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2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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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又当会商之际,魏国的宰辅们陆续来至中书,包括:尚书令荀攸、尚书左仆射凉茂、御史大夫毛玠、御史中丞王朗。此外还有世子曹昂、兵部尚书程昱、度部尚书王邑、前将军夏侯惇、后将军曹仁、奋武将军贾诩、中护军曹洪、中领军韩浩等,因为今日可能讨论出征之事,也事先得到通知,过来旁听。中书左仆射刘晔也算宰辅之一,提前抵达,逐一迎入。
  众人陆续坐下,毛玠左右瞧瞧,不禁微皱双眉,询问刘晔:“是令君得无恙乎?”谁都知道是勋这家伙懒——其实也不能算懒,但他有贪睡的毛病,即便是开重要的扩大会议,期望他前几名到都不现实,但……你总不能最后一个吧?眼瞅着除了他跟曹操,该来的都来了——怎么着,今天打算请假啊?
  毛玠俭而是勋奢,毛玠刚而是勋柔,毛玠勤而是勋惰……这俩家伙几乎就是天生的对头。毛玠曾言:“是宏辅才冠当世,惜乎德不侔也。使其能循圣人之教,则丞相、令君之亚矣!”丞相当然是指曹操,令君指荀彧,毛玠的意思,是勋要是在生活习惯上也能跟自己和曹操看齐,那他就厉害啦,不敢说压过曹操、荀彧,也可为当世第三人也。是勋过后听闻此言,却只是撇嘴,心说先不提人的喜好不易改变,哪怕我真跟你一般俭朴、刚正,那也必须得藏着掖着呀,德比至尊?那不是自己作死呢吗?!
  所以平常是勋开会晚到一会儿,毛玠都必然会冷嘲热讽几句,已成习惯,更何况今天这种情况呢?直接就问:那家伙请了病假没有?刘晔听着挺尴尬,也不好接口,也无从解释,只得敷衍道:“若令君不虞,必有所报。”他要真病了,肯定会请假,您还是请安坐等待吧。
  正说着呢,门上又来相报,说:“吏部尚书陈群到。”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心说陈长文来干嘛?他既非宰相,又压根儿不通军事,来了有啥用?看起来,今天的主要议题不仅仅是谈南征问题了。果然陈群进来后就先解释,说魏公府才刚遣人往吏部相唤,要他过来列席。陈群心里倒是有点儿数,这一定是要讨论我那九品官人的建议书啊。
  众人又等了好一阵子,因为据说曹操必到,所以不敢撇开主君,直接开会。终于,并未通报,曹操领着是勋就直接进来了——毛玠双眉紧皱,心生不满:好嘛让我们跟这儿等着,原来你先跟主公开小会去啦!
  众臣起身揖毕,曹操居中坐下,是勋坐在荀攸的对面。曹操素来不喜虚文,所以也不寒暄,直接一抬手:“长文何在?”陈群赶紧站起来:“臣在。”曹操从袖子里掏出他的计划书一扬:“此九品官人之法,为长文进于宏辅耶?”陈群赶紧解释:“陋文未及修饰,先倩是令君斧正耳。”这玩意儿还不算定稿,所以没有直接呈报给主公您啊。
  曹操点点头:“可当面诵来,诸卿共议。”陈群说不用,我自己写的,当然能够背诵,于是长吸一口气,随即将整篇文章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背诵了一遍。
  是勋心说这陈长文倒是好记性——陈群之文,质朴简明,毫无文辞修饰,说白了,这种应用文节奏不够抑扬顿挫、布局不够整齐划一,比文学作品要难背多啦。
  等到陈群背完,曹操环视众人:“卿等以为如何?”
  是勋也同时暗暗地观察在座各人的表情。陈群虽然对于自己的见解颇为自信,终究面对大群同僚,在曹操驾前公开商议,紧张那是难免的;曹洪等武夫基本上有听没有懂,一脸的茫然;荀攸、凉茂等人一边听就一边点头,瞧起来基本上是赞同的;唯独毛玠仍然紧锁双眉,半晌不语。
  曹操也瞧出来了,直接开口问:“孝先何所思也?”
