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36部分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城下轒辒
为了能够交叉射击妄图蚁附登城的敌军,近乎完美地遮护城墙,中国古代虽然不懂得造棱堡,但是知道造马面。所谓马面,就是跟瓮城形制相仿,在平整的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一般是一箭之地)就建一距形燉台。《墨子》论城守诸篇中,即提到过此制,倘若邺城也建有马面,就是勋这种才研发出来的粗陋的配重抛石车,是拿它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
土墙的坚固程度虽然不如砖墙,也都经过工匠反复夯实,除非石弹正好打在某个关键部位,否则也就掉层墙皮而已,是根本轰不塌的。
不过好在邺城并没有马面的设置,而是临时搭建了一些突出于城堞之外的小木房子,以达成可交叉射击的马面的效果。对于这些小木房子,是勋还是完全有信心用抛石车将其逐一击毁的。
然而问题是,小房子实在太小,而抛石车的精度相当有限,根据刚才轰击羊马墙的经验来判断,是勋估计起码得二十枚石弹,才能砸垮一间小木房……
不是随便搬块石头来就能上投石机的,是勋经过反复试验,确定了石块的形状越不规则,精度的损失就越大——想也知道,你要是用块石板,说不定直接就乘风飘得不知道哪儿去了——最好用磨圆的石弹。然而石弹沉重,不是那么好携带的,是勋总共也就带到前线三百枚,刚才五轮抛石,直接就扔光了一半儿。那些砸中羊马墙的,或者翻越羊马墙落到城根儿下的,等会还能央求曹洪攻城的部队想办法弄回来,那些直接掉城壕里的,不等仗打完,那是休想再捞起来啊。
所以是勋不敢再用石弹了,再用就要“破产”。他吩咐郭淮换上火药球,然后五具抛石车瞄准一间小木房,集火轰击。
这些火药球乃是以麻纸层层包裹火药制成的,工艺很简单,他这回带了不少纸张和火药来,用光了还能临时现造,多扔点儿也不可惜。虽然老式黑火药基本上没啥爆炸力,但用来燃点目标还是很方便的,反正对面是木房子嘛,我不必要把你轰塌,直接把你烧了多好啊。
于是郭淮准备停当后,小旗一挥,当即三十枚冒着火光的火药球就直向邺城飞去。是勋远远地观察,只见这第一轮竟然无一中的,只有六、七枚砸在城墙上,冒起一溜火光,不多会儿就灭了,大部分都落在城下,还有几枚飞上城头,估计也不会有啥成果。
郭淮有些愠怒,大声斥喝那些发礮的兵卒,重新调距,然后又放了一轮。这回效果不错,有两枚击中了小木房子,一枚的位置有点儿偏,竟然被弹开了,另一枚则当即点燃了小木房,火光冲天而起。
是勋暗中一捏拳头,心说有戏。我也不必要把你城东的小木房全都烧光啊,能够烧掉三、四间,就足够掩护曹洪填壕了。
正在等待第三轮火药球的轰击,忽听不远处的诸葛亮大声叫了起来:“且慢!”是勋转头望去,就见诸葛亮正扳着郭淮的手,不让他把小旗挥下。于是他催马过去,冷着脸问道:“何事?”
诸葛亮抬手一指城头:“敌已有应对之策矣。”是勋循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瞪了半天眼睛,这才略有所得——“咦,小木房子变色儿啦。”就听诸葛亮解释说:“适才见有守卒将席遮于楼外,席色不黄而褐,料以湿泥涂之也,难以再燃。”
是勋心说你小子眼神儿倒是好啊,赶紧再瞧向郭淮,就见郭伯济紧皱双眉,仍然在那儿眺望,好一会儿才转回头来,轻声叹息道:“孔明所言是也,再发无益。”
是勋明白了,当初官渡之战,曹操就显示过抛石车扔火球的威力(虽然当时是用的火药罐),袁军吃一堑、长一智,不会毫无应对之策。再说了,就算没有火药,也怕攻方用火箭攒射来破坏木房啊,所以早就预备下了涂满湿泥的竹席或者草帘。没有预先挂出来,大概是日头太毒,怕没多会儿就把泥给烘干了,层层剥落,打算遇到危机到临时措手。嗯,守将的反应很快,从我抛发第一轮火药球,到他挂出湿帘来,中间有十分钟没有?难道审正南此刻便正在东城城楼上指挥吗?
