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精校)第703部分在线阅读
要找到这个心腹胥吏也很简单,程咬金知道每个地方都会有掮客,想做事情没有门路怎么办?没关系,掮客可以帮你拉关系找门路,房子县这种小县城,只要在一家酒肆里打听一下,很快,就会有掮客自己上门来。
程咬金付给掮客十吊钱,便找到了这个县老爷心腹胥吏,胥吏姓陈,是房子县的光初主簿。
掮客带着程咬金走进一条巷子里,拿了十吊钱好处,很多话他也不隐瞒了,一一告诉了程咬金。
“这个陈主薄可不是简单,他原本是徐县令的书童,从十岁起就跟着徐县令,是徐县令最可靠的心腹,程爷既然想在本县做生意,总要和官府打交道,找这个陈主薄就对了。”
程咬金当然没有穿戴盔甲,他穿一件紫红色长袍,头戴绿平巾,穿红戴绿,还带着三四个随从,一看便是一个发了横财的阔佬。
程咬金迈着八字脚,一步三摇,囊中多金,说话也气粗,“现在还是白天,这个陈主薄怎么不去县衙,呆在家里做什么?”
程咬金怀疑瞥了马掮客一眼,“你小子不会是在骗我吧!随便找个傻子来冒充。”
马掮客急了,连连保证,“我向上天发誓,我绝没有骗程爷,若我敢骗程爷,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又低声对程咬金道:“程爷有所不知,这个陈主薄名义上是县衙的光初主薄,实际上他从不管县衙中的事情,他是替县令打点生意。”
“县令居然还做生意。”
程咬金有些奇怪地问,“他忙得过来吗?”
“哎!现在当官的谁不在做生意,当然县令本人不做,都是家人或者心腹在打点,我们这个县老爷在房子县呆了四五年,靠那点俸禄,他能养得起三个小妾?”
程咬金点点头,他明白了,走进巷子,他们来到一扇大门前,这是上好的枣木朱漆大门,包有铜边,院子也是用砖砌成,墙头还铺了青瓦檐,显得十分考究,和其他用黄泥麦秆夯成的土院墙完全不同,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其实在隋朝全盛时期,对于官员和民众的住宅都有严格的规定,什么身份住几亩地,大门的式样、房椽的数量,平民门院不得用重瓦及鱼鸟装饰,更不能用飞檐门楼,只能做乌头门,也就是一根乌木悬在门上,连门也只能用简单的竹木门。
营缮令中有明确规定:‘王公以下,舍屋不得施重栱藻井;’‘士庶公私第宅,不得造楼阁,临视人家’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像陈主薄这样的无品胥吏,居然敢用铜皮包重门,门上还有铜环,还有一座飞檐门楼,这是三品以上高官才有资格使用。
如果在大业初年,肯定要问罪,只是经历多年战乱,法律荒弛,也没有人管这种事情了,只要有钱,过一过王公的瘾也无妨。
马掮客上前拍了拍铜环,片刻,一名年轻妇人开门,她认识马掮客,又看了看身后的程咬金一行人,便问道:“马浪子,又什么事要麻烦我家老爷?”
“夫人言重了,只是有一点小事要请陈主薄帮忙,当然……”马掮客做了一个数铜钱的手势,暗示妇人。
这名妇人便是陈主薄的妻子,她明白马掮客的意思,便开了门,“那就请进吧!”
她回头喊道:“大郎,有客人找。”
“是谁找我呀?”
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长得倒是清秀,细皮嫩肉,穿一身白色湖绸长袍,头戴乌帽,打扮也文雅,看外表是一个学术渊博的士子。
只是他浑身透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做奴仆的小家子气,还有一种胥吏特有的精明和狡黠,他和马掮客交换一个眼色,心中便明白了,有大鱼上钩。
他走上前,向程咬金拱拱手,“这位仁兄贵姓,是哪里人,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程咬金咧嘴一笑,“我是东平郡人,姓程,想在房子县开一座青楼,所以来找老兄帮忙。”
院子里有女眷,他竟然说开青楼,陈妻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房去了,马掮客也有点脸热,反正钱已到手,他也告辞而去。
陈主薄倒不介意来客粗鲁,开青楼也好,开赌馆也罢,都需要大本钱,更需要硬后台,他又是外乡人,那么求官府罩着他,也是必然了,有利可图。
他一摆手,“请陈兄到我房间里详谈。”
程咬金呵呵一笑,跟着他进了房间,不料三名随从也跟了进来,陈主薄刚要说话,程咬金却翻了脸,恶狠狠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
两名随手上前将他架起来,程咬金又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打得这个陈主薄肚子里翻江倒海,脸都变绿了。
程咬金一把捏住他的喉咙,凶狠地盯着他道:“老子是瓦岗寨的程咬金,问你几句话,你敢有半句谎言,老子挖出你的心肝下酒。”
陈主薄眼中露出恐惧之色,连连点头,这个时候,保住自己小命是第一重要。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五十二章
轩然大波
县城外,杨元庆和五百亲兵正在等待程咬金的消息,几名老者神情沮丧,他们去看了义仓粮库,果如徐县令所言,义仓粮库已空空荡荡。
另外,他们还看了台帐,确实是在今年一月,上万石义仓粮被窦建德的军队提走,有具体日期和数量,有经手人的手印和签名。
既然没有了希望,他们只能是垂头丧气要回村了,乔村正上前向杨元庆深深施一礼,“多谢殿下为小民做主,昨晚怠慢殿下之处,只能容我们下次向殿下弥补,我们先告辞了。”
杨元庆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无奈,也能理解这些乡民心中的苦闷,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存放在义仓,最后却没有了,这就好比后世存在银行里的钱没有了一样。
这其实是一种国家信用的破产,官还是那些官,民还是那些民,如果不认前朝之帐,谁还会相信义仓,谁还肯把粮食存放到义仓去。
这个并不是房子县的特例,相信其他所有地方都会有这个问题,作为实际上的一国之主,他必须要对这件事表态,不仅仅是对这个几个老农。
昨晚杨元庆就这件事思考了一夜,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贪渎归贪渎,但前朝的义仓粮食,隋朝必须要认帐。
“乔村正就放心吧!不管是青苗利钱还是义仓粮食,我都会给大家的一个说法,请耐心等候,一定会有消息。”
乔村正大喜,楚王肯说这样的话,那他们的粮食就有希望了,他慌忙又行一礼,“我们不会闹事,一定会等殿下的消息。”
几名老农走了,杨元庆又对县令徐守信道:“县令就回去吧!以后什么事情要向乡民们说清楚,不准敷衍应付,希望你们能吸取这次的教训。”
县令徐守信和几名县官心中都忐忑不安,现在只有等楚王走了以后,再想办法应对此事,徐守信慌忙躬身道:“卑职明白了,关于青苗利子钱,利息还是由官府的负担,我们想办法筹措,决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影响朝廷信誉。”
徐守信心里明白,他如果不把利子钱吐出来,楚王不会饶过他们,至于义仓粮食,他们做得天衣无缝,就算御史来查也查不出问题,当时确有调粮,不过调的是官仓粮,紧靠在官仓旁边的义仓却没有动,签名和手印都是真,当时县衙上下都以为粮食被调走了,所以徐守信并不担心,这件事最后肯定是不了了之。
杨元庆点了点头,“义仓粮食朝廷会有说法,你们去吧!”