  毛玠是陈留人,家世并不算高,故此起家乃从县吏做起,曹操入兖州以后,听说他为人清廉公正,乃召为治中从事,也算是从龙旧臣了。论其才能,不及荀氏叔侄、郭嘉、程昱等远矣,但忠诚耿介,敢于犯颜直谏,却是那几位都比不了的。再加上毛孝先也具备一定的大局眼,“奉天子以令不臣”的话,其实最早就是他向曹操提出来的,只不过那时候刘协还在李、郭手中,这远景规划有点儿空泛,故此没有荀彧的献言来得有名。
  等到曹操真的拿到了刘协,迁都许县,出任司空,即命毛玠为东曹掾,主持选举事务——在原本历史上,是他跟崔琰二人同心协力,为曹操选拔人才,不过这条时间线上,崔季珪被是勋给摆了一道,未能出头,跟毛玠搭档的是巨鹿人杨训。
  所以毛孝先既非世家,又多年主持选事,曹操和是勋都挺寄望于他,希望他能够瞧明白九品官人法当中的漏洞和弊端,并且抢先给摆出来。
  众人乃将目光齐聚毛玠,毛玠抬起手来,竖起两指:“长文之策,有二得,亦有二失。得之一:桓灵以来,察举多因乡邑清议,名士在野,无不相往干谒,得其一语之褒,即可为孝廉、为茂才,得其一语之贬,仕乃无望矣。其如少正卯之乱政,孔子无奈而诛之……”
  东汉后期,靠着跟外戚和宦官的斗争,各地都涌现出一批名士来,他们不愿仕而为官——那就站风口浪尖上了呀,是会被外戚或者宦官给砍掉脑袋的——表面上装出一副超然的姿态,却在野下直接影响到士林舆论。想做官的人往往前往投刺干谒,请求评价,评语要是好了,州郡乃不敢不向朝廷荐举,评语倘若不好,恐怕终身再无出仕的可能。
  这一风气就连曹操都未能免俗,要特意去找许邵许子将讨评语——因为桥玄跟他说了:“君未有名,可交许子将。”结果许劭一句:“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立刻使得曹操身价倍增——都被冠以“能臣”光环了呀,至于“奸雄”……谁敢妄言当世乃为乱世?
  毛玠对这票人挺反感,说他们就是少正卯之流,本身不见得有多少恶行,但抢占了朝廷本该占据的舆论阵地,肯定会使得人心日益离散,地方大过中央,所以当年孔子才会不得已而诛杀少正卯。
  封建时代,全国上下只允许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朝廷的声音,谁准你隐士们胡言乱语,妄加月旦,进而影响到朝廷取士的标准了?
  所以毛玠说啦,修正这一弊端,使“察举之权操之于上,而不下之于野”,是九品官人法的第一个所得。因为根据陈群的谋划,在各郡设置中正官,以替代在野名士品评人物,而这些中正官当由本籍的实任官员来充任——本身就在体制内,不信你敢跳出体制外另搞一套。
  是勋心中暗笑:身在体制内却公然反体制,其实后世挺不老少的……
  接着毛玠又说其“二得”:“自董卓造乱,民户多徙,乃至人物播越,仕无常朝,人无定所,行状、品德,乃详核无所。今使本籍人为中正,评其乡里,可除此弊。”本乡本土的,总比才空降过来的地方官,要更熟悉本郡士人的情况啊——即便已经流失到外郡去了。
  毛玠一边说,众人一边点头。不过毛玠提出的这两点,除了曹洪等寥寥数人外,大家伙儿在听陈群阐述自己计划的时候,也早就有所认识啦——要不然岂会颔首赞同?那么毛孝先还说有“两失”,未知失在何处?
  陈群拱手相向,诚恳请教,毛玠顿了一顿,开口便道:“吾尝典选举,各郡所荐,皆亲体察。然彼等知吾好俭,多布衣来见,逮其得官,内着绫罗而外罩麻葛,邸狭舍旧而别业豪奢,其伪如是!”
  是勋心说你也注意到了啊,上有所好,下必谄之,大家伙儿都知道你喜欢俭朴,自然不敢穿着好衣服去见你啊。然而人皆有所欲也,不可能人人都跟你似的那么清廉正直——想当初自己从关中招募了大票士人,回来后都推荐给曹操,就曾经预先关照:你们千万穿破旧一点儿去见毛孝先啊!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你不可能逐一洞悉其奸,这事儿压根儿无解啊。毛玠你举这个例子,究竟想要说啥咧?
