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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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曹后不能再装聋作哑,缄口不言了,匆匆插嘴道:“令君毋得妄言,天子,吾父婿也,吾父安忍篡其位,况于弑乎?”
  是勋一撇嘴:“舜为尧婿,舅之可抛,而况婿乎?即父子之亲,但失其柄,恐亦难全矣。昔赵主父内禅惠文,终于饿死沙丘,惠文岂枭獍耶?天无二日,世无二主,势不得不然耳。”说着话偏过头去,继续恐吓刘协:“陛下亦知,朝堂布列,莫非魏臣,都畿内外,莫非魏民,天心厌汉也深,人心离汉也久。如楚之移于西楚,岂项籍欲弑耶?项臣莫不欲弑也!即魏王宽宏,奈他人何?!”
  你琢磨琢磨,魏国那么多武将,谁把你放在眼里?谁不想跟英布似的,砍了皇帝的脑袋去跟主子报功?而那些文臣呢?郗虑、华歆、曹德他们就不忍心看你死吗?“陛下独不念先帝之为李儒所弑耶?”
  刘协当场就懵逼了,突然间放声大哭,眼泪鼻涕横流,扑上来一把扯住是勋的衣袖:“是卿救朕!”
第二十三章、天雷殛我
  游说的目的往往不是“说服”,而是“说败”。所谓“说服”,就是要摆事实,讲道理,用缜密的逻辑使对方心悦诚服,从而乐意接受你的主张,老实说,那基本上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正所谓“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道理人人会讲,各有巧妙不同,但关乎理念,就不是靠道理所能够彻底扭转的啦。除非对方跟你的理念本就相当接近,所以得出结论不同,只是他自己想左了而已。
  绝大多数情况下,游说的目的都仅仅是“说败”罢了,就是要逼得对方哑口无言,即便仍然不认同你的结论,也不得不被迫承认——自家原本的结论也不怎么正确,起码原本的论据站不住脚。后世网络上的辩论,亦多为“说败”,直到一方拿不出足够的反论出来,只好停止跟帖为止——至于完全自说自话,甚至关闭评论就奏凯而还了,那种无耻之辈不提也罢。所以是勋对这种“战斗”还是颇有心得的。
  他知道自己别想真正“说服”刘协。刘协虽然不聪明,也并非燕王哙那种脑袋进水的废人,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把帝位让出来嘛。就算骗子从人兜里掏钱,也得先许诺下更大的利润才行啊,诱使天子禅位,你又能有什么美好前景来勾引他了?不做人间帝王,乃能做天上帝王?这得多中二才能相信啊!
  所以是勋的主要目的就是“说败”刘协,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是恐吓刘协。他知道自己不能够循着郗虑的老路走,跟天子讲什么禅让为至德——刘协只想当皇帝,又不想当圣人,你拿圣人这根胡萝卜吊在他眼眉跟前,能起什么作用?故此他必须反着说,先提禅让事实所无……
  刘协以往接见郗虑的情况,郗鸿豫也跟是勋报备过啦,但凡一提起禅让之事,刘协要么顾左右而言他,故意把话题岔开去,要么“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直接捂耳朵。今日是勋“禅让”二字才一出口,刘协就想闪,曹后还帮着出来挡驾,由此即可见之一斑。
  因此上,不妨“欲取先予”,要劝刘协禅让,反倒先说禅让之不可信,刘协自然就感兴趣了,肯倾听了,然后一步一步就进了套子。终于是勋图穷匕见,说世间哪有什么禅让啊,只有改朝换代的“革命”啊,其实尧、舜也很可能跟夏桀、商纣一般,都不得好死——陛下您想得着好死吗?难度系数可挺大哪。
  刘协原本就在为此事而担忧,也巧了,是勋恰在此际跑过来恐吓,傀儡皇帝当场就萎了,扑上来揪着是勋的衣袖就喊救命啊。是勋倒不禁吓了一小跳——你这反应过头了吧。
  他倒不清楚曹后曾经劝说刘协向是勋求助的,所以皇帝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装装可怜——希望是宏辅终究是文化人,能够有那么一点点儿恻隐之心吧。
  曹后见到皇帝这般德性,一边在心中暗骂“果无人君之体”,一边也不得不伏地帮腔:“还求姑婿救我夫妇性命。”她琢磨着,要不要把两位小皇子也叫出来跪拜祖姑婿,把悲情戏文演到极致呢?
