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78部分在线阅读
想当年是勋在河东闲来无事,乃召集门客,想要创制汉语拼音出来,可是这活儿构想起来简单,真做上了手,才知道异常的繁难。首先就是,你得真把常用文字全都汇编成册,才好分析字音,加以归类,定出声母、韵母和声调来啊,这工程量得多大啊!
于是他就把目光瞄向了这年月唯一的类字典——《说文解字》。
《说文解字》乃东汉安帝、殇帝、和帝朝的大儒、经学家许慎所作,创立了十四大类、五百四十个部首,收字九千三百余,归入其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就是这年月的《新华字典》了。
然而《说文》不可能真正当字典用,因为其弊有三:一,收字、编部皆用篆书,而对于逐渐流行起来的隶书而言,错讹之处比比皆是,且很多新生俗字皆未收入;二,以字注音,不能以发音来检索;三,不仅仅发音无法检索,就连部首、笔画的检索系统,亦付阙如。这没法检索,你怎么找字啊?怎么当字典用啊?
但是这书可以当作字典的底本,终究比是勋满世界现去收字要方便得多啊。于是他便首先命宾客们编校《说文》,修其讹误、增其遗漏,并且每个篆字都标注隶书(包括异写);然后第二步,就是以隶书字形来重新划定偏旁部首,缩五百四十部首为三百二十部首;第三步归纳读音,编定“拼音”——暂名“切韵”;最后再用部首、切韵和笔画,制作成三套检索系统。
这也是一个大工程,好在是勋只抓纲要,具体工作都交给门客们去办,就这样还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直到去岁科考之前,才算正式完工,定名《说文切韵》。是勋本来想把这部书作为科举考试的必读教材的,可惜就差一步,没能赶上……
不过没关系,估计等到第二次科举考试,就没几个士子敢不随身携带老子编的这部字典啦。
是勋当下便请荀攸、贾诩二人远隔而坐,然后请荀公达先悄悄地随便说一句话,他翻检一通《说文切韵》,写下十数字,递给贾文和。贾诩接过来一瞧,这什么啊?每个字自己都认得,连起来完全不成句嘛。是勋再告诉贾诩密码规则,即检索书中某字,取其前三字为码。
举例来说,一个“有”字,属《说文切韵》卷七的“月”部,搜到以后,再往后第三字就是“明”。你写出“明”来,外人完全不可能知道你想说的是“有”,但知道规则的,一翻书就能明其真意了。
荀、贾等人试验过后,无不大喜:“宏辅巧思,似此即密书为吕布所得,亦难知其意,子翼亦无虞矣!”
所以今天蒋干写过来,由诸葛亮转递到许都的这封信,就是用这种密码所书写的,是勋当即翻检书案上的《说文切韵》,关靖也在旁边帮忙,很快便摹写出了原文。原来那什么“莨棟攝謂”,其实是“蒋干拜言”,后面“隸亢迹宷”啥的,乃:“书报是公,干自西游以来,忽忽而将一岁矣……”
是勋看了就皱眉头啊,心说我已经告诫过你啦,情报这玩意儿,文字越简单越好,不易产生误读,也方便往来传递,你当是正经给我写信哪,还先问候起居,再述以前事?赶紧入正题吧老兄!
这年月读书人的臭习惯,还真是没得治了……
第十九章、朕惧是卿
是勋真庆幸自己编纂了《说文切韵》,方便检索,可以直接拿来当密码本儿用。象蒋子翼这类没有受过专门间谍训练的普通读书人,你真给他本儿别的书,哪怕是他熟极而流的什么《春秋》、《论语》,想要从中找到合适的字都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啊。
更不可能直接就上《说文解字》,不方便检索不说,里面的缺、讹也实在太多了些。比方说就这封信的头一句,“干(幹)”、“以”两字就不好找,因为“幹”本作“榦”,“以”按照篆书如“耜”的右边但左上部不封口,属“巳”部——这莫名诡异的,你可该怎么查?