第六章、严其考法
  毛玠举出自己以前在典选举时候遇到过的问题,目的是为了说明:道德这玩意儿,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就连自己都经常受蒙蔽,谁能保证新任的各郡中正都比自己眼力更强?
  “况皆乡里,往往婚姻相结,若非至恶,必隐其过——乃知德之体察,为至难也。当于都中设大中正,逐一按察,以除其奸宄。”
  各郡县说是啥就是啥?那不成,中央还得统合一下才成啊。
  是勋心说你这完全就说不到点儿上嘛,忍不住插嘴:“国中自有选部,可掌按察之权。”毛玠当即反驳:“地方亦有选司、文选科,再造中正,是冗官也!”完全不必要脱裤子放屁,就按照陈群的想法,选任本籍人士当各郡、县的选司、文选科官员就是了,另造什么中正?
  其实是改造选部,还是另设中正新官,这都是枝节问题啦,曹操也不愿意在这种事儿上多作纠缠,于是直接问毛玠:“其二失何在?”
  毛玠说了:“吾初在乡中,有薄田百亩,典籍不可多得,经义不及深研,亦无远志,乃读科律,欲为一吏足矣,孝廉、茂才,于吾如浮云也。乡中目吾等为浊,而目世家经士为清,设无主公引拔,玠安有今日?而使本籍之人为中正,必从乡党评议,而不愿深究其人,所举必皆饱读之士。然引经据典,口舌不焦,使任实事,其实无用。今新法,即郡县吏亦皆朝廷选用,皆从察举,则吾等恐无出头之日矣!”
  这话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在这个时代,庶族、寒门并非没有仕官之途,但一般情况下察举是察举不到他们头上的,必须由地方官自主征辟,从小吏做起,一方面不算正式公务员编制,另方面玻璃天花板就高悬在上方。毛玠说了,自己就是这么起家的,可是如今国家把手伸得太长,就连郡县小吏都必须经过选部任命,若按陈群的建议,得由各郡中正向选部推荐。中正官既然为本籍人士,品评人物的时候,肯定会受到地方舆论的影响,地方上习惯把世家出身、精研经学的称为清流,认为高贵,把庶族出身,被迫只想靠法律、实务起家的人称为浊流,认为低贱,如此一来,中正官必然推荐的全是清流,浊流就连小吏都做不上啦。
  问题是满朝都为经学或者文学之士,就没几个具备实务能力的,这国家怎么可能搞得好?
  毛玠指出了九品官人法的重大弊病,当然跟是勋对曹操所言还有差距——因为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明着说:这方案对世家太过有利,老子是庶族,老子不干!
  但这已经足够了,曹操微微颔首,转过脸去问陈群:“孝先所言,长文以为当否?”
  陈群胸有成竹,侃侃而谈:“或群之为文粗疏,孝先乃未明其真意也。中正所品评者,一郡人士,不论世家、单家。世家因其门第、品行、经义之才,或可列位上品,单家则或列下品。然今职繁,下品亦可充郡县之吏也,不得为遗。”
  你们单家人士也是有做官的可能的,我没有把路都堵死啊,就算给评成了下品,也能从郡县小吏做起——我本来就是想弥合世家和庶族的矛盾,使之皆为国家所用,不是想把你们全都给撇了呀。我要真想那么干,曹操肯定第一个不会答应。
  毛玠反驳道:“起于小吏,与起于孝廉、茂才,岂相若乎?下吏皆能任事,主官却乏实才,上下颠倒,致乱之由也!”这话就有点儿赌气了,好象在原本的察举制度下并无类似弊端一般。陈群也老实不客气地给顶回去:“孰谓通经义者必不通律法?孰谓累仕之家必无实务之才?宏辅、公达即其人也!”
  是勋不是既通经义,又懂律法吗?你瞧他上回拿法律问题驳赵达,可有多高明!荀攸不是世家出身吗?你说他不通实务?
  是勋心说唉,干嘛突然拿我说事儿啊……其实我法律真不熟,那回是临时抱佛脚,预先做足了功课的,真要是毫无准备之下拿我跟赵达比对律令的娴熟程度,一百个我也不是那货的个儿啊!
