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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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仪说这没问题,最近黄县商业发达,你再多的货我也吃得下,需要什么,三日之内,也都能给你办齐喽。完了突然一皱眉头,压低声音对是勋说:“宏辅,汝前定辽东,今又南伐吴会,位既尊而功又高,得无虑乎?”
  是勋微微一笑,他明白是仪的意思,是怕自己功高震主,等到天下太平了,难免“兔死狗烹”之祸。其实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只要想深一层,就可知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越过的难关。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中国历史上类似情况是屡见不鲜啊,只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就会发现往往掺杂着别的原因,并非“功高震主”四字所可以涵盖的。即以此语的源头而论,勾践杀文种,固然有其猜忌的一面,但也因为文种原不是越国贵族,他是楚人啊,还只混了一代,根基浅薄,那还不是说宰就宰了?晋有六卿,齐有高、国,后来还有田氏,鲁有三桓,再怎么震主,国君又敢动谁?
  再说汉高祖刘邦,他之诛韩信、彭越,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杀功臣,而是杀异姓王。异姓王之祸,楚汉相争的时候见得还少吗?刘邦本人也是异姓王起家的呀。张良、萧何、樊哙、周勃,那些侯而不王的,你瞧他杀了几个?
  说起来,过河拆桥,上房抽梯,兔死则烹狗,找不出别的理由来粉饰的,那就只有一个朱元璋了。可是明朝的中央集权已经发展到了顶点,而似老朱那般权力欲无限的皇帝,你也很难找出第二个来——连宰相干脆都不要了,君主直接掌控六部,除他以外还谁敢干?
  就这年月,曹操敢杀未来可能前程远大,但目下还是个小孩子的周不疑,却未必敢因功高而杀大臣。再则说了,自己再怎么立功,那也比不上安坐中央的荀彧啊,天下还未定呢,需要考虑这种问题吗?
  你瞧韩信要是不多次要挟刘邦封他为王,等天下平定后亦辞王而就侯,直接放弃军队,他再怎么能打,刘邦也找不着借口杀他啊。打天下的时候再怎么流氓,得了天下以后,刘邦多少也得要点儿脸呢,更何况曹操。
  所以是勋没把是仪的话往心里去,当然也没有详细举例解释,而只是淡淡一笑,说伯父你放心,我会注意保全自己的。如今除长兄外,兄弟们皆已出仕,若等下一代长大成人,也皆为官,那我是家便可安如泰山了。
  是勋是反感世族,但不代表他不会尝试着把是氏搞成个新的四世三公的天下之显姓——他的屁股早就歪了。
第十三章、行海索图
  在黄县歇足三日,易货完毕,是勋、是峻即辞别了是仪、是著,返回船上。继续扬帆起航的时候,就见舰队后面陆陆续续又跟上来十多条规模较小的海船。
  原来那些都是东莱本地,或者途经东莱的海商,听闻有官家的船队要绕过胶东半岛,南下海、徐二州,专门等在港口,寻机跟随。这年月海上还算太平,没有太多海匪——虽说海商逮着机会也往往会撕破脸充一两回贼寇——但结伴而行,终究多点儿保障啊。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撞见狂风大浪,自家的船小翻沉了,人家官船大还能继续漂着,那也有机会把自己打捞上来吧。
  是勋在甲板上远远望见,不禁微微冷笑,当即吩咐刘煦,说逮个机会,你把这些船全都给我扣下,调为官用。这些商船虽然形质较小,也不能打,终究可以帮忙充充门面啊,真的航到吴会沿海去,这年月谁能瞧得出来战舰和商船的区别?谁能瞧得出来船上有没有载兵?