再比方说“拜”这个常用字,许慎老先生竟然没收……
更重要的是,隶书传说由秦代狱吏程邈所创,西汉朝便广为流行,到了东汉,几乎人人用隶而不用篆了。当然总有些自命高雅的老家伙,还以写篆为荣,认为隶书粗俗,甚至背叛了传统文化——就跟后世的繁简体之争差相仿佛。可是你揪许慎出来,或者别的什么经学大家——马融啊、郑玄啊——或能精通篆书,象是勋、郗虑之流的,《说文》里的篆书能写出来个三成常用字就算顶天了,普通士人,已久不习篆矣。终究蒋子翼只是个纵横家,不是学问家,你让他捧着本儿旧版的《说文解字》找篆字,非把他累吐血不可。
而且密码信写过来,诸葛亮、是勋等人译码,就又是一桩苦差事……
有了《说文切韵》便简单得多啦。蒋干为士人,身边儿搁一本字典,那是很符合逻辑的事情吧,谁都不能说什么。等写完了密码信,派人传送安邑,真要让吕布搜将出来,他凉州上下也没一个人读得懂啊。蒋干也方便撇清:这只是我日常练的字罢了,所以想到啥字就写啥字儿,完全不成句子。啥,让人给揣走了?大概随便捡我张字纸去包干粮了吧……不爱敬字纸,此人必遭天谴!
拉回来说,是勋译完了蒋干的密信,抛掉一头一尾无意义的寒暄,内容其实很简单,是说吕布已然整备兵马,不日便将北上敦煌,旋即出玉门而取西域。借口他都想好了,车师后王最近进贡的一批蒲桃酒过了期,不但味酸而涩,他喝了还闹肚子——此必有意谋害本凉公是也,必要亲自率军前往,恭行天讨!
从敦煌郡向西,所谓的丝绸之路在西域地区分岔为南、北、中三条道路。北路直抵天山,自伊吾而向务涂谷,沿途有移支、蒲类、且弥等部,近年来皆为车师后王部所并吞;中路直抵北山、秦海,有危须、尉黎等,最大的国家是焉耆;南路所向即所谓的“西域南道”,与中路以大沙漠相隔,最大的国家是鄯善。
西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初设西域都护,驻地乌垒城,在龟兹境内,距离武帝时代设屯的轮台不远。元帝初元元年(公元前48年),又于车师前部境内的高昌壁设戊己校尉,屯田积谷,以备军用。东汉朝是在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正式恢复西域都护的,驻地在乌垒更西面的它乾城,历任西域都护有陈睦、班超、任尚和段禧。但是到了安帝前期,西域大乱,段禧征还,自此即不再设置都护,直到延光二年(公元123年),才命班超少子班勇为西域长史,复平西域。
打那以后,汉朝就没有西域都护啦,驻西域的最高官职即为西域长史,因为影响力的萎缩,所以不可能再远远跑乌垒或者它乾去了,被迫退守高昌壁东南方向的柳中——仍在车师前部辖区内。
柳中城的位置,正好在丝路北、中两条道路中间,但问题此时车师前部已然衰败,沦落为车师后部的附庸。所以吕奉先的心很大,干脆先走北路伐了车师后部,到时候你还敢不乖乖地把柳中城让出来给老子屯兵吗?
先取柳中,再奔乌垒,最终的目的地是它乾。至于平定西域以后,定都何处,到时候再说吧,很可能在乌垒和它乾二处择一建城——这样才叫恢复西域都护府嘛,都护等同内郡都尉,比二千石,用以酬庸属下,比西域长史、戊己校尉要高贵得多了——听上去就显得光荣啊!
据说,吕布麾下已有数名健将预定了这个位子,包括张辽、魏续、宋宪和侯成,可以想见的,四将之间必将上演一出激烈无比的竞争戏码。
蒋干把吕布打算率军离开凉州,进取西域的消息写成密码信,派贾诩借给他的凉州门客送至安邑。诸葛亮接着信之后,立刻翻检《说文切韵》,译成明码,随即通过荀攸禀报了曹操。然后他又将蒋干原信封存,并自己新写下一封书信,一起派人送到许都来,向是勋汇报情况。
虽说诸葛亮在信中已经把事情都说得挺清楚啦,但为了稳妥起见,是勋还是亲手又译了一遍码,并且仔细核对,以确证并无误读——估计孔明也知道此乃大事,自家老师定然谨慎以对,所以才特意把蒋干原信附了过来,此人思维之缜密,由此可见一斑。
读完了信,是勋暗掐手指,计算日程,估计吕布这会儿已经到了敦煌了,最多歇兵、整备十天半月,便将出玉门而前指车师后王部。吕布这一走,曹家或许可以不动兵戈,便即接收整个凉州——起码把紧邻益州的陇西、汉阳两郡给拿下来——到时候刘备独木难支,便很难威胁到中原政权啦。时机已然成熟,曹操可以篡汉自立了!
