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3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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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真曾经私下劝是勋说:“太尉贵重,不当与贱役语,恐失身份。”是勋笑着回答他:“何所谓贱役耶?汉高不过一亭长耳,兴汉之臣多狗屠辈,遂能应时而起,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况此皆我大魏子民也,吏不爱民,民不亲附,吏若抚之若子,自然国家安泰。”
  沮授也劝,但却是另外一套说词:“太尉受命伐蜀,手握重兵,本处嫌疑之地,乃更与乡民语,恐有厚买人心之谮也,不可不防。”是勋点点头,说你担心得有道理,随即却又摇头:“吾今乃为国家收蜀人之心也,非为私也,况天子圣明,不受人惑,岂肯相疑?”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曹操这人疑心病重,自己要是真的一个不慎踩过了界,还不知道老头子心里会怎么想呢。但一来他觉得只在营里转悠,接触的人绝对数量不算多,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再说了,不干这些他又能干啥?回主营闷头睡大觉吗?
  谁知道还要睡多少天?荆州军究竟哪辈子才能突破鱼复,来跟自己前后夹击刘封啊!他虽然不怎么管理军务,但曹真每日必要向其禀报军中情况,估计着顶多再有一个月,粮运就会开始捉襟见肘。是勋心说史书上也没有细说,不知道后来钟会在剑阁究竟被拦了多久,我怎么着也得比他钟士季呆的时间长吧。三国中后期的名人当中,其实是勋挺瞧不起钟会的,那基本上就一马谡的翻版,而且看他在成都受姜维蛊惑,妄图造反的计划,其战略眼光又比马幼常差了不止一筹。
  “欲使姜维等皆将蜀兵出斜谷,会自将大众随其后。既至长安,令骑士从陆道,步兵从水道顺流浮渭入河,以为五日可到孟津,与骑会洛阳,一旦天下可定也。”倘若这不是后世的污蔑,而真是钟会的计划,那简直是可以当作笑话来听的……
  惜乎,吾身边无邓士载也——邓艾还在辽东领着票高句丽人屯田呢——当面也非刘禅,但不管怎么说,也得比钟会玩儿得更漂亮一点儿才成,否则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好在就当是勋逐渐丧失信心,却还没有彻底放弃的时候,终于传来消息,荆州军已经杀入巴中,而徐晃也拿下了宣汉、菪渠。是勋得报大喜,急忙召聚众将商议,曹真就说了:“刘封若知三巴不保,必不敢再留葭萌,而必南逃,吾将踵迹而追,破之不难。然若彼得入成都,据城而守,亦未必可遽下也。”您估摸着,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吴懿他们会放刘封进城吗?
  是勋皱眉沉吟少顷,说我不如来写一封书信,劝说刘封投降吧——终于可以干点儿老子的强项了。
第三十一章、尔虞我诈
  是勋写下长长一篇书信,遣人送往葭萌,去劝说刘封投降。刘封得信,展开来一瞧,只见开篇就是:“魏太尉、都督雍凉荆三州兵马是,拜上刘将军足下……”
  称呼就挺讨巧,也不直接指责刘封为蟊贼、篡逆,当然也不会承认他汉朝太子的地位,于是避重就轻,简单地称呼他为“刘将军”。
  然后分析形势,说如今我王师伐蜀,既已得汉,乃复下巴,两路会聚,总三十万之众——当然这夸张的数字刘封压根儿就不带信的——就算蜀中没有内乱,全师以拒,也不会是王师的对手,更何况刘将军您还未必能够生入成都呢……