  自家的舰队足二十条“巨”舟,放诸今日东亚,乃是无敌的存在,问题根本没人会凑过来跟你海战啊,简直是身负屠龙之技,毫无用武之地。此番远征,主要目的是威吓孙权,那么多一条船便多一分威吓的力量——谁叫汝等凑将上来的?官家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
  一路无话,不日即绕过半岛,航至不其县境内,是勋按查粗糙无比的海图,询问刘煦附近地形,刘煦就说啦,前有一湾极大,若遇暴风,乃可入湾避之。是勋猛然省起,我靠那不是胶州湾吗?当即吩咐是峻,说你帮我记下来,此处可辟良港,必生财源,得着机会要禀报伯父知晓。
  经过登州和海州交界处的时候,船队遭遇暴雨狂风,好在卫循这条海路也跑过三五回了,麾下更有那积年的水手,走了十回还不止,当即指挥船队靠拢附近小岛暂避——也就是后世的灵山岛,此时尚未有名。
  风浪止息后继续南下。琅邪国琅邪县靠近海边,有一小港可以暂泊,船队就又在这里歇息了两日,补充食水。是勋前一世也是乘过船的,并无太大不适,但手下这些参谋——诸葛亮、郭淮等人——才上船便头昏气闷,随即呕吐不止,好些天才勉强缓了过来。如今又经风浪,眼瞧着几个年轻人面色蜡黄,整个儿瘦了一圈下去。是勋虽想尽快赶到广陵,好与陈登一起策划对东吴的战事,但也不能坐视他们病弱——要跑这一趟把郭伯济、诸葛孔明给累死了,那才是千古大悲剧哪!
  故此在琅邪又歇两日,下一站是郁洲山——即后世的连云港,这年月陆地半沉,还只是一个海岛——再下一站盐渎,又各歇了两三日,等进入广陵境内的时候,都已经十一月份了。这一趟海上远航,即便沿岸算是侧风、顺流,也足足走了一个月的时间。
  其间消息闭塞,不知道荆、扬两州的战事究竟如何了。是勋心说要是等我到了广陵,曹操那边儿已经被火烧了赤壁,狼狈逃回中原,而孙权也把主力调归了吴会,那可就搞笑啦……
  这时候的广陵郡大致等同于后世江苏省的江北地区,但面积要小很多——因为后世的海岸线往东延展了一百公里还不止,都是淮河、长江及其支流两千年来携带泥沙冲刷出来的。如今海岸线内缩,沿海地区多为滩涂,并且礁石密布,本来并无港口。近年来因为是勋鼓吹海贸,在幽州任上也多次派遣船队打通前往广陵的商路,故而在长江口北侧的大岛上新开辟了一个小港。
  此岛亦无名也,其西端恰好是后世京杭运河的河道,东端则为南通市如东县城所在地。
  若非有这个小港在,是勋还真不敢行此远袭之计,因为那就必须把基地设立在海州盐渎县啦。开玩笑,从盐渎直指吴会,五六百里的海程,一来一去再加骚扰作战,起码得连续在海面上漂半个月,就这年月的航海技术、食水储藏技术,根本就是拿自己和水兵的性命在冒险撞大运哪!