是勋这些天被郗虑催得都有点儿耳朵疼,好不容易熬到这一天,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于是又做两日准备,终于提出申请,要求觐见天子刘协。
刘协这些年绝对的气闷,呆在皇宫里就跟呆在囚室里没太大区别,本不想游手好闲,偏偏无所事事。想从前还能时不时上个朝,摆摆皇帝威风,或者召几名重臣来谈经论政的;可是自打曹操被封为魏公,撇下他跑安邑去了之后,朝臣日益稀少,缺额久久不补,眼瞧着朝会上稀稀拉拉的,实在太丢面子,干脆——非逢年过节,轻易乃不朝也。而且他也没什么臣子可以恳谈啦,忠于炎刘的不是被迫告老,就是被曹操宰了;骑墙派尽量离天子远着点儿,以免被曹操误会;至于华歆、郗虑、是勋等辈,他压根儿就不愿意见。
所以刘协这几年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窝在宫里造人。在原本历史上,曹操献了三女——曹宪、曹节、曹华——给刘协,但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献得早了,故此只有曹宪一人成年,得以入宫,随即正位为后。曹宪倒是并不甚妒,问题她终究是曹操的闺女,坐镇中宫,刘协也不敢将其冷落,却去别搜美色。所以天子的妃妾并不甚多,他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曹宪宫中安寝的。
刘协有时候也自我安慰啊:曹操汝夺我天下,没关系,我日尔的闺女,也算报仇!结果不到四年时间,就接连造出刘冯、刘懿两个儿子出来——还有一个刘熙,为侧妃所生。
这几日刘协正在琢磨呢,要不要册封长子刘冯为太子啊?那是正经曹后所生,是曹操你的亲外孙,想必你不会反对吧?可是转念再一想,我这天下,迟早要尽数落到曹贼手中,刘冯这个太子,真能有登基为帝的一日吗?说不定哪天蒙难,父子同日遭戮……就曹操那残暴的个性,亲外孙他也未必下不去手杀啊……
越想越觉凄凉,不禁清泪两行,滚滚而落。
旁边儿曹后瞧着奇怪啊,这好好地喝着酒,逗逗儿子,享受天伦之乐,陛下你怎么突然间哭起来了?刘协慨叹道:“因思吾兄也。”想我哥哥刘辩当年,就是为权臣董卓所弑的,如今轮到我当这个皇帝啦,偏又落到了曹操手中——估计我们哥儿俩将来是同样的下场啊!
曹后玲珑心窍,当即就明白了刘协话中所指。她赶紧安慰刘协:“家父岂有废立之意?即昔伏氏谋逆,亦只及其身也,而不涉于陛下。舅甥姻戚之亲,岂有他哉?”
刘协一瞪眼,说皇后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爹心里怎么想的,你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就不必要为他撇清,也不必要假装白莲花啦——“但有废朕之日,望皇后念及夫妇之恩,哀恳魏王,使留我父子性命,即为庶人,免死足矣。”
曹后一板面孔,说陛下您求错人了,这臣妾可办不到啊。刘协闻言大怒,揪着曹后的衣襟,就待饱以老拳,却又不敢,只得瞪着眼睛问:“得无欲吾死,汝可再嫁乎?”曹后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家父主意大,从来不听妇人之言——“能使家父改图者,世唯二人哉?”
刘协赶紧问,你说的是哪两个人哪?曹后便道:“前有荀令君,今有是令君,乃可为陛下言之。”刘协一撇嘴,说荀彧的尸骨恐怕早就已经烂掉了,至于是勋——“彼与卿父同党,欲夺我刘氏天下久矣,安肯为说?”
曹后说我没想着让姑婿劝说老爹不篡位啊,但他有可能帮你说话,保留下你的性命哪——“既在许都,陛下何不往求之?”
刘协哭丧着脸说不——“吾惧是卿,不欲见也。”他本来对是勋印象挺好,甚至觉得是勋可以作为自己跟曹操之间矛盾的一个缓冲,可是想当年董承作乱,是勋上殿来拿眼神瞪着自己,目光中流露出的是赤裸裸的蔑视甚至是鄙视,可真把小皇帝给吓着啦。打那以后,只要一回想起是勋的这种眼神,他连觉都睡不安稳,就连睡着了也会“鬼压身”,被魇住相当长的时间。
曹后不清楚刘协心中的恐惧,因为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在她印象里是勋挺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啊,又不跟老爹麾下某些武将似的满脸横肉,不知道有啥可怕的呢?于是提醒刘协:“陛下不畏死耶?今唯是令君可活陛下也,何惧之有?”
