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323部分在线阅读
但总之,留太子监国最合乎礼法、习惯,问题这礼法、习惯是周代的,汉代几无此制,所以找不到旧例可循。目前的曹魏政权已经结构相对严谨啦,再不是过去的草台班子,那就必须职权明析,等曹操走了以后,曹丕究竟拥有对朝政多大的发言权和掌控权,这还必须仔细规划一下。
掌控权太大了,等同于天子,曹操肯定不会放心啊;掌控权小了也不行,毫无意义,还不如留重臣守国,而让太子从征“抚军”呢。
所以重臣们又开了几场小会,确定了曹丕的职权。首先,原本的官僚机构即便没有君主,若非遭逢大事,也都可以顺畅运行,那么曹丕也就不必要插手啦——反正小事插手也无益,大事还得去禀报曹操;其次,由曹丕牵头,是勋、贾诩、诸葛亮、刘晔等人组成一个临时委员会,专门负责京师周边地区的防务和关中之战的军队调动、物资转运,以便使战争机器更为有效率地运转起来。
所以等曹操一离开洛阳,这个临时委员会就开始运作了,是勋首先向曹丕提出了几条建议,并且大多获得了许可,制诏施行。
是勋最近的心情非常郁闷,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乌鸦嘴,说刘备可能兵出子午谷,刘备还真就这么搞了……原本以为可以泰山压卵之势,迅速把蜀汉给讨平的——终究如今曹魏之对蜀汉,比起原本历史上之对蜀汉,态势都要好得多啊,一是江东已平,二是雄主仍在,而非权臣持国。谁想到刘备兵出险招,竟然隐隐有翻盘的趋势……
尤其是……长安城怎么就真能丢了呢?以常理而论,长安坚城,有数万大军镇守,即便不能出城却敌,起码固守没啥问题啊,等闲三五万人攻不下来——想当年是勋也是打过长安的,深知此城之广袤、高峻,不易取也。然而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正如原本历史上魏延的判断,夏侯楙就一彻底的废物点心,给他座坚城跟给个小砦子没区别,给他三万之众跟给三千人也没区别,反正就一个字——输!
那么刘备真能翻盘吗?历史已经面目全非,是勋还真是不敢再作什么乐观期盼了。在原本历史上,曹操也就差不多这几年去救的汉中,结果无功而返,光把各军扯出那个泥潭就搞得几乎心力交瘁。说不定如今的关中之战,就是历史上的汉中之战,曹操最终慨叹一声“鸡肋”,只好黯然撤退。
问题关中绝非“鸡肋”呀,若失关中,凉州也不可保,是勋是曾经一语以定人心:“即雍、凉皆失,国家之力亦较贼三倍为多,何惧耶?!”可其实他心里也在发颤呢……
还是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成。首先要在财力允许的前提下,从各地继续调动兵马向西,争取对蜀军形成全面优势,保证军事行动的顺利实施;其次,战若不利,事若不协,也得巩固河南地的防守,不使刘备有趁胜东进的可能性。
所以是勋提出的几条,一是命令黄忠、陆议、步骘集结兵马,不但要策反雍闿等人,赶紧给刘备背后捅刀子,甚至在有可能的情况下,直接从交趾发兵以向南中。二是命郭淮、郝昭并是魏向西移动,随时准备增援关中和凉州。三是命曹仁提前向三巴进军。
还有第四条,即召司马懿为河南尹,加强对洛阳周边地区的控制。
司马懿曾为雍州刺史,去岁才由梁习继任——是勋一直在想,倘若驻守长安的还是仲达,估计哪怕夏侯楙再无能,这城也丢不了——他去职的原因是因为老爹司马防病重,而老哥司马朗正当竞争度部尚书的紧要关头,所以代哥哥回家装孝子去了。如今可由朝廷颁下急诏,要司马懿尽快进京——反正你老爹不还没有死呢嘛,国事要紧。
曹丕问是勋:“吾知仲达为太尉高足也,河内世家、天下俊才,然其人知兵否?”是勋心说司马懿要是不知兵那还谁知兵啊……在原本的历史上,诸葛亮初出祁山,其实仗打得并不怎么好,还用错了人,要后来才逐渐锻炼成“天下奇才”的,而司马懿初次指挥大军团作战,就一举摧垮了孟达的图谋,军谋天赋可能比孔明还要强上一筹哪。
便即禀报说:“为勋之徒,故知其人秉赋,军民事宜,皆可托付也。”
