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82部分在线阅读
是勋紧跟着又问:“二袁、楼班,何日进入襄平,可有与公孙度面会否?”凉茂回答道:“彼等前日入城,阳仪接待。公孙度欲与相谈,是茂言彼为叛逆,朝廷申令捕拿,安可收纳?公孙度似颇犹豫,又闻天使将至,故此暂令其别居,欲待见过天使后,再定对策。然二日间,是否有暗中与见,则茂不知也。”
公孙度对凉茂还算是不错的,而凉茂被迫羁留襄平,既然公孙度并没有摆正车马跟朝廷对抗,他知道跑不了,也就老老实实地帮其谋划——当然啦,是仅就平州的民政而言。所以公孙度召聚群僚商议,是否要接纳二袁,凉茂是可以出席,并且能够进言的;可公孙度要是已经有了一定的决断,暗中与二袁接洽,那凉茂可就不够资格了解和参与了。
是勋拧着眉头想了一想,再问凉茂:“今日与宴之人,德、才,喜好,还请伯方与勋言之。”凉茂点点头:“柳毅实有长才,军政二道,颇有建树;阳仪谄媚小人,无足论也;王建娴于政务,然实怯懦;张敞好为大言,难当实任;公孙模长于军事,而颇骄纵;公孙峻无能之辈,且失之在贪……”
是勋耐心地倾听着,不时捻一捻胡须。等到凉茂说完,他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了,于是转过脸朝诸葛亮微微而笑:“乃可知之矣。”诸葛亮也笑:“此必受贿所致。”
凉茂问你们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啊?是勋却不回答,只是说:“勋为远客,虽不速而至,亦不当无奉客之浆也……”我虽然没受邀请就自己跑来了,你也不应该不给杯水喝吧?“伯方稍候,便知端底。”
凉茂没有办法,只好暂时收起了内心的疑惑,呼叫从人端热水上来。随即他就开始跟是勋大吐苦水,说我是如何如何流浪到辽东,被公孙度扣下就不放去乐浪了——“近闻张岐已死,乐浪无主,唯郡内大姓结而自保。若朝廷不为之备,深恐不必三年,或失于高句丽,或夺于公孙度……”
是勋连连点头,然后又摇头:“朝廷虽有底定东北之意,奈何力不能足,公孙遮道,而无舟船,如何守备乐浪?即欲稳固幽州,于勃海上造大船以航乐浪,恐亦须三至五岁……乐浪之失,无可挽也。然勋若得返许,必然禀明曹公,使征还伯方,不受公孙度所拘。”我会跟曹操说,让他以朝命为名,召你回去做官,脱离这苦海的。
凉茂连声致谢。正在此时,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之声,随即便有家人来报:“大公子在府外,欲求天使一见!”
是勋心说来了,当即起身,整顿衣冠,扬声对凉茂道:“便请公孙公子入府相见吧,如何?”
第二十二章、养虎贻患
公孙康根本不等主人家相请,便推开凉家的仆佣,急匆匆步入凉府大堂。凉茂匆忙起身施礼,但公孙康理都不理他,只是注目是勋:“天使缘何夤夜而至此地?”
是勋淡淡一笑:“勋初至襄平,人地两生,因与凉伯方为故交,故访之耳——何劳公子相问?”我表面上是奉着朝命来封拜汝父的,实际上肩负着什么使命,不必明言,大家伙儿也都心里有数。那么先来找凉茂打探一下你们公孙家的消息,那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吗?你问什么问?
而且是勋还故意加上一句:“未知公子来此,为访凉伯方耶?为寻勋耶?”
公孙康心说我在门外就嚷嚷要见你了,那你说我究竟是来找你还是找凉茂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才刚得到消息,说是勋不告而别,恐怕已然趁着夜色遁出城外去了,因而匆匆点了兵马来追。出府的时候顺便问一句:“天使往何处去了?”门官赶紧禀报:“适才问及小人凉府君居所,或往相访也。”公孙康并不怎么相信,但抱着万一的希望,还是一边遣人去通传四门,不可放一人一骑离开,一边亲自跑到凉茂府上来寻找。
结果还真让他在凉府上找着是勋了。问题找着了又该怎么办呢?人家既然并未落跑,你就没有责问之理——既为天使,又是贵客,难道还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不放离府不成么?当下只好随口敷衍道:“康欲与天使语,至而不见,恐有不测,故此来寻……”我是看你突然消失了,害怕出什么事儿,所以……
是勋捻须而笑:“吾闻公孙将军守牧辽东,法令森严,吏民皆畏,即襄平城内亦夜不闭户,宵小敛迹,安有不测之论?莫非传言非实么?”你是说你爹治理不得法,所以这城里治安状况不大好?
