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27部分在线阅读
只可惜这不是太平盛世啊,天下有多少地方可以安稳隐居呢?尤其自己这回的使命要是无法完成,让刘表并了南阳,威胁许都,或者让刘备趁机坐大起来,那乱世就且终结不了啦——历史既然已经改变,谁都没法儿拍胸脯打保票肯定会进入三国时代,部分地区得以休养生息……
不成,我必须振作起来,跟病魔做抗争!最后的希望就是张仲景啦,不知道多久才能把他接到临沅来呢?
是勋着急,他几名门客——郭淮、董蒙、秦谊那就更急,好不容易傍上一名高官显宦,正打算大展拳脚,顺着杆儿往上爬呢,主公要是这就挂了或者残了,他是可以找地儿安享晚年啦,这些门客可还没摸到成功的边儿呢,一切都得从头来起啊!尤其董蒙,一直在是勋身旁服侍,端药送水,就跟个奴仆似的——没办法啊,是勋要是倒了,他可能连老家都回不去,此前利用郡守之威发动政变,家族中憎恨他的人多了去啦,说不定趁这个机会,就能把他彻底除名开革!
好不容易派去临湘的使者回来了,却没有带来张机,而只带过来一名张机的弟子,年方二十,方面黑肤,瞧着就不老靠谱的。这人来给是勋按脉,郭淮、董蒙他们就跟旁边儿质问使者,使者苦着脸道:“仲景先生云:此间诸人尚未痊愈,如何走得开?我道侍中得病,他却云:医家看来,病者无不平等,即公卿与博徒贩浆者流,亦无高下也,所差者,病之轻重而已……”
他们本来以为是勋睡了,不可能听到,谁想到是勋只是在闭目养神,就把这几句话全都收入了耳中。他不禁想啊,果然不愧为“医圣”,若无这般医德,又如何能标榜一世,享誉万代呢?忍不住便“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等笑完了才反应过来,哎,我这嗓子怎么不哑了?
第二十三章、荆州星占
张机遣来诊治是勋的这名弟子姓许名柯,他按了半天的脉,又让找来先前的诊断书、用药记录,对照一读,得出结论:“彼所断是也,然疗不得法。”当下重新开了汤药,熬得了给是勋灌下去,当晚便起了效果。
是勋第二天起来,就觉得神清气爽,嗓子也不哑了,脑袋也不疼了,只是一病数日,进食极少,未免四肢乏力。于是许柯又给熬了药粥,董蒙亲持,喂是勋喝了,才感觉精神旺健了一点儿。
许柯再给是勋按脉,完了说:“已瘳。”这基本上就算好啦,再喝几天我给开的药粥,调养身体,侍中大人便可行动如常。完了就索要一叶小舟,他好返回长沙郡去。郭淮等人赶紧给拦住了,说万一我主复病,难道再派人去临湘接你吗?你就暂且先留下来吧。许柯还待婉拒,被秦谊就腰间拔出刀来,在他脖子上一比划:“或死或留,唯君自择。”当场吓尿,只好乖乖从命。
那边是勋觉得体力略有恢复,当即遣董蒙去请武陵太守刘睿过来。董蒙劝阻道:“主公尚未康健,何必急于一时?”是勋苦笑道:“吾今不急,则张羡将更延挨,张绣处必急矣。”咱没时间再拖啦!
其实他病重的这几天,刘睿也曾经亲来探望过,但也就跪坐在席前作个揖,嘱咐一声请侍中安心静养而已,是勋就没机会跟刘睿谈起正事儿——当然啦,他就算有机会,也得有那个体力和精力才成啊,脑袋还发昏呢,说出话来只可能颠三倒四,反而把事儿给搞砸喽。
等这回把刘睿请来,是勋自褥垫上被董蒙搀扶着,勉强坐起身。刘睿赶紧摆手:“侍中之病始瘳,便当静养,若有吩咐,卧与睿言便是。”是勋轻轻摇头:“岂敢如此不恭耶?”
