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39部分在线阅读
法正皱眉道:“觑统之意,待大军归,即起发难,吾不预为之备,恐为小人所算也。”李严笑道:“今孝直设谋,夏侯行将殄灭,立此大功,自得深固不摇之势也,庞士元何以难之?若有所虑,阖亦倩人密伺其阴宄,其后对质,不为失也。”就他会搜集你的不法证据吗?我不信庞统就真那么干净,咱们也可以去调查他的所作所为,留待后手啊。
法正点一点头:“正平此言是也,然何人可使?”找谁去办这件事好呢?李严低声道:“彭永年可。”法正摇一摇头:“前庞统随主公入蜀,永年投舟中自荐,据传相谈甚欢,统乃举之于主公——安得可用?”你是说彭羕吗?那小子是我跟庞统一起向主公推荐的,听说他跟庞统交情也挺不错,他合适办这件事吗?
李严摆了摆手,提醒法正:“永年在蜀,与吾等亦交厚也,岂忍见君为庞统所害?况与庞统既厚,统必不为备,乃可从中取事。”其实李严的意思,我是不敢劝你法正的啦,不过彭羕跟你们矛盾双方都有交情,正好趁机把消息透露给他知道,让他当个和事佬,从中斡旋,或许可以避免本集团的内部纷争吧……
任何政治集团,都难免内部分党分派,争权夺利,正如太祖所说:“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曹操集团内部有谯沛派和汝颍派,东吴集团内部有淮泗派和吴会派,刘表集团内部有刘琦党和刘琮党,这都是避免不了的事实。刘备集团亦然,既有关张等元从派别,亦有在荆州收罗的庞统、徐庶一党,和入蜀后才收的法正、李严一党。
当领导者足够明智也足够强力的时候,可以尽量统合不同派别,将矛盾抑压至最低限度,避免出现激烈的内斗。当然啦,这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过渡,而在刘备集团内部,很明显这一阶段尚未最终完成。
这正是是勋在曹操西征之前,提出那八字方略的主要原因。八字方略云:“区隔陈吕,离间法庞。”陈是指陈宫,吕是指吕布,是勋请曹操不要把这二人当成同一阵营,而要区别对待。因为根据他从前的观察,并且综合各方面情报,得出一个结论,即吕布并无远志,也没有必定要跟曹操争斗到底的决心,并且对于炎汉朝廷,还是具备一定忠诚心,或者不如说是天性易屈服于传统权威的。曹操如今仍然挂着汉相的头衔,完全可以设谋羁縻吕布,使不为害。
但陈宫就不同了,他当年在兖州背反曹操,几乎把曹操逼上绝路,曹操对他是恨之入骨啊。陈宫本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必要与曹操斗个你死我活不可。那么只要将陈、吕区别对待,就有可能消解他们的互信,进而分裂凉州集团。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陈宫曾经劝说吕布联合袁术,对抗曹操,并且在吕布表现出摇摆不定的态度后,直接煽动郝萌对其实施兵谏。由此可知,陈宫真不象演义上说的那样对吕布忠心耿耿,那两人只是因势而并,互相利用罢了,若加挑拨,必然分道。
对应凉州集团靠此四字,而对于刘备的益州集团,就必须“离间法庞”啦……
第二章、布防关中
在原本的历史上,刘备进入益州之后,身边最亲信的谋臣是法正和诸葛亮——庞统已经在攻打雒城的时候中箭而死了。演义中说刘备得诸葛如鱼得水,对他是言听计从啊,其实真实历史上,把诸葛孔明替换成法孝直更为合衬。
史书上说法正“外统都畿,内为谋主”,他既是刘备的主要参谋之一,又身任蜀郡太守,掌握了首都大区(蜀郡)的行政权,权势烜赫,一时无两。然而法孝直虽然是天下罕有的智谋之士,却有些小人脾性,睚眦必报,一掌权了就开始大肆打击报复曾经得罪过自己的人,甚至于枉法擅杀。于是有人就去求告刘备的第二宠臣诸葛亮,说你去跟主公说说,警告一下法正,为了蜀中安定,得让他收敛一点为好啊。
那么诸葛亮是怎么回答的呢?诸葛亮说:“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