正在此时,宦者进殿禀报:“尚书令是勋请谒。”
刘协一个哆嗦,当场就把手里的酒杯给摔地上了……
第二十章、人臣当言
刘协是真不想见是勋,问题对方主动请谒,却又不得不见。先不提这年月君权还不能彻底压倒臣权,尤其那些元老重臣,但请觐见,皇帝没有合理的托词是不可能拒绝的——不跟后世似的,皇帝能够窝宫里几十年都不上朝,不见臣子。而且就刘协这傀儡的身份,是勋为曹氏亲信,他也不敢随便拒之于殿外哪。
可是终究有些肝儿颤,才闻听是勋请谒,就吓得连酒杯都掉了。
曹后见着了刘协的神情,就表示自己愿意留下,与陛下你同会是令君。刘协一琢磨也好,终究那是曹操的亲闺女儿,是勋就算不卖我面子,也得卖皇后面子吧,有皇后在场,估计他不敢再那般地向我瞪目以对了。
于是让乳母抱走了承欢膝下的幼子刘懿,并且撤除酒席,然后刘协整顿衣冠,始唤是勋入觐。时间不长,是宏辅身着朝服,腰插笏板,疾趋而入,先朝刘协跪拜,又向曹后磕了一个头,然后才直起腰来。
刘协假装微笑以对:“是卿今请觐见,未知有何要事?”他是真不明白是勋究竟来做啥。是勋自从返回许都,做了尚书令以后,一连小半年,除去逢年过节的朝会君臣得以相见,平常也压根儿不往宫里面跑啊,这今天来是想说些什么?国事从来都由曹家班自决,需要问过我吗?
是勋斜了一眼曹后,拱手道:“臣确有要事禀奏天子,然天子果欲使皇后共听耶?”刘协嘴角一哆嗦,赶紧回答:“无伤也。”你就让她跟旁边儿呆着吧,这要把皇后轰走,打算做些什么?我可不敢跟你单独相对啊!
是勋说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臣闻御史大夫郗公去岁常谒天子,不知所言者何也?”
刘协心说你这是明知故问啊,郗虑找我说些什么,你能不知道吗?你们本来就穿一条裤子,他难道就不会告诉你吗?哦,你是想让我主动开口,说:“乃为禅让事也。”你好就此展开游说——啊呀,这厮原来也是为此事而来的!
不禁转过头去望一眼曹后,得到的是支持和鼓励的眼神。要说刘协这小年轻还是挺重感情的,而曹后家教甚严,性情温淑,自打入宫以后也没有仗着老爹的势力对老公呼来喝去过,所以夫妇二人的感情还算和睦。刘协某次喝多了酒,搂着曹后交欢的时候,就不禁慨叹道:“若卿非曹氏女,则更佳矣。”想不到曹后老实回答:“吾若非曹氏女,恐步伏氏后尘。”吓得刘协当场就萎了……
不过总体而言,曹后待自己还算挺不错,虽然不能奢望她彻底跟娘家脱离关系,在心目中把老公的地位摆得比老爹更高,但若非曹操亲至,她多少还是肯相帮老公,给老公留面子的。这点刘协很清楚,即便当年曹昂还在许都,如今曹德也在,往来之间,曹后貌似都比较偏向于自己——难道哥哥、叔父,还没有眼前这个姑婿来得亲吗?是勋若真敢对自己疾言厉色,曹后必然加以申斥,给自己撑腰啊。
想到这里,胆气陡壮,可是随即又想到——我堂堂男儿、一国之君,竟然要靠女人相帮,却又不禁气馁。脸上阴晴不定,口中只是敷衍:“论经而已,未言何要务也。”我就偏不提那“禅让”二字。
“原来如此,”是勋心说既然你不肯提,那只好我主动开口啦——干脆,也不兜圈子了,我单刀直入吧——“臣近日收兰台入尚书,乃助孙叔然整理故典,于经义亦颇有所得,特来禀奏陛下也。”突然间一挺腰,提高了声音:“乃知禅让……”
“是卿过矣,”曹后及时打断了是勋的话头,“此非人臣所当言者也。”
当然啦,曹操也是人臣,要是曹操来跟刘协提禅让之事,曹后断然不敢插嘴;郗虑也是人臣,郗虑几回来见刘协谈禅让,曹后都在屏风后面听着,但非天子所命共坐,所以也不方便主动露面,加以申斥。可如今皇帝多可怜啊,要扯着我给他当靠山,姑婿又向来温和,瞧上去比郗虑好说话多了,那我不妨堵他一堵吧。
曹后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她打小就眼见耳闻老爹如何英雄出色,南征北战,挟君称霸啦,内心深处,老爹就是永远的偶像,将来自己嫁人也要嫁个老爹一般勇壮的男子。只可惜这年月没有自由恋爱一说,婚姻还须父母之命,老爹非要把自己送入宫中,与天子为后,自己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在曹后的潜意识里,其实天子若非自家老爹来当,跟普通庶民也没啥两样嘛。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了这个姓刘的,那就得多为丈夫考虑啦。当然,前提是这种考虑有没有意义——先不说自己本就觉得老爹该当皇帝,就算没有这一层念想,以时势而论,老公这皇帝也肯定当不长久啊,自身一妇人耳,难道还敢螳臂挡车吗?别一个弄不好,保不住老公,还把儿子给折进去……我可不想当伏寿第二!
