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89部分在线阅读
临渝到阳乐之间大片的荒地,虽有道路,但是年久失修,加上海水不定期地倒卷,导致物资调运困难。因此是勋一路走,一路就分兵设置营垒、兵站,同时勒令后军的典韦、是峻征调民夫,一边修缮道路,一边缓缓前行。诸葛亮跑来警告是勋,说如今阳乐城中战兵、辅兵再加上民夫,人数达到了三万余,而检点府库,并不充实,粮草估计就够吃十来天的,这种情况下,咱可不能再贸然向前挺进啦。
是勋一开始急匆匆赶路,等进了阳乐城以后,他倒是沉稳了下来,当下笑着对诸葛亮说,不着急,我还得先派人去联络苏仆延呢,且在城内歇兵几日,以待后续的粮草运送上来吧。
派去联络苏仆延的使者,便是在胡人中素有威望的阎柔。阎柔向苏仆延献上锦缎十匹,并且许诺了大量的武器和物资,要他集结兵马,率先向辽水挺进。是勋本人在阳乐一连歇了六天,直到阎柔带回来好消息,这才重整军势,直取辽东属国的治所昌黎县。
昌黎县背靠渝水,也就是后世的大凌河,只要突破渝水,那就算是彻底脱离辽西走廊,进入辽河平原啦,则公孙家所可仗恃的天险,唯辽水主流大辽水而已。
昌黎守将,乃是当日率军进驻阳乐,以拒曹操的韩忠,根据情报,守军四千余众,且多为老弱。是勋率军直抵城下,先派人入城劝说韩忠投降,只可惜韩忠本事一般,忠心不泯,当场毁书逐使,表示愿与城池共存亡也。
是勋带着诸葛亮、阎柔等人登上一处高阜,观察城防,但见此城方圆里许,虽然不大,土墙倒是颇为高峻,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恐怕不容易拿得下来。于是他便派遣诸葛亮就近伐木,制造攻具,待两日后即擂鼓攻城。
诸葛亮确实有发明家的潜质,是勋当日改进的礟车,经过诸葛亮二道加工,制造起来更为简便。此行便携带了不少礟车零件,只是抛杆太过长大,道路又难通大车,所以走着走着,就被迫都扔在半道上了。好在周边密林不少,巨木并不难寻,诸葛亮接连忙活了两个昼夜,最后顶着俩熊猫眼来回禀是勋,随即便在城前一溜排开了三十架巨大的礟车,其余冲车、撞车、云梯无数。
是勋挺得意,心说古来攻城前的准备,有人比我……哦,比孔明搞得更迅速的吗?而韩忠登城一望,则惊得连肝儿都在发颤。韩忠知道靠这昌黎小城,在数倍于己的幽州军面前,肯定是防守不了多长时间的,故此早在是勋进兵阳乐的时候,即遣急使往襄平去求救。可是左等右等,最终只等回来公孙康一封亲笔手书而已,要他固守待援——而至于这援呢,目前还毫无影踪可循。
韩忠不傻,他知道若把辽东军主力全都调上来跟是勋在大凌河畔对攻,胜算难期,而且也未必赶趟,以襄平那些人的想法,必然是要收缩防线,据守大辽水。仍放自己在昌黎,而不是下令弃城而退,不过为了暂时牵制幽州军,方便后方集结兵马,做好阵地战的准备而已——自己其实是一枚弃子啊!无奈之下,只得召集部属,诡称增援将至,以鼓舞士气军心——“我等但守足十日,援军必到。”可是能守住十天吗?他心里也没底。
结果才等了两天,幽州军就开始攻城了,先以巨大的礟车抛掷泥弹,打得西城墙破口多处、摇摇欲坠——不过是夯土墙而已,泥弹就足够应付了。随即冲车撞门,云梯搭墙,幽州军在郭淮、孙汶、秦谊等将的指挥下,汹涌杀至。韩忠亲自上城,督率士卒拼死抵御,身负多创,好不容易才熬到了黄昏时分。
照这个样子下去,估计明天就得破城,韩忠这个着急啊,在城楼上连绕了三十多个圈子。突然有门客凑近来低声道:“臣有一妙计,可暂退幽州军,使守定十日也。”