他注目打量这位武陵太守,只见对方四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生得倒是眉目清秀,只可惜胡须稀疏且不整齐,就有点儿象是鼠须。他也没什么时间跟刘睿兜圈子了,单刀直入地问道:“勋今来此,其意,料德明(刘睿之字)已知之矣。”
刘睿端坐在是勋身旁,双手笼在袖子里,闻眼瞪大了双眼:“睿实不敏,未知也。”是勋心说你这表情就未免太过浮夸了,一点儿也不专业嘛。虽说你不肯上张羡的贼船,跟桂阳赵范、零陵刘度那样呼应起兵,可是答应过张羡会作壁上观,两不相帮啊,你不知道张羡的用意,不知道我刚从张羡那儿来,可能吗?
游说嘛,那就得一开口先伪做大言,把对方唬住,然后才好牵着他的鼻子,缓缓入彀。于是是勋面无表情地说道:“吾今来此,是为救武陵也,惜乎德明不省。”
刘睿的表情还是那么夸张,直愣愣地望着是勋:“我武陵何祸,而侍中又欲如何救之?”
是勋撇一撇嘴:“刘景升、张伯援(张羡),不睦久矣,卿亦知也。今伯援欲合桂阳、零陵,以伐景升,兵沿江而上,则景升自当使江夏黄祖御之,并遣一大将经武陵以拊其背。卿在武陵久矣,华夷之间皆有恩义,景升所素忌者也,今假道而来,先灭虢,而后灭虞,卿未免束手而就缚也。故勋特来相救。”
刘睿就是武陵本地人,受前任太守曹寅聘为功曹。当刘表进入宜城,平定荆州北部的时候,因为处死了很多豪强,一时人心摇动,各郡县长吏纷纷弃职而去,其中就包括那位曹太守。刘表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心腹安插过来,继任武陵太守,谁料想刘睿抢先联合郡内大族、耆老,给刘表上了一封请文,就此接任自立。
所以刘睿并非刘表的嫡系,而属于地方实力派,对于这种地方实力派,刘表一直妄图分化瓦解,然后逐一铲除。但一方面刘睿态度恭顺,跟张羡等人绝然不同,另方面又跟长沙等三郡暗中勾通,所以就使得刘表不敢动手,也没啥借口动手。对于这些情况,是勋早就听张羡、桓阶给介绍过啦,所以开口就恐吓刘睿,说刘表早就想要拿掉你,这回正好趁着张羡举兵的机会,假途灭虢,把你赶下台去。
刘睿听了,暗中冷笑——左右不过这一套嘛,就没点儿新鲜的,听说这位是侍中为能言善辩者也,在我看来,亦不过如此而已。微笑着回复道:“不至若是,侍中多虑了。”
是勋轻轻摇头:“非我多虑,卿其不悟也。今张伯援起兵,武陵若肯相从,则可共御刘景升,若不相从,刘景升总牧八郡,必行文令武陵发兵从伐。卿若允之,奈何兵甲不完,即召溪蛮,尚须时日,若零陵兵以薄其背,奈何?若辞刘景升,则彼必挥师自武陵而下,南郡、武陵,相邻也,江陵、临沅,近在咫尺,旦暮可至。卿以为刘景升不欲取卿乎?为其无口实也。若得口实,临沅实不足下。”
刘睿揪住是勋说话的漏洞,当场反驳道:“吾亦知刘牧欲取我而代,特无口实尔。然吾若从张长沙,不亦授之以柄耶?”你说刘表不是不想打我,只是没有借口,我要是不跟着张羡他们反叛,他就有借口发兵经过我的武陵郡去打张羡,趁机行假途灭虢之计了。可要是我跟着反叛,他不同样得着借口,可以派兵杀过来吗?
