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311部分在线阅读
这时候的丸都山城,依山而建,多用石垣,周遭十五里,比原本的国内城规模还要大,自诩有金池汤城之固——留守大臣沛者得来就居于山上,掌控全局。
可是主力都已经被位宫带走了,这时候丸都山城守兵不过两千余,国内城中更不满千,得来手头最大的一支武装力量,反倒不是陆师,而是郝旭所率的水军——当然啦,战斗力强弱那就另说。如今得报,郝旭与敌军激战,虽说文书上写得花团锦簇,仿佛获得大胜,可是没有送来一枚首级、一个俘虏,反倒上报说损失百余人、战船十多条,得来虽然不通军事,可是也不傻,他心说这十有八九是吃了败仗啦。
好在没有全军覆没,尚能固守水寨,就不知道以郝旭之能,究竟能守几天?得来一方面再派快马,前往位宫军中传报,催促还师,同时严令郝旭,务必要坚持到大王归来。随即第二天一早,他就秘密地把国内城中守军全部抽调上山——魏军若真大举来攻,估计水寨守不了几天,国内平城也旦夕将陷,还是守好丸都山城比较有把握啊。
可是这一举措根本就瞒不过郝旭去,郝文君当场破口大骂:“沛者真狗彘也!”我还想让你派陆师来协助我防守呢,你倒好,把人全调走了,让我一个顶在前面。哦,我知道了,你见天儿在大王面前说水师不整,兵卒欺男霸女,将领但知货殖,要求撤我的职,大王不听,你就逮这个机会来陷害我啊?胡谓贤臣?整个一白脸儿大奸臣!
当下召集众将商议,大家伙儿都说,得来不仁,咱就不义,直接撤守水寨,乘船到上游去吧。魏人过来,肯定是要攻国内城的,料必不会深追我等也。
郝旭连呼“放屁”——“吾受先王厚恩,使帅水师,岂能弃守?!”而且昨天是指挥不当……不对,是敌人太过狡猾,这才受点儿小挫,其实仔细想想,他们也就十来条小船嘛,咱们追出去十几里地,也无埋伏,也无后援——我特意夸大敌情,只想得来派点儿增援过来,谁想反倒把他吓得弃守国内,难道你们都是瞎的,也给吓破胆了吗?
如此也好,咱们就牢牢守着水寨,等到大王回来,逼退魏军,到时候我必要上奏弹劾得来,说他畏敌避战,放弃国内城,让大王治他一个死罪——不,要将他满门抄斩,方泄吾心头之恨也!
正在商议,有小校来报,魏军又到寨前,还射进来一封战书。郝旭曾为玄菟小吏,当然是识得汉字的,展开来书一瞧,原来是约期决战。他当即“哈哈”大笑,随手就把战书给撕了——“彼舟少而兵寡,尚敢与吾决战耶?”老子才不上当哪!
嗯,这撕信的手感……原来不是帛啊,那这究竟是啥玩意儿?
那么邓士载真的想跟敌军决战吗?昨日虽获小胜,他倒还并没有被冲昏了头脑,只是希望藉此机会麻痹敌人而已。要说这回邓艾运气不错,真给他逮着了十多名高句丽水军俘虏,连夜审讯,将城内布防情况也就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了。所以今天再度乘船而来,逼近水寨,射入箭书,以观对方反应。
你要是再次出寨来追呢?我就重复昨日玩过的花样。你要是不敢妄动,或者信了我的书信,要等明日决战呢?好,我就按照原计划,靠拢南岸,登陆下营。
果然箭书射入,水寨却静悄悄的,半晌毫无反应,连箭都没往外射上一支——估计得再靠近点儿才会放箭。邓艾心里有底了,便即登上南岸,立下营寨。随即他登上附近的高山,远远眺望对岸,只见雾气缭绕之中,丸都山巍然耸立,山上石垣如带,箭橹密布……
邓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说如此坚城,就算大军聚拢,并且不计伤亡地蚁附而上,也不是数日间即可攻破的呀——眼瞧着气候越来越冷,咱们怎么耗得起啊。看起来太尉公“堕其都”的计划要破产了……
不过在考虑这些问题之前,还先得把南岸营寨给守住,保住自己和这三百勇健的性命不丢。邓士载初掌兵权,加上其人又年轻且无重威——说话结巴,怎么可能让士兵们瞧得起——本来很难拢住人心,妄求“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好在先破敌军巡哨,打了个小胜仗,随即指挥得当,绝处逢生,他又身先士卒,抢先跳船白刃战,才终于算是大致收服了这些勇士之心。
所以邓艾对于守住南岸营寨还是有些信心的,敌船若仅仅载来一两千人,他有把握将其阻击在河滩之上——除非对方船上也有“烈风”那般巨型连弩,或者小型的抛石机。而若敌军真的全师来攻,我打不赢难道还跑不了吗?