韩忠定睛一瞧,原来是同族的韩耀,字之昱。韩耀这一支其实距离本家很远,一度客居豫章,后因中原大乱,才下海逃至辽东,依附韩忠。此人素以多谋著称,但实务能力不强,而以韩忠的地位,要的是干才而非口才,故此只是瞧在同族面上,收其为门客,给他一口闲饭吃罢了。
当下韩耀即将计谋合盘托出,韩忠皱眉沉思,好半晌才问:“计可售乎?”韩耀笑道:“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设来寇为曹操,臣必不献此计也,天幸所来是勋也。彼为儒生,最好令名,乃可以此动之耳——请主公即遣使往。”
韩忠也没有别的主意,报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当即一摆手:“如此,之昱便为吾使。”韩耀本来只想给出个主意,没料到这活儿会落在自己头上,可是左右望望,也实在挑不出更合适的人,好方便把自己摘出去了,无奈之下,只得苦着脸应诺。
于是缒城而下,为幽州兵绑缚着来见是勋。见了面先壮着胆一梗脖子,抗声道:“君侯不欲得平州耶?何如此待智谋之士?”是勋心说这人是谁啊,没听说过……不过如此大言不惭,或许真有点本事吧,瞧他小胳膊小腿的,应该也不会是刺客。故而面带微笑,即亲解其缚,然后问:“先生此来为何?莫非城中欲降乎?”
韩耀活动活动手腕,就袖中取出一方印匣来,呈给是勋,口中说道:“按辽东之律,守十日而无援,则破城后罪不及妻孥。今吾主妻子皆在襄平,君若急攻,上下一心,唯死而已。请暂缓之,以息军劳,十日后必降也。以君仁心,料必应允,其名广布,则各邑或皆降顺——先献上辽东属国都尉印信,以示不欺。”
是勋闻言,不禁暗中冷笑——我读书少,你丫可别骗我啊!
第十章、变废为宝
必须承认,韩耀这临机一动想出来的所谓“妙计”,确实有其独创性,但问题在这个时代或许是新的,对是勋来说,却是一条有前……后车为鉴的“旧计”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后来魏、蜀、吴三国鼎立,东吴太傅诸葛恪统率二十万大军北伐,攻打合肥新城,围攻了两个多月,眼看城破在即。于是守将张特跑出去对诸葛恪说:“今我无心复战也。然魏法,被攻过百日而救不至者,虽降,家不坐也。自受敌以来,已九十余日矣。此城中本有四千余人,而战死者已过半,城虽陷,尚有半人不欲降,我当还为相语之,条名别善恶,明日早送名,且持我印绶去以为信。”——跟韩耀的说法近似,都是您请再缓个几天吧,我等必定投降。
诸葛恪听信了张特所言,果然止军不攻,可是谁想到张特归城以后,连夜拆民屋以修城防,等天亮了突然反口:“我但有斗死耳!”诸葛恪大怒,加紧攻城,然而已经不赶趟了,吴军士气低落,曹魏援军将至,没办法,只好撤退。
当然啦,两相比较,张特和韩忠所处的形势并不相同。首先,诸葛恪打合肥新城,本意是围城打援,所以拖拖拉拉的,二十万众攻打一座仅仅三四千人守备的城池,两个多月都没能拿下来,导致士气低落;而此番幽州兵新至,才准备了两天,然后打了一天,昌黎城便岌岌可危了,哪怕真的能够再拖十天,攻方士气也不会有多大折损——况且辽东的援军亦未必能到。
所以说啊,我不是拖了很长时间拿不下城池来,从而对破城丧失了一定的信心,我只要再努一把力,明天就能取胜了,有必要再多等吗?就为了使韩忠的妻孥不遭公孙家责罚,传此仁义之名?
