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8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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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勋摇摇头:“是非吾所愿也。奉孝今日所荐,勋足感盛情。”他知道郭嘉还在半信半疑之间,但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也就没必要再多呆下去啦,当即起身告辞。
  出门再找曹操,表示说我愿意接受幽州刺史的任命,只是——老规矩,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曹操说我就是欣赏你这点,预先就把事情考虑周全了,而不是先大拍胸脯,等办不下去了再来找我求助。你说吧,只要合情合理,有助于幽州的稳定,我必然无有不允啊。
  是勋扳着手指回答道:“其一,请准与鲜卑、乌丸等互市。”这是政府一项很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也有助于拉近与外族的关系,进而加以羁縻,别处我也管不到,你得把幽州的市禁给我放开喽。
  曹操点头,说宏辅你当日在审理吴质一案的时候,所言御胡之策,我也都已经听说了,你说得有道理,我百分百支持你。
  是勋继续扳手指头:“其二,幽州初定,百废待兴,事务繁冗,恐勋一身难以胜任……”我一个人干不了,你得给我派点儿能干的部下过来。
  曹操说阎柔、田畴,这两位计划中都还是要留在幽州的,都是治国之干才,希望你付之以腹心之任。除此之外,你还想要谁?尽管开口吧。
  是勋就光提了一个人选——“河东郡守司马仲达,有理民之长才,前在河东,与勋符合若契,请徙为广阳守。”希望让司马懿来掌管幽州州治所在的广阳郡。
  他要把司马懿拉到身边来,其实有双方面的用意。第一当然是因为仲达能干啊,庶务皆可委之,首郡亦可付之,自己可以只抓大政方针就成,省了很多的精神头呢。但还有另方面的考量,即司马懿出自河内望族,是世家大族的天然代表人物,是勋迟早是要对世家大族动屠刀的,然而面对这一巨山般的社会阶层、社会势力,他自己就象只小蚂蚁一样——愚公尚且不能移山,而得靠神仙垂救,更何况小蚂蚁呢?想要打击甚至消灭强大的敌人,就必须先分化瓦解敌人,把巨山轰塌,变成无数的小山包,那就比较容易铲除了。司马懿为其所荐,又曾经与之共事,是分化和拉拢的最佳人选。
  更何况,是勋是真不想与仲达为敌——他宁可与孔明为敌,因为诸葛亮纯粹,纯粹的人思路比较容易把握;而仲达这般复杂到了更貌似纯粹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又简单干净,其心最为叵测,你以为他退缩的时候,他可能立刻就会展开反攻,你以为他要攻击的时候,可能正打算退守,实在太难应对了。
  还不如再次把他拉到身边来,一方面培养感情,拉近距离,另方面也潜移默化,趁着他还年轻的时候,让他多少接受一点自己的治世理念为好。
  而在曹操看来,司马懿确实是良吏,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这种守牧之才,他手下一抓一大把,是勋想要,给就是了,没什么为难。当下点头应允,又问:“尚有三否?”
  是勋低头想了一想,突然又再抬头:“主公欲得平州乎?”
  曹操说我当然想要得到平州,别说平州了,扬州、荆州、益州、梁州、凉州……只要是大汉朝的疆土,我希望能够全都捏在自己……啊不,归于王化,直属于朝廷,而非诸侯割据,各霸一方。只是:“恐今非征平之时也。”宏辅你不是出使一趟辽东,回来跟我说公孙度枭雄之姿,不易应对吗?他若是横在中原腹地,哪怕付出再大代价,我也要去讨伐他,但天幸他蜷曲一隅,不为大患,我现在还真没有精力去收拾他。
  是勋答道:“勋幼少时客居乐浪,乃思定平州、退句丽,而能返乐浪,甚而复武皇帝朝鲜四郡也。固然,公孙升济非易与辈,然其人终究垂垂老矣,其臣多难任事,嗣子康又止平平。倘或升济有所不讳,则朝廷当速发大兵以取辽东,若待公孙康继立,则难定也。”公孙度活不了多久啦,要是他突然挂掉,臣僚、儿子,都没他那么能干,辽东政权就会产生哪怕是短暂的一段“硬直期”,趁势而取,良机难再。
  是勋光提了公孙康了,没提公孙恭,因为这个公孙度的小儿子,他此番出使襄平的时候,恰在外郡,没能见着。但更重要的是,根据史书所载,公孙康去世后便传位兄弟公孙恭,然而公孙恭身体病弱,甚至“阴消为阉人”——彻底丧失了生育能力——公孙康之子公孙渊趁机悍然发动政变,抢了班,夺了权。所以除非有惊天大逆转,否则此人更不足虑。
  是勋跟曹操提这事儿,就是希望能够在幽州保持一支力量足够的机动兵马,可以因应时局的变化,随时发兵辽东,牵绊住公孙家,以待朝廷大军来援,将之一举荡平。曹操沉思良久,勉强点了点头,然后问是勋:“以谁为将镇幽?”