然而曹丕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否决了是勋这一建议:“仲达年轻,恐不如辛佐治也。”
司马懿本年三十五岁,其实不算年轻了——以这年月人的普遍短寿来论,男子十七八岁可以算作成年,三十来岁步入中年,四十六七就开始垂垂老矣——但在同等级的官僚当中,仍然风华正茂,资历也属中下游。所以曹丕提出以辛毗出任河南尹,辛佐治好歹四十多啦,肯定比司马懿要更老成一些。
辛毗那也是曹魏名臣——虽然没什么军事经验——曹丕执意用他,是勋还真找不出什么好的反驳理由出来。况且司马懿终究是自己的弟子,所谓“内举不避亲”,这得是一心为国,毫不考虑自家名声的大贤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他是宏辅终究还并没有如此高尚的节操……
等到会议结束,返回自家府邸,即召长子是复来到书斋,跟他讲述了今日朝中的诸般决议。顺便就问是复:“辛佐治与太子,曾有旧否?”
为什么曹丕一定要让辛毗当这个河南尹呢?话说曹操一走,曹丕就直接下令,搞了一系列的人事变动,但因为多不上二千石,又有亲信、吏部尚书陈群给他兜着底,所以不至于遭群臣的反对,或者引发曹操的不满。这些人事变动,多有根由可循,所用若非世家大族,就是曹丕为王时代的亲近之人,多置于河洛各县为令、长。理由倒是也很充分:如今我总体负责军事行动的后勤事宜,当然要用些知根知底的官员,才能如臂使指,政令畅行啊。
无疑,曹丕这是开始培养和锻炼自己的心腹之人啦。虽说太子引用私人,很容易遭到皇帝的猜忌,但若太子丝毫不用私人,同样会被认为有违人情之常,恐怕别有居心——关键在于不要搞得太过头,而曹丕就正好完美地踩在了这条红线上,轻易不肯逾矩。
说起来,只有这河南尹之任命,略略有些过分。那么他是真的一心为国吗?还是辛毗其实跟他也有什么关系呢?儿子你已经开始负责情报工作了,对此可有什么解释吗?
是复听问,不禁淡淡一笑,回答道:“辛佐治与太子无涉,然阿爹忘矣,其婿乃羊耽也。”
啊呦,是勋心说原来如此。羊耽字探之,是泰山郡名门之后,东汉朝著名的“悬鱼太守”羊续之幼子,曾为曹丕门客,今任太子仓令。这家伙娶了辛毗之女为妻,就是曹魏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名女人之一辛宪英,辛毗因为这层关系,所以才已经或者有可能被曹丕引为同党啊。
是勋心说我一直在关注着羊耽的兄长羊衜,等着瞧他小儿子羊祜啥时候出生呢,怎么就把羊耽给忘记了?要说羊衜跟我也是有一定曲折的关系的——羊衜原配为孔融之女,继妻为蔡琰之妹——而羊耽跟我素无往来,就把这碴给拋诸脑后啦。幸亏有儿子提醒……不,幸亏我编织了一张情报网络出来。
正在沉吟,就见是复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双手呈给是勋:“此儿近日按查宇内大族,有以芹献也。”我把豪门世家全都调查清楚,罗列成表,阿爹你肯定用得着啊。
第二十一章、家国国家
汉魏之际的豪门世族,其实更准确点儿说应该叫“经学世家”,必须具备以下三个要素:
其一,祖无罪徒(曾经被宦官集团搞党锢入罪的不在此列),且有高官显宦,而且最好累世二千石以上,始终没有长时间脱离过朝廷的核心圈子。
其二,以经学教授子弟,最好出过一两个在学术界赫赫有名的儒宗高人。
其三、宗族繁盛、姻戚为辅,而且利用第一条要素占据了大量土地,成为起码在一郡内都排得上号的大地主。
以此三项条件来筛选,是家是肯定排不上的,因为是仪始为二千石,到是勋也不过才两代而已,但是倘若维持着这一上升势头不变,到是家第四代(是勋的孙辈)还没有离开朝堂,就有希望挤进经学世家的行列中去。
夏侯家也排不上,即便从夏侯惇、夏侯渊算起,已经两代高官了,但大多为武职,少有文吏,更在经学上没有什么建树。倘若先按原本的历史轨迹走,但司马家并未篡魏,那么夏侯玄之后,夏侯氏或有机会成为世家。