后人评价说:“夫威福自下,亡家害国之道,刑纵于宠,毁政乱理之源,安可以功臣而极其陵肆,嬖幸而藉其国柄者哉?故颠颉虽勤,不免违命之刑,杨干虽亲,犹加乱行之戮,夫岂不爱,王宪故也。诸葛氏之言,于是乎失政刑矣。”主要意思是,诸葛亮你不肯遵法,又不肯进谏,这事儿做得不对啊。
其实诸葛孔明是主张治乱用重典的,也是崇尚制度建设和法制精神的(当然啦,封建时代的所谓法制精神,与现代的法制精神又不尽相同),他难道不知道法正的行为不但违法,亦且害国,必须加以遏制吗?他不是不愿进谏,而是知道刘备信赖法正甚深,即便进谏也根本无效啊。
诸葛亮是很有政治智慧的。别看他少年时代自比管仲、乐毅,颇有狂生气味,老了以后大权独揽,事必躬亲,对谁都不放心,但在与上下级、同僚之间的相处而言,却一惯谦虚恭谨,不失风仪。程普曾经夸周瑜:“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其实这话用在诸葛亮身上一样合适。
诸葛亮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他是力图统合益州各集团利益,将之拧成一股绳,支持他的北伐事业的。当然啦,诸葛亮不是好好先生,并非没有设谋打击过在他看来有害于刘备集团的同僚,比方说刘封、彭羕等等。但一方面那几位其宠渐衰,孔明才得趁虚而入,另方面他也都是密奏的刘备,绝不肯当面做恶人。
所以对待法正的骄恣,诸葛亮自知宠遇难比,进谏也得不着好结果,就干脆不去碰那个钉子了。而至于他是不是在等待和寻找机会,待时机成熟再动手,法正死得早,没能赶上孔明的重拳。
但是在这条时间线上,诸葛亮被是勋给捞走了,刘备的谋主变成了法正和幸免于死的庞统。庞士元虽在荆州与诸葛孔明并称,但仅史书所载数语,便可见他身上存在着颇大的缺陷,是诸葛亮所根本没有的——比如说耒阳不治,以见其狂妄和粗疏;请刘备即宴间擒下刘璋,以见其用谋之急燥。所以是勋觉得,有他在蜀地,或许会跟法正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历史虽然改变了,人的性格却没有那么容易改变,法正照样骄纵不法,不必密探侦察,即可知也——刘备入蜀之前的根基比原本历史上还要不稳,形势比原本历史上还要糟糕,那么在得到法正以定益州以后,他的感激之情自然更甚,对法正的宠信必然更深,而法孝直之跋扈之态,也只可能愈加严重。
而且刘备之不抑压法正,还有一层考虑在内——刘玄德一代枭雄,哪有不知道法正那么做是在挖自家的墙角?只是才入益州,欲得东州士之臂助,所以对东州士带路党的代表法正特意优容,欲起千金买马骨之效也。
是勋估计法正的性子不会改变,庞统亦然,他未必就能象诸葛亮那样顾全大局。而且历史改变了,刘备入蜀的时间提前了,即便法正的天寿不变,那也会比原本历史上,跟庞统(诸葛亮)等人相处时间更长。刘备政权可以容忍法孝直一年两年肆意妄为,难道还能容忍更长时间吗?
若能因势利导,引发法正与庞统之间,进而引发荆州士与东州士之间的矛盾,或可取得奇效也——就如同原本历史上袁绍阵营中审配惩治许攸家人,直接导致了许攸的阵前投曹。
当然啦,这一切全都是靠猜的,就连是勋本人都没有料到,自己猜得还真准确……但从来再好的计谋都是需要人来执行的,是宏辅八字真言若然得准,说明他是洞察人心的大家啊,若然不准,则定为前线谋臣执行不力,曹操也不会因此怪到他头上来。
从来奇谋妙计,往往如此,不怕你说嘴,就怕要让你亲自去执行……
刘备此番上陇,与原本历史上的诸葛亮一出祁山,情势大有不同——虽然都是益州政权的初次北伐,在原本历史上,刘备得汉中后即未大举北进(仅遣马超、张飞等往取武都、阴平,算是汉中之战的余波),隔不久就忙着心痛关羽之死、荆州之失,然后忙着称帝,再后去打东吴,随即战败身死。
首先的不同点,是凉州不在曹魏治下,而属吕布,虽然算不上牢固的盟友,亦可资利用者也,就这点而言,情势比孔明一出祁山为佳。而次一不同点,即曹魏早就开始巩固西线防御,实兵关中,跟原本历史上曹丕时代对蜀汉“略无备预”全然相异,这对刘备集团而言,乃其不利之处。
那么曹氏又是如何实兵关中的呢?