既然对方已经有了防备,那再发火药球就毫无意义啦,白白浪费资源。是勋无奈之下,策马来到曹洪面前,告诉他礮石掩护就到此为止了,你可以发起进攻了。谁料曹洪却通红着脸答道:“且稍待片刻。”
曹洪的第一步计划,是冒着城上箭羽,先把护城壕给填了,以便快速接近城墙。当然啦,他不会直接让小兵举着盾牌往前冲,那也是准备好了相应的攻城器械的。
此番出征,除了抛石车外,其余攻城器械的临时制备的重任,落到了刘晔刘子阳的肩上,他本来打算花两到三天时间整备齐全的,可谁想是勋向曹操提出,第二天即可发起进攻。刘晔出帐以后,一边在肚子里咒骂是勋,一边也出营勘察,觉得这攻城的第一步么,不是破羊马墙就是填护城壕,云梯什么的且用不上呢。必须连夜赶制出来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轒辒。
所谓轒辒,做起来很简单,就是找一辆四轮车来,抽掉车板,上面搭起高篷,以生牛皮蒙之,可辟箭矢。士卒将此车推至城下,即可于车内进行类似于填壕啊、挖洞啊、凿墙啊等等攻城作业——套用后世的名词,可以叫做装甲工程车。
守城方要破轒辒其实也很容易,我用箭射不穿你,用石头砸你总会散架吧。但倘若只是用轒辒掩护着士卒填护城壕、扒羊马墙的话,因为距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那就没什么大力士能够投石得中了——除非那石头就垒球般大小,但那么小的石头,生牛皮也足够把它弹开了。
刘晔拿定主意以后,也连夜开工,赶造了三十辆轒辒,今天一大早就交付给了曹洪。本来是勋轰塌羊马墙以后,他就打算把轒辒推出去的,但是被是勋给拦住了,要先破掉城上的小木房。曹洪一琢磨,也好——轒辒再怎么能辟箭矢,终究遮护范围有限,三十辆排开了,也就保证护城壕前方部分区域的安全而已,城上若左右交互射击,士卒的损伤必重。
不过,他对是勋的努力并不报太大期望,打了两轮,能够烧掉一间小木房子,那就挺满意的了。只是适才一见到城上的应对之策,他猛然想到——生牛皮虽然不易燃,那车可是木头搭的,城上要是射火箭可怎么办?赶紧下令也在轒辒上铺一层湿泥,再让每辆车内两名士兵提着水桶,随时准备救火。
就这么着,耽搁了一小段时间,然后三十辆轒辒,后面跟着六百负土的步卒,就直奔城壕而去。主要目标,正对是勋烧尽的那间小木房子。
是勋立马眺望,心中是感慨万千。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攻城战,但自打穿越过来以后,绝大多数时间自己都属于呆在城上,被动挨打的那一方——最初是在?邯城防高句丽,后来在都昌防黄巾,其后还在偃师防匈奴,在祁县防高幹……数次跟随曹操出征,虽有攻城战,也很少有这么大场面——在寿春压根儿没开始攻城呢,就中了敌人的诈降计,在长安他是呆在城西,指挥马腾等人佯攻……
这正面强攻雄城,还是平生首次得见啊!
是勋就颇感热血沸腾,只可惜马背还不够高,由此而望,就难得战场之全貌。他不禁甩镫下马,几步奔到一具抛石车前,手足并用地爬了上去。这是设计抛石车时候的偶尔灵感爆发,既然需要很多横梁作为机架的支撑,何不做得跟蹬梯一般方便上下?抛石车如此巨大,不可能用完就拆,既然如此,闲置的时候何妨用做望楼?