  “将军本姓窦,非刘也,今弃父母而为人后,此非礼也;大祸将至而不知避,王师挞伐而不识走,此非智也。传刘备欲寄全蜀于将军,亦非爱将军也,为市恩而使将军庇其幼子耳。设备果真心,以彼之智,胡不先召将军而后除吴懿,乃使懿阻将军于成都之外耶?则其首鼠可知矣……”
  刘备遗命传养子而不传亲子,对此是勋一定程度上是表示理解的,甚至还略感钦佩。虽说为了保蜀中基业,担心自己的两个亲儿子都太年幼,难撑大局,因此择长而立,理不出奇,但竟然真敢起意传位养子,乃可见刘玄德绝非迂腐之辈——或许也跟他出身不高,没有世家大族那种嫡庶分明,又瞧不起养、赘的臭脾气有关。但是因为临终前的安排不够稳妥,导致蜀中大乱,情势反倒比遗命传位刘禅更要糟糕,对此是勋就不怎么理解得了了。
  倘若刘备遗命传位刘禅,关羽必诚心辅佐,或许也不会膏了吴懿的屠刀,而刘封在汉中,就算想要造反,也得先过张飞那一关。或许黄权会帮他,或许张飞会同情他,但有关羽在内,张益德理论上是不会跟关云长对着干的。当然啦,情同兄弟云云,也都是后世人语,关、张的关系是不是真那么铁,二人对刘备的忠心是不是真那么牢固,其实也大可以打个问号。但不管怎么说,仅刘封作乱汉中,所可能酿成的风波终究有限。
  然而并非每个人都能够仔细地权衡利弊,使得每一言、每一行都能将风险降至最低,且使利益最大化——人若如此理智,那么大多数纷争、动乱都将不会再产生了。即以吴懿论,他为了获取权力而违抗刘备遗诏,其实是在进行一场豪赌,不但要赌政变成功,控制成都,还要赌顺利干掉刘封,大权独揽,甚至还要赌曹魏方没有很快反应过来,留给他足够实施全盘计划的时间。若说以上任何一项赌博胜负几率都是五五开的话,那么累加起来,成功的可能性就连两成都不到了。与其如此,还不如遵从遗命,设谋打压关羽、讨好刘封来得更稳妥一些。
  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九成胜算和一成胜算并没有分别,反正结果都可能是是输,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同样九成胜算和一成胜算没有分别,反正结果都可能是赢。而刘备即便善识人心,终究不可能做到算无遗策,在他看来,反正都非嫡子,对于吴懿来说,无论刘封、刘禅都没有他吴家的骨血,则无论传位给谁亦都不干吴懿之事,故此并未设防也。至于辅幼主为佳,还是辅成主为好,再加集团利益的纠缠,恐怕刘备本人考虑不到那么深……
  考虑不到的结果,便是酿成了大乱,是勋如今正好拿着这件事来动摇刘封之心——老头子要是真想传位给你,毫无二意,他至于遗命失误吗?则其心中尚且犹疑可知也。正是因此而酿成了蜀中大乱,导致你身处险地,你还感他的恩德作甚?
  “今将军进不能攘王师,复汉中,退不能入成都,平篡逆,如鱼入罾中,丧败可期。人若不能生,而复求王蜀中,岂可得乎?如螳螂将膏黄雀之吻,而尚觊觎寒蝉,岂非可笑?今为将军计,莫若幡然改图,归命王化,则仆必助将军以入成都,手刃奸邪,以除憾恨。将军为前汉罗国之后,仆当上奏天子,使复爵位,至乃剖符大邦,为始封之君也……”
  窦氏先祖,原受封为罗县侯,后来除封,是勋说了,只要你投降,我就帮助你杀入成都,去把导致你落入如此尴尬境地的吴懿、李严给宰了,报仇雪恨。然后我会上奏天子,再命罗国,甚至封你一个更高的爵位——
  “王于川中,假王也,且王师到处,即欲苟且而不可得;归于吾魏,真侯也,带砺山河可期。仆知将军智者也,当更思虑,早定良计。易有‘利见大人’,诗云‘自求多福’,行矣,将军勉之。”
  刘封览信大怒,恨声道:“孤当死社稷,终不能苟且而生矣!”可是转过头来,却又不禁愁容满面,他问黄权:“今传三巴已失,甘兴霸死,魏人将踵我后,奈何?”我确实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是……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死吗?