关中平原,或称“渭河盆地”,介于秦岭和北山之间,东西狭长,号称“四塞之国”,易守难攻,故此曹魏集团的初步计划是分兵堵口。东方有陇关,以防吕布;南方则按照是勋所分析的,固陈仓以封散关故道、固郿县以封褒斜道、固武功以封傥骆道、固鄠县以封子午道,但止严防,而不浪战,则非十倍之敌不可破也。
安邑的谋士集团猜测吕布若侵关中,可能发兵的方向,得出结论——彼必然由陇关而东,唯此一途;若循北山南下,则路途遥远险狭,必无可忧。
那么刘备又会从哪儿来呢?倘若吕布不肯借道,那么刘备必自秦岭而出,从散关直至子午,有四条道路可走。但是这些道路也皆险狭,兵少了难以破关,兵多了则必然粮草不继——原本历史上的诸葛亮勤修栈道,且又发明了木牛流马,亦回回粮尽退兵,而况此刻的刘备耶?
想当年韩信得以自汉入关,靠的是“名修栈道,暗渡陈仓”,耍个花枪迷惑了三秦王,基本可以算是偷袭得手。但凡关中地区早有防备,预先布置,欲逾秦岭而北,难度系数是相当大的。诸葛亮数次北伐,可以说一回比一回打得好,蜀兵屡经战阵,经验值是嗖嗖地往上涨啊,可是即便如此,只要曹魏方面事先有备,严防死守,他就急到吐血都打不进来。
吕布和刘备若不联手,可以说对曹魏的关中地区几无威胁。
可是倘若他们联起手来呢?刘备必将主力北上凉州,借道而行——那就可以得到凉州方面提供粮秣,或起码是相助遮护粮道啦,不比从崇山峻岭中大穿插来得稳便吗?二州联军,少则五六万,多可近十万,则陇关防线必然岌岌可危。
陇关又名大震关,据说武帝于太始二年巡行凉州,返回关中的时候,经此而遇震雷,就此得名。汉末羌乱频繁,尤其是马腾、韩遂曾经趁着中原动荡的机会,数次攻破陇关,蹂躏关中,故此关墙多碎,防御体系几乎荡平,不是一两年就能恢复起来的。这也是夏侯渊不肯听从郭淮之言,凭坚固守,而非要出关先去杀上一阵的缘故——若不能先挫敌锐,这关卡还真的很难守住啊。
只可惜敌众我寡,就算妙才将军再如何英勇善战,终究对面也不是软柿子啊,结果一战而败,返回关城以后,就匆忙遣人去往安邑请示——咱们施行第二套方案吧。
所谓第二套方案,就是假定倘若吕、刘联兵,声势浩大,使陇关难守,又该怎么办?曹营谋士为夏侯渊量身打造了一套运动战的策略出来,那就是暂且放弃陇关,退返关中平原,一方面固守各战略要地,节节抗敌,一方面释放出夏侯妙才的主力骑兵,寻求在运动中挫败敌军的战机。
根据事先的计算,刘备若将主力自凉州迂回,自西攻来,同时亦可能遣别军循秦岭北上,以为呼应,那么最可能走的就是散关故道或者褒斜道——要是走傥骆或子午,距离太过遥远了,根本就呼应不上啊。故此夏侯渊乃使张郃守陈仓、苏则守郿县,封死了这两条道路。
一旦陇关不可守,夏侯渊即退入关中,先用三道防线来挫敌锋芒,分别设置在汧县、渝麋,以及渝麋与雍县之间,当道而营,东西直接山岭,皆可以一当敌十者也。而一旦这三道防线失守,被敌军杀到雍县城下,也就等于正式迈进了关中平原,那么,就将陷入预先布设到的一个三角型阵地当中,随时可能遭到侧翼猛击……
第三章、岐东渭北
建安十四年的十二月下旬,夏侯渊终于放弃陇关,撤入关中。刘备、陈宫所部主力六万余众很快便进入汧水河谷,杀至汧县——也就是后世的陇县——城下。曹兵守这第一道防线的约七百余众,利用地势之便,箭如雨落,给敌军造成了极大杀伤,但当不住敌军势众,可日夜不息、车轮而战,在固守整整三天,付出了将近三成的伤亡以后,终于被迫弃城败退。
这部分败兵并没有退到第二道渝麋防线,而是直接退归雍县,重新休整、训练,待时再战。
第二道防线也守了三天,第四道防线则因为凉、益联军已然逐渐熟悉了魏军的战术风格,故此不足两日,即告放弃——联军就此正式迈入了关中平原。
要说这一趟打通汧水河谷的战斗,联军折损颇众,前后伤亡不下四千余,超过了对方的五倍。这是因为无论刘备还是陈宫都很清楚既克陇关,必然极大刺激安邑方面的神经,一旦曹操结束或者放弃南征,亲自率军进入关中,则双方兵数之优劣将被彻底扭转——这条时间线上,既没有火烧濮阳,也没了火烧赤壁,这二位对于以劣势兵力正面击败曹操,心里全都还没有底呢。
因此必须不计伤亡地尽快突入关中平原,才便于凉州铁骑的纵横驰骋,也才便于因敌就粮,跟曹操打一场长期战。