是勋很快便爬上了抛石车,只可惜为了便于抛杆的摆动,所以机架顶端不可能象真正的望楼那样配置栏杆、扶手,是勋只好双手紧紧抓住木板边缘,跪坐在上面,根本不敢站起身来。不过这视野就已经足够啦,远远的只见轒辒越推越近,终于靠近了城壕,随即城上便有箭支射下。
估计守将也发现了轒辒上涂满了湿泥,故而未用火箭,箭支的目标也不是轒辒本身,而是推动轒辒,以及跟随其后准备填壕的步卒。一轮箭落,当即便有数人中箭倒下。轒辒侧面,自然也有弓箭手辅助,但仰射的话距离太远,还无法威胁到城头,只能由部分刀盾兵扛牌遮护,缝隙很大,漏洞不少。
是勋不禁想到,倘若不是先破坏了羊马墙,又没有轒辒为导,估计这一轮箭下,少说也有数十上百人倒下吧……
当即攀下抛石车,关照郭淮:“再发火药球,覆盖城上。”
郭淮才刚领命,就听旁边诸葛亮说:“亮适才向伯济请教计算抛石之法,已得窍要矣,请相助伯济一臂之力。”是勋心说你学得倒快,看起来确实是有数学基础的——“好,卿等各负责十五具礮,可及远,休及近,勿伤我卒。”
火药球在湿泥上一会儿就灭,若打到城上,火焰四射,且能烧一会儿呢,就算伤不到人,也能够阻碍城头射箭。是勋的意思,不怕打得远了,直接射入城中,可千万别打得近了,烧着自己人。
郭淮、诸葛亮领命而去,时间不大,便是一轮火药球分先后打出。城上果然有火光闪现,射雨稍疏。是勋正在得意,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待我也来打一发礟!”
第十七章、子桓发礮
是勋听这声音挺耳熟,回头一瞧,原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一身缩小版的筒袖铠,腰配短了半截的环首刀,倒是显得颇为英武。他心说小男孩果然对这种新式兵器没有抵抗力啊,抛石车对于他来说,就是个巨大的玩具吧。
当下招呼郭淮、诸葛亮:“此曹司空二公子也,都来相见。”
二人闻言,赶紧过来见礼。那孩子自然便是曹丕了,他正正经经地还了礼,然后说道:“卿等礟发得甚好,家父颇为赞赏,已记下卿等之功——未知难否?吾可能发上一礮?”
是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测算方位、距离,颇为高深,吾亦不能为也。然取准后发礮则易,丕儿自可来试。”因为曹丕还未冠礼,没有取字(虽说是勋知道他的字),所以还只能称呼他的名。
是勋对曹丕的印象一直不错,这一方面基于前世的先入为主,一方面则来自于现实的感受。原本历史上的魏文帝,论武不及乃父,论文不及其弟,治国平平,奢靡顶尖,但他几乎是完美地继承了曹操性格里的文青属性,包括跑王粲坟上去学驴叫,故意带于禁去瞧“水淹七军图”,你可以嘲笑这人很没溜儿,但不能否认他很有性格,不是普通冷冰冰的政治模板。而且三国二代目里面,锉子里面拔将军,也就曹丕还算不错了,当然啦,他儿子曹叡更强,可惜得算第三代。
至于这一世,曹丕、曹彰俩小子在司空府里,就是调皮捣蛋的代名词,三天两头闯祸。可是相比老实木讷的好孩子曹昂,是勋反倒更喜欢这俩调皮孩子——只要不闹到他自己头上来。而且因为这一世曹昂还没挂,所以曹操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长子身上了,对于几个小的,基本上放羊。按曹操的话来说:“小儿焉有不顽皮者?待大些再教训彼等。”