  其实是勋提出这个建议,还有更深一层的考量,那就是在幽州放一大将,就等于隐性地分化了自己手中的兵权,则中枢将不会再起疑虑。既然如此,对于派谁为将镇守幽州,他更不能发表个人意见了——“勋无所属,唯主公之命是听。”
  曹操绕着圈子踱了几步,又抬起头来瞟一眼是勋——曹老大精明着呢,是勋在顾虑些什么,为何献此谋划,他心里如同明镜一般。既然如此,那就必须放一个有威望、能服众,既肯服从是勋的指派,又不至于文武彻底沆瀣一气的将领。他原本属意高览,可是想想高览终究是降将,威望不足,只好罢了。曹洪呢?也不成,威望倒是够了,但就他那火爆脾气,哪怕跟是勋再说得来,也必然不肯甘心听命啊。
  最后决定:“以于文则为中郎将,助卿守幽。”留下于禁吧,此人虽非军中大将,资历、威望也逐渐培养起来了,尤其他能整兵,讲原则,暂且留在幽州最为合适。按照曹操的想法,不见得公孙度短期内就会挂,那干脆让于禁跟幽州募兵整军,我若南方战事吃紧,就可命其将兵南下守许,方便把许都的后备兵马都调到前线去。说白了,幽州正好当预备军基地。
第三十章、用武之地
  一切安排妥当,曹操便率领大军,凯旋许都。说也奇怪,临到要走了,郭嘉的病势突然大有起色,竟然能够乘坐马车,跟上行军的队伍。曹操挺高兴,正好把郭奉孝带回许都去,请华佗好好诊治、调理;是勋却不禁冒了点儿冷汗,心说幸亏我没将实情全盘告知郭嘉……
  但是谁都没想到,这竟然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大军才入冀州界,郭嘉就又躺倒了。曹操竟然为此停下大军,四处延医为郭嘉治疗,然而郭奉孝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以后,终于一命呜呼。曹操悲痛万分,几番哭倒在地——没想到啊,来的时候奉孝是骑马随行的,回去的时候,竟然只能带着他的遗体……
  在继续启程返回许都的路上,曹操先后给荀彧、是勋、夏侯惇等未随军的重臣写了十多封信,无一例外都花大篇幅抒发自己的哀痛心情,缅怀郭嘉昔日的功劳。他在给荀彧的信中说:“诸君年皆孤辈也,唯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后事属之,而中年夭折,命也夫!”