  黄权说敌人既然将至身后,那咱们葭萌关肯定是守不下去啦,只好后撤:“汉中入蜀,栈道难行,即自三巴来,亦畏途也。今吾退至雒县,其城坚固,必可久守,但恐成都不纳,则粮秣无着……”
  咱们可以继续朝后退,一直退到雒县,与成都相互呼应,必可长久守备。敌军远来,粮运不继,咱们越是收缩,他们的消耗就越是大,时间一长,必然撤退——除非再从交、广发兵,从南中绕远,否则再不会有第三路魏军过来抄咱后路啦。只是南中的道路更不好走,朱褒、雍闿那些地头蛇即便降魏,也不肯让魏国的大军随便逾境而过,咱们安守雒县半年左右,待敌自疲,还是能够办得到的。
  然而,就怕如此紧急关头,吴懿、李严等仍然不肯放殿下您进入成都,甚至还要在粮草上卡咱们脖子。倘若仅仅依靠雒县的存粮,恐怕就连咱们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臣请先往成都,密会徐元直,使说吴、李以国事为重也。”
  刘封长叹一声,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期望公衡你可以说动那二贼……可是如今咱们该怎么撤退呢?就怕魏军踵迹而追,则一退必败,一败必不可收拾……
  黄权说:“天幸是宏辅发此书来也。”为今之计,只能假装投降,您回信去约定受降的时间,以麻痹对方的神经,然后今晚便走,绝对不可延挨。
  刘封无奈之下,只得复信是勋,说我经过仔细考虑,觉得还是归降为好。但军中诸将并非人人肯降,我还需要做一阵子工作,希望你宽限三天,三天以后,我必定打开葭萌关,自缚阵前,以候天子裁处。
  信至魏营,是勋见之大喜:“若封肯降,吾何吝三日耶?”当即批复说好,那我就等你三天。等到蜀使出帐而去,沮授突然凑过来提醒是勋:“此恐非刘封真意,乃伪降耳。”
  是勋一皱眉头,问:“子辅此何意耶?”沮授就说啦:“今荆州军将至,以薄敌后,彼若不降,则必远飏,又惧我军追击,故砌词敷衍,以惑我耳。”是勋问你有什么证据吗?沮授说我没有证据,只是根据蛛丝马迹来猜测:“都督使马幼常探问蜀中风土,及贼将性情,但云刘封倨傲无礼,群臣多怨,唯吴、李杀关羽故,乃暂从封,欲为关羽等报仇耳。则其若真降,必不肯听臣下言,何必期以三日?且复书必求都督盟誓,全其性命,甚而求封大国,安得如此恭顺耶?”
  刘封是个既高傲又刚愎之人,他要真想投降,根本就不会在乎是否有将领不答应,根本不会要求三天期限去劝服诸将。而且以他的性格,肯定要在回信里再摆摆架子,然后要求你明确承诺保其性命,甚至直接要求受封大国、良邑,给自己找稳了后路。他这类人突然间低声下气,里子、面子全都不要,实在令人起疑啊……
  沮授说就我所知,这类家伙就算刀架在了脖子上,就算已经决定屈膝,那也要先端足架子,放几句狠话的,哪有你一封信去,当场就拜倒求降的道理?他又不是真被咱们团团围困,马上就死路一条了。
  是勋倒是从善如流,当即一拍双掌道:“子辅所言有理!”可是你刚才为什么不拦着我?我如今已经答应等他三天了,怎么办?
  沮授说“兵不厌诈”——“彼既虞我于先,都督何惜诈之于后?”刘封想要麻痹咱们,正好利用都督您的承诺,咱们反过去麻痹于他——“吾料刘封今夕必走,乃可挥师踵迹,直入蜀中!”