此番入寇,本意是策应江东,避免孙权被灭,但若能趁机蹂躏关中,破坏曹魏方的生产力,甚至在关中站稳脚跟,才能说是真正打了胜仗。加上张飞出散关、关羽循江而上,近十万兵马呢,岂可无利而轻动?即便只是打个平手,对联军方面的资源损耗也必然极其巨大,得不偿失啊。
故此在终于得以迈入关中平原以后,刘备、陈宫全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勉强算是达成啦。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并还不知道孙氏已降、江东已定,而荆州也即将易主。于是二人便即召聚诸将,会商下一阶段的行动方案。
刘备首先问陈宫:“吕君侯何时来也?”陈宫暗中叹了口气,感觉有些难以作答。
吕布这几年西攻韩遂,并剿羌胡,北击鲜卑,至于朔州;甚至他还遣张辽循酒泉而抵玉门,摧破葱茈、白马、黄牛等部,欲图挺进西域,重建西域都护府——真是杀得酣畅淋漓,逸兴遄飞啊。曹操也一直想把吕布这股势力继续向西引,曾经写信建议他:
“西域南北,国初开其道,时有三十六,后分为五十余,自建武以来,更相吞灭,于今止存二十矣。南道则且志、小宛、楼兰等并属鄯善,戎卢、渠勒、皮山等并属于寘;中道之尉犂、危须、山王并属焉耆,姑墨、温宿、尉头并属龟兹,桢中、莎车、琴国等并属疏勒;北道东西且弥、乌贪等并属车师后王部……
“前得将军书,请以雁门张辽任西域都护,陇西鹿磐任戊己校尉,皆可允之,待军出广漠,即行诏除。私以为将军之御西也,当削弱诸强,兴亡继绝,使复楼兰、莎车等,往宣朝廷之恩,并示中国之威,庶可久长也……”
所以吕布对于跟曹操争雄天下兴趣寥寥,对于联合刘备以侵关中,起码制约曹操的势力向西方延展,也缺乏紧迫感,只是陈宫时常在边界线上制造擦枪走火事件,吕布向来护短,不能不有所回应而已。这回陈宫又惹事儿了,可是吕布正当攻伐金城韩遂到了紧要关头,闻讯先踹桌案,心说曹操你南征也不挑时候,陈宫你捣乱更不挑时候——莫非人人都想跟我过不去,要扯我的后腿吗?!
他舍不得眼前的大好局面,加上杨阜等人又一直在耳旁叨咕陈宫的坏话,吕奉先遂最终决定:公台你想跟刘备联兵就去联吧,想去打关中就去打吧,你们加起来小十万人,要是连这都打不赢,或者不能全身而退,回来我就治你的罪!想让我派增援?门儿也没有!
但是这话他没有明着告诉陈宫,陈宫虽然猜着了,也不敢当面作答刘备,只得敷衍说:“我主围韩遂于允吾,候其破矣,必来。”言下之意,在吕布彻底平灭韩遂势力之前,你就别想着他会来增援啦。
其实韩遂哪儿是那么容易被彻底击灭的?羌乱是汉末的痼疾,烧当等羌部游牧西海(青海),韩遂的兵源多出于彼,即便韩老头被砍了脑袋,那些家伙也不会轻易臣服,吕布且有大大小小很多仗可打呢。而且以他的性格,说不定直接挥师境外,要去脚踏天山、饮马西海——除非联军可以在关中地区跟曹操厮杀上两三年,否则别想得到吕布的大规模增援。
刘备瞥一眼陈宫,心说公台你以为我傻的啊?吕布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有密探布其军中,根据侦察所得,也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估计要想吕布来援,除非你把从凉州带来的羌胡骑兵先扔个七七八八,吕奉先一肉痛,才可能移恨于曹操……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益州多为步卒,擅长山地战,真要迈入了关中平原,就必须有凉州骑兵为配合,才可能打胜仗。真要陈宫所部遭受重大损失,估计自己也别想再在关中呆着啦……只能一方面当面向陈宫施压,同时派简雍等辩士去反复地游说吕布。
好吧,咱们只能放下此事,先研究如何摧破当面之敌,争取在曹操大军来援之前,基本上消灭夏侯渊的主力——倘若能够兵逼长安,也就等于拿下或者蹂躏西半个关中,那么即便曹操率大军到来,也必有与之相持之力了。
当下双手撑着桌案,注目地图,皱眉问道:“卿等可知,夏侯渊见在何处?”
