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精校)第7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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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侍女上来两杯茶,李世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笑道:“先生说吧!什么事?”
  “我确实是来探望殿下。”
  李世民呵呵笑了起来,“哪有在书房探望病人的道理,我无妨,有什么急事尽管说,我挺得住!”
  房玄龄叹了口气,“那我就直说了,盛彦师在会宁郡投降了,李神符率两万军前来支援,结果中计,全军覆没,李神符生死不知。”
  “啊!”
  这个消息将李世民震惊得目瞪口呆,半响,他急道:“那河西呢,圣上有派援军赶往河西吗?”
  房玄龄暗暗叹息,不愧是秦王,一眼便看到了问题的关键,他苦笑一声道:“现在让人心急就是这个,圣上和朝廷似乎都没有认识到这个后果,到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
  “不行!我要找父皇去。”
  李世民心急如焚,他很清楚,一旦河西道不保,大唐将失去战马,全军骑兵化的计划将彻底落空,四十万匹战马啊!
  他起身去换朝服,走到门口又对房玄龄道:“你去通知一下裴寂,让他也立刻去御书房,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殿下,稍等片刻。”房玄龄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
  房玄龄小心翼翼提醒他,“殿下一定要坚持清算会宁郡的责任。”
  李世民迟疑一下,他知道房玄龄的意思,这次会宁郡惨败是太子的部署,包括河西危机和李神符之死,都是太子一手造成,可以追究太子的责任,虽说是这样,但李世民觉得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
  房玄龄看出了李世民的犹豫,又提醒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太子要追究这次出兵责任的话……”
  李世民点点头,他明白房玄龄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看情况而定。”
  李世民离开房门,匆匆去了自己的内室。
  ……
  其实事情也不像房玄龄想的那样,没人关心会宁郡之败,在武德殿偏殿内,李渊和五名相国以及太子正在紧急商议会宁郡之败所引发的危机,不过和李世民想的不是一回事,不是想派兵去夺回河西,而是众人在商议和隋朝议和。
  “各位爱卿,大唐自从建立之后,战争便一直不绝,朝廷已至崩溃的边缘,民心思定,朕不想再打了,所以要和各位爱卿商议,怎么和隋朝议和,双方罢兵,偃旗息鼓,休养民生。”
  陈叔达站起身应和道:“陛下说得极对,微臣走访市井,确实感到民心厌战,现在士气低迷,陛下主张停战是顺应民心和军心之举,臣坚决赞成。”
  李渊点点头,又问萧瑀,“萧爱卿的看法呢?”
  萧瑀心里明白,李渊说什么都是借口,其实说得浅白一点,他是被杨元庆打怕了,但萧瑀本身也比较反对作战,战争对朝廷负担太重。
  既然李渊问他,他自然得回答,“陛下,今年粮食歉收,税赋只有去年的七成,已经不能满足朝廷日常的支出,本来我们先前赔付隋朝粮食后,还有余粮可以支持抗灾和年末禄米支付,但这次出兵洛阳和关内,已经耗去了三十万石粮食,还有阵亡将士的抚恤,微臣算了一下,至少要二十五万石左右,而我们各地官仓的存粮只有二十万石,不足以支付阵亡抚恤,更不要提年末百官的禄米支出,现在的问题是,如果隋朝要求赔偿,我们怎么办?”
  殿内一片寂静,萧瑀的话说到了要害处,没有钱粮,拿什么去和隋朝议和?
  半晌,李建成道:“父皇,儿臣考虑隋朝刚经历了和突厥大战,也同样筋疲力尽,而且河东腹地遭受破坏严重,儿臣认为杨元庆也不想再打了,所以,只要双方以诚相待,未必有什么赔偿,儿臣愿意亲自去会宁郡和杨元庆谈判。”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独木难支
  
  李建成心中多少有一点歉疚,毕竟盛彦师是他的心腹,盛彦师的投降,他应该承担很大的责任,还有皇叔李神符之死,他也有一定责任,毕竟是他极力劝说父皇从河西出兵。
  但父皇却丝毫不提追究责任,这让他心中十分感动,唯有替父皇分忧,他才能心安。
  李建成话音刚落,陈叔达便反对道:“不妥,殿下贵为大唐储君,不应以身涉险,微臣愿意出使。”
  陈叔达担心太子出使隋军后,李世民在背后施冷箭,再挑起战争,太子在隋军中就危险了,所以他反对太子亲自出使。
  李建成自有他的想法,他需要在政治上主导隋唐之间的关系,在战争皆败的情况下,他要夺回应对隋朝的主导权,这对巩固他的太子之位,将有极大好处。
  李建成一摆手,“陈相国不必相劝,时间不能再拖,必须要尽快议和,和杨元庆直接谈判会更有成果,按照对等原则,应该是由我去和杨元庆谈,至于危险,那就不必担心了,杨元庆是堂堂楚王,不至于伤害我。”
  李渊也倾向由太子去谈判,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在殿外禀报:“秦王殿下求见!”