“天使勿相戏也。”公孙康也觉得挺尴尬,心说回去定要将那报讯之人好好收拾一番。
是勋倒似乎刚想起来什么,双手一分,假装恍然大悟地道:“莫非公子疑我欲遁出襄平,故此来追么?”
公孙康连称“不敢”,就要甩袖子走人——既然已经找到了,那就可以解除警报啦,自己没必要再跟这儿丢脸。
可是是勋话还没说完呢,怎能这就放他走?——“吾本欲遣人先通传公子,再访凉伯方,奈何府中仆役,竟都不见。即行至马厩,亦不见一人也。因而将节旄立于厩中,使公子知勋去之不远耳——公子得无见乎?”
公孙康听了这话就是一愣啊,心说我倒还是真没注意,你把节旄给放在马厩里了……对啊,你就算想逃,什么都可以不带,总不能不带上节旄啊,否则即便能够返都,亦为重罪。可是,你说府中仆役全都不见,那又是啥意思了?
是勋关注着公孙康的神情,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话已经逐渐说开了,这才骤然敛容而谢:“实不相瞒,适有人来密告勋,云将军父子欲相害也,因而劝勋速遁。然勋以将军父子终不背朝廷,故不能不告而别,乃访凉伯方,以察其中曲直……”
凉茂也是个聪明人,听了二人的对话,心中大致有数了,虽然——你压根儿就没告诉我这事儿啊,哪儿就“以察其中曲直”了?但却本能地帮腔道:“宏辅所言,句句是实,公子明察。”
公孙康紧锁双眉,转过头来盯着是勋的眼睛:“君云有人密告,道吾父子欲害君,劝君遁去?未知是何人敢造此谣言,又以何为证?”
是勋淡淡一笑,朝诸葛亮摆摆手。孔明很知机地就把令符和州署地图给递过去了——“若无此二物,吾又如何离得了州廨?”
公孙峻突然前来报警,还真把是勋师徒二人给吓着了,当即收拾东西就要跑路,可是随即,诸葛亮就首先反应过来——“此事得无诈乎?”是勋也觉得不对,可是又怕真有万一,此时不逃,等到脑袋搬家,那就来不及了呀!
然而孔明是一向忠心耿耿的——倒未必忠于大汉朝廷,但确实忠于其师,更忠于其职——劝是勋宁可冒险,也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职守。是勋转念一想,自己终究不是纯粹的曹家属吏,同时也是大汉天使啊,就算公孙度起了恶意,难道他还真敢杀自己吗?别说公孙度了,就算李傕、郭汜那种货色,也只敢劫持公卿百官,而不敢对二千石以上官员妄下狠手哪。公孙度有志天下也好,一心割据也罢,总不可能真的把辽西大门一关,躲进小楼成一统吧,他总得考虑到天下士人的观感吧?
所以呢,倘若不走,性命或可无忧,若是走了,使命必然泡汤。可是使命泡汤还是小事,问题公孙度若是当即下定决心,对曹家用兵,如今曹操在白狼城内加上后军也不过才三万人马——新收降的胡骑或许不少,问题仓促间未必可用——大水未退,后路等于断绝,真要打起来,胜算真是不大啊。此时公孙度不明敌情,不敢贸然西进,可要是逼得他必须撕破脸,冒一把险,曹军又有多大的把握守住白狼,直到水退?若在水退之前即被迫弃守,难道还循着塞外的艰险道路逃回去吗?那条道儿自己才走过啊,根本跑不远就会被人追上,狭间突破,十死无生!
不行,我不能跑!
那么就此返回偏院去吗?公孙峻奸计无法得逞,必然设法毁灭证据,就自己手头这道令符和这张并不着一字的地图,真能取信于公孙度父子吗?莫名其妙让人摆了一道,就被迫要和血生咽了?这可不是我是宏辅的风格!
