秦宓说服,愿意襄助吴、李,其实就算是加入蜀人帮的“投名状”。
  至于蜀人帮真正的领袖人物,那就是史书上著名的无节操之辈彭羕彭永年。蜀人当中,他曾经被刘璋收拾得最狠,乃至“髡钳”为隶,刘备入蜀后也最受信重;但此人向来嚣张自矜,比法正还要狂傲,搞不好同僚关系,结果遭到荆州士和东州士的联合打压。在原本历史上,是诸葛亮屡次密陈刘备,说彭羕“心大志广,难可保安”,导致刘备逐渐疏远了他,彭羕恼羞成怒,竟然跑去跟马超说:“老革荒悖,可复道邪……卿为其外,我为其内,天下不足定也。”马超当即出首告发,彭羕旋被处死。
  而在这条时间线上,彭羕也在刘备晚年遭到了疏远,恼恨之下,便即密合徒众,打算以拥戴刘璋为名,换一个主子来侍奉。这人虽然品格低下,但能力是极超群的——否则刘备一开始也不会信重他——他这一跟徐庶联起手来,暗中策谋,也难怪李严要中了圈套啦。
  当下李正方面如死灰,返回内室便悬梁自尽了。张任、泠苞,还有蜀人帮的杨洪、费诗、王谋、何宗等人便即掌控住了整个成都城,将刘备的侧妃和次子刘永全都囚禁起来——这还是徐庶当初上贼船时候提的条件,要不然蜀人能把他们全都杀光了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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