所以也不管曹丕有没有得到曹操的允许,还是自己偷跑过来的,是勋都答应让他打一礮。当下郭淮、诸葛亮调校好了距离,士卒们拉下抛杆长端来,用皮索固定好,在其末端的皮兜里置入火药球,是勋便指点曹丕:“待燃了火,可速断其索,自然发出。”
曹丕就腰间拔出小号环首刀来,双手紧握,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儿。于是郭淮、诸葛亮小旗挥下,兵卒点燃药捻,是勋大喝道:“可矣。”曹丕急忙一刀斩下,“呼”的一声,火药球便被抛射了出去。
是勋远远望着火药球的轨迹,心里不禁在想啊,这回要真拿下了邺城,估计曹老二没法再去掳了甄氏吧?按照原本的历史,邺城得在四五年后才被攻破,这会儿别说曹丕还小,就连甄氏都还只是个小萝莉呢。就不知道能让曹操父子全都垂涎,这姑娘长大了得有多漂亮?比不比得上我家的甘氏?当然啦,他也就是这么随便一想,并没有什么贪欲——他又不是光源氏,不打算搞什么“萝莉养成计划”。
正这么胡思乱想之际,忽见城上正当火药球抛掷的方向,又有涂泥的草帘张起。是勋心说不妙,果然三成的火药球直接抛入城内,三成砸在城墙上,火焰纷纷飘落,于敌无伤,剩下三成全都打中了草帘……
审配的心思果然敏锐,应对果然迅捷,真劲敌也!
曹丕打出去那发火药球,是直接抛入了城内,所以他倒并没有什么不愉快,反而雀跃鼓掌。是勋拍拍他的肩膀,说礟也打过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省得你爹担心——曹丕行一礼便转身跑了。
郭淮、诸葛亮都来问计,说咱们是就此停手呢,还是换个方向打别处?终究草帘并未布满城头,只是遮护住了主攻的那一段而已。是勋说打别处没有意义啊,还是别浪费弹药了,且另待时机吧。
好在因为草帘的遮护,城上守军只能从草帘缝隙中朝外射箭,箭羽又比先前稀疏了很多,眼看填壕的进展非常顺利,估计再有两三个小时,就能填平十丈多宽,足够向城墙发起进攻了。然而正在此时,突然城门打开,一列骑兵呈纵队冲杀出来,手挺长矛,直朝轒辒撞去。
所谓守城,并非仅仅防护城墙而已,不时开门反击,迫使对方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进攻,才属王道。这点曹洪也是有所警惕的,当即下令,命部将路招率骑兵前往应战。袁军只来得及破坏三辆轒辒,杀伤曹家步卒四十余人,一见敌骑杀至,赶紧转身缩回了城内。随即城上又有羽箭射下,路招等急忙后退。
类似的突击和反突击,此后又再多次上演,最终轒辒被破坏了一小半儿,但曹军也填平了六、七丈城壕。约摸午后申时,曹洪见填壕的步卒皆已疲惫,于是下令收兵,与是勋一起返回大帐,来向曹操缴令。
曹操挺满意,虽然一整天都没能靠近城墙,但已经迫使袁军放弃了邺城东门南侧的羊马墙,并且填平了一段城壕,若无抛石车和轒辒建功,估计再有三、五天也未必能够取得这般辉煌战果。而且正面强攻,死伤必重,如今一整天才不过死了五十来人,伤兵不到两百,简直就是奇迹。
当下夸赞了曹洪、是勋、刘晔一番,记下功劳。完了询问曹洪:“子廉以为,明日可蚁附否?”曹洪答道:“蚁附伤损太大,洪以为明日再以礮遮护,以轒辒填壕,期以后日,可试用穴。”
荀攸望向刘晔:“若穴时,必近城下,则轒辒可辟箭矢,难辟木石,子阳可有所计?”
刘晔还没回答,曹洪先说了:“故此明日再填城壕,后日乃可多处并进,假作蚁附,以牵制城上——敌安得有如此多的木石?”