所以他最后决定,我还是得走,但不是逃出城去,而是随便找个借口出府,让你们起一下急,让公孙峻以为奸谋得逞。然后等人来追,我再把证据出示,对方焦急、恼怒、尴尬之下,就很可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并且,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跑,他还特意把节旄留在马厩里——反正这东西也没人偷,倘若丢在公孙府内,我自可以冷着脸向你们索要。
证据还是那些证据,其实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若说曹家在襄平布设内奸,窃得令符,画成地图,交给是勋,那也是情理中事,根本无法证明是公孙峻给他的。然而是勋出示证物的时间点选择得很好,公孙康正在恼怒旁人误传讯息,让自己白忙活一番不说,还险些下不来台,是勋趁机进行心理暗示:公子你让人坑了啊,咱们都让人坑了呀!公孙康终究年纪轻,脾气急,当即就信了个七八成。
于是咬牙切齿地询问道:“究是何人假传讯息于天使?!”是勋摆一摆手:“此人即为我画府中图形,亦谨慎而不落一字,即道其名,公子未必信也。不说也罢。”
可他越是不肯说,公孙康就越是起急,连番逼问。凉茂是真聪明,也紧着跟旁边帮腔:“此人必与袁氏勾通,乃欲使朝廷绝公孙将军也!譬若疮疣,若不早割,必害其身——恐辽东再不得安!”公孙度身边儿窝着这样一个坏分子,可是会引发灭族之祸的呀,岂可轻视?你快说,快说是谁吧。
是勋一脸的无奈,赶在公孙康耐心耗尽,即将放弃的前一刻,终于松了口:“实不相瞒,乃从事公孙峻也。吾适闻凉伯方言,此人好货,或受袁氏之贿也,必非真欲害公孙将军。”貌似在为公孙峻撇清,他不是对公孙度不忠,只是简单的贪财受贿而已……然而言外之意,已经把公孙峻的罪状给坐实了。
公孙康勃然大怒:“吾必奏报大人,查明其罪,以谢天使!”说着一拱手,那意思,既然事情说清楚了,那您跟我回去吧。是勋却趁机耍起了赖:“吾方宴罢,困乏欲眠,而骤闻凶信,肝胆俱裂——若其再之,必死矣!”要再出档子相类似的事情,我不得给吓死啊?算了吧,我今晚就在凉府休息吧——“伯方可肯相留乎?”
凉茂赶紧拍胸脯,说你就睡我这儿吧,我这儿安全。两人一边演戏,一边偷眼瞟着公孙康。公孙康又气又急,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劝才好——公孙峻是自家从事,终究曲在己方啊,这无形中就觉得矮了一大头——最终只得一跺脚,说那好吧,等我把事情查清楚喽,再请您驾返府中。
是勋还连声致歉,似乎是自己对不起公孙家,他这态度反而让公孙康更下不来台,只好深施一礼,掉头就走。然而……是勋还有话没说完呢:“吾有一言,请公子上呈公孙将军。”
公孙康心说有话你一次讲完不行啊?回回我才转头,你就有话,你是耍我呢耍我呢还是耍我呢?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转身聆听,表示一定会把原话传给父亲。是勋表情严肃而诚恳:“公孙将军欲留二袁,以为可驾驭之也。然而策未定而府中即有人与之交通,则二袁之力,不可小觑。还请尊大人其慎也。”你们爷儿俩以为可以把袁氏兄弟牢牢地捏在手心里,作为自家的臂助,可是你瞧,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阴谋,你们可得小心,不要养虎贻患啊!
公孙康闻言,悚然而惊,匆匆一揖,转身就走。是勋还在后面喊:“请将厩中节旄收起,勿落于宵小之手也!”
公孙康走了——当然不忘留下兵马严加监视和守备凉府——是勋和凉茂、诸葛亮是相视而笑。是勋随即便问:“以伯方之见,公孙峻将何如?”公孙度会收拾他吗?凉茂微微摇头:“公孙峻虽贪而无能,却是公孙升济同族,必不肯深责也。”是勋笑道:“不责最好。”
第二十三章、堂上惊变
是勋不怕公孙度放过公孙峻,却反而担心公孙度严惩公孙峻。
很明显这事儿虽然是公孙峻做的,幕后指使者却另有其人。掉过头来再回想整个事件,是勋认为若是请自己或者诸葛亮来谋划,将会做得更加天衣无缝,连那一点点证据都不会留下。所以袁氏直接贿赂公孙峻,让他来诓骗自己,不如袁氏交通了公孙家中别的人物——可能是重臣——再由此人来贿使公孙峻,可能性来得更大。无他,只有多倒几遍手,计划才可能大出漏洞。
站在公孙度的立场上来说,他不可能在天使面前将此事高高提起,轻轻放下,而一定要给是勋一个交代。那么怎么交代呢?一种方法是调查到公孙峻即止,严加惩处,以儆效尤;另一种方法,则是要深挖出这背后的主使来。
挖来挖去,最后肯定要挖到二袁啊,那么既然不肯深责公孙峻,公孙度的怒火就必然要发泄到二袁头上去!是勋是挺恨公孙峻,但就其使命而言,公孙峻是死是活,对他并无意义,二袁的生死,才是他最关注的问题!