  是勋奋力甩脱刘协揪着自己袖子的手,赶紧膝行向后,并且侧向一方——表示不敢接受皇帝、皇后的跪拜哪——然后沉声道:“何以逃死,郗公已道明矣,陛下岂不知耶?”
  你要是继续硬挺着,不肯主动禅位,那就只有“革命”啦,必然落得夏桀、商纣、秦婴、王莽一般的下场。虽说“禅让”只是部分儒士虚构出来的花样,但它搁今天还真的有用啊,或许可以保全你的性命——因为在传说当中,尧禅舜、舜禅禹,可是退位之后亦得寿终的。
  难道这会儿你还不开悟,打算让我帮忙宣扬,说禅让其实并不存在,所以曹氏欲以代魏,就只有革命一条道路可走吗?
  对于刘协来说,皇位和性命摆在天平之上,自然后者分量更重,但问题谁都希望鱼与熊掌兼得。如今我就是把着不肯退位,难道曹操你还真能弑君不成吗?而且如今皇后也是你闺女,我俩儿子是你外孙,难道你下得去手用他们的性命来要挟我?某些时候,他也警告自己,不要对曹操的德行抱有太大幻想,说不定他就真有那么狠……可是若非事到临头,谁都会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是吗?
  可是如今是勋说了,就算曹操再宽宏大量,他手下那班希望从龙的文武可未必会有所顾忌啊——杀义帝的英布是乱世粗蛮,可是诸曹夏侯又有几个不是?
  好在是勋不是,听他的意思,只是想让自己禅位,或许愿意保全自己的性命,那么自己再多哭两声,是不是能够进一步软化对方的心灵,以便从中获取更大利益呢?
  所以刘协不接是勋的话头,只是抹一把眼泪,惨声道:“祖宗基业,实不忍弃也……”
  是勋及时喝断他的妄念:“陛下,自虞而夏,自夏而殷,乃至周、秦,古来岂有不亡之国,不灭之朝乎?臣料高皇帝在天之灵,必不苛责于陛下也。”
  “朕自继位以来,自认并无失德……”
  “有德者可治天下,而不能安天下,天下既乱,德之何用?陛下自践极以来,杀董乃王允、吕布之谋,李、郭肆虐而不能制,逃雒阳有张扬、王邑援护,迁许都有魏王辅佐。今中原初定,皆魏王之功也,陛下有德无功,又安得久居帝位?”
  说到这儿,是勋面色凛然,话语铿锵:“固然,乱天下者,桓、灵也,非陛下也,然正所谓‘父债子偿’,陛下不能挽父祖之颓,则必因父祖而罹难矣。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乃知祖宗之德,无以庇来孙也,父祖之过,足以祸儿孙也——此理甚明,陛下三思。”
  刘协抬起头来,红着两只眼睛紧盯着是勋的表情:“果然,汉不可赓续耶?”
  是勋一撇嘴:“汉祚难继,闾巷皆知,魏之将兴,妇孺俱明。臣今来说,非为刘氏也,乃为陛下也。禅或得生,革命必死,陛下其慎。”想一想,干脆我再给你来句狠的吧:“若魏王不得已而行王莽之事,则陛下先崩,以冲龄之皇子为太子,如孺子婴故事……”
  曹操要想篡位,前史摆着一个很简单的例子,那就是王莽。曹操完全可以跟王莽似的,等你死了以后,就立你还没成年的儿子当皇太子——就跟王莽立孺子婴做皇太子一般——然后曹操就能改元为假皇帝,临朝听政,然后花两三年时间,假皇帝做着做着就变真皇帝啦。
  啥,你说你如今正当盛年,而且无病无灾,且不会死哪?哈,天下都在魏王掌控之中,你的性命么……嘿嘿嘿嘿~~
  有时候某些话不必真说出口,只要点到而止,对方能够领悟,那比说出口杀伤力还大哪,刘协当场就惊了——我靠王莽这巨奸大恶,他给后世留下了多么可怕的篡位手段哪!王莽是运气好,平帝死得够早,曹操运气不好,我如今还活蹦乱跳的,所以曹操完全可以主动下手,取我的性命!