所以说,老爹欺负老公是必然的,我也拦不住,别的人么……即便以姑婿之亲,你也别想当着我面给我老公下不来台啊!
曹后这么一拦,倒大出是勋意料之外。他瞅瞅曹后,又望望刘协——明白了,原来你让老婆留下,是给你撑腰来着,瞧你这皇帝当的……不,你特么还算是男人吗?
可是要以为曹后可以拦住是勋,那又扯淡了。这年月的士人受环境影响,加上出身后便耳濡目染,天然对上位者有一种敬畏之心,就算不把傀儡皇帝放在眼中,对于魏王之女,理论上也该战战兢兢、恭敬以对吧。只是是勋特殊,他来自于两千年后,对这些封建权威向来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尊重——我畏的是曹家的权势,还真不是曹操本人,至于你一小姑娘家家的,枯居深宫,没什么见识,能够拦得住我吗?
当下淡然一笑:“臣与天子言者,国事也,经义也,亦非皇后所可置喙者也。”
随即转向刘协:“既陛下听妇人而不听大臣,臣请告退。”
刘协心说告退好,你赶紧的走吧!可是曹后却不能让是勋走,且不说她还希望是勋能够帮忙劝说曹操,留下老公一条小命呢,这“听妇人而不听大臣”的传言一散布出去,刘协本来就不怎么高大的形象瞬间又要萎缩啊——老爹要是抓着这个把柄,真可能起意废立天子!
倘若老公直接把天子之位拱手让给老爹,尚可有一线生机,要是先被废掉,换个姓刘的来当皇帝,结局就很难预料啦——刘贺被废为海昏侯后忧愤而死,那还算是不错的,你再想想刘协他老哥刘辩的下场……
曹后不算太机灵,但多少比刘协聪明点儿,闻言赶紧直起腰来朝是勋一揖:“吾妄言耳,令君勿罪。若言国事,吾当避座,若论经义,且容吾共听。”
是勋暗中撇嘴,心说刘协你找这靠山可不怎么靠谱啊……赶紧向皇后还礼:“今臣所言,经义也,不涉实务,皇后可安坐。”曹后心说不谈实际事务那就好办,你们先论经吧,我得找个机会诱使皇帝开口,向你求恳活命。
刘协无奈之下,只得询问是勋:“是卿欲论何经义也?”
是勋心说我一口气把主题点明了吧,省得再有别人插嘴——堂上不仅仅皇帝、皇后,可还有宦官和太史哪,刘协身边的人,说不定就跟曹家不一条心,真要冒死跳出来堵我几句,我气势就泄啦,言语就零碎啦,还怎么说服刘协呢?于是加快语速,高声说道:“臣查故典,乃疑所谓禅让,实无其事也!”
刘协听了这话,不禁愣住了——是宏辅你是什么意思?前阵子郗虑总跑来跟我说禅让,一边提曹操如何如何有德、有功,合治天下,一边说禅让唯圣人可为之,希望朕仿效故圣之行,是大德也。本来以为是勋也要这么说的,可能言辞比郗虑还锋利,论据比郗虑还周密,却不想一上来先说——这世上本无禅让。
难道说,是勋真是一位传统的忠臣,在曹家则为曹家言,如今立于朝廷,则开始为朕考虑了吗?他不禁大感兴趣,身体略略前倾,急切地问道:“朕不明卿意,何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