  二人争吵不休,旁边众人也偶尔插几句话,大多附和陈群,而几乎无人赞同毛玠。曹操故意放任他们讨论了一段时间,然后及时一摆手,把声浪全都压下去:“长文所谋深远,孝先所言有理……”先各给颗甜枣儿吃,然后——“孝先所言,孤亦有所虑及也,乃就宏辅深研,今宏辅有二策可增补之,或可除弊也。”
  是勋心说终于该我上场啦,当下痰咳一声,首先夸奖陈群:“长文论品评人物,先才次德而后家世,此至当也。”然后再捧捧毛玠:“孝先恐中正受乡间月旦所欺,有所失也,亦不为过虑。”
  陈群修养甚深,当下撇下毛玠,平心静气地朝是勋深深一揖:“令君必有妙策可解孝先之虑,请明教群等。”
  是勋说简单啊,中正只管先做粗评,向国家举荐人才,然后如同毛玠所说,国家再来最后定评好了——“然选部何以评之?勋以为当严其考法。”通过严格考试来作最后的评定。
  毛玠一撇嘴:“此亦旧制耳!”
  考试制度其实秦、汉时代就已经出现了,不要以为通过察举制推荐上来的孝廉也好、茂才也罢,或者什么贤良方正、勇猛知兵法,就都由推荐人说了算了,朝廷不需要考试。只是过去的考试制度非常粗疏,并且除了孝廉、茂才两科常设外,也大多都是临时性的举措。
  所以是勋告诉毛玠,我要怎么“严其考法”:“孝廉方正,德也,如孝先所云,无从查考;茂才异等,才也,乃可考试。吾意设明经、明法、明算、治剧、知兵五科,地方荐举,一岁或三岁一考。县举,乃由郡试,合式者吏部可使为县吏;不愿为吏者,可郡举,乃由选部试,合式者吏部可使为郡及各府之吏。三岁一评,卓异者乃可为主官也。”
  众人闻言,都不禁瞠目结舌,尤其陈群,就觉得——你是宏辅说得是有道理啊,可是……这跟我的九品官人法完全走两条道路呀,那我再设中正官典地方选举,还有什么意义?
  是勋及时给解释:“要在孝廉方正,以德为先,则无可试,可直举为郎,侍君主左右,由君主自评。”
  你们世家选出来的人,估计要么号称品德高尚,那就走传统孝廉的道路,跟任子、蒙荫一样,直接为郎呗;要么走明经,照样可以通过考试入仕啊。你想和稀泥,我也和稀泥,只是更偏向一点儿寒门,给他们打开更大的通道,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终究有任子、蒙荫制度摆在这儿,谁也拦不住官员子弟的上升通道比别人都广——两千年后仍然如此——所以我不可能出台绝对的公务员考试制度,也算是向现实低一低头吧。
  荀攸提出异议:“我朝从儒治天下,明经自当与别科不同……”不成,我得给世家再多争取点儿利益!
  是勋微微而笑:“吏部以德化、选部以经取、礼部知礼仪、文部通文艺,此皆明经可任者也。”我把最关键的吏部、选部,还有礼部、文部都给你们,成不成?
  论起经学和文艺,世家是绝对有自信的,因为他们资源丰富——东汉的世家都是经学世家,累世为官,藏书无数,寒门根本就比不了。虽然是勋利用印刷术和重开各地郡校,使得很多寒门庶族也能接触到更多的资源了,终究时日尚短,还不足以彻底打破世家对高端知识的垄断地位。所以世家真心不怕经义考试,怕的是跟庶族摆同一起跑线上去考评实务能力。
  终究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十来年跟书斋里研究大而无当的经义了,还有多少时间去考究实务?你当家家都跟荀氏似的出荀彧、荀谌、荀攸等兄弟叔侄啊?或者象司马家似的出“八达”啊?就光说荀氏上一代的“八龙”吧,有几个真是治世能臣?
  要打破门阀世家对官场的垄断,科举制这是一个大杀器,可是是勋一开始就愣没想起来。一则是害怕受到太大的阻力,另方面,他也觉得以现而今世家的资源占有程度,即便真让他们跟庶族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参加考试,他们也仍然能够占据优势。
  所以他才对陈群提出的九品官人法那么头大。要是延续两汉的察举制,必然造成世家继续坐大,可是若按陈群所说的办,估计这一趋势也延缓不了多少。问题陈群提出制度来了,是勋根本就拦不住,一旦通过,短期内就不可能再更改啦。他必须拿出自己的合适的方案来,才能把陈群给压下去。
  那么直接出台科举制吗?一方面有拔苗助长之忧,另方面……考四书五经啥的,以这年月的知识普及程度来看,肯定还是世家占据上风啊!