  沮子辅还怕是勋堂堂文魁儒宗,朝廷重臣,不肯食言为此欺诈之事,早就想好了一大套说词,希望能够说服是勋。谁想到是勋脑袋里根本就没有那根弦儿——欺敌算什么道德问题?我又不是宋襄公——当即允诺:“可急召曹子丹等来商议!”倒把沮授一肚子说词全都给憋回去了。
  于是诸将聚齐,共商对策,曹真也赞同沮授的建议,说我马上就下去分派任务,今晚便趁着夜色向前挺进,直取葭萌关——“若能衔其尾,则其后大剑、小剑,梓潼、涪县,均易克也……”
  葭萌关以南,有大剑山、小剑山等,其峰高峻如剑,故此得名,地势极为险要——所以原本历史上,诸葛亮在此地筑垒以守,就是著名的“剑阁”。曹真说咱们只要跟在蜀人屁股后面,一路追杀,一路驱赶,那他们就没有机会停下脚步来守险,哪怕再恐怖的地势,都可顺利通过——就好似当日徐晃长驱入围,只要紧咬着敌军,就能将城外的各类防御设施视若无物。估计刘封只能退守绵竹甚至雒县,吴懿、李严要是不放他进成都,那他就死定啦——“若使相合,事尚未可料也。”
  是勋说你想得太远了,咱们且先进了葭萌关再说。话音才落,突然旁边马谡站出来了:“谡有拙计,可使吴、李必不肯纳刘封也!”
第三十二章、使王蜀中
  刘封当晚即率大军离开葭萌,朝着梓潼方向遁逃,曹真率军从后猛追,蜀军大溃,幸亏赵云率部断后,好不容易才收束住了队伍。
  乱军之中,马岱即率部曲来劫马超,兄弟相见,乃各唏嘘。马岱就问了,咱们如今如何行止?兄长你有什么想法没有?马超道:“今刘封丧败,且忌我,不可从也。弟可匿我军中,伪作奔散,诈入雒城,经雒乃可往成都去也。”
  马岱皱眉道:“兄今仍欲归成都耶?太子虽败,麾下尚数万众,尚可与魏人一战,吴、李坐守之势,非可以久者也,何必相从?”
  马超冷笑道:“今势既沮,分则力弱,合则力强。吴、李坐守,既畏魏人,又忌刘封,闻弟往投,必喜而纳之,吾等即趁势擒之,以夺成都。复以成都之兵迎刘封,则封必不敢再囚我矣。合力以御北军,国家或可危而复安。”
  马岱大喜:“此真妙策也!”哥哥你早这样多好,一心为国家考虑,咱们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啊,天幸你终于醒悟过来啦。好,兄弟我就继续跟着你,咱们共谋大事。
  于是领着亲信部曲和武都败军,一路狂奔,竟然跑在了刘封之先,直入雒城。雒城守将关平是听说过马岱已归从太子刘封的,便即开门迎入,马岱就说啦:“今师丧败,或将退守绵竹、雒县,但恐成都掣肘,断绝粮运,则我军必覆,故岱得太子命,使先期赴都,以说吴懿、李严。”
  关平虽然奇怪,怎么刘封不派个能说会道的文吏去游说吴、李,倒派了马岱来,不过再一琢磨,他马家原本是遵从成都旨令的,或许便想利用这一层关系,去动吴、李之心吧。即备粮秣相赠,把马岱等人一路送至成都近郊。
  马岱先遣人入城相会吴、李,说我此前追随家兄,兵败汉中,无奈之下才暂且归从了刘封,如今刘封因难敌魏军而败退,我乃趁机偷过雒县,来投朝廷,希望大将军收纳。吴懿便问来使:“马将军麾下,今几许人?”使者回答:“不过七百余卒,马二百匹。”吴懿又问:“马孟起何在?”回答说:“尚为刘封所囚耳。”使者说马岱在城外待罪,生怕因为战败和曾归刘封之故,将会遭受惩处——“若大将军不肯宽宥,乃当别去;若肯宽宥,还望大将军出城相迎。”
  吴懿尚未回答,旁边李严忙道:“马将军弃逆从正,何罪之有?然大将军贵重,不可出城往迎,严请代大将军往。”吴懿倒是也挺垂涎马家兵将,当即首肯:“如此,劳烦正方矣。”
  李严即领一哨兵马出城来迎马岱,远远的便见马岱拜倒在地,急忙催马上前,然后下来搀扶:“将军何必如此?”马岱一瞧,吴懿不肯出城,面前只有李严,不禁略略失望……
  不过他兄弟两个也早就商量过啦,倘若吴懿中计出城,那是最好,可当场将其拿下,则成都如在掌中。那要是吴懿不出来呢?且看谁出来了,若使他人来召,只得暂且入城,再寻机以谋吴、李;若是李严肯来,不妨先将其拿下为质,再挟之以入成都,以李严命诱得吴懿过来。
  于是马岱便即站起身来,朝向李严深深一躬:“有劳太傅来迎罪臣,先请入营歇息,罪臣将布列兵马,以候太傅点校。”你先歇会儿脚,喝口水,我把大家伙儿全都召集起来,让你点明数量,便好共入成都。
  李严拉着马岱的手,笑吟吟地道:“将军可即率部入城,何须点校?”随即伸手一指马家军才刚扎定的营寨:“请吾入营,得非令兄欲相见乎?”