当然更重要的是,韩耀料错了是勋本人,是宏辅虽为一世之大儒,颇重名声,但这名声不该从战场上去挣啊,正所谓“兵者诡道也”,厮杀之际,有何仁义可言?是勋又不是宋襄公,他并没那么迂腐。
不过呢,倘若是勋并不清楚张特的“旧计”,也无诸葛恪“后车之覆”,或许他直接喝一声“滚”,就把这韩耀给轰走了。而既然能把韩忠和张特类比起来,他却不禁起了童心,想要好好耍弄一下这位自命“智谋之士”的使者,因而板着面孔问道:“得无诈乎?”
韩耀闻言,不禁吓了一大跳,骤然变色,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了,赶紧装出一副老实面孔来,回复道:“城内兵寡,难敌王师,安敢施诈?君侯毋乃太多疑乎?”
是勋冷笑道:“此城旦夕可破,何必迁延时日,难道汝等尚寄望襄平之援否?”韩耀几乎脱口而出:“诚如君言!”好在及时把真话给咽了,匆忙分辩道:“君侯此来甚急,襄平安得遽发增援?不过十日为期耳,即有援军,料亦始渡大辽水也。”您算错啦,援军且来不了哪,我们哪敢抱那种奢望?
然后又恭维是勋:“君侯仁名,天下知闻,一诺不啻千金之重。今若救我主妻孥,料辽东人心必然归附,昌黎东方各邑,或感君侯至诚,当不战而自下矣。昔成汤开网三面,以释群鸟,自兹天下归心,君侯岂不愿效故圣之所为耶?”
是勋肚内狂笑,心说商汤“网开一面”的故事,能跟今天的事儿类比吗?这狗头就连言辞之能也没过关啊,舌辩之才,顶多也就D级——可见辽东无人矣!他耍韩耀也耍够了,正打算是把这家伙就此赶出帐去呢,还是“两国相争,先斩来使”呢?突然眼角一瞥,就见身边的诸葛亮朝着自己微微摆了摆手。
是勋略微侧了侧身体,靠近诸葛亮,孔明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是勋不住点头,随即转过来,重新面对韩耀,沉声道:“汝言亦似有理,然兵贵神速,吾不能久淹于昌黎之下。若果真心降伏,即将所拘船只释于城外,吾将遣前军渡渝水继进——明旦若不见船时,吾便总攻。”
其实昌黎也即后世的辽宁省义县,并非当道要隘,非攻不可的。从阳乐指向辽东的腹心之地,走南路要更简单一些,也即经宾徒、徒河两县——在后世锦州市境内——渡过大凌河,再自医无虑山南麓前往无虑,无虑而至险渎,就可以开到大辽水岸边了。此外,还有北路可行,乃从阳乐境内即渡大凌河,然后绕过医无虑山北麓,再南下无虑——相对要远一些,所经之处也荒僻得多。
问题是勋早就遣密探以行商为名,探查过各条道路和辽东各城邑了,也跟阎柔、田畴研究过周边地理环境。宾徒、徒河、无虑等都是小邑,守备更为薄弱,很好拿下,只有昌黎虽非险塞,却有数千守军,要是轻易将其放到身后不管,自循南北二途向前,韩忠若抄袭自家的粮道,那可如何是好?