是勋心说傻逼,放个破绽你就敢出拳啊?这回掉我陷阱里了吧?当即表情沉痛地点点头:“卿所言是也。今张羡举兵,若卿应,刘景升必入武陵,卿不应,刘景升亦入武陵,是进亦亡而退亦亡也。然进或可一搏,首鼠两端,欲坐壁上观者,可乎?则刘景升将有口实杀卿也,张伯援亦绝不相救,是必死无疑矣!”
你要是呼应张羡,那还算起而一搏,说不定就有机会杀出生天。象你如今这样,暗中跟张羡勾搭,表面上却不肯上贼船,等到刘表进了武陵,正好用这个罪名来杀你,而且张羡也不会来救你,你死定啦!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不进不退死得更快,还说不需要我救你?
刘睿听了这话,才有点儿慌了,赶紧问:“然而侍中有何良策,可使武陵危而复安耶?”照你这么说,我反不反刘表都死定啦,那还怎么救啊?
是勋这才道出来意:“欲救卿时,唯有一计。卿可假作不知,任张仲援兵驻孱陵,刘景升乃不得入郡,岂非上谋?”
哦,刘睿点点头,原来你是这个主意——主意不错,可以抵挡刘表,然而——“若张伯援趁机夺我孱陵,觊觎临沅,奈何?”我可不想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啊。
是勋微笑着答道:“易也。张伯援前有刘景升,而后有卿,必不肯两敌者……”张羡哪儿有这种实力,在你的地盘儿上既打刘表又打你,两线作战?——“若能前线挫败景升,则须时日,卿自可召溪蛮北上,以拱卫临沅。”关键是他们一接上仗,你就有喘息的时间,可以把武陵蛮给召来保驾啦。
刘睿心说这位是侍中倒是考虑得面面俱到嘛,真要按他说的办,只要张羡不输,我武陵郡便可保太平,而哪怕张羡输了,到时候武陵蛮也该到啦,我就未必怕了刘表……然而他只是一介文士,生平最怕打仗,总希望能够首鼠两端,在刘表和张羡的冲突当中坐壁上观,所以虽然听是勋所言,对自己没啥坏处,但仍然犹犹豫豫的,好半天才嗫嚅着开口说:
“吾前观天象,荧惑与太白相犯,是必有大战也。然而太白在荧惑南,主南国败……与其从张长沙,不如献郡于刘景升?”
是勋心说来了,你这混蛋果然开始跟我说星占!
刘睿是星占的名人,为此刘表曾经拜托他搜集图纬旧说,挑出跟天文星占有关的内容,编成一本《荆州占》,又名《荆州星占》——这事儿是勋来武陵之前就听说过啦。
天文学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跟迷信结合起来,那就更加神神叨叨,使人莫名南北。星占属于谶纬的一种,今文经学本来就掺和着很多迷信内容,东汉以后,谶纬更是大行其道——因为刘秀本人特信这个。虽说汉末今文衰而古文兴,但一方面今文终究是官学,在士林中的影响力仍然很大,另方面古文家虽然反谶纬,可大多数仍然摆脱不了迷信思维,敢公开揭穿迷信、宣扬唯物的,也只有王充一个罢了,所以星占之说,依旧很有市场。
再加上汉代不象后来某些朝代那样,严禁普通人研究天文、观星望气,星占既然是谶纬的一部分,更进一步是经学的一部分,自然士人皆可研习。所以汉代尤其是东汉,各种迷信怪谈是很多的,懂天文的也不少,其中刘睿可谓是其中的佼佼者。
是勋对此当然是一头雾水,别说《荆州占》很快就散佚了,光杂见各书而已,就算有全本流传,他前世也没兴趣找来读啊。这一世更不用说,虽然曾经在荀谌面前聊了聊大地为球,假装自己深明天文地理,其实别说星占了,对这年月的天文星象知识,他连门儿都还没摸到哪。别的不说,光那些古怪的名词儿,你提太白他能知道是金星,要提大火、天鸡、钩陈什么的,他知道那都是WHAT啊?他连二十八宿都背不全!