拉回来说,汉若不亡,世家势力将会稳步成长,最终形成可与君权相抗衡的强大阶层,但是汉末大乱导致一系列军功贵族上位(比如曹氏、夏侯氏),从一定程度上打断或起码是延缓了这一进程。直到陈群建九品中正制,进而河内大族司马氏掌权,司马“八达”将姻戚关系几乎辐射到所有规模相若的经学世家,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才使得世家势力的膨胀骤然加速。永嘉南渡以后,吴、会豪门也加入这一阶层,于是皇权算个屁啊,只有世家最大。
所以是勋选择在曹魏军功贵族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伸手扶持庶族,扼阻世家,切入点是很好的——往前几十年,或者延后几十年,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自从是勋向儿子是复透露了自家的根本政治理念以后,是复就开始搜集和整理世家的资料,至此基本完成,于是呈献给是勋。是勋接过纸来仔细一瞧,上面总共开列了中原地区的豪门二十一家——至于蜀中、凉州,本来就没有什么世豪势力,乃可忽略。
原本汉末第一等世家乃汝南袁氏,不过随着袁氏割据政权的覆灭,这一家族已然星散,不足为虑了——世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说唐初所谓的“五姓七望”,其中陇西李家如今连影儿都还没有,而在永嘉南渡之前,吴会的陆、沈等族也从来不入中原世族法眼。
曹魏政权下执世族牛耳的本有三家,即颍川荀氏、陈氏,还有弘农杨氏。不过随着荀彧、荀攸叔侄的先后辞世,随着杨彪致仕、杨修被贬,荀、杨两家的地位有所下降,陈氏独占鳌头。只可惜陈氏人丁不蕃,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个陈群而已。
在此前的诸王夺嫡斗争中,以陈群为首并为纽带,很多世家都聚拢到了曹丕身边。是复在纸上开列明白,主要包括荀氏和河东裴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陈郡袁氏和何氏,等等。
荀氏目前的大家长乃是荀彧之兄荀谌,原为袁家谋士,后归曹操,不久前致了仕。年轻一辈担任千石以上官员的,有荀彧之子荀恽和荀攸之子荀缉、荀适。不过根据是复的调查,荀谌的堂弟荀棐曾经倾向于鄄城王曹植,跟曹丕并不合拍。
赵郡李氏出自东汉名臣李膺,其家长李定见为工部侍郎。博陵崔氏主要有崔琰、崔林两支,崔琰已经被扫地出门了,崔林时为御史。陈郡袁氏家长袁涣袁耀卿见为虞部尚书,曹丕这回起用其从弟袁霸、袁敏和儿子袁侃出任河南、弘农两郡的县令、长,无疑是在拉拢袁氏,培植亲信。还有陈郡何氏,大家长何蘷为新任冀州刺史。
倾向曹丕的还有河东裴氏,主要人物为裴茂及其子裴潜、裴徽,此外,裴茂还有一个儿子裴俊,青年入蜀,如今据说在刘备手底下当官儿……不过河东乃是勋的基本盘之一,裴潜、裴徽也跟他交情不浅,若起争斗,可能两不相帮。同理还有荥阳郑氏,郑浑郑文公曾在是勋刺史朔州时任西河郡守,勉强算是故吏。
倾向是家的,有河内司马氏、太原王氏(王凌为是勋门客出身)、琅邪王氏(王雄为是纡的妻舅)、范阳卢氏(卢毓见在是勋府中为宾)等。
如此等等,不必备述,总之经过统计,这二十一个最大的经学家族当中,曹丕通过陈群捏住了五成,是勋掌握着两成,还有三成向背不明。当然啦,一流家族通过姻戚等关系,也辐射向更多的二三流家族——比方说泰山羊氏——但是勋手中也有更多有机会挤进二三流去的寒门可用。
是勋读完这张表,不禁撇嘴一笑,就问是复:“汝欲与太子为敌乎?”是复赶紧回答:“非也,儿乃欲挠陈长文之途而已。”我干嘛要跟太子过不去?我是怕太子通过陈群,援引更多跟咱们不一条心的世族入仕,进而掌控朝堂。老爹你虽然跟陈长文是所谓的“君子之争”,但总不能眼瞧着他通过太子往各部门塞进私人去,您却袖手旁观,不为所动哪。
——你瞧他安排了多少人?您就想安排一个仲达来着,结果都还给否了。
是勋沉吟良久,突然开口,问了一个貌似八杆子打不着的问题:“汝以为,国家、家国,何者为是?”