  质帝是怎么死的?梁冀的权势还没有如今的曹操大呢,就能往皇帝吃食里投毒,而况曹操乎……要不是后来“五侯”辅佐桓帝诛灭梁冀,他杀皇帝也就杀了,也并没有“千人所指,无病而死”啊。曹操要杀我,那还不是一句话甚至一个暗示的事儿?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哪!
  也该着是勋对皇权并不尊重,最近又不再那么顾忌自己的名声了,才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也才真把刘协给吓着了。就郗虑等辈,哪怕同样疾言厉色地恐吓天子,有些话也是不敢说出口的呀,于是刘协就始终当是马耳春风。
  因为是勋想着,真要是代汉成功,汉朝皇帝的起居注还不是由得魏朝人篡改吗?就算不慎流传于外,野史孤证,能有多少人相信?再说了,几名太监出去煽乎几句,后世别有用心者造作笔记,那民间还不都当赵匡胤“烛影斧声”是真事儿,雍正也真的改诏篡位了吗?曹操不是彻底变白脸,潘美成为大奸臣了吗?后世名声,你真的顾得过来吗?
  听拉拉蛄叫,你还不种庄稼了?更何况这拉拉蛄还没开始叫呢嘛。
  所以他一番厉色恐吓,终于彻底突破了刘协的心防。当下刘协不再抱什么幻想了,急忙膝行一步,再次揪住了是勋的衣袖:“若朕禅让,是卿果能救朕之性命否?”
  是勋假模假式地轻叹一声:“昔荀令君欲救汉,是臣与之言,道汉终不可救也,若怒魏王,恐罹不测之祸,盍留有用之身,以救陛下性命耶?令君因此辞位,惜乎为陛下所误,喋血殿前……”
  刘协忍不住就又是一个哆嗦。
  是勋觉得这恐吓也足够了,才逐渐把声音放轻柔起来:“然令君不惜性命,为臣在也,臣亦诺之,必全刘氏。陛下勿忤魏王,虽禅而不失富贵,臣当竭力以救陛下夫妇、父子之命。”
  说到这儿,伸手指天:“皇天是鉴,若违此誓,雷殛我!”
  当然啦,他其实是不信那贼老天的,更不信天雷能够准确地打中要打的人……
第二十四章、禅让风波
  所谓“禅让”,只是儒家把美好理想附会到上古传说之中,所生造出来的乌托邦而已。中商以前的古史传说都无确证,连“夏”字都并未发现,遑论虞朝?尧、舜、禹是不是真的存在都必须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啊。而即便真有其人,并有其事吧,那大概也是原始的首领推举制,而不可能是儒家幻想的圣王让贤制。
  然而是勋也不得不承认,这套花样根子虽然是虚的,后世运用起来,也确实有其合理之处,那就是不管是水到渠成的表面文章,还是胡做妄为的彻底强迫,起码披了件温文尔雅的外衣,使得政权可以比较和平地移交,不必要杀到血流成河了。
  无论新朝还是旧朝,终究都是封建社会嘛,同一阶级、不同阵营,又有啥深仇大恨了?不必要一定肉体消灭吧。而即便是阶级斗争,无论查理一世、路易十六上断头台,还是尼古拉二世全家遇难,是勋能够理解其缓释仇恨、凝聚人心的必要性,但同时也觉得,“革命以后杀全家”,在道义上确实不是很站得住脚……
  还是土共厉害,能留下宣统·大同·康德这类彻彻底底的阶敌,还通过改造成为共和国公民,真是值得膜拜!
  所以是勋是真没有弄死刘协的想法——董卓使李儒鸩杀刘辩就是一昏招,人一退位的小皇帝,还能有多少能量?有啥不放心的?——而且在原本历史上,曹丕篡汉以后,就把刘协好好地供养起来,一直养到他寿终正寝嘛;曹叡更是义气,刘协死后,竟以天子之礼隆重安葬。要这样才对嘛,显得我朝得位极正,确实是你主动禅的,而不是我逼的——要不我能对你这么好?