  那意思是说,你们都是我的同龄人,就郭嘉年纪最轻,我原本想等天下平定以后,就把身后之事(辅佐继承人的重任)托付给他,没想到他竟然比咱都挂得早啊。
  当然啦,给是勋的信中不会这么说,因为是勋虽然跟曹操同辈,年纪却小了将近一半——是勋本年虚岁才刚三十,要是论起真实年龄来,其实才二十八——郭嘉在他面前都是大哥哥了。曹操总不能说:“天下事竟,欲以后事属之,今既夭折,则能辅吾子者,唯宏辅也夫!”人已经死了,可以公开说我将来打算让他辅佐儿子,人还在呢,这话就不能提前说,否则对是勋、对自己,乃至对曹家,都不是好事儿。
  数日后大军返回许都,五官中郎将曹昂率百官郊迎。随即曹操入觐汉帝,请赏有功之臣,因录前功,给郭嘉增邑八百户,定谥号为“贞”,还允许其子郭奕嗣爵。
  幽州既平,朝野上下无不欢畅——亲汉的,认为这代表了朝廷的权威又有所恢复;亲曹的,认为主公的霸业已然成型;小老百姓啥都不明白,就只想着天下行将一统,大家伙儿或许能够过上太平日子了吧。当然也有极少数人并不高兴,一是与袁家有亲的,二是深忌曹操擅权的,还有就是——是家人。
  曹淼、管巳、甘氏三女原本期盼着大军凯旋,夫君也能返回到自己身边,没想到曹操竟然把是勋给留在幽州了。管巳、甘氏无可奈何,只能暗中思念垂泪,曹淼却特意跑去曹操府上,通过丁夫人和曹昂向曹操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曹淼最不满的,是见不到丈夫,自然自己无可能再次怀孕、生育,眼瞧着那管氏所出的是复都能打酱油了,自家膝下却还是只有女儿——嫡子不出,这正室的身份就不牢靠啊。
  曹淼是在建安二年生下了女儿是雪,然后建安六年夏再次怀孕,谁想隔年竟然又生了一个女儿。是勋给女儿琢磨名字,想到是雪既然是“雨”字头,那二女儿不妨同偏旁吧,起什么名字好呢?“”“露”、“雾”,都显得那么脆弱,似乎日一出、风一吹就散了,想来想去,最后定名为“是雲”。
  ——以后为了行文的方便,咱们不用繁体,直接写作“是云”。
  是勋在给女儿起好名字之后,就不禁想起了那位同名的大将——赵云赵子龙今在蜀中跟着刘备,未知状况如何?未知他的前途,又会有怎样的改变呢?
  刘备是在前年进入蜀地的,当年秋季即遣庞统等进兵南中,但虽说地方豪强大多不满刘璋的统治,在法正等人的谋划下纷纷臣服,终究那地区林密道曲,民族问题也很复杂,庞统打打停停,直到去年下半年才终于把益州南部基本平定下来。
  随即刘备就北上攻打刘璋,刘璋被迫以郑度为使,跟赵韪联兵以敌刘备,而刘备又北联汉中张鲁,请张鲁进兵三巴,以挠赵韪之后。这四家瞬间杀成了一锅粥,其间曹操也曾两次遣使去调解,但收效有限——好,天使来了,咱们且休战几天;啥,天使走了,那咱继续打吧……
  拉回来说,曹淼牵着一个,抱着一个,带着俩闺女去找堂嫂丁氏夫人和堂侄曹昂,请求把是勋调回中央来做官。丁氏夫人转脸跟曹操提起来,曹操却板着面孔:“国家大事,汝妇人何由置喙?”完了略微舒展一下面部肌肉,解释说:“宏辅正当青春,不在外州立功,而久居吾侧,恐有害其前程也。”小妹子不是想他吗?我允许她去寻夫,不就完了?
  曹操也是趁机向是勋表示,我对卿一无疑也,让你把家眷都带在身边,怎么样,够意思吧?
  然而因为是云尚幼,曹淼还真不好带着闺女跑去遥远的幽州和丈夫团聚,想来想去,最后先把甘氏派过去了。丈夫身边,总需要女人服侍,而管氏——算了吧,那丫头哪儿会服侍人?况且她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呀,若不小心再生一个,那可如何得了!
  按照是勋的请求,甘氏是和关靖一同启程的,于路无话,即抵幽州郡治蓟县。是勋挺高兴甘氏过来,但更高兴关靖肯离开许都,前来相助,闻讯匆忙迎出府外。他拉着关靖的手,连声说:“先生故地重游,感想若何?今袁氏灭矣,而公孙将军尚在,先生亦在,乃足慰藉否?”