  且说是勋靠港以后,即命卫循征发岛上居民,协助扩建港口——他打算把这儿当作舰队主基地了,而就目前的规模,可根本不敷使用啊。本打算乘坐小船逆流而上长江口,在东陵亭登陆,前往广陵去拜见陈登,同时也商议贸易和物资补给的问题。却不料他还没有动身呢,广陵太守徐宣便主动寻上岛来。
  这位徐宣字宝坚,也是史上有传的人物。他祖籍旧广陵郡的海西县——如今划归射阳郡——曾一度避难江东,因为拒绝孙策的征辟而返回故乡,协助陈登平定了海西的民乱,被署为五官掾。后来朝廷分徐州为海、徐二州,陈元龙出任徐州刺史,即举荐徐宝坚出任广陵太守。
  说起来,徐宣和陈矫并为陈登的左右手也,但这两只手不大和睦,谁都瞧谁不顺眼,见天儿“左右互搏”。所以陈登仍然把陈矫留在州府,却把徐宣荐为太守,也有分开这对宿世冤家的意思。
  徐宣只带着一名属吏,三名军士,乘坐小舟翩然而至,跟是勋说丞相要我们配合您的公文早就到啦,吾等待之久矣。是勋这才知道,敢情曹操已经批准了他海道进兵的建议……
  于是问起南方战局,徐宣就自己所知娓娓而道,原来自九月间孙权、周瑜悍然发兵以对抗朝廷以来,战事延绵不绝,曹家竟然未能寸进。广陵方面,孙权率军似欲从江乘以西渡江,陈登赶紧带着陈矫前往抵御,双方遥遥相峙,在江面上打了几场小仗,各有胜负。陈登手里没多少战船,基本采取守势,孙权要渡江而攻,可是每次出动的战船数量也很有限,根本打不破陈登的防御。徐宣转述陈登的判断,说孙权手下不应该只有这么些江船啊,估计主力都已西进,跟着周瑜往援江夏去啦。
  可是明知道孙权只是佯动牵制,陈元龙却亦不敢不耐心应对,估计短时间内赶不回来了,所以请徐宣代他向是勋致歉。徐宣说我既为广陵太守,则使君驻军本境内的一应用度,皆由宣来筹措,可无忧也。
  说着向是勋介绍他带来的那名属吏,姓邵名壹字子元,本博陵人士,仕于广陵为掾史。徐宣说使君有什么需要,都直接吩咐邵壹就成。
  再说九江方面,东吴的水师假模假式开进巢湖,威胁合肥,可是并不敢真正上岸。太史慈派魏延搞了回物资封锁,他们没等鲁肃挥师来堵口,就主动撤退了。随即鲁子敬返回彭蠡,去封堵周瑜水师东返之路,暂时并未接战。
  至于荆州的主战场,曹操又从中原调派了多路兵马南下,兵力逐渐接近二十万,陈兵于汉水以东,威胁襄阳。可是刘表就跟缩头乌龟似的,只是严守汉水防线,毫无反击的意图。间中曹操又偷着去打了一回江夏,仍旧损兵折将。据徐宣估计,最后决战估计得在十二月甚至翌年正月才会打响。
  是勋心说得,这不又要到了火烧赤壁的季节了吗?
  不过对于西方的战事,他远在近千里外,终究无法对局面施加任何影响,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开展对吴会沿海的骚扰战,迫使孙权撤兵回防。于是送走了徐宣以后,是勋便老实不客气吩咐邵壹三事:
  其一,尽快从大陆上再招募数千民夫过来,协助扩建港口——是勋是不记得小小的如东县的,光记得后世往西一些,如今或许还沉在海水里,应该有个如皋县,故此便定岛名和港名并为如皋。其二,幽州的船队,也包括途中挟裹的登州的商船,都将陆续驶往东陵亭,卸下携带的货物,装载扩建和维持港口所需的物资,希望邵壹尽快加以调配。
  其三,是勋要求广陵再出数百名水手或者善水的土兵,以作补充和调换之用。其四,将历年来侦察所得吴、会稽二郡沿海的水文情况,以及岸上的势力分布,尽快整理完备,交到自己手上——这件事,便派是峻去协助邵壹办理。
  是勋前一世是汉末三国迷,对于这一时期的历史地图是颇有研究的,他知道徐、海二州的海岸线与后世大相径庭,扬州地区的海岸线变化却并不大,唯一可担心的,乃是沿海岛屿密布,若无明确的海图,颇有触礁之险。好在幽州的商船虽然最多只抵如皋,登州的商船可是有几条曾经南下过吴会的,当即把船主们全都召来,要他们赶紧献上海图。
  这些船主本来只打算跟随着官船前往海、徐二州贸易,没想到一场风浪,逼得大家伙儿都在后世的灵山岛上暂避,而等到风停浪息,尚未提锚之际,却被幽州兵抢上船来,喝令说:“汝等的舟船,今皆为官家所征用也,敢不从者,杀!”就此落入了是勋的魔掌之中。所以他们对是勋是满肚子的怨气啊,串联商量着,何时能够返回登州,必要通过刺史向朝廷告上一状。
  商人本身地位低微,别说朝廷了,就连太守、刺史,他们也未必真能够见得着,然而拥有偌大海船的商贾,背后必然有官家或者地方大家族的支持,那些人若抱起团来,声势也绝不会小。倘若是陆地上带着几乘、十几乘马车的行商,碰上官家征用,那只能自认倒霉罢了,便丝毫也不敢这般起上诉、告状的心思。
  是勋召唤这些船主过来,一见他们的脸色,自然心中通明。他知道海图可是商家秘宝,轻易不肯示人——某条航线要是只有我懂得走,那沿线物资贸易不就由我垄断了吗?岂容他人来分一杯羹?哼哼,他心说今日若不能降服了汝等,别提你们日后告我的刁状了,就连海图也必然索取不到啊!