  马岱闻言大惊,才待后退,早有禁军簇拥上来,长矛当胸,将其逼住。随即李严重新上马,挥动旗帜,只见四下里伏兵尽起——他还真不是领着几百人护卫就敢出来接马岱的,身后不下三千兵卒,趁着跟马岱说话的机会,秘密潜近马家营寨,随即得命,一时并起。
  马家这些本来就是败兵,士气很低,如今马岱既被擒获,又遭数倍于己的军兵围困,无不沮丧,对面一嚷嚷:“马氏欲乱,尔等不过受其胁迫耳,但弃械而跪,皆可免死。”当即有七成全都放下武器,停止了抵抗。余众簇拥着马超从营中杀出,马超怒指李严:“正方此何意耶?”
  李严冷笑道:“孟起匿于营中,又何意耶?”
  马超知此事不可善了,便即舞开大槊,直取李严。李严拨马后退,再度挥舞旗帜,军兵簇拥上来,将马超团团围在垓心。马孟起好勇,长槊使开,如闪似电,瞬间便已刺倒二卒,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迫掉转马头,杀出重围而去。
  李严尚且不肯罢休,下令急追:“生致马孟起者,万户侯!杀之,赏千户!”成都禁军个个精神抖擞,体力旺健,马家军却千里奔逃,精神和肉体双方面均甚疲惫,哪里还抵御得过?瞬间崩溃,马超单骑而走。
  成都军追不上三里,忽见前面旌帜飘扬,似有大军开到。李严惊道:“马氏为刘封来赚成都,果有大军合后。”赶紧下令收兵,押着马岱与马家俘虏,返回成都,紧闭城门。
  原来刘封一口气退到了绵竹,先使黄权率数千兵到雒县,协助关平守备,并且尝试去跟吴、李谈判。黄权至雒,关平迎入,便说起了马岱才刚过去不久。黄权惊道:“岱劫超而走,彼欲归成都耶?抑欲取成都耶?”心说这哥儿俩要是想逃归刘禅阵营,那咱们一点儿招儿都没有;倘若起意谋夺成都——“马孟起见小利而忘大义,用小谋而忽大略,此辈何足成事?必为李正方所破!”于是率军前来,探看消息,正好接着马超。
  马超见到黄权,不禁伏地痛哭,说:“本欲谋夺成都,以取太子之信,且合国家为一,抵御魏贼,不想事败,吾弟陷身于逆,必不得活也!”黄权赶紧安慰他:“孟起既在,吴子远等必不敢害令弟,可勿忧也。”说你这回算是彻底跟成都方撕破脸了,从此可一心一意为太子效命吧。马超指天划地地发誓赌咒,说我再无二心,必要扶保太子以登大位!