  直到管巳跟他讨论选拔军吏的问题,是勋才始恍然大悟,我的担心根本就没必要嘛。世家既然不怕考试,考试制度出台就未必会引发太大的阻力,大不了我再多让点儿利出去好了。因为“唯才是举”乃是曹操的既定政策,我循着这个政策走,要求通过考试来选拔人才,别人也不敢真往死里顶啊。再者说了,我可以多设点儿科目,多考考实务,谁说科举制就一定要考四书五经的?以进士科为其上品,那也是科举制成熟到开始走下坡路的表征啊!
  所以他今天才大着胆子,先说服了曹操,继而以弥补缺失为名,提出了一条跟陈群所想全然不同的人才选拔方案出来。陈群果然无话可说,就连荀攸之流也不好彻底反对,只能跟是勋讨价还价。
  可是才把世家糊弄过去,代表寒门利益的毛玠又不干了:“若无此试,或中正所举,亦有下品浊流也,有此试,彼等不举,奈何?”若被世家掌握住了选举大权,他们真能干得出来这种事儿!
  是勋“嘿嘿”一笑:“此亦易为尔,可使投刺自荐也。”
第七章、投刺自荐
  啥叫科举?仅就文意而论,是指分“科”考试以“举”才为官。但是两汉的察举制也分各种科目,即便常设的亦有孝廉、茂才两科,地方上因此而推荐给中央的人才,也都必须通过考试。仅仅是把考试制度定期化、规范化、严格化,分科再多一点儿,就能算是彻底的用人制度大改革吗?就能算科举制度了吗?哪儿有那么简单!
  察举制打破了传统贵族以血缘为身份标志的任官制度,改成以家族、集团为其身份标志——所谓世家,并不仅仅指经学大家的子弟,还包括他们的门生、故吏,包括他们的世代依附者。而科举制则将这家族、集团背景也全都打破,使得就理论上而言,毫无家世、根基的庶族地主照样能跟累世宦门子弟站同一条起跑线上参与考试,从而极大地增强了阶层甚至阶级的流动性,增强了全社会的活力。
  这是中国中世纪甩其它民族、国家好几条街的高明而独特的用人制度,同时中国的官僚制度亦由此而成型。
  举例来说,在察举制下,普通百姓是绝无出头机会的。比方说刘备,虽号皇亲龙裔,其家已然败落,少年时被迫织席贩屦为生。虽然曾经跟公孙瓒等人一起拜在卢植门下吧,估计就他那地位,顶多是个旁听生,所以孝廉、茂才之类肯定无份。他能做官,完全是乱世所造成的特例。
  但在完善的科举制度下,只要他天赋尚可,虚心向学,就有可能通过正规途径出仕为官——家里穷又怎么了?唐宋以后满地私塾,只要有心,光靠偷听就能学到不少知识(当然太穷还是算了吧),然后去参加科举考试,便有脱颖而出的机会——当然啦,理论如此,实际上可能性仍然很低,再加上刘备又是一个不喜欢读书的……
  还是以麋竺举例更为允当,麋家有钱,但是无势,他之出仕,估计是靠着给陶谦的军费资助,而即便如此,也还在正规编制之外,直到进入刘备集团,才正经有了官身——若非乱世,恐怕连这条道儿都走不通。但既然有钱,在印刷术大行以后,想要搜罗些典籍,找些饱学宿儒来授课便不为难,真要考中了进士,必可一步登天。
  察举制度下,九品中正制度下,这种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即便再有钱也举不了孝廉,贿选都没用——身家太低,除非伪造身份,否则无人搭理。
  科举制度,一说形之于隋,一说成之于唐,就是勋的认识,还是以唐朝说更为靠谱一点儿。唐代的考试制度与隋代的考试制度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士人不必通过地方荐举,而可投刺自荐——说白了,只要你身家清白,没犯过法,没受过刑,理论上所有成年男子都有参加国家公务员考试的资格,压根儿不需要推荐人。
  如此一来,掌握荐举大权的世家豪门就没啥能量啦,因为他们不推荐庶族不要紧,庶族可以自己跑去政府机关报名啊。
  这才是对察举制和九品中正制最凶残的雷霆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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