可是千防万防,对面却一兵一卒都没有派过来……
再说得来调走了国内城中守军,郝旭又闭寨而守,两桩事综合起来,就引发了一大恶果——带路党得着了呼应魏军的机会。邓艾军中本来就带着数名高句丽人作为向导,他见敌方水军龟缩寨内,便即遣人跟随这些向导,悄悄渡过马訾水,潜入国内城中,联络友好。要说高句丽国内不满位宫统治的大有人在,部分是拔奇旧属,部分是被掳为奴的中国人,还有一些土著奴隶。于是这些人就受命在城内大造谣言,掀动叛乱。
到处都传说魏军大举来攻,已到城外,所以沛者得来把守兵都调走了,就是觉得国内已不可守,打算干脆放弃。平民百姓闻讯大哗,部分赶紧往丸都山城躲,部分直接扶老携幼朝东方逃去。
国内城就此乱成了一锅粥,得来锥心泣血,可是根本没本事、没力量去管;至于郝旭,压根就不想管,他部下水兵反倒趁乱冲入城内,抢掠居民,大发横财。
就这么着过了三天,位宫的大军还没有撤回来,曹魏水师主力经过艰苦跋涉,倒先期赶到城下了。
对于国内城内外的形势,邓士载随时遣小舟向大队汇报,夏侯兰、魏延人虽然没到,情况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故此大船抵达国内城外,也不靠岸,也不减速,魏延直接下令:“击发‘烈风’!”
魏文昇座舰在前,两侧各立着一具巨大的连弩“烈风”。不过这般巨型连弩,按照马钧的设计,并不是直接镶死在船弦上的,而可拆卸、挪动,魏延早就做好准备了,把两具“烈风”全都装到了座舰左侧,当下瞄准高句丽水寨,便是各二十矢连发。
弩矢强劲,可破重甲,而高句丽的水寨又极简陋,不过木桩上张些板楯而已,当下便如急雨打池塘,矢皆洞穿,躲在楯后的守兵有三成都被射成了筛子,剩下七成也大多带伤——包括擦伤的,被纷飞的木屑射伤的,还有匆忙逃走崴了脚、撞破头的……
两具“烈风”连换三次矢匣,等到射完,敌寨上千疮百孔,楯后已无一兵一卒敢于驻守了。这时候大船距离敌寨也已近在咫尺,便有水兵抛出带索挠钩,或者直接挺起钩枪,锁定寨栅,奋力拉扯。“呼啦啦”几声,寨栅倾翻,魏兵乃各挺短兵,纵跃而登,杀散余敌。
当然啦,这般呼啸着直接从船上跳过去的,全都是水兵,陆师则只能先换乘小船,然后再缓缓拢岸。
魏军当先的这几条大船,船弦高出水面丈余,上面还突出着更高的楼橹,在当时人看起来,庞然巨物,就跟怪兽一般——估计很多高句丽兵直接就吓傻了,这是船吗?船竟然能够造得那么大?