况且,昌黎濒临大凌河,韩忠早将周边船只搜罗一空,全都拘至城北沟渠中了,要是先拿下昌黎,得其舟船,那么渡过大凌河就更加方便——这正是是勋要来打昌黎的缘由,至于南方的宾徒、徒河,他早就派于禁率三千军前往攻取了。
所以是勋跟诸葛亮商议过后,就此提出条件:你们赶紧把拘押的船只放出来,才见得降心之诚。他们的盘算,是两步并作一步,明天一边取舟渡河,一边继续攻打昌黎城——眼瞧着城破在即,有个六七千的后军进城搜杀即可,主力可以先渡。
韩耀不敢自专,说要回去跟主公商议,然后赶紧地就跑回城边,城上放下提篮,将其引入。等见了韩忠,这么一提是勋的条件,韩忠就犹豫啊——我跟这儿堵着是勋,就是为了给后方争取集结兵马的时间哪,要是先把船放出去,让是勋得渡大凌河,那城池破不破的,能不能再熬十天,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倒是没想到是勋压根儿就不打算遵守承诺,不管他放不放船,明天都是要继续攻城的。
韩耀见韩忠犹豫,不禁着急,赶紧说:“敌军虽可得渡,然必留后军以监昌黎也,则十日后即援军难至,想亦不远,吾等与其策应,破其后军不难——主公何以不肯应允?若不允时,恐难取信于彼,则城破必矣!”
韩忠闻言苦笑,他又不能跟韩耀说:“你算错啦,援军根本就来不了,咱们也没有机会摧破是勋的后军,早死两天,晚死两天,还背负着投降或者背约之名,那又何苦来哉?”所以只好一挥袖子:“吾自有主张,之昱且退。”
韩耀韩之昱不禁仰天长叹道:“忠言不用,智计不施,此城必堕,吾等必亡矣!”
韩忠心说就算听了你的话,这城还是必然会被攻破的,咱们还是必然会死——算了吧,就让我死得英勇一些吧!于是加紧修缮城墙,不再作苟且偷生的打算。
不过昌黎的形势,与后世的张特之守合肥新城是绝然不同啊,是勋所部幽州军并没有士气低落,更未丧失谨惕。这边守兵才刚燃起火把来修城,便有小校报知是勋知道,是勋还没脱衣睡下呢——他从来睡得晚,起得更晚,虽说行军在外,必须得调整自己的作息习惯,但生物钟是没那么容易调得过来的,晚上睡不着,往往得靠白天在马背上补觉——闻讯大怒,当即召集三军,连夜攻城!
礟车运作困难,黑暗中难取准头,干脆不用了,直接就趁着夜色把冲车和云梯朝城上推。照理说这年月夜盲症患者很多,加上没有足够的照明设施和夜战训练,任何一支军队夜间作战,战斗力都得打个对折,问题是幽州军固然哈欠连天,疲乏混乱,昌黎守军同样也不好受,此伏彼落,力量对比毫无改变。于是只用了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即将城池攻破,孙汶大盾、长刀,首先抢入城中,见人便斫。守军一哄而散,韩忠知不能免,干脆自刎以殉。
倒是把韩耀给逮着了——他一介文士,逃又逃不快,死又不敢死,只好束手就擒——押到是勋面前。是勋指着那厮破口大骂:“竖子,安敢欺吾!”
韩耀告饶道:“非耀敢欺君侯也,韩忠实不愿放船出城,吾虽百般劝谏……”是勋冷笑道:“休再诓吾,汝等欲行缓兵之计,故乃献印伪降耳!”
韩耀这回儿精神头完全不在状态上,既恐惧又苦恼,外加怨恨韩忠不用他的“妙计”,所以耳听得是勋一语道破,不禁愕然,脱口而出:“使君何以知之?!”
这人要足够傻吧,别人反倒失去了玩弄他或者训斥他的兴趣。是勋本来还等着韩耀矢口否认,然后自己便条分缕析地逐一加以驳斥,可谁想到他直接就承认了,兴致当即大减,只得冷哼一声:“如何瞒得过吾?”
韩耀忙道:“设韩忠肯用吾计,放船出城时,恐君侯未便即悟也。吾虽智变百出,奈何不为所用,城故告破,此时也,命欤?今愿降顺,即为君侯谋划,立可得全平也。”
是勋心说算了吧,就您这智商,还帮我谋划哪,还立时可得整个平州哪,别说我已有诸葛孔明在手,就算孤家寡人一个,也不会收留你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刘玄德即不得孔明,亦可在乱世中辗转,为有孙乾、简雍也,倘若把孙、简换了你这种货,大概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正待下令把韩耀押出去斩首,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咱们能不能尝试着变废为宝呢?