所以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琢磨,万一……不,起码有五成的可能,刘睿会跟自己聊起星占来,甚至还可能拿星占的结果当论点,来阻挠张羡驻军孱陵,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再跟他说大地是个球,或者跟他说说恒星、行星、卫星的区别?他肯定直接就当放屁啦!
考虑了一路,直到病倒,都始终想不出好对策来。不过时间紧迫,也不容许他继续拖延,是勋最后只好把心一横——罢了罢了,我给你来点儿更直接的吧!
第二十四章、孱陵惊魂
刘睿跟是勋说:“吾前观天象,荧惑与太白相犯,是必有大战也。然而太白在荧惑南,主南国败……与其从张长沙,不如献郡于刘景升?”是勋假装很感兴趣,往前凑了凑身体,询问道:“果然否?”
刘睿点头,回答说:“去岁腊月,先见岁星与太白同舍,相去三尺以内、七寸以外……”眼瞅着又要一大套云山雾罩,是勋赶紧打断他的话:“卿言荧惑相犯太白,主有大战。未知其主曹司空伐袁本初耶?主刘景升伐张南阳(张绣)耶?主张伯援(张羡)伐刘景升耶?主卿或乃与刘景升、张伯援战者耶?”
是勋知道,任何迷信占卜,结果都肯定很笼统,不会一是一、二是二的那么清楚,真说得太细致了,应验的可能性就会下降,那还怎么蒙人啊?所以他开口就问这“主有大战”,究竟是哪里的大战呢?就算其中还有什么区域、分野的问题,我不信同在荆州境内的刘表VS张绣,或者刘表VS张羡,你都能给算出来究竟应验在哪场仗上。
果然刘睿听到这个问题,当场就愣住了。是勋嘴巴不停,继续追问:“卿言太白在荧惑南,主南国败。未知其主曹司空败于袁本初耶?主刘景升败于张南阳耶?主张伯援败于刘景升耶?或主卿所召溪蛮北上,而终将败亡南蹿耶?”究竟应验在谁身上,你且给我说清楚喽。
刘睿瞠目结舌,只好认输:“睿所学不精,不知也。”
是勋冷笑道:“非卿所学不精,乃卿自命过甚耳。太公蹈卜龟而贬枯骨,子产论天道而拒裨灶,先圣不言,而卿独敢言之!王莽迷谶纬而篡僭,刘歆待太白而诛灭,卿乃欲与其三耶?则勋无以相救!”
这一套话说出来,刘睿当场就萎了。
是勋说的是啥意思呢?他先后举了四位古人做例子,说明谶纬这玩意儿就是屎。第一位是辅周灭商的太公吕望:据说当周武王准备讨伐商纣的时候,先按照当时的习惯,找巫师来焚烧龟甲占卜,得到的结果是“大凶”。周武王有点儿犹豫,太公望当即站起来,把龟甲掷到地上,还拿脚踩,说:“枯骨死草,何知吉凶!”催促出兵,终于牧野大胜,攻灭商纣。
第二位是春秋时代的郑国执政子产:某一年天上出现彗星,郑国的占星家禆灶就对子产说,这预示着宋、卫、陈、郑四国将会遭逢火灾,希望让我用国宝祭器去祈禳,免了郑国的灾害吧,但是子产理都不理。到了第二年,郑国果然闹了火灾,禆灶就说啦,你要是再不肯听我的话,还会有第二场大火发生,然而子产却说:“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天的规律很远,人的规律很近,远处根本接触不到,怎么可能知道呢?禆灶能明了天道?别扯了,他只是预言得多了,偶尔撞上一回罢了,我才不信哪!
太公望是兵家之祖,传说中智谋的化身;子产是古代贤臣,连孔子都对他极为推崇,经常歌颂。是勋说了,连这二位都不相信占卜,偏偏你信,还一套一套的,你认为自己比他们俩都强?你也未免太骄傲了吧?!