“卑职告辞!”
徐守信带着几名官员告辞回城了,不多时,一名跟随程咬金的亲兵从城内骑马飞奔而出,在杨元庆耳边低语几句,杨元庆一怔,立刻令道:“前面带路!”
他调转马头,跟着亲兵东南方向奔去,大群亲卫骑兵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原野上。
城头之上,县令徐守信望着他们远去,心中担忧到了极点,楚王回太原,应该走西北方向,怎么走了相反的东南方向,难道会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
杨元庆率领亲兵一路奔驰了十余里,来到一座村落前,在村落路口又见到了另一名亲兵,他上前禀报,“殿下,已经找到了。”
“带我去看!”
亲兵带着杨元庆来到了村中一座大宅前,宅门已经开了,杨元庆带领数百亲兵走进了这座宅子,只见院子里站着程咬金和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男子,一脸惊恐,双腿在颤抖,显得害怕之极。
程咬金一把揪住此人的脖子,将他拉到杨元庆面前,男子吓得跪倒,砰砰磕头,“楚王饶命,饶小人一命!”
“这是何人?”
程咬金连忙道:“此人便是房子县的光初主薄,姓陈,曾经是徐狗官的书童,跟了他二十年,是徐狗官的心腹,徐狗官的老底他都知道。”
说到这,程咬金踢了陈主薄一脚,“刚才给老子说的话,再给殿下重说一遍。”
“是!是!我说。”
陈主薄在杨元庆面前更不敢有半点隐瞒,“殿下,收青苗利子钱是县丞的主意,县丞家开有邸店,就从邸店借钱,然后放给农民,最后收了几百吊利钱,不过这笔钱县令没要,都给了县丞,这样在分义仓粮食时,他们就达成了三七分帐,县丞要三成,县令分七成。”
杨元庆冷冷道:“这么说,义仓粮食确实没有被窦建德拿走,是这样吗?”
陈主薄胆怯指了指屋子,颤抖着声音道:“殿下……殿下,进屋一看便知。”
杨元庆快步走进屋子,只见屋子里堆满了一包包的粮食,窗户紧闭,其他屋子里都一样堆满了粮食,至少有五六千石。
陈主薄在身后低声道:“这些粮食就是义仓粮,一共六千石,是徐县令从外地雇民夫来搬运,这座宅子也是徐县令的产业,他准备把粮食卖到河南道去。”
饶是杨元庆冷静,他还是被眼前的情形激怒了,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贪污六千石粮食,尤其在粮食这么紧张的时候,他心中杀机迸发,回头对程咬金令道:“给我把县令和县丞抓来,立刻去!”
“遵令!”
程咬金带领百名亲兵向县城飞驰而去,半个时辰不到,大宅门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咬金像拎小鸡一般将县令徐守信拎了进来,扔在杨元庆面前,后面县丞也一并被押来。
“徐县令,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你们倒给我解释一下,这些粮食是怎么回事?”杨元庆冷冷道。
徐守信已经吓得瘫软了,哆嗦着一句话都说出来,杨元庆猛地一鞭向他脸上抽去,大骂:“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贪污六千石粮食,你百死不足惜!”
“来人!”杨元庆一声厉喝,数十名亲卫上前。
杨元庆用马鞭指着两人道:“将这两名狗官全家处斩,人头在城门口示众,狗官人皮剥下,填上稻草,命紫微阁送去各郡各县巡视,有胆敢贪污义仓粮食者,以此效儆!”
“咕咚!”一声,县令和县丞同时吓得晕死过去。
……
在大隋王朝,官员犯罪需要御史弹劾,大理寺收押审讯,刑部定罪,紫微阁初审,最后摄政王批准,有一套很严密的制度。
如果不是家族罪大恶极,也不会满门抄斩,最多是男子被流放戍边,妻女入掖廷宫或者没入教坊,更没有剥皮填草这种酷刑。
尽管杨元庆并不想违反这种他亲自敲定的制度,但在盛怒之下,他还是没有能克制住自己的杀机。
一个小小的县令就敢贪污六千石粮食,如果不处以酷刑,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效仿,这是一种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