是复微微一笑,躬身道:“诸侯立国,士大夫立家,何有异耶?”
在古文当中,其实并没有完整意义上的“国家”一说,《易经》云:“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其实国与家之间应该加上个“顿号”,代表的是两种不同概念。周代分封诸侯,诸侯的产业就是“国”,诸侯再命士大夫,士大夫的产业就是“家”,要等秦汉以后,分封制度逐渐衰微,国才和家统合为一,产生了“国家”的新概念。
所以是勋问是复,你认为应该是国、家,国在家前呢,还是应该是家、国,家在国前呢?在你心目当中,何者更为重要?是复却故意混淆概念,搬出古老的说法,意思是国就是家,家就是国,只有小大之分,本没有轻重之别。
是勋摇摇头:“若士大夫各爱其家,则国何存?”是复针锋相对地回答道:“若国不能保安各家,存之何益?”
是勋追问道:“汝能使爱家而国存,存国而家兴否?”是复答道:“儿不能也,然阿爹可。”按照你此前跟我透露的理论,只要招揽更多的同盟者,拧成一个整体,使各家都能够得到足够的上升空间,那么自然家兴而国盛,不会有家、国完全对立的情况出现啦。
是勋莞尔一笑:“汝得之矣。”所谓“破家为国”,终究乃下策之下策,是被逼至绝处而无可奈何做出的抉择。能够做此抉择的虽然是仁人烈士,但自己还真没有决心走到那一步去——要是能够坐看家兴国盛,除非有自虐倾向,或者一心卖直邀名,谁愿意抛弃其中之一啊。
于是右手食、中两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动,良久才说:“陈长文乃可为相矣。”
按照勋所苦心设计架构而搭建起来的曹魏政府,可以说是汉武帝以来权威最盛、权柄最大的政府,内廷势力被极大限制,君权就制度上而言,已无法与整个官僚体系相抗衡——当然啦,制度是制度,实际是实际,想用大政府模式压住曹操,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曹操却首肯了这一制度,关键问题就在于,政府权限虽然增加,单独相权却反倒大受压缩。
汉初以丞相、大司马、御史大夫为三公,曹魏同样是群相制,却把数量扩大为六人;更重要的是,旧时三公皆可立府,通过自命的僚属去掌控政府机关——比方说相府设置丞相司直一职,直接插手本该御史大夫执掌的监察权——而曹魏的六相却并不具备此种权限,他们所能运用的,全都是正经政府机构官员。再后来政归内廷,而大将军等多录尚书事,实际是以一人或一机构而专断朝政。曹魏则几无此弊。
说白了,相权和政府权重了,皇帝就省心;具体各相或各部门权限轻了,各相、各部门之间相互制约,皇帝就放心。
然而诸相之外,却独有一个部门、一两位长官,权力极大,几可凌驾于相权之上,那就是——吏部和吏部尚书、侍郎。对于绝大多数官僚来说,政令的颁布和实施,国家能否搞得好,都对自己影响不大,吏部如何考核和安排自己,才是至关重要的。一句话,握住了人事权,就等于捏住了官僚系统这条巨蛇的七寸。
因此继续任由陈群呆在吏部尚书这一重要职位上,实在对是勋太不利啦——尤其曹丕既已被立为太子,陈群的靠山更加稳固——还不如明升其职,暗夺其权,让陈群去做宰相哪。
只是如此重要的人事变动,曹丕是绝对做不了主的,在曹操西征归来之前,只能预先做些准备,却不可能达成具体成果。所以是勋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具体谋划,还得他跟是复爷儿俩商量着,慢慢来……
第二十二章、争战渭北