例举的第三位是王莽,这家伙最迷信,于是满世界跳出来捧臭脚的,或称星占,或献祥瑞,把他给拱上了篡汉之路。例举第四位的是王莽的国师、大经学家刘歆,刘歆曾经想造王莽的反,自己称帝,就因为信了星占,先说要跑到东方才能成事,接着又要等太白星出现才能动兵,拖拖拉拉的,结果太白星还没出来呢,他脑袋就先掉了。
是勋说了,这二位都是迷信谶纬尤其是星占,所以不但身死族灭还遗臭万年,你是打算拿他们当榜样吗?要真那样,我可铁定救不了你啦!
张羡跟刘表始终不睦,这事儿刘睿心知肚明啊。而且曹操前年就派陈群来煽动过啦,从那时候开始,张羡就时不时地遣使武陵,请求刘睿跟他共同起兵,所以刘睿对这个问题那也是考虑了很久啦。他既不敢得罪刘表,又不敢得罪张羡,就光想着局外中立了,闲来观星占卜,一直在琢磨,这仗究竟打不打得起来呢?最后谁会赢呢?赢家势力大长,会不会一口把我的武陵郡给吞了呢?
是勋今天给他拿出来的主意确实不错,既不得罪张羡,又能利用张羡防堵刘表军,这要是个有决断的,那肯定当场就答应了——或者当场拒绝。偏偏刘睿虽然动了心,却还要闹闹别扭,搬出星占来说事儿,结果被是勋一棍子打得哑口无言,只好乖乖认怂。
是勋一瞧刘睿低了头啦,不禁长出一口气,顺手就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纸来:“卿既允可,可即行文孱陵,使迎张长沙入城——文已代为作得……”刘睿心说不用吧,你还帮我拟好了公文?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吗?伸出手去,就待接过来瞧瞧。谁想是勋根本就不把纸递给他,反而一转身递给了旁边的董蒙:“公盛可随刘太守返衙,候用过了印,即遣人送往孱陵去。”
这些天董蒙一直伺候在是勋身边,殷勤周到,就跟个仆佣似的,是勋不禁就想啊:“此子可大用也。”倒不是董蒙拍准了马屁,而是是勋也想到了,且得好一阵子呢,董蒙就不得不牢牢地绑在自己身上,否则他恐怕有家都难回啊。加上这董公盛又聪明,又下得了狠手,起码数年之内,忠诚度不必担心,那不用他还用谁呢?
他眼色一丢过去,董蒙果然心领神会,当即叫了两名部曲进来,就把又气又怕又萎又慌的刘睿给架出去了。随即告辞出门,点起一队部曲,等于押着刘睿返回了郡衙,勒逼着刘太守掏出官印来加盖了,又索要了马匹,派荆洚晓把公文递送去孱陵——其实这是是勋最后的手段,那就是万一实在说不通刘睿,干脆趁他前来探病的机会,将其擒下,逼他低头。
这些天郭淮、秦谊等人也都没闲着,就把临沅城内的情况给摸了个一清二楚。本来刘睿麾下兵马就不多,而且缺乏训练,防备松懈,是勋带着三百多精锐部曲进了城,就算真打起来也未必有多吃亏。况且有心算无心,这人质还不好擒吗?
要不是自己实在没时间和精力管理一郡,又怕刘睿召来武陵蛮兵,他直接把武陵拿下都未必有多难——就好比木马屠城记,要是你有了防备,我这几百人想攻城那是扯,但我既然已经进来了,你还有啥活路吗?