第十四章、海外异闻
  被是勋所裹挟来的登州海船总共十七艘,大多是单船行商,也有两家拥有不止一条船,船主总数为十一名,受到召唤,全都来至是勋所暂居的宅邸,报门而入。
  这所谓宅邸,原不过依港而建的一处小小院落罢了,他南下驻舟如皋的行程计划,早就已经通过快船提前送到了广陵境内,故此广陵太守徐宣便预先空出了这么一个小院,方便是勋入住。乡下地方,院小,厅堂也小,十多人不可能全都挤进屋中,是勋干脆就在院中设座,跟诸葛亮一起接见那些海商船主。
  等见了面,众人大礼参拜,是勋也不询问他们的姓名,只是摆摆手,允其落座。院中事先早就铺好了两列草席,这倒使那些船主们受宠若惊——堂堂刺史驾前,原本哪儿会有他们这些人下人的商贾的坐处啊,不必始终跪在土地上回话,那就算是格外开恩了。
  众商贾谦让一番,陆续落座,其中几人还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意思:使君这般待我,是要我等回去后不要告状吗?咱可得立定了脚跟,万万不可受点滴之恩,便忘了受挟之仇啊。倘若这些船都是咱们私人所有,那这面子我当场就卖了,问题真正的船东还隐藏在幕后呢,家业既大,势力又强,可没咱们几个这么好说话。
  等看到众人全都偏着身子坐下了,是勋才缓缓开口,但既没有解释此番挟裹众人南下的意图,更没有向他们求告,反而询问说:“观汝等舟上所携,多丝帛也,若自登州往鄞、鄮交易,可获利几何?”
  所谓鄞、鄮,指的是会稽郡辖下两座县城,都拥有传承已久的优良港口,搁在后世,这两座县城再加上北面的句章县,那就是沿海商业重镇宁波市啦。这一地区的海贸事业,最早可以追溯到前汉时期,到了唐朝,并三县为明州,乃初步形成了宁波市的雏形。
  几名船主对视一眼,即以目光推举一位四十多岁年纪,相貌和性情都颇为老成的家伙出来回答刺史的询问。他们虽然抱定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但表面上还必须对是勋毕恭毕敬,若有询问,只要不牵涉到商业机密,那也必然有问有答——身份差别实在太大啦,倘若冒犯了上官,是勋直接以不敬之罪把他们绑起来打死,那也是合理合情合法的。
  于是那商人便简单地回复道:“利可四五成也。”
  是勋捻须而笑道:“未必,但经营得当,利可倍之!”