联军在陇关跟夏侯渊见了一仗,虽然侥幸将其击退,但仍然在众将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那家伙进军之势如同惊雷烈火,阵而后战,若非兵力绝对占优,都恐难撄其锋,更何况放诸广袤的平原地区呢?自陇关破后,即不见夏侯渊主力的踪影,他必然伏兵关中,随时想打自家一个冷不防啊。若然探查不到他究竟屯驻何方,实难使人心安。
要知道夏侯渊本军中包含了超过四千名幽、并的精锐骑兵,其中不少还是鲜卑、乌丸突骑,凉州羌胡骑兵与之相抗,并不能占据上风。更何况吕布把精锐几乎全都带去打韩遂,或者交给张辽去取酒泉、敦煌了,陈宫所属不过二线留守部队而已。要是那四千多幽、并之骑突然间从侧翼冲杀过来,估计陈宫根本就拦不住,自家的步卒就更别提啦……
所以先得找到夏侯渊,设法限制他的大范围机动,然后才能谈得到阵而破之,甚至围而歼之。
只是撒出无数哨探去,最远已至一日之外,却始终找不到夏侯渊主力的踪迹——没办法,只好靠猜的了。谁能估算到大致方位呢?
刘备忍不住就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谋主——法正法孝直。
法正微微而笑:“吾知夏侯何在也。”
刘备大喜:“孝直教我!”
法正迈前一步,伸手在地图上指划:“前破三砦,而不见夏侯,设其聚兵固守,吾等安得遽入关中?”要是夏侯渊把主力全都压上来,一道一道防线跟咱们拼死争夺,估计咱们且得再有个十天半月的,才有可能迈入关中平原,而且损耗必然成倍增长。
然而夏侯渊不可能这么干,因为他的主力骑兵在险狭的河谷中几无用武之地,就好比这回连破三道防线,主要往上顶的都是咱们益州兵,倒不是为了照顾盟友,而是陈宫所部亦多骑兵,或者习惯了配合骑兵作战的步兵,用于攻砦,如同手握玉具剑去刻石头印章,太不趁手了,也太过浪费啦。
那么夏侯渊的主力,很可能会布设在河谷口外,妄图在咱们初入平原的时候,突然发起正面或者侧翼猛击。问题他并没有这么做,咱们进口进得挺安全,这是为什么呢?
“是故臣察彼意,乃知其图也,既知其图,则其所在亦明矣。”前方的雍县城防坚固,守备严密,不是一两天就能够打得下来的,南方隔着汧水还有险隘陈仓,夏侯渊必然是想以此二城,再加上他的大本营所在,互为犄角,形成一道三角形防御区域,无论咱们攻击任何一处,都必然会遭遇到另外两处的夹击。
问题咱们可能会攻哪儿。即便知道了夏侯渊的大本营所在,那也必然在雍县以西,咱们不可能在后方抛下雍县,使得漫长的补给线上到处都是漏洞,在此前提下绕城而西。南下与张飞夹击陈仓倒是一条妙计,问题是那样不仅仅把危险的雍县放在身后,运输线更可能遭到夏侯渊幽、并骑兵的袭扰。所以啊,咱们只有攻打雍县一条道儿可走啦。
“计算雍县遇袭,快马求援,夏侯率其本部,不来逆战,而欲薄我后,直取渝麋,其间不可过于三日,否则雍县危矣。则夏侯在我之西一日外,山阴、水阳(山水之北),宜屯守处,明矣。”伸手指向两处:“不在岐山之东,必在渭水北原。”
第四章、益德争功
法正乃是右扶风土着,建安初年因为关中扰乱,饥荒四起,被迫与同郡好友孟达一起经汉中入蜀,去投靠了刘璋——估计他再晚走几个月,就会被受命镇抚关中的是勋给捞着了。所以对于他来说,在长安以西对战夏侯渊,几乎就是主场作战,再加上精通兵法、娴于算计,想要猜到夏侯渊主力的屯扎之处,真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