这就是知识和眼界问题了。想那十九世纪初期的日本沿海居民,也惯见大船了,见着美国蒸汽船仍然当是妖怪,而这年月的高句丽内陆兵,其惊骇程度只有更甚。无知催生出无边的恐惧,还有力气掉头逃跑的,那都已经算是胆大之辈啦,多数人直接就傻傻地愣在当地,如陷梦魇,要等到魏兵的刀枪砍刺到身上,才能回过神儿来——当然,那就已经太晚了。
郝旭算是胆子比较大的,当下连甲都来不及穿,转过头去就跑——他还在心里埋怨哪,自己为啥不是陆将,陆将起码还有马可骑,逃起来要快一些……一员魏将远远望见,瞧此人虽未着甲戴盔,穿着却颇为华丽,身旁还有亲兵护卫,料想是员将领了,当即开弓瞄准,狠狠地便是一箭射去。
郝文君后心中箭,一个轱辘就栽到水里去了,江水滔滔,漩涡一转,再无影踪。
立功之将非他,正乃石苞石仲容是也——只可惜他自己并不知道射死了敌方大将,且未得着首级,也无从报功……
第三十二章、杀俘不祥
有了邓艾事先“尝敌”所获得的情报,魏延知道了高句丽主力并不在丸都山附近,国内空虚,而且将既怯懦——否则也不会抽走国内守军,也不会关闭水寨,不敢渡河攻击南岸了——卒又粗劣,所以他才能一鼓而前,利用坚船利弩,瞬间便即摧垮郝旭的水寨。
随即夏侯兰指挥陆师汹涌登陆,几乎不损一兵一卒就杀进了完全不设防的国内城。尚未逃离的高句丽百姓尽皆被俘,加上跪地求饶的水兵,总计四千余人。夏侯兰随即下令,把土垣全都给扒了,然后放一把火,将城内房屋烧成白地。
当然啦,在此之前,先须纵兵大掠一番,既酬其功,又补充本军所需要的粮草物资。结果发现,从水寨废墟里搜出来的钱币、绢帛数量竟然最多……
邓艾早就率领麾下三百勇壮,放弃南岸营寨,乘坐小船渡过马訾水,来与大军会合,随即面见主将缴令。魏延笑道:“直土鸡瓦犬耳。即无士载前导,吾破此亦不难也。”
邓艾淡淡一笑,既不辩解,也无怨怼之色,魏文昇瞧着反倒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改口:“此戏言耳。”随即伸出四枚手指来,说有你冒死先发,使得国内城报警的时间提前了整整四天,也就是说,倘若曹真还并没有被高句丽主力击退,那么他就多了四天的时间继续挺进,可以夺取更多土地、掳掠更多物资——说不定还真能把纥升骨城给打下来哪。
“士载功不可没,吾当奏明朝廷,为请勋禄也。”
可是接着话锋一转,又说:“惜乎,使贼弃守国内,而笼此丸都山也……”听说国内城中原本守军不足千数,即便他们不撤,这城我照样眨眼间就能攻下来。倘若先吃掉这一千人,则守备丸都山城的敌势更寡,说不定咱们就能够趁胜而前,攻上山去哪。
邓艾躬身禀报道:“艾、艾于南岸登高觇看,山城甚、甚坚,即五百卒守,亦非旬日间所能下、下者也。”
魏延摆摆手,说南岸太过遥远啦,咱们不妨一起抵近观察,再考虑是不是要攻城吧。
从人牵来坐骑——海船上当然很难载马,包括夏侯兰在内,大家伙儿全都是腿着来的,这还是才从高句丽水寨和国内城中搜到的几匹驽马,上阵不行,代步却无问题。
于是魏延在前,夏侯兰、邓艾、石苞在后,四骑穿行于正在扒垣、抢掠的国内城中,一路向北,直往丸都山下而去。其实按照是勋的分派,这一路的主将应该是夏侯兰——因为陆师才是作战主力嘛,魏延水师原计划不过协助运兵,以及警戒两岸而已——可是夏侯兰素来谦抑谨慎,再加上水师才刚打了胜仗,陆师夺城,仿如嗟来之食一般,他自然气势不足,就由得魏文昇专断自为了。
至于魏延,那向来是骄傲惯了的,要说天子之下,他只瞧得起两个人,一是显拔自己的太尉是勋,二是待己如子的已故上司太史慈。想当年太史慈去世,魏延就琢磨着该我代领其军吧,可是谁料想朝廷下令,把他调去东海水师。于是魏延赶紧写信给是勋,说把我调离淮南,去领水军也可以,但我不希望再有人压在头上啦,我得当一把手。是勋当即允诺,即向曹操进言,圆了他的梦想。
东海水师是个非常独特的存在,理论上由天子直领,就连兵部也不怎么插得进手去。所以魏文昇这些年老大当惯了的,倘若他跟曹真一路,或许礼敬对方的宗室身份,还会收敛一些,如今跟着夏侯兰……那是谁啊?凭什么来指挥我?
他本能地就把自己当主将了,不但水战要管,陆战也想插上一腿。
且说四将一路疾行,不多时即至丸都山下,各自仰头眺望,随即是面面相觑,除了早就有心理准备的邓艾,另三人的反应都是相同的——这是有病吧?