  这年月江南地区开发程度较低,人口也稀少,所以相对而言,物价比北方要高,尤其是中原产量和质量都绝对高过江南的丝绸等物。是勋早就打听清楚了,幽州的帛普遍为每匹七百钱,缣(双丝的细绢)每匹近千钱,登州的价格要低上一二成,而倘若运到会稽,价钱翻上一翻都有可能卖得出去。若刨去单程的海运成本和风险,不计回程时候另载他货,70%的利润率还是有的——对方开口就说50%的利润,根本是在扯谎,当然啦,是勋直接说可倍利,那是走另一个极端。
  对方拱一拱手,似要分辩,是勋却摇摇头,用眼光阻止了对方开口,然后又问:“鄞、鄮虽富,人口亦不过中原二中县也,会稽虽广,户口不繁……”这时候的会稽郡,大致相当于后世浙江省加福建省,乃是全天下一等一的大郡,但论人口却还不到五十万。因为绝大多数土地都还没有开发,更多跳脱于官家掌控之外的山越等蛮族。会稽十四县,十一个都在北部的杭州湾附近,剩下三个分布于北部和中部沿海地区,广袤的中南部内陆就跟化外之地似的。
  所以是勋就说啦,会稽人又不多,也不比其它郡国要富裕,你们从中原运送丝帛过去,竟能获利一倍,你们研究过这个问题没有?会稽郡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消化能力?这些绢帛他们是无法全部吃下的,那都运到啥地方去啦?
  那商人回复道:“小人略知一二,会稽自有海船,所入绢帛,皆转运交州去也。”
  是勋说没错,交州的徐闻、合浦也都是良港,可以大批量吃进绢帛。可问题是交州还没有扬州富庶呢,人口更是少得可怜,你们历年运到会稽的丝帛,再由会稽人运去徐闻、合浦,要是就是消化,估计如今交州人人都能着丝穿绸了——“焉有是理?”交州的丝帛又运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
  这要是揪士人来问,或许十个里面还会有一个知道丝帛的去向,可是勋如今所面对的都只不过一些商人而已,其中连卫循那般士人出身的都没有一个,见识短浅、目光有限,当下谁都回答不出来了。
  是勋微微一笑,随即把手一摆,旁边侍坐的诸葛亮赶紧递过一部书来。即将此书授予那出来回话的商人,翻到某一页,命其大声诵读——好在这些商人还都识字——
  “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自武帝以来皆献见……与应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离、奇石异物,赍黄金、杂缯而往……自黄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
  是勋要商人诵念的这一段,出自《汉书·地理志下》,乃是相关海上丝绸之路的最早官方记载。等对方读完之后,他就耐心给解释,同时也肆意地扯谎:“自会稽船行千里而至徐闻、合浦,赍丝帛往,利可三倍;徐闻、合浦再行千里而至邑卢没等外国,其贵人奢侈而不知育蚕也,皆贪丝帛,利可二十倍!且彼处亦产明珠、璧流离,及海外奇物,以之市中国,利可三十倍!汝等其无意乎?”
  是勋没有研究过东南亚的古代史,那什么邑卢没国、夫甘都卢国、黄支国啥的,究竟都在什么地方,是菲律宾或者马来西亚呢,还是印度尼西亚?那是彻底的一头雾水啊。至于行船前往,是不是需要书中所写的日程,可能会遇到多少风浪艰险,各地的物价水平,那就更搞不懂啦。所谓“二十倍”、“三十倍”,全都是信口胡吹——反正这会儿也没有交州的商人在场,没人能够提出异议。
  其实是勋倒是挺希望能够弄着个交州商人来现身说法的……
  然而这“二十倍”、“三十倍”的胡话一出口,果不其然,那些商人的眸子就全都亮了。是勋趁热打铁:“汝等其无意乎?”你们不打算去跑这么一两趟,赚取海量的资本吗?