是勋心说你刚才反对蚁附,我还当你突然转了性,变得谨慎起来了,敢情最终还是要用蛮力啊。
就听刘晔答道:“臣当筹思良策。亦可造冲车、云梯,门、墙并攻,以分敌势。”曹操说那好吧,你下去仔细考虑一下,袁绍的大军就在附近,咱们不能在城下折损太多兵马,也不能因为损失大了,造成士气低落,得随时防备袁绍来袭才是。
于是散帐,是勋才刚出门,就被刘晔给叫住了。刘晔恳求说,你的抛石车既然已经都搭起来了,那么工匠们暂时没活儿了吧,能不能借给我?我这两天还得造很多攻城器械出来,人手实在不够用啊。是勋答道:“礮每日亦必检修,须留下三五人,余皆可拨付子阳也。”
刘晔道谢而去。是勋回到自家帐幕,先唤来罗元霸,让他携带工具,领着绝大多数匠人,都去刘晔帐下听用,然后便命人送上膳食来。可是还没等动筷子呢,突然曹操遣人来唤,是勋只好空着肚子,急匆匆前往——他心说又出啥事儿了?
进帐一瞧,这回是开小会,只有荀攸、郭嘉两人在,正在传看一张麻纸。曹操坐在上首,面色阴冷,一指是勋:“与宏辅看来。”是勋接过麻纸一瞧,原来是封给曹操的信,先瞧署名,乃“太中大夫下吏融”——孔融孔文举是也。
孔融最近的状态越发有病,本身不做事,还老阴阳怪气地跟曹操拧着来。是勋心说这真是“NO
ZUO
NO
DIE”的节奏了,你的好基友、大嘴炮祢衡都给轰荆州去了,你就一点儿都不警醒吗?孔融这货,就很有点儿后世清流的味道了,倒不能说提出来的意见全都不对,但往往是鸡蛋里挑骨头。而且说话容易做事难,不做事不会犯错,但凡做事总难免有疏漏,光会挑错,不会做事,外加提不出任何解决问题的途径来,那除了打击做事人的积极性以外,究竟还有啥意义?
而且最要命的是孔融的态度,总是不阴不阳,或嘲或讽,你要是真对曹操直言不讳还则罢了,曹操也不是毫无度量之人,可你总是这种别扭态度,泥人儿也有脾气啊,更何况曹操呢?
本来孔融作死不干是勋的事儿,但要命的是他们是家原本在北海便是孔融的僚属,他虽然初仕是在徐州,可别人要真揪根儿,也勉强算是孔融的故吏。以这年月的社会风气来说,老长官要是出了啥事儿,故吏不救,即为不忠,是会遭到舆论谴责的。虽说袁谭战败,除了个王修以外,青州旧吏纷纷落跑,乱世之中这才是常态,但是勋与他人不同,头顶着“郑门弟子”、“文学大家”、“经学新秀”等等高帽子,但凡踏错一小步,必遭士林大加挞伐,就肯定有帽子要丢。
所以你说,要是真跟原本历史上一样,曹操最终要杀孔融,是勋是救还是不救?不救必遭人骂,救了得罪曹操。尤其是,倘若真理确实在自己这一边儿,得罪曹操就得罪了吧,问题在于,是勋本人并不觉得孔融毫无取死之道……
要不要先私下跟曹操打个招呼,你将来倘若想杀孔融了,得允许我装模作样劝一劝,你千万别生气,你得考虑到我的立场问题……对了,还有太史慈,子义跟自己不同,是天生的义人,曹操若杀孔融,他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甚至背反曹操呢?
是勋手捏着这封信,还没来得及瞧,就觉得脑仁儿发疼——你瞧曹操的脸色,不用问,孔融又说胡话啦!