  其实这次军国廷议和李世民也有关系,本应把他也叫来一同议事,只是李渊听说世民病了,所以没有派人去通知他。
  现在既然世民已到,那也只能让他参会,李渊点点头道:“宣他觐见!”
  “陛下有旨,宣秦王觐见!”
  在侍卫的高喝声中,李世民匆匆走进偏殿,他刚要跪下行礼,李渊止住了他,“皇儿有恙在身,不必行大礼了,赐座!”
  “谢父皇赐恩!”
  李世民走到右面最末一个位子上,他却不急坐下,躬身道:“父皇,儿臣有重要事情需要向父皇上陈。”
  李渊犹豫了一下,其实他不想让次子世民来参加议事,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是因为世民是主战派,李渊不想他来扰乱议和,现在世民有事要说,李渊便猜到了几分。
  “皇儿有什么事,晚一点再说吧!”
  李世民咬了一下嘴唇,“可是父皇,事情确实很紧急。”
  李渊见他一定要说,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勉强道:“皇儿有什么事?”
  李世民向前走一步,躬身急道:“父皇,两万河西军在会宁郡全军覆没,现在河西只有张掖一万驻军,杨元庆焉能不知,他必然会派兵取河西,儿臣恳请父皇立刻派兵去增援河西,保住我们牧场。”
  李渊当然知道河西危急,但他现在就是害怕和杨元庆再打仗,他便刻意不提河西之事,众人也明白李渊的心思,也闭口不提河西,不料李世民却一下子把这件事揭开了。
  李世民的建议正好戳中了李渊的痛处,他极为不悦道:“现在朝廷财力已无法再支撑战争,你让朕怎么出兵?”
  李世民感觉到了父皇不悦,但有些话他必须说,从父皇的语气中李世民也听出他似乎准备放弃河西,他心中大急,连忙道:“父皇,河西牧场现有四十万匹战马,唐军战马大多已老迈,正是换马之时,若河西被隋军占领,唐军将无骑兵,父皇,河西战略要地,万万丢不得!”
  李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朝廷内也是一片寂静,气氛尴尬而紧张,裴寂知道李世民的话已经触怒圣上了,让圣上下不来台,他心中暗暗着急。
  裴寂见谁都不说话,只得劝李世民道:“殿下不要再一意孤行,圣上当然也不愿丢掉河西,谁也不愿意,只是现在需要考虑大局,先与隋朝和解,这才是当务之急,河西失去了也只是暂时,等我们实力足够,可以再夺回来嘛!”
  李世民也有些恼火了,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什么叫等我们实力足够,现在我们实力还不够吗?关中有二十一万大军,关南还有两万唐军,杨元庆有多少军队?他无非是派裴仁基的一万多军队去攻打河西,最多加上苏定方的一万军,那现在会宁军只剩下杨元庆一万军,他还要收编降军,我们怕什么?”
  李世民又上前一步,向李渊恳求道:“父皇,请让儿臣领军三万,我不打河西,就直接进攻会宁郡,裴仁基的军队必然会撤回来,这时再派两万军急援河西,河西可保,四十万战马可保,肯请父皇答应。”
  李渊慢慢悠悠道:“朕就是听信你的话,出兵中原,出兵关内,结果呢?长安被攻破,朕几乎被俘,朕的皇后也受惊而崩,而你却拖延时间不肯回援,朕已经不想和你计较了,你却不知好歹,还要逼朕出兵,你可以让唐风来监视朕呀!抓住朕的把柄,朕就乖乖听你话了,行不行?”
  李渊语速很慢,语气也不严厉,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刺在李世民的心中,他惊得双膝跪下,泪流满面道:“儿臣一心为大唐社稷,绝无半点私心,愿掏肺腑给父皇!”