公孙度一代枭雄,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公孙康便重至凉府相请是勋,说家父病体稍愈,可以请天使驾临宣诏了。
于是是勋带着诸葛亮返回平州衙署。大堂之上,百僚毕集——独独不见公孙峻——公孙度身穿朝服,亲自迎出门外。随即公孙康奉上节旄,以及是勋落在偏院没带走的诏书、印信,是勋即居上而立,宣朝命拜公孙度为襄平侯,加食邑五百户。
等公孙度磕完了头,双手接过诏书和印信,是勋才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辽东暂时不会跟曹军开仗啦。随即公孙度返回上位坐下,请是勋居于客位,是勋趁机就问啦:“前朝廷平定幽州,二袁遁至辽东,未知君侯如何处置?”
公孙度双目中精光暴射,捻须问道:“楼班实为蹋顿所挟,吾欲为之请赦,可乎?”
不提二袁,光说楼班,那意思很明确了——二袁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作为交换条件,我得把楼班留下,成不成?是勋心说我就是为着二袁来的,曹操交付的使命中还真没提过楼班,那就一傀儡,你还当个宝了。当下微微一笑:“勋无异议。”
公孙度点一点头,随即斥喝道:“唤袁氏兄弟来!”
袁尚、袁熙,再加上一个逄纪逄元图,四天前就来到襄平城内了,受到阳仪的盛情款待。袁尚极言曹操如何挟持天子、肆虐诸侯,以欲加之罪夺其幽州封土,并且更挥师东进,其意必在辽东,所以希望能够跟公孙度联起手来,以御此贼。可是阳仪听着只是哼哼哈哈的,却压根儿不肯明确表态。袁尚希望能够尽快见到公孙度,阳仪只说主公事务繁冗,等忙过这几天,一定亲自相请。
公孙度所以一连好多天都不肯接见二袁,一是有凉茂劝阻,以及是勋前后脚地就进了襄平城,二是还需要搜集前方的军事情报,才好作出最后的决断。公孙度可不是一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家伙,他得自己先定下了计,然后才能去见二袁。
袁氏兄弟在辽东兵的监护之下,提心吊胆过了好多天,其间偶尔听闻是勋持节前来封拜公孙度,二人大惊,忙向逄纪问计。于是逄元图设谋,把随身的财宝全都拿出来贿赂阳仪,请阳仪把是勋给诓走——只要是勋一逃,那公孙度必然得跟朝廷翻脸,自家就有当他盟友的资格啦。
凉茂评价阳仪是“谄媚小人,无足论也”,然而小人也有小人的小聪明,他觉得这事儿有风险,可是又舍不得袁氏的贿赂,想来想去,干脆从贿赂里取出三成来转赠给向来贪财的公孙峻,请公孙峻去办此事。而等到是勋洞悉其奸,向公孙康揭发以后,公孙康回禀公孙度,公孙度怒不可遏,连夜在府中就进行了一番大规模盘查。
公孙峻这活儿干得有点儿糙,他本来以为是勋必然逃走,那么公孙康忙着追捕,自己就有足够的时间把手脚给料理干净啦。没想到才隔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府中大索,而且嫌疑人早就锁定了,遂被当场拿下。
公孙峻毫无节操,直接就把阳仪给供出来了,问题阳仪手脚干净,没把柄可抓,矢口否认之下,反倒指责公孙峻攀诬。公孙度半信半疑之间——他对阳仪是素来信任的,总觉得阳别驾不至于为了点儿钱财就欺瞒自己——又不便严惩同族的公孙峻,便果然如是勋所料,把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二袁身上了。
尤其在公孙康转述了是勋那段言辞之后,公孙度也不禁对于自己能否顺利驾驭二袁,信心有所动摇。他最近总觉得精力有些不济,深恐要是真一病倒,二袁勾结重臣作乱,将无法把个完整的辽东传承到儿子手上,所以——罢了,不冒险了!
当然啦,定计之前,按习惯还要召柳毅、阳仪二亲信和公孙康一起来商量。公孙康恼恨公孙峻,只有比他老爹更甚,就此一力撺掇父亲杀二袁,顺朝廷;阳仪为了撇清自己,干脆大说二袁的坏话——反正这几天接待二袁都是他的活儿,他说那俩小子不地道,公孙度也无从查证啊;柳毅在无可无不可之间,并无定见。就此,才有了今日公孙度请是勋前来,当面受领了襄平侯的爵位。
但是跟原本的历史上一样,公孙度没把这个县侯放在眼里,他打算关起门来继续自称“辽东侯”,而把襄平侯转手让给儿子公孙康——治县之侯交给继承人,那是再合适不过的啦。
随即公孙度在楼班问题上得到了是勋的谅解,便喝令唤二袁前来。袁氏兄弟和逄纪尚不明就里,听说公孙度终于肯与自己相见了,还挺兴奋,赶紧整顿衣冠,便跟随传唤者来至州署大堂之上。可是等到了堂上,一见是勋上座,他们就知道不对了,袁熙和逄纪不禁面色惨白,倒是袁尚,一张脸涨得通红,朝上一揖:“将军乃欲杀尚否?”