第十八章、谋刺之谜
孔融给曹操的这封信,是曹操离开许都以后写的,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曹军能够一路杀到邺城城下,光知道曹操在白马打算渡河,袁军似无阻挠之意。他信中的主要意思,就是劝曹操停止动兵,不要再讨伐袁绍。
在原本的历史上,孔融就是反对攻打袁绍的,但主要是害怕袁绍势力太大,难以相抗,他跟荀彧说:“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也,为之谋;审配、逄纪,尽忠之臣也,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克乎?”结果被荀彧给驳了。而在这条时间线上,袁绍就没有那么强,或者不如说,曹操没有那么弱,故而孔融这种话也就出不了口。
而且孔融跟袁绍是有仇的,当年他在北海当国相(后废国,为郡守)当得好好的,谁想袁谭就杀过来了,生把他给赶去了许都。而且袁绍跟杨彪、梁绍、孔融等朝官有仇,双方还和睦的时候,曾经多次派人到许都来暗示曹操,把这仨家伙砍了算了,遭到了曹操的婉拒。
但是终究屁股决定脑袋,孔融站在世家大族的立场上,不希望曹操逼迫袁绍过甚,所以官渡之战以后,他就多次以百姓希望安定、士兵不想打仗为理由,劝说曹操放袁绍一马。他认为只要朝廷明彰袁绍之罪,勒令各郡国守相赶紧表态,就能使袁家势力崩溃,到时候袁绍便不得不亲赴许都请罪了。
因为孔融虽然跟袁绍不对付,但袁氏集团不是袁绍一个人的,袁绍本身代表了河北广大世家大族的利益,这些大族跟孔融也始终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倘若兵戈一兴,袁家固然要完,这些依附袁氏的世家大族也没有好果子吃——以曹操的一贯行事风格,可不会只诛首恶,允许他们华丽转身的——所以希望咱还是以政治分化、外交拉拢为主,别轻易动刀动枪的,免得玉石俱焚。
孔融对刘表的态度也是如此,他希望朝廷隐瞒刘表郊祭天地之恶,别到处宣扬,表面上说是为了维持刘姓宗室的体面,保障朝廷的威信,其实是不想对荆襄的世家大族下狠手。要是把曹操换成袁绍,他可能就不会这么劝啦,因为袁绍本人就是世家大族的代表,但曹操不是,而且曹操近几年的行事风格虽然比兖州时代有所缓和,但还是憋着劲儿要打击世家大族——我不再跟杀边让那样硬挑你们的错了,但你们也谨慎点儿,别错大发了让我揪住,则我绝不轻饶——孔融对此是瞧得很清楚的。
所以此番出征之前,他就曾经多次委婉地劝说过曹操,说袁绍战败,已不足为患,何必劳民伤财再动刀兵呢?你派是宏辅等能言善辩之士跑河北各郡国去游说一下,说不定袁家直接就垮了,岂不是好?
曹操对这种屁话当然是嗤之以鼻。一方面袁家那么大的势力,你不去狠狠推他一把,怎么可能自己垮掉?河北地方广袤、户口繁盛,要是不连出重拳,说不定哪天袁绍就缓过劲儿来了。另方面我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沉重打击一下河北的世家大族啊,说不定还把自己身边儿那些世家大族,找个跟袁家挂靠的机会,也给小小收拾一下——比方说弘农杨氏——怎能等着他们自己想通了,主动投靠过来?那不是没有借口了吗?
所以曹操拒绝了孔融的请求,还派荀彧等人去当面驳斥孔融的妄想。但是孔融不死心,这不又写信过来了——他说袁家四世三公,本为朝廷柱石,一朝踏歪行错,应该允许他幡然悔悟,朝廷当以德化之,不当以兵伐之。同时还说,自己刚得到消息,江东孙策又有挥师渡江,袭击许都之意,孙策枭獍之心,不服王化,那才是朝廷的大敌,希望曹操以攻河北之军,掉头去打江东。
在对待世家大族的问题上,孙策比曹操更激进,纯以武力压服,不听话就砍——孔融要是在江东,这会儿脑袋就已经掉了无数回啦。所以同为割据诸侯,孔融同情袁绍、刘表,独独容不下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