  再说李严押着马岱归入成都,来见吴懿,吴子远已经听说了城下之事,便问李严:“正方何以识其为诈耶?”李严说这个简单:“马氏兄弟情笃,则岱安有陷超于刘封处,而敢来投吾等?”要是兄弟俩一起来的,说不定我还信了几分,如今就马岱一个人跑回来,他就不怕一投成都,那边刘封暴怒,把他哥哥马超给宰了吗?“若即入城,吾或不察,今欲诓大将军出迎,则其心叵测可知矣。”
  吴懿叹道:“幸亏正方,不然,吾等恐无噍类矣。”就要下令将马岱斩首。李严赶紧摆手拦阻,说不可,你要是真的杀了马岱,咱们跟马家这仇就结大啦,再也没有了回旋余地,不如暂且囚禁马岱,则可牵制返回刘封阵营的马超,以为将来布局。于是下令将马岱暂囚狱中。
  转过脸来,吴懿再问李严:“今魏人已夺汉中,复取三巴,刘封败绩,吾等当如何应对?前欲使封与魏人两败俱伤,我可取其利也,今若与封合,恐为所趁,若不与合,封死则成都孤城耳……”
  李严微微而笑,说没有关系,我从前的布局,计点时日,应该已经起了一定效果啦,如今只须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魏营,去游说是勋,则国家必可危而复安也。吴懿点点头,问道:“何人可遣?是宏辅辩舌无双,天下知名,谁可与侔者耶?”咱这儿能够找出来比是勋更能喷的人吗?
  李严笑道:“口舌小道耳,若势不至,即有苏张之口,亦不能动摇人心也。子远以是勋止舌辩之士耶?以为非口舌过之者,乃可说之耶?”我说找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去游说是勋,前提是此前的安排已经成功,大势所趋,使是勋不得不应,而不是必须得找个比是勋更能喷的。
  倘若是勋在此,他一定会想啊,这又不是玩儿游戏,只要舌辩成功,多难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倘若无利可图,无势可应,哪怕你说出大天来,人照样理都不理。
  “广汉秦子敕,必可动是宏辅之心也。”
  吴懿首肯,便召秦宓前来,命其改装出城,前去魏军大营。秦宓就问啦,说你们打算要我去对是勋说些什么?时势如此,想要说服他退兵,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难道你们打算俯首而降了,派我去跟他说说条件?
  李严笑道:“非也。今遣子敕往说是宏辅,欲使其拥兵而王蜀中,则可令魏人自乱,国家得安耳。”
  秦宓大惊,说你们疯了不成吗?是勋怎么可能称兵作乱?首先,他是曹魏重臣,曹家姻亲,在洛阳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凭什么要冒险,尝试在蜀中称王?再则,此人向以忠诚著称,即便他这忠心只是假的,表面文章,终究背负文宗之名,爱惜羽毛,没有足够的把握,怎么肯往自己身上泼污水?而且他所部都是雍、凉、荆三州的兵卒,因伐蜀而初领,不是长期统带,可以如臂使指,几同私人武装的,就算想要造反自立,胜算能有多高?是勋又不是傻子,岂有利令智昏,走上这条邪路的道理?
  李严笑道:“吾早使人在中原广传消息,云是勋拥大军而趁蜀弊,却不能速进,是欲养寇而自重也。今掌十万之众,若过半岁,厚植亲信,则其势不可摇也。彼常与小卒、乡民语,收买人心,是其证也。众口烁金,积毁销骨,虽骨肉至亲而不能保安,曾母为之投杼,而况操之与勋耶?计点时日,消息已至勋处,彼必惶惑犹疑,子敕适往说之,必能乱其心矣。其心既乱,魏人必扰,乃可阻之雒城下。若是勋急破雒城,并下成都,奏凯复命,则谣言不攻而自破;若彼顿兵雒城,久不得进,曹操必疑,或申斥,或易帅,则魏人之势挫,我可反击之,逐彼出蜀也。国家存亡,在此一举,望子敕勉力从之!”
第三十三章、城下遇难
  刘封退守绵竹,旋即被曹魏八万大军——是勋四万,司马懿也带来四万多荆州兵——轮番攻打,短短四日便即支撑不住,于是主动弃守,退至雒县。
  魏军自此终于走出险狭的川北丘陵地带,大步迈入四川盆地,是勋但觉眼前豁然开朗,心境为之一舒。本以为蜀地就此再也无险可守,你光城池高耸峻伟,又有何用?只要老子能够有足够的空间展布大军,临时建造礟车、冲车等各种攻城器械,就这年月的夯土墙,安可抵御?可是想不到随即就被雒城给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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