第十一章、蝼蚁草芥
是勋突然之间面色大改,堆满了诚挚的笑容,竟然喝退兵卒,亲自过来解开韩耀的绑缚。韩耀暗喜,心说这是愿意收留我啦,只要抱紧了这条粗腿,还怕将来不能够出人头地吗?
解缚之后,是勋即将韩耀让至偏席,请他坐下,柔声说道:“原来是先生献计于韩忠,欲诈降于我——先生有此慧心,能施妙计,复敢亲身前来献印,胆色亦足可嘉。放之于古,先生乃苏季子之侪者乎?”
想当年战国之时,苏秦为燕昭王作间,削弱齐国,无论智谋还是胆色,都为一时之才杰(当然啦,其实这人身上还有很多疑点,恐怕多为史迁误记),如今是勋拿来以比韩耀,韩之昱这份激动啊——能识吾者,唯是公也!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敢不竭诚效命?
可是他赌咒发誓的话还没能说出来,就被是勋摆摆手给阻止了,就听是勋继续说道:“不瞒先生,若非孔明提醒……”说着话瞥了一眼旁边的诸葛亮——“吾竟几陷此圈套之中。勋自从丞相以来,南征北战,自诩智计无双,不料世间竟有先生!然而此番因辽东之乱,率军前来,所至破竹,竟无敌手,思之颇使人憾。若放先生返辽,未知可有御某之策否?”我要是放你回去呢,你能帮忙公孙家打败我吗,我很好奇哪。
韩耀赶紧撇清:“吾非辽东旧臣,唯寄居韩忠门下耳,何有爱于公孙氏?况公孙氏不能识人,何如是公?耀愿追随是公,建立功业,垂名竹帛,不愿归辽。”
是勋摇了摇头:“先生大才,惜乎未有远名,吾处池浅,难纳蛟龙。若先生归辽,能使公孙氏御我,则吾便可荐先生于丞相,以展长才,异日名位不在勋下也。先生毋虑,公孙氏缶底游鱼而已,即用先生,亦终难脱覆亡之途。先生但归无妨……”
是勋是临时起意,语言组织得不是很好,这故意把人放走,让他为公孙氏所用,再来抵御自己,放在小说里真是惺惺惜惺惺的好桥段啊,真在现实当中,怎么听怎么别扭——对方能够相信吗?自己是不是太过低估这韩耀的智商了?
然而事实证明,对于某些人的智商,从来只会高估,而永远不可能低估——再怎么不合理,架不住人家会脑补啊!韩耀恍然大悟地道:“是公莫非欲使某为间乎?”
对对对,是勋赶紧顺杆爬,说我就是这个意思,先生闻弦歌而识雅意,果天下才智之士也!
那么大一个官儿,那么著名一个人物,不住口地恭维自己,听得韩耀不禁满脸飞花,全身骨头都自觉轻了三分。一时间,仿佛有一股热气自丹田而起,直冲顶门,即便明知为间者危险万分,也忍不住就一口答应下来:“是公有命,耀安敢不从!然……”这人倒还并非彻底的废物,突然间想起一事来,就又突然间泄了气:“便吾有千条妙计,公孙家不用,奈何?”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啊,也就您慧眼识英才了,公孙氏君臣可没有这份好眼力啊,我是回去了,他们不理我可怎么办?
是勋继续灌迷汤:“先生身处局中,难免障目——乃以先生之智,此易与耳。今我将韩忠印信,交还先生,先生可回报公孙康,云韩忠不用先生之计,乃至蹉跌。大敌当前,公孙康必然求贤若渴,先生即将本可于昌黎城下尽覆我军之计告之,彼又岂有不信用之理?”