所以能说服了刘睿最好,反正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身为朝廷侍中、赍诏的天使,只要不跟你彻底撕破脸,强横一点儿你又能怎样?他就此打开了张羡前往孱陵的通路,所以在董蒙押走刘睿的同时,也命郭淮赶紧遣人通过来路返回,去通知驻兵益阳的张羡:你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事情既然完了,是勋也就不在临沅城内多呆——刘睿吃了一个瘪,说不定脑袋一热还会做出啥事儿来——并且不顾幕僚们的劝阻,拖着孱弱的身体,乘上车便出城北去。不日渡过澧水,进入孱陵县境。
其实既然是勋说服了刘睿,也逼着对方下了公文,那直接返回长沙去就得啦,此后张羡跟刘表是在孱陵对峙,还在直接打起来,完全不关他的事儿。但是勋还总有点儿不放心,他希望能够在孱陵迎到了张羡的大军,那时候彻底踏实了,再闪人也还不迟。
孱陵县长出城相迎,是勋询问姓名,对方回答道:“末吏姓潘,单名一个濬字。”是勋心说不意在此又见到一个熟……历史上的名人。
潘濬潘承明,演义上就露了两小脸儿,说他身为治中,关羽夺了襄阳以后命其总督荆州,王甫劝说道:“潘濬平生多忌而好利,不可任用。”希望换成赵累,关羽不从。后来吕蒙白衣渡江,潘濬就此归降,孙权仍使其为治中,掌荆州事。
但是根据史书记载,荆州入吴,诸人皆降,只有潘濬躲在家里不肯露面,最终还是孙权亲自上门去请,好说歹说,他才归了东吴的。此后潘濬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屡立功勋,在吴国一直做到九卿之一的太常。可以说,潘承明在蜀为叛将,在吴为名臣,正经《吴书》里那也是有传的。
是勋不禁就想啊,我能不能把这位潘承明也拐走呢?不过潘濬好歹守护一县,直接扯走可能性不大……算了,等机会、瞧运气吧。当下跟着潘濬进了孱陵,只见城池虽小,街道倒也整洁,商贾繁盛——可见这位县长果然有相当的治理之才啊。
把部曲驻扎在衙外,他自己跟随潘濬来到大堂。可是才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大对,抬眼一瞧,只见堂上背对自己站着一个人,顶盔贯甲,腰悬长刀。是勋心说这是谁了?又还没打仗呢,为什么甲胄齐全?而且竟敢背对着我?才转头要问潘濬,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来,“哈哈”大笑道:“不期今日得见侍中风采!”
是勋仔细打量此人,只见他正当壮年,身高在八尺开外,肩宽臂长,极其的雄壮,披上铠甲就跟尊铁塔相似。一张黑脸,浓眉如帚,环眼似铃,鼻直口阔,颔下一部长须,垂至胸部——好一员虎将也!不禁问道:“卿何人耶?”
那将这才双手抱拳,微微躬身:“末将乃刘荆州麾下中郎将黄忠也,奉命移驻孱陵,以阻张羡北侵!”
是勋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第二十五章、一国将相
黄忠黄汉升,乃是后来的蜀汉“五虎上将”之一——虽然这称号是演义语,但志上关、张、马、黄、赵并列一传,无论名位还是功绩,皆可拮抗者也。
黄忠本是荆州将,这是个人就知道;刘表曾命他为中郎将,属其侄刘磐,这是史上明确有记载的。中郎将本属光禄勋,为皇帝侍卫武将,汉末各割据势力亦皆自署中郎将,名位在将军与校尉之间——比方说陶谦就曾署许耽为中郎将。
所以中郎将时代的黄忠,那是真真正正刘表的属下。是勋之前就听说了,刘表派刘磐守备江陵——而不象史书上所说的那样,守备长沙郡攸县,那肯定是以后的事儿了,这年月刘表的势力还伸不进长沙,也没必要在长沙东南方派驻重兵,以防东吴——黄忠既然为刘磐部将,肯定是从江陵过来的呀。
是勋吃惊归吃惊,脑袋里略微一转,也就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禁暗中叹息:“莫非天意乎?”张羡兵发益阳,有点儿头脑的就都能猜出是想进入武陵郡,很可能前指孱陵县——当然啦,刘睿那种丝毫不懂军事的货或许猜不到——刘表在长沙也是有探子的,消息往回一报,必然先求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