依山建寨,凭坚而守,这个道理当然谁都清楚,问题以中国之大,就基本上没有那么庞大的山城。中国的城池大多用以控扼一地,多数建在平地上,偶尔背倚高山,而绝无盖在半山腰甚至山顶的道理。山腰、山顶,或有建寨,规模就绝不可能似丸都山城一般,周遭竟达十数里之广啊。
类似这种架构,欧洲叫城堡,韩、日叫山城。可问题即便欧洲城堡,韩、日山城,名字里虽然带个“城”字,其实都是堡垒,无法置入太多守军和非武装人员。可是瞧丸都山城的规模,能够硬塞进好几万人去——有这么盖城的吗?究竟有啥意义?
夏侯兰扬鞭四下指点:“无国内,则无丸都山。”丸都山城本身只具备防御功能,不但毫无生产能力,甚至都没有商业能力。高句丽这复合都城系统,商业能力要靠国内城来提供,生产能力则靠国内城周边的乡野提供,如今既然夺取了国内,那么丸都山就跟一座死城相仿。
“正不必强攻也,但堵塞四下通道,其城自覆。”
可是道理虽然如此,考虑到丸都山城中必然贮存着大量粮秣物资,还必然能够自行解决饮水问题,那么等其“自覆”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啦。倘若已经摧破了高句丽军主力,那没问题,咱们哪怕不走,就跟这儿歇冬,也迟早能把眼前这座山城给耗死。可是位宫的大军不定哪天就能兼道赶回,留给咱们的时间真是不多啦。
即便放宽期限,定个十天吧,能够攻得下这座丸都山城来吗?
山势陡峻,道路狭窄,当道多立木栅,甚至还有土垒、石垣,这得填进多少人命去才能攻得下来?倘若在平地上,同样的防御架构,魏军有许多种方法可以快速摧破——古代中国人最擅长攻城了,从战国时代公输班就发明了云梯,墨子还写了“城守篇”,其中提到的攻城之计不下数十种。
尤其曹操还发明了“霹雳车”,也就是方便拆卸、搬运,有轮可行,并可一百八十度旋转发射的抛石车,此后是勋、诸葛亮、马钧又加以改良。魏延的大船上就装了不少“霹雳车”的重要部件呢,发动全军伐木、搭建,不必一晚即可完成六七部。问题就算有轮子,你能把“霹雳车”推到山上去吗?立于山下的话,最高才能打到哪儿?
面对如此山城,似乎除了“蚁附”外别无良策——也就是说,只能硬攻。
四将观察良久,又商议半天,最终还是束手无策,只得悻悻而归。才刚折返一半路程,就有小校前来禀报,说国内城土垣都已经给扒完了,东西也抢光了,是不是现在就放火烧城呢?夏侯兰还没有回答,魏延抢先下令:“烧!”既然不大可能拿下丸都山城,咱们在这儿又站不住脚,那就干脆彻底毁掉国内算啦。
随即便见兵卒押着大群高句丽人,都用绳索缚了,串成几行,喝骂推搡下向江边而去。邓艾不禁开口询问:“将军待、待如何处置彼等?”夏侯兰面不改色地答道:“本欲驱之江岸,抛于水中,既定烧城,不如即闭土窑中,一并烧杀,以免污了水源。”魏延点头,说这主意好,就这么办吧。
邓艾闻言大惊:“若非降卒,便、便是百姓,数千之众,如、如何一朝杀却?”你们这么做也未免太过残忍了吧——“太尉尝云,即、即蛮夷亦人也,与我同、同类,虽如禽兽,亦可导、导、导之向善,化为中国人也。今不论善恶,玉、玉石俱焚,岂非有干天道耶?杀俘不祥,请将、将军三思。”太尉只叫咱们把逮着的高句丽人全都掳回去啊,没说全都杀光哪。
魏延一摊双手,问道咱们又不是北路曹子丹,怎么掳民?船就那么多,本来装上数千陆师就超载啦,如今折损数量还不到百数,剩下的还得坐船回去哪,哪有空闲地方装运这些蛮夷?
邓艾争辩道:“破敌水、水寨,所得大小船只,亦、亦不在少……”全船夺得的有十来艘,还有三倍于此的,修修就能用,怎么不能装人哪?