  关靖原本跟着公孙瓒,是在幽州居住过的,他对幽州的情况应当比较了解,所以是勋急于请他前来襄助。然而在此之前,主从二人再加上一个诸葛亮,先躲进内室去并头分析朝局。关靖只寥寥数语,是勋当即就明白了,为什么“汝颍派”会一改初衷,愿意让他居于外州,并且手握一定的兵权。
  简单来说,原因有二,一是是勋已经明确表态加入“谯沛派”了,则“汝颍派”“挽救”他的方针彻底失败,那还不如干脆示好于是勋,希望可以弥合之前所产生的裂隙。第二个原因更重要,据关靖所说,曹操平定幽州的消息才刚传到许都,董昭等人就开始大肆串联,说丞相功比天高,应当上尊号为“相国”,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一如萧何故事。以荀彧为首的“汝颍派”当然表示反对,双方反复争辩,胜负难分,因而就希望能够把“谯沛派”的干将是勋留在外地,别回来掺和。
  否则的话,就是宏辅那张嘴,要是到处一游说,谁知道会把局势向何方引导啊!
  是勋闻言,暗中冷笑,心说董公仁你还真是心急啊。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董昭等人一步步把曹操拱上了权臣之位,先是废三公而设丞相,以曹操为丞相,一统外朝,继而赐赞拜不名等,第三步封魏公、设魏国、加九锡,第四步晋升为魏王……
  然后第五步,当然就是要从魏国国王摇身一变做魏朝皇帝啦,只是曹操犹犹豫豫的,始终没能迈出那最后一步去,把这个“重任”留给了儿子曹丕。
  是勋还大致记得,赐曹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应该是赤壁之后好几年的事儿,如今因为形势发展太快,北方已然基本平定,所以董公仁也便加快了拱抬曹操的步伐,竟然提前了将近十年就开始动作了。荀彧等人当然不肯干啦,不过么,目前也只有是勋可以拍胸脯打保票——大势所趋,文若你压根儿就拦不住。
  是勋跟关靖和诸葛亮密谈,道出了他镇守幽州的主要方针:“吾欲定平也。”我要击败公孙势力,把平州给彻底拿下来。关靖问他为何如此心急,是勋沉吟半晌,最终还是只能说一半话,存一半话。
  因为他不可能告诉关靖,说自己知道公孙度命不久矣,也不可能说根据原本的历史,刘备此人枭雄之姿,若得一州之地则如龙入大海,不可复制。但他之所以着急着要夺取平州,却是因应这两点预见而拿定的方略。
  首先,就象他跟曹操说的,要是公孙度一病不起,则辽东必然会陷入新旧交替的混乱状况,趁机进取,胜算很大;若等公孙康坐稳了位子,内部稳定下来,再想攻打平州,就不那么容易了。其次,曹操返回许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必然要南下以征刘表、孙权,但是赢面究竟有多大?恐怕如今在曹操阵营当中,没有人比是勋更加担忧的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刘表忧死,曹操几乎是瞬间就夺取了整个荆州,但随即刘备、孙权联兵,于赤壁大破曹操,接着孙权出合肥加以牵制,周瑜经过苦战夺取江陵,稳固住了防线。如今刘表尚在,不比刘琮无胆,刘备虽然不在荆州,却入了益州,假以时日,必败刘璋。刘表未必肯与孙权联合,但时势所迫,就算生死大仇在面对强敌的时候,都可能握手言欢,这再加上一个刘备,沿江而守,曹军的胜算真的不大啊,即便取胜,恐怕也必旷日持久。
  等到了那个时候,曹操必然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南线,即便是勋挥师杀入辽东,他都未必有精神头遣将过来援助。难道还真的让公孙家一传传三代,直到数十年后还能雄踞海东,给中原政权掺乱吗?
  “辽东平,则东北再无忧矣,且可破句丽、迫鲜卑,复前汉疆土。古来奇功,不在安内,而在攘外,如卫、霍、马、窦,斯可名垂青史矣。”某些话他是真不好跟关靖和诸葛亮明言,只好用动听的词句来遮掩自己的隐瞒。关靖听了这话,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小年青诸葛亮倒不禁热血沸腾,豪气顿生。
  是勋手扶几案,注目窗外,心说这广袤的幽州大地,真的是自己的用武之地吗?