  众人大臣都感到了李渊的杀机,他们一起跪下,“陛下,秦王是为社稷,意见可以不同,但并无欺君。”
  李建成也上前躬身道:“父皇,二弟管军事,不了解政务情况,儿臣可以理解他的焦急,恳求父皇看在他一心为社稷的份上,恕他妄言之罪。”
  李渊只觉自己疲惫不堪,他病体未愈,实在没有精力再管这么多事情了,便叹口气道:“你看看自己的兄长,这个时候他还替你求情,你不觉惭愧吗?也罢,看在你一心为社稷的份上,朕不追究,你的尚书令就暂时放下,去吧!”
  李渊追究李世民之罪,根源还是出在李世民在接到圣旨后,没有立刻回兵,而是继续攻打洛阳。
  同时,李世民攻打洛阳,现在又要拱手交给隋军,这让李渊无法向臣民交代,这就让李渊对李世民极为不满,甚至有了几分猜忌。
  有人常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事实上,谁敢不受就是死,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周亚夫之死,根子不就出在细柳营吗?
  外人尚如此,父子之间的军权之争,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李渊任何事情都可以容忍儿子,甚至包括太子和尹德妃有暗中联系,只要不涉及男女,李渊也可以不追究,惟独在军权上,李渊一丝一毫都不会容忍。
  李世民在接到圣旨后,只派出一万军前来支援,隔两天又派三万人,虽然他解释一万军只是前锋,李渊从他隔两天攻破洛阳后才派三万军,便知道李世民压根就不想派援军,他是想攻破洛阳,而不管自己死活,李渊又忽然想到了五子李智云之死。
  李渊将恨和猜忌压在心中,今天是忍无可忍才流露出来一点点,就是这一点点,他便罢免了李世民的尚书令之职,令李世民大为震骇。
  他含泪磕了三个头,慢慢退下去了,走到大殿外,李世民忽然想起母后已死,从此再无人替他说话,他不禁悲从中来,放声痛哭。
  ……
  李渊驳回了李世民要求出兵河西的请求,终于做出了决议,由太子李建成为主使,陈叔达为副使,大将段德操率三千军队护卫他们前往会宁郡和杨元庆谈判议和。
  窦轨从宫里出来,他心情着实有点郁郁不乐,他没有回府去用午饭,而是直接换了一身便服,来到东市的一家酒肆用餐,酒肆叫做蓝田人家,就是窦家的产业,规模在长安城也能排进前五。
  由于受到隋军攻破长安城的影响,长安城这些天的商业普遍都不太好,大家不肯轻易花钱,攒下钱以备急需,蓝田酒肆从前是宾客盈门,而这些天明显客人不足,一楼一半的位子都空着。
  窦轨进了酒肆,掌柜见是家主来了,吓得连忙上前伺候,又命人去四楼安排雅座,窦轨摆摆手,“不用去四楼,在二楼靠窗找个位子便可,给我来一壶酒,再来几样小菜。”
  “小人明白,家主请上楼!”
  窦轨上了二楼,二楼人稍多一点,但也有四成的位子空着,人声嘈杂,各自在议论着感兴趣的话题,细细一听,大部分都和会宁郡有关。
  窦轨在一张靠窗的桌前坐下,已经有伙计飞奔送来酒菜,窦轨点点头,对掌柜和伙计道:“你们去忙吧!我自己来。”
  掌柜和伙计慢慢退下,窦轨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不由长长叹了口气,他心中很焦虑,作为家主,他不可能不考虑窦家的未来,眼前的时局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隋朝占领关中,将唐朝赶去南方已是大势所趋,那时,窦家该怎么办?关陇贵族们该怎么办?
  从前,窦轨总觉得唐朝有河西、有关陇、有巴蜀、有荆襄,大军三十余万,实力强大,而隋朝只有一个河东,河北和中原都千疮百孔,人口锐减,经济破坏严重,隋朝的实力明显弱上一筹,根本就不是大唐的对手。
  但自从他亲眼看见杨元庆率领一万骑兵横扫关中,攻破长安,他便明白了,唐朝根本就不是隋朝对手,屡战屡败,他也很清楚唐朝失败在哪里?
  如果把唐朝比作一个人,这个人有远见,有大局观,战略眼光很强,什么事都能提前看到,而且身材魁梧,体格强壮,似乎很厉害。
  可具体做起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任人唯亲,刚愎自用,心怀猜忌,才俊之人一概不用,裴寂、封德彝这等吹嘘拍马之人却得高用,正因为如此,这个人才屡战屡败,干什么都失败,仅靠一点老本度日,把好好的一个帝国毁掉了。
  唐朝不就是这样一天天走向衰落吗?最后民心军心丧尽,众叛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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