魏延笑道:“士载但计人耳,未计物也。”咱们还抄掠了那么多财宝呢,也得装船运回去啊,难道都沉江里,或者留给高句丽人?让位宫回来再发一笔小财?
邓艾变色道:“将军何、何以重财而轻人耶?”
魏延一撇嘴:“中国之财,本重于蛮夷之人也!”
夏侯兰瞧着两人都有点儿上火,赶紧过来打圆场:“士载所言,亦不为无理,若俱杀之,恐反坚蛮夷同仇敌忾之心,且伤吾等阴德也。”咱们还是仔细遴选一下,挑些无赖之辈杀了,把那些可怜的妇孺都饶过了吧——“其数亦不甚多,或可以船载归也。”说着话,侧过身朝魏延使了一个眼色。
那边石苞也赶紧把邓艾扯开。
先把邓艾糊弄走了,夏侯兰这才下令,把俘虏中年轻女子、有技能的工匠,还有本是中国人的留下,其余一多半儿,按照原定计划,随便找几家地窖,封在里面,然后就纵火焚烧吧——“彼虽蛮女,亦可配军中健儿也,杀之可惜。”魏延听说此事后,也不禁点头:“安排得宜,既除后患,又能照顾军士,真古名将之风也。”就此在心目中给夏侯兰多加了几分儿……
第三十三章、先登者谁
此时已是秋后,即将入冬,辽东郡守董蒙着急上火组织民夫修缮翻越千山的道路,因为恐怕过不了多久,土地便会上冻,到时候必然停工,以待来年。可是等到来年冰雪消融,干不了三五天又得春播了……北地的国家工程就是这么难以组织,所以辽东境内道路才会千疮百孔,还真不是他董太守懒惰殆政所致。
而是勋就一直呆在西安平城内,静等前线的消息,直到南路军夺取国内城的军报送到,他才终于长舒一口气,启程返回襄平。
是勋倒并不怎么担心遭逢大败,虽说战无必胜之道,但那么多名将拢在一块儿,要还是让人杀得丢盔卸甲,那纯乎天意了,自己再起急也没有屁用。除非前线将帅不和,互相掣肘,才有可能吃大败仗,但他觉得自己的分派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吧。
北路曹子丹身份摆在那儿,既是曹操的亲眷,爱同己子,又是自家小舅子,谁敢跟他犯横?儿子是复就算再愣头青,曹真终究算是他名义上的舅舅,也几无违令的可能啊。
至于南路,魏延虽然一贯骄傲,但还是能顾大局的,尤其自己还坐镇后方呢——在原本的历史上,他跟杨仪见天儿吵架,几乎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但凡诸葛亮不死,也不会真的火拼。至于夏侯兰,那是自己的老部下了,性格谦抑,不至于跟杨仪似的硬顶魏延。
是勋唯一担心的,是南路进军纡缓,北路也寻不着战机,导致最终无功而返。他当初跟曹操拍胸脯,保证得好好的,必能重创高句丽也,可等真到了辽东,才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主要是出兵时机选择得不好,根据董蒙所言,很快冬季到来,军事行动将很难继续,所以咱们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供谋划和行动啦。
是勋一开始觉得,这不扯淡呢嘛,难道冬天就不能打仗啦?这年月的军队主体仍然是半脱产的农兵,况且还需要不脱产的农民充当辅兵和运粮队,所以出兵必避农忙,多选择秋收以后行动。从秋收到立冬才多长时间啊,要照董蒙的意思,那真跟日本战国前期似的了,所有仗都是小打小闹,并且绝不远征,轻易不出国门。
但是再一琢磨,董蒙终究镇守辽东也不少年头啦,所言不为无理。主要因为这年月后勤效率太低,没可能给所有士兵都换上冬装——再说了也没有棉花啊,富人以丝绵填充衣物保暖,穷人可压根儿使不起,游牧民族倒能每人都穿身皮裘,农业民族照样没这个条件——故此南方尚可冬战,北地冬战的可能性便要极大下降。
虽说这年月全域气候都普遍比后世温暖,真到了辽东这种纬度,冬天也仍然是很寒冷的。尤其入敌之境,地形不可能绝对稔熟,这要是万一天降大雪,遮盖道路,别说前进了,恐怕连后退都退不回来——后世拿破仑、希特勒还败给了俄国的严冬呢,遑论此际的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