  【总戎扫瀚海卷十四终】
谁为理旧疆之卷十五
第一章、啖肉豪客
  两名仆佣用木砧搭上来一具直径两尺余的铁盘,盘上是冒着浓浓热气和肉香的硕大一块牛排,此外盘边还卧着两枚只煎单面,仍然是半生的鸡蛋。搭盘上案,浇上浓稠的酱汁,立刻一蓬雾气翻滚腾起,间中还夹杂着“呲啦呲拉”的沸腾声音。
  左手刀,右手叉,刀刃轻轻划过,牛排微焦的表面立即左右绽开,露出里面鲜红嫩滑的完美肉质。食客似乎根本不在乎外侧仍然滚烫,急不可耐地便把才切下来的半个巴掌大的美食叉起来纳入口中,然后才一咀嚼,牛肉便如同油脂一般瞬间融化了,将所蕴含着的肥美肉汁,全都铺散在舌头上……
  其实座中诸人皆已饱食停手,却忍不住将目光全都投向这位仍在奋勇饕餮的大汉。是勋居于主位,端起杯来朝那大汉微微点头:“肉尚多矣,不必心急——且胜饮。”
  大汉一边开始咀嚼第二口牛排,一边放下左手捏着的餐刀,同样端起杯来,朝是勋遥遥相敬,然后一大口酒,伸伸脖子,连酒带肉尽皆咽下肚去。白浊的酒水从唇边溢出,沾染上了胡须,那大汉却并不在意,只是抬起袖子来随手一抹——座中有那儒学之士,见状不禁皱眉,余人却只是相对莞尔罢了。
  是勋既没有皱眉,也没有哂笑,只是问他:“国藩,此肉尚还入得尊口否?”
  原来这位旁若无人,踞案大嚼的并非旁人,乃是曹操旧将、赐爵关内侯的典韦典国藩。此番典韦之至幽州,大出是勋意料之外,等听说是他主动向曹操恳求,请入幽州刺史衙署为吏的,便更是惊喜之余,又多了三分诧异。
  然而等到典韦到来,道出其中缘由,却也在情理之中。且说昔日寿春一战,典韦身负重伤,几乎不免,其后经樊阿、华佗等名医诊治,虽然保住了姓名,然而筋脉俱损,手足乏力,已经再也无法上阵了。别说上阵,就连马都骑不久,平素亦只好柱杖而行。
  堂堂勇士典国藩已成废人,但却丝毫无损曹操对他的关爱——终究典韦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重伤啊。一方面,曹操上奏朝廷,为典韦请下关内侯的爵位,让他能够白领一份俸禄,衣食无忧,另方面,又赠以大量书籍,希望典韦能够在文事上有所长进,异日乃可弃武从文,为吏主政。
  但可惜典韦打起仗来曾经是一把好手,头脑却偏偏丝毫也容纳不下任何文事,他倒是遵照曹操所命去认真读书了,问题越认真便越是疲乏,最多读上十来页便会犯困,再读两页便难免鼾声大作。典韦不甘心身当壮年便吃闲饭,却又无从相助曹操,内心的苦闷可想而知。
  等听闻是勋受命镇守幽州,并召孙汶前往相助,典韦一开始只是想离开许都散散心,去会孙汶——孙毓南曾受命照顾典韦,与之有交,二人相交莫逆,孙汶一走,典韦未免落寞——其后又闻曹操使于禁为右北平属国都尉,在幽州练兵,他便起了别样心思。当下前去恳求曹操,说我是上不了阵,打不了仗啦,但练练新兵还是能够派上一点儿用场的,不如投往是宏辅幕中,为一军吏,乃可舒渴怀,排遣寂寞。
  曹操当即应允,便派人把典韦送到蓟城来了。
  说白了,典韦来幽州,一是为了散心,二是为了访友,三则是想协助是勋编练新兵,免得呆在许都白吃闲饭。
  刺史属吏,俱为自辟,朝廷不能直接任命,但典韦当初也救过是勋的性命,他当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即应允典韦入幕,并且即日召聚群臣,为典韦设宴接风。