韩耀一听啥,我有可以覆灭幽州军的计谋?我怎么都不知道啊!不禁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是勋。
是勋微微一笑:“我命韩忠将舟船献出,本可献其半数,并凿其舟底,而以黏胶覆之,簇然若新。待我舟行水中,黏胶化开,自然沉覆,韩忠趁机驾舟杀出,则败我不难也。”
韩耀恍然大悟地一拍腿:“原来还有此等计谋!”
是勋心说哪有此等计谋,你以为在船底挖窟窿这么简单啊,短时间内就能完成?而且我傻的啊,敌人交付的船只,不仔细检查就肯上去?然而世间很多计谋本便是如此,大道理总能说得通,具体细节问题么——士大夫们一般不会去考虑。他紧盯着韩耀的双眼,语速放缓,语气变得低沉,就跟催眠似的,一字一顿地说道:“即此计,以先生之智,亦必能得。奈何韩忠不允献舟,先生乃未深思也;若其允时,先生难道不可得之乎?”
以你的智谋,你应该能想得到啊……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这计策就在自己脑子里,就差一点点契机,所以才没能向韩忠献言?
韩耀本来就已经飘飘然了,再听是勋这么一说,仿佛果然,这计策以自己的能耐,就断无想不出来道理。只恨那韩忠不纳良言,以至身死城破……他活该!
是勋忽悠完了韩耀,把韩忠的“辽东属国都尉印”交还给他,还给了他一匹马、一条船,以及所需干粮、盘缠,亲自送他上路。等到返回营帐,天都快要大亮了,估计昌黎城中的残敌也都清得差不多了,于是吩咐,进城补觉去!
诸葛亮跟在身边,终于逮着机会询问是勋了:“先生此计,乃可售乎?吾观韩耀,妄人也,恐难为间。”
是勋撇一撇嘴:“公孙康若用此人,不必为间,自然挫败;公孙康不用此人,于我亦何伤耶?吾料若柳毅在,或能见其妄也,今阳仪用事,未必无隙可乘。”反正我也是临时起意,想要变废为宝,不是真经过仔细筹谋的,成与不成,都没什么害处。
就此进入昌黎城内,是勋自去补觉,属吏们黑着眼圈处理善后事宜,只待主公睡足了,便即启程渡河。其间自然也难免审讯俘虏,虽说对于公孙度去世之事,俘虏们大多一脸的茫然,只是众人先入为主,都没往心里去——如此大事,襄平暂时封锁消息,前线的小卒尚未听闻,也在情理之中啊。
再说那韩耀乘船渡过大凌河,一路打马扬鞭,不日便抵达襄平,请守门小吏帮忙通传,说昌黎已失,韩忠之弟韩之昱怀印逃归。其实当日城破之际,逃散的兵卒亦不在少数,迟早会有人将消息传回襄平城内的,问题他们都没有是勋赠与的舟、马,所以韩耀第一个跑回来。
襄平城内,自然是阳仪用事,正忙着整备物资,调动兵马,陆续往大辽水畔开拔呢,闻讯忙唤韩耀来见。昌黎失守,本在意料之中,韩忠殉难,对于阳仪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问题幽州军数量究竟有多少,兵质如何,想要得到第一手情报,还必须得询问前线逃归之人啊。
韩耀整顿仪容,涤尽风尘,又索要了几口酒吃,即以酒意壮胆,来见阳仪。见了面阳仪就是一愣,心说这人跟韩忠的相貌差得很远啊,怎么说是兄弟了?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远亲,相隔在三代以上。
当下细问昌黎的战事,韩耀在途中就已经打好了腹稿,开口便道:“幽州军总势不下十万,战兵半之,旌帜蔽天,来攻昌黎。于城下歇兵仅一日也,便推出六十架礟车,并冲车、云梯无数……”干脆把敌人的数量和武器装备全都翻了一倍,还把在城下整备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阳仪闻言大惊,心说根据情报探查,是勋最多只能拿出三五万人来啊,怎么就能有十万了?“其曹操自冀州益其众耶?”是曹操从冀州给他派来了增援的兵马吗?韩耀随口答道:“公言是也,料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