魏天子曹操斩谢徵祭旗出师,才离开洛阳不久,就觉得好生无聊。
曹操当然不是头一回率军出征,可是此前都是跨马横槊,亲自鼓舞鞭策将士,亲自与谋士们规划行军路线、粮草运送,日子过得非常充实。然而此番以天子之尊而出,却被迫安坐在华盖高车之中,由侍从、宦官伺候起居,行军的具体事务亦皆有司负责,完了向皇帝汇报一下就得,曹孟德不禁觉得浑身难受,真是闲得无聊啊。
于是便唤参谋沮授、蒋济登车侍坐,问他们:“卿等若为刘备谋,当如何做耶?”咱们来分析战局,消磨时间吧。
蒋济说了:“备得此机,必大举入雍。臣若为刘备谋,当奉其北行也,若仍居蜀,于战大不利。”曹操说是吧,刘备也会到关中去的吧,那你们当初还阻止朕亲征?
蒋子通赶紧辩解:“陛下是真天子,负天下之重,刘备篡逆耳,如何可比?”
曹操懒得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就问然后呢?等刘备到了关中,你又会建议他怎么打?蒋济道:“必东进以入长安,遂夺灞陵,塞枳道、长门,以阻陛下之援也。若乐将军能守安陵,臣等随陛下复夺长安,据渭以敌之,备无能为也;若乐将军不能守,恐势悬危。”
蒋子通侃侃而谈,旁边儿沮子辅却始终垂首不语。曹操一皱眉头,就问沮授:“子辅得无仍念袁氏,不肯为朕所用乎?”
沮授听到这话吓了一大跳,赶紧伏身磕头:“臣不敢。臣受陛下宏恩,使不就死,尚能苟且而至今日,复使从征,敢不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乎?”
沮授本是袁家的大忠臣,可是偏偏在袁绍北逃的时候被曹军逮住了,接着是勋一顿嘴皮子,噎得他暂且打消了求死的念头。此后在曹操麾下从县令当起,一直做到州刺史,多年理民,远离纷争,迩来一十五岁,已至暮年,当初那点点烈士之念,也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啦。要说他如今对袁绍的感情,也就逢年过节遥奠杯酒而已。
再说了,袁绍是自己病死的,又不是曹操亲手杀的——至于袁谭、袁尚兄弟几个,沮授一贯瞧不大起,也不会再把他们当成是自家少主,记恨曹操直接或者间接杀此数人。
刚才所以一直不说话,一是因为并非曹氏旧臣,不好贸然发表意见,第二点则是,他并不怎么赞同蒋济所言。
如今听曹操话中带刺,沮授急忙伏地请罪,然后就说啦:“臣之所见,固与子通异也。”
曹操说“异”好啊——“卿等可各抒己见,朕当择善而从之,无妨也。”
于是沮授就说啦:“臣若为刘备谋,东入长安,为其下策也。”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们固然夺取了战略要地长安城,但是并没有对我军的实力造成太大损害——听说长安的守军大半逃出城外,太傅正在陆续收拢,而就算这一支军队全灭,也不过三四万人而已,对于如今的魏朝来说,丢掉三四万人,那还真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臣闻是太尉曾云:‘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可完。’今张、徐二将军在陈仓,不下三万之众,凉州尚可得三四万众,若能相合,即无陛下亲征,亦足拮抗刘备也。故若备进驻长安,则前有陛下率虎贲拒之,后有张、徐以游兵挠之,安可久居?以臣料之,亡无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