  宴会之上,是勋上首而坐,客位给了典韦,此外次尊之位,则特意请来了广阳郡守司马仲达。幽州下辖六郡,州治蓟城所在的广阳郡,按照是勋所请,由司马懿为守;此外代郡守为是勋的老熟人裴潜裴文行;上郡守为名将张奂幼子张猛张叔威;涿郡守为袁氏故吏沮授沮子辅;渔阳郡守和右北平郡守,则都是“汝颍川派”所荐,分别为何蘷何叔龙和常林常伯槐;而曹家所据辽西郡西部的令支、肥如、临渝、海阳四县,则新设右北平属国,以于禁于文则为属国都尉。
  曹操之所以把沮授调至幽州,其用意有三:一是沮子辅这几年在关中为令,还算老实,并且平定当地叛乱,功勋卓著,不得不加以升迁;二是幽州尚存颇多袁氏故吏、旧将、老兵,曹操希望沮授可以加以笼络和约束;三是袁氏既灭,不怕沮授再起反意,况且最终杀死袁尚、袁熙兄弟的乃是公孙度,相信沮授是愿意协助曹家,以对抗辽东公孙氏的。
  拉回来再说,此间宴上除了居于同城,因而一请便到的司马仲达外,余皆刺史僚属,包括关靖、诸葛亮、郭淮、孙汶、秦谊,等等。开筵之前,是勋便说我今日将有绝佳美馔奉上,随即就把他指点甘氏新做成的铁盘煎牛排给端上来了。
  按照国法,是不许随意宰杀耕牛的,必须等牛病死、老死以后,才得食肉,故此即便宴间多富贵之辈,平素也很难吃上牛肉。那么真取老病之牛取肉呢?是勋又觉得难以入口。好在身居北地,自然近水楼台;身为刺史,偶尔破坏一下国家法纪,也没人真敢揪着说事儿。前不久,是勋自胡中以织品易得数百头牛,绝大多数都分给百姓(其实是卖给大户)做耕牛,或者去拉车了,其中几头肥美的,忍不住就自家养育起来,当作储备粮。今日大宴群僚,招待典韦,自然便宰杀一头,割取肉质鲜嫩处,煎来做牛排了。
  其实烤牛排更简单,但问题这年月还少见煎食——理论上,算是是勋发明的——烤食却很多,不见新奇,所以干脆做铁盘煎牛排。这些牛排全都二指多厚,先用牛油两面煎至微焦,内中仍是生肉,吃起来格外鲜嫩。
  是勋还记得前世看过一部电影,叫做《鸦片战争》,片中有一桥段,人艺林连昆老师饰演琦善,往赴英人之宴,就是吃的牛排。结果他老人家把肉割开来一瞧,内中还是鲜红的呢,当即停匕,撇嘴道:“茹毛饮血,果是禽兽!”不过貌似这东汉末年的士大夫们,倒还并不排斥生食,别说生鱼为沿岸美馔,陈登爱之如命了,即祭典上的胙肉亦大多半生,众人照样食之不误。因而试想当日鸿门宴上,项羽命取生彘肩于樊哙,樊哙二话不说,割而食之——那应该不是项羽故意为难他吧。
  说也奇怪,象琦善那种满州人,你祖宗在白山黑水间艰苦游猎的时候,难道不吃生肉吗,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禽兽之行了?此真数典忘祖者也。
  宴上诸人,只有诸葛亮一个提出来肉太生了,希望能够再过过火——把牛排从五分熟再煎至七、八分熟,他也就甘之如饴了。典韦正好相反,连吃两大块牛排以后,说瞧上去这牛肉越生越嫩啊,不如您再给做得生一点儿我尝尝?于是端上来的这第三块牛排,块头比前两块都大,肉也厚实,却只煎到三分,让典国藩涎水长流,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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