  可是他没有想到,那老成的商人眼光才刚一闪,随即就又熄了,作揖道:“海上浪险,千里之外,恐去易而返难也,吾等只在东海贸易,南海未敢涉足也。”
  是勋闻言,不禁微微一皱眉头,心说我画了那么大一张饼给你,你竟然不上钩?你特么的还算是奸商吗?再瞧瞧余众,却颇有几个眼中精光不息,还跟那儿偷偷舔嘴唇的。于是把身体朝后一仰,沉声道:“来往百倍之利,汝老矣,若不欲得,退去可也。吾不信汝身后之人,亦心如古井而不扬波也。”你这老东西已经丧失锐气了,那就赶紧的滚蛋吧。
  那家伙当然不敢滚,是勋说得没错,有些事情他决定不了,还得他身后之人说了算。倘若谁都不肯上是勋的贼船,那撤步就撤步了,要是光自己一个人滚出去,完了身边儿这些同行得了利,回去主家非把自己活剐了不可!所以那厮眼珠一转,赶紧撇清:“使君容禀,非小人不欲得利也,奈何水路不明,如何前往?”我又不熟悉南海的水文状况,就算想去也去不了啊。
  是勋也懒得跟这些商人多绕圈子了,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今朝廷大军往征荆襄,而吴会孙氏不从征也,反欲挠王师,故吾奉命以袭其背。所挟汝等,为前指鄞、鄮,鄞、鄮若下,则会稽舟船尽入我手,其图亦然。乃取图与汝等,使贸易交州。而扬州既下,王师亦将不日而入交州矣,交州往赴海外之图,易得也。汝等今将吴会之图与吾,异日乃可易此二图。”
  你们赶紧把吴郡和会稽北部沿海的海图给我交出来,那么等我拿下了鄞、鄮等县,搜到会稽南部和交州东部的海图,就会复制一份给你们。再等过几年,朝廷统一交州,搜得从合浦、徐闻前往海外的海图,自然也有你们的份儿。要是不肯,那就当我没说,你们赶紧滚蛋吧。
  此言一出,由不得众商人窃窃私语,一时难以取舍。要说能够用一张海图换两张图,那是人人都乐意的,问题是自家这张是现货,刺史许诺的却还不见影子,是期货,谁能保证他将来不反悔,突然间翻脸不认人啊?再说了,献海图这般大事,若不跟主家商量,恐怕不敢随便应承啊。
  是勋当然不能让他们去跟主家商量——他们的主家都在登州呢,甚至还可能实居内地,一来一去的汇报请示,黄花菜都凉了。好在他早有算计,当即就用出了一硬一软的两手,迫使这些商人当即俯首称臣。
第十五章、扰会惊吴
  是勋硬的一手,其实说起来很简单——你们不肯给我交出来,难道我不会派兵去搜吗?只要图在船上,还怕搜不出来?
  不过这话也只好威吓而已,不便真的直接动手——要能动手他早动手了。堂堂是宏辅倒不是怕了这些商人,也不是怕了他们身后的豪门显贵,问题他还希望将来能够利用这些商人,大力发展海上贸易呢,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愿意真撕破脸。再说了,这年月的海图都描绘得很简单——绘图技术和工艺不关哪——具体细节往往藏在某些老船工的心里,那你想搜也搜不出来啊。捉起来严刑拷打呢?终究还是有人既不怕痛也不怕死,况且他要是故意坑你,给点儿假的线索,到了海上你连哭都来不及!
  好在也有简单的办法:既然拘来了你等的船只,那我发兵吴会的时候,大可以让你们在前面当向导啊。想坑我?你们先把自己的船驶进暗礁里去再来坑我吧。
  当然啦,这事儿仍然不是百分百的保险,所谓硬的一手,不是真干,而只是口头威逼,以他的身份若真动手,那便落了下乘了。
  关键还有软的一手,是勋当即取出几张海图来分示众人,以示自家的诚意。这几张海图乃是他年来会合幽州、平州的众海商,综合所得,派人绘制出来的——幽、平二州的商船大多已经被是勋直接收买了,剩下的也不敢跟他这当任的刺史大人叫板,想得图要容易得多。是勋新绘的海图,并没有珍藏起来秘而不宣,而是大量印刷,遍授二州的海商。基本上从乐浪直到徐州沿海的地理、水文状况,在图上全都有详细标注,而且比原本各家私藏的要细致、准确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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