  然而历史终究已经改变了,是勋也不可能拍胸脯保证,刘协你肯定死不了——终究曹操没有曹丕那么文艺范儿,心狠手辣却远远过之。况且真要这么说了,小皇帝说不准再起什么妄想。故此他只是赌咒发誓,说我肯定会竭尽全力保全你的性命,要是实在保不住,那也是你福分太浅,并非我不用心,更非我违背了承诺……
  话说回来,倘若是勋真的自信满满地下保证,仿佛他就是曹操本人似的,刘协夫妇反倒不敢信了,这只是承诺竭力保全,倒显得可信很多。最终刘协流着眼泪认了命,是勋面有哀戚之色,告辞退出,可是才一出殿,立刻就把腰杆给挺起来啦,仰面向天,神采奕奕——老子终于办成了,大事定矣!
  转头就奔了御史台去,跟郗虑说我已经说服天子啦,你赶紧草拟禅让的诏书吧。郗虑好奇地问他:“宏辅如何说之?”是勋摇头摆手:“不可说,不可说。”有本事你去索要起居注来翻阅啊。
  郗虑说了,这禅让诏书么,还要请宏辅你挥动如椽大笔。是勋继续摇头,说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下面该看你的啦——“若勋为之,岂非夺兄之功耶?”以魏代汉,你劝了好久都不成,完了诏书还是我草拟的,到时候魏王会怎么看你?你又没功劳,又失面子,那不都是我的罪过吗?
  其实呢,一则他对于写这类文字真没什么信心,还是不献丑为好;二来么,这玩意儿肯定传之千古,更容易招来骂名,他虽然不再对维持名声抱有无益的幻想,但能躲的还是尽量躲了为好。
  把草拟诏书之事抛给郗虑,是勋返回府中,便即写信向曹操禀报。信中自然不能说大白话,而必须拐着弯子,掩饰真相,只说:我去觐见天子,觉天子有禅位给大王之意,于是便请郗大夫草诏,相信不久后便会有天使前往安邑去啦,大王你要预做准备才是。相信曹操能够瞧得懂其中的潜台词,从而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于是建安十六年四月晦日,天子使太常张音为高庙使,持节前往安邑,奉玺绶禅位,册曰:“咨尔魏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汉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赖卿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今皇灵降瑞,人神告征,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逊尔位。吁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祗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张音还没抵达安邑,消息已经传布于四方,于是“呼啦”一下,各方祥瑞、谶语闻风而起,如云翻涌。比方说左中郎将李伏上表,说早有武都人李庶、姜合对他说过:“定天下者,魏王也,神之所命,当合符谶,以应天人之位。”姜合还说出处是在“孔子玉版”——“天子历数,虽百世可知也。”
  再比方说,太史丞许芝上奏,说:“《春秋佐助期》曰:‘汉以许昌失天下。’故白马令李云上事曰:‘许昌气见于当涂高,当涂高者当昌于许。’当涂高者,魏也;象魏者,两观阙是也;当道而高大者魏。魏当代汉。今魏基昌于许,汉征绝于许,乃今效见,如李云之言,许昌相应也。《佐助期》又曰:‘汉以蒙孙亡。’说者以蒙孙汉二十四帝,童蒙愚昏,以弱亡。或以杂文为蒙其孙当失天下,以为汉帝非正嗣,少时为董侯,名不正,蒙乱之荒惑,其子孙以弱亡。《孝经》中黄谶曰:‘日载东,绝火光。手品木,圣聪明。四百之外,易姓而王。天下归功,致太平,居八甲;共礼乐,正万民,嘉乐家和杂。’此魏王之姓讳,著见图谶。《易运期》谶曰:‘言居东,西有午,两日并光日居下。其为主,反为辅。七八岁,黄气受,真人出。’言午,许字;两日,昌字。汉当以许亡,魏当以许昌。今际会之期在许,是其大效也。《易运期》又曰:‘鬼在山,禾女连,王天下。’……”
  总之啰啰嗦嗦、拉拉杂杂的一大套,是勋听说以后也奇怪啊,老子读的书不少了,怎么从来也没见过你说的那几本儿?果然伪造古籍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利……
  至于什么黄龙出、凤凰现、祥云卷、霞光绕,种种无稽,一时汇聚,那更不必多言了。
  不过按照规矩……其实也没啥规矩,只能说遵照当时士林的普遍习惯吧,曹操必须要表现出谦逊的态度,故此并没有立刻接受禅让,而是派了礼部尚书桓阶与白跑一趟的张音一起来到许都,向天子呈递上推辞的表章。刘协不情不愿地大朝,接见桓阶,接下了辞表。
  退朝之后,桓阶特意找到是勋,低声对他说:“恐令君尚未知也,张掖张进、酒泉黄华等叛,吕布乃止西行也。魏王使某问令君,今当如何处?”