公孙度面无表情地答道:“吾与卿父本为旧识,岂忍杀卿?然卿等为朝廷所缉,度为大汉守土,亦不敢窝藏也。今是司直奉命使辽,卿等即可束手就缚,随其返都——吾将上奏朝廷,赦卿等死罪,即归守先人墓冢可也。”我是不会杀你们的啦,但必须把你们交给是勋带回去。
袁熙听闻能得不死,脸色略微好看了一点。旁边儿逄纪可没他那么天真——就公孙度一封上奏,朝廷真会赦免了二袁的死罪吗?现在朝廷可是捏在曹操手里的,曹操必不能容他们苟活于世啊,这要被逮回去了,仍然是死路一条!他忍不住就拿眼神去瞟阳仪,可阳仪转过头去,故意躲避,不肯跟他视线相交。逄纪也想不通,是阳仪设谋失败了呢,还是没来得及发动,或者压根儿就打算食言而肥呢?
主辱臣死,逄元图一咬牙关,迈前一步,朝公孙度拱手道:“二位公子若随天使返都,必无幸理,则虽非将军所杀,亦因将军而死也。昔日袁氏雄踞四州,而今为阶下之囚,此皆吾侪谋划之误——请斩纪头,以谢朝廷,而允二位公子长居辽东,为一庶民可也。”要杀就杀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们这班谋士的错,还请你留下两位袁公子的性命。
公孙度手捻胡须,转过头去望了是勋一眼,赞叹道:“此真忠臣烈士也!”是勋这时候也不好跟他唱反调,只得随声附和:“有忠臣烈士而不能奉职守,是乃袁氏之罪。”
公孙度又转向二袁,问道:“逄纪之言,卿等以为若何?”袁熙赶紧跪下磕头,连声说:“唯愿长居辽东,为将军牵马报效!”是勋听了这话就是一愣,心说这气氛不对啊?难道公孙度只是想威吓一下二袁,以便彻底收服他们,其实没打算把这俩货交给自己?正待开言,却见袁尚把双眼一闭,牙关一咬,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猛然怒视是勋,大喝道:“都是汝等小人,离间我父子与朝廷!尚今即死,亦不容汝等再遗害世间!”说着话,双膝微曲,随即发力,一个虎跃便恶狠狠地直朝是勋扑来!
变起仓促,辽东群臣尽都呆了……或者故意呆了,就没人想到要去援救是勋。是宏辅那更不用说啦,瞬间就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想要朝后躲避,但他本是跪坐着的,这弹身而起的招数是从来也没有练过啊——身子朝后一仰,腿脚却跟不上,差点儿就直接侧翻在了地上。
眼瞧着袁尚就要扑到面前了,却不料于空中瞬间一个转身,舍了是勋,竟奔公孙度而去!这下子辽东群臣不敢再不动了,问题公孙度居上而坐,是勋在其侧面,其余群臣都在下首,袁尚都到是勋面前了突然转身,那谁还能赶上他的速度?
眼瞧着袁尚已然到了公孙度的面前,公孙度都能瞧见他双眼之中,冒出的近乎狂热的红光了……
第二十四章、中山之狼
《三国志》裴疏引《典略》说:“(袁)尚为人有勇力,欲夺取(公孙)康众,与(袁)熙谋曰:‘今到,康必相见,欲与兄手击之,有辽东犹可以自广也。’”
其实这则轶闻要是往深里琢磨,不老靠谱的。从来“斩首行动”可以败敌,却未必能够直接强己,袁尚要是真打死了公孙康,辽东必然大乱,他一个外来人,就有在曹军杀来前敉平叛乱,一统辽东的信心吗?要是劫持公孙康呢?那也未必就能一把抓过辽东的军政大权来啊。
所以他要真这么干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杀了公孙康,然后自家两兄弟也挂;或者劫持了公孙康,然后多活几天,被人瞅着一个空子砍了脑袋——辽东群臣,上上下下,都在琢磨着救出人质,杀死劫持犯,你兄弟两个还能跟成千上万的人斗智斗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