  是勋双眼一瞪,露出惊骇之色:“竟有此事?!”
  其实提前好几天他就已经收到过这个消息了,但还必须表现得才刚听说一般。
  事情的起源,是吕布曾命张辽率军北上,镇定各郡,一直挺进到敦煌,为他恢复西域都护府做好相应准备。可是真到打算动兵了,诸将皆争为先锋,认为先锋就有可能将来出任西域都护一职……起码也得给个西域长史做吧。魏续是吕布的舅子,根基本就比张辽要深厚,通过枕边风,很快就得着了这个美差。于是吕布临时调回张辽,而使魏续代之。
  魏续总领敦煌、酒泉、张掖三郡事务,为了给吕布西征安排好足够的物资供应,开始大肆搜夺当地豪族,就此引发了大规模变乱。张掖豪强张进是首先动手的,逮捕了太守杜通,酒泉黄华继踵其后,驱逐太守辛机,受他们的影响,武威豪强颜俊、金城豪强麹演一时并反,武威境内三种胡亦降而复叛。境内到处起火,你说吕布这会儿还怎么敢抛下凉州,去攻西域呢?
  在原本历史上,这票人在大约八九年以后,确实也曾经掀起过反旗,曹魏方面花了好大力气才将之彻底平定——不过因为史书对于具体时间记载不详,所以很难判断是因为曹操在汉中失败,才导致的凉州纷乱,还是正因为凉州纷乱,才使得曹操最终被迫放弃了汉中,刘备从而独得大利。
  不过这回消息传到许都,是勋跟关靖、周不疑等人商议,也都怀疑其间或者存在着刘备方的煽动——刘备断不能容许吕布西飏,却把凉州拱手让给曹操啊。
  只是这么一来,吕布一时半刻大概是走不了啦,而天子禅位之诏已下,曹操就落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界之中。原本是勋选择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游说刘协,就是因为听闻吕布将西,估计三辞三让,诏书往还,真等行禅让之礼的时候,他吕奉先早就跑远啦,则改朝换代的政治动荡或许不会波及到凉州,吕布也来不及转过头来跟刘备联兵,共拒曹操。
  所以他说:“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篡僭之势未成,强欲为之,必罹大祸;篡僭之势已成,而拖延之,也可能使得曹魏集团内部人心疑惑,进而分崩离析。所以是勋没等着吕布确切进入西域的消息传来,就匆忙去恐吓汉献帝了,如今想起来,自己未免太过心急了一些……
  本来也不在乎多拖这么几个月吧,都怪郗虑见天儿催我,把我逼上了这条歧路……
  然而事情已然做下了,后悔药也没处掏摸去,事到如今,难道曹操还能真的辞让受禅,等吕布确实走了,请刘协再禅一次吗?焉有是理!所以今天曹操派桓阶来请问是勋的意见,是勋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说:“矢在弦上,不得不发也……”
第二十五章、大盈若冲
  曹操派桓阶赴许都呈交辞让受禅的表章,顺便请问是勋,吕布尚未西进,如今咱们该怎么办?是勋只好请曹操硬挺着,但就这么几句废话当然没法打发桓阶,好在他得着张进、黄华等人叛乱的消息比较早,多日苦思,终于有了腹案,于是悄悄加上一句:“前许吕氏女与子建公子,今乃可以此羁縻之也。”
  想当年马超在关中造反,并且通过陈宫引诱吕布相助,曹操为了消解这一危机,遂用是勋计,联络鲜卑西部大人蒲头南下,以挠吕布之背。吕布被迫收兵回凉,并且将己女许嫁给曹操之子曹植(前曾作曹彰,误,曹子文已娶张绣女也,已经修改为曹植),两家约为姻亲。但是其后吕布再叛,与刘备联兵攻伐关中,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是勋说了,不妨重提前议,以向吕布释放善意吧,或许可以将凉州可能因为改朝换代而引发的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
  桓阶闻言,不禁皱眉:“子建公子已婚矣,奈何?”此前因为敌对关系而跟吕布之女的婚约自动解除,所以曹植另外娶了老婆呀,这可该怎么办?以吕布如今的身份,那可是他的独生女儿,怎么可能给曹植当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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