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精校)第564部分在线阅读
‘咚!咚!咚!’
随着极有节奏的鼓声敲响,隋军北营门和南营门同时缓缓开启,一辆辆重型投石机被数十头牛拉拽而出,两边各有一支骑兵队护卫,百余步兵列队跟在后面,再后面是一队队杀气腾腾的骑兵,和平时的骚扰式进攻的时点完全一致。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双倍进攻,从南面和北面同时出动三十架投石机,各有两万骑兵和一万步兵,两支进攻的军队相距五里。
但还有微妙之处,那就是隐藏在骑兵队中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浓厚的夜色将他们隐蔽住了,从板墙上望去,只有黑漆漆的一片骑兵。
一连七天的进攻使窦建德军队也有些疲惫且麻木,他们已渐渐形成了一种制度,每次皆有一万人应对,各军之间互相轮流。
今晚,当隋军大营的鼓声响起时,一万军队立刻进入应对区,但夏军很快发现了和往常不对劲,今晚隋军竟然是南北同时进攻,一名校尉迅速奔去向大将范愿禀报。
这是消息让范愿暗吃一惊,他骑马飞奔赶到板墙边,凝神向墙外观察了片刻,他感觉今天隋军没有往日那种气势逼人的示威,反而有点低调,骑兵远远跟着,显得有点遮遮掩掩,一种多年征战的经验使他心中生出一丝不祥之感。
他立刻下了板墙,翻身上马向中军奔去,片刻奔到窦建德大帐前,正好看见窦建德站在帐门前凝视向远处观望,他似乎也听见了隋营传来的鼓声。
“王爷!”
范愿跳下马上前禀报,“启禀王爷,今晚隋军出动了一南一北两支进攻大军。”
窦建德今晚有些心神不宁,士兵的士气低迷,无心作战固然令他感到沮丧,但更重要是隋军对漳南的进攻,使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隋军这十几天来的对峙不战,不就是在等待占领漳南吗?那么,占领漳南县后,是不是就是他们发动总攻的时刻?
范愿的禀报使窦建德打了一个激灵,隋军的异常调动使他心中立刻警惕起来,“带我去看看!”
窦建德在数百名亲兵的护卫下,迅速向板墙方向骑马奔去,很快,他也登上了板墙,凝视着缓缓靠近的隋军。
窦建德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旁边一名校尉道:“王爷,这次投石机的位置后移了。”
窦建德这才发现投石机位置确实比平时后退了百步左右,他猛地回头望去,查看平时火球的落点,正好和板墙相距约百步。
窦建德蓦地明白了,隋军这是要攻打板墙,他大喊一声,“不好!”
立刻对范愿喝令:“这是隋军的正式进攻,立刻各调五万军堵住南北进攻点!”
窦建德心中生出一股寒意,令他浑身颤抖不止。
……
隋军大营的高台上,杨元庆正静静凝视着两支隋军的前进,骑兵在五百步外停住,重型投石机继续前行,在四百步外也停住了,一些士兵们迅速将牛牵回大营,另一些士兵在固定投石机。
南北共六十架投石机都陆陆续续定位了,两名士兵骑兵先后从南北方向疾奔而来,在高台下禀报,“禀报总管,北军已经就位!”
“禀报总管,南军已经就位!”
尽管李靖和秦琼在具体大战时都将各自指挥,但一些共同进攻的节点,和一些需要彼此配合的地方,还是要杨元庆统一指挥。
杨元庆点点头,立刻令道:“开始进攻!”
他身边的一名大汉举起斗大的鼓槌,猛地向巨鼓重重敲击而去。
“咚——”
隋军大营传来一声沉闷的鼓声,在夜间传得格外遥远,这就是进攻开始的命令。
……
重型投石机已有改装,将绞盘改成后置式,在投石机两侧装了巨大的防御板,是一块三寸后的木板,上面覆盖了一层铁皮和五层熟牛皮,可以防御住对方的床弩攻击,保护操作投石机的隋军士兵。
绞盘开始吱嘎嘎地绞动,长长的臂杆被拉下,三名士兵将一块近百斤重的巨石放进了投掷铁斗内,经过七天的训练,隋军士兵已经掌握了投石机的力道和距离,他们知道怎么才能准确砸中板墙。
“放!”
一名旅帅大喊一声,士兵们同时松开绞盘手柄,绞盘轱辘转动,长长的臂杆将巨石猛地抛出。
数十块巨石几乎是同时腾空而去,在夜晚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向四百步外、两丈高的墙板猛烈地砸去。
最后的决战一触即发。
卷十六
铁马踏雪取河北
第七十章
突破缺口
‘轰!’一块百斤巨石砸中了板墙,强烈的撞击力将板墙上方砸出一个大缺口,站在板墙上的四五名夏军士兵被砸得横飞出去,血肉模糊,一架床弩也被砸得粉碎,惊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巨石连续发射,一块块巨石呼啸着砸向板墙,不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支撑木架的断裂声,一处缺口被连续三次砸中,终于轰然倒塌。
窦建德此时已返回中营,防御战由大将范愿全权指挥,他急得大声吼骂,“床弩发射!”
早在隋军第一波攻击开始时,一千部床弩便集中发射了,黑暗中,强劲的铁箭密集地射向六十架投石机。
但隋军也有防御床弩的经验,不仅将绞盘后置,增加了保护士兵的防御板,还用厚厚的熟牛皮将投石机包裹,尽管铁箭依然能洞穿牛皮,但它们破坏力大大降低,就和普通箭矢一样,钉在投石机上。
一连三轮床弩射出后,也只有四架投石被破坏,杀伤力微小,范愿的声音都喊哑了,却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接二连三的巨石砸裂板墙,砸出一个个缺口,已有十几处坍塌。
但微弱的防御依然存在,那就是拼命修补坍塌的板墙,三千工事兵运来巨木和石块,清理掉损坏的墙面,重新立柱垒石。
一块巨石轰地砸中正在修补中的缺口,几根刚刚立下的木柱齐根断裂,巨石将几颗人头砸得粉碎,翻滚着向人群砸去,几十名工事兵吓得掉头便逃。
……
尽管投石机在一次次机械地重复,但隋军士兵的兴奋却没有消退,每一次看见板墙轰然倒下,隋军士兵中便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眺望台上,杨元庆依然在关注远处的攻城战,他面无表情,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隋军投石机的一次次攻击,旁边给他送信的记室参军裴青松几次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裴青松自从上次被杨元庆斥责后,他不敢再随意说话,大多时候他都保持着沉默,多看多想而不多言。
“你想问什么?”杨元庆没有回头,他仿佛知道裴青松心中的疑惑。
裴青松迟疑一下道:“卑职最近也看了一些兵书,书上都提到尽量避免夜战,主要是难以用军旗指挥,还有夜战中难以辨别敌我,另外也容易被敌酋逃走,可是攻打太原城、李叔良之战、涿县大战,总管都采用了夜战,和兵书上所有不同,卑职不太明白。”
杨元庆笑了笑,裴青松的进步他看得见,而且他问题也不算幼稚,可以给他解释一下。
“四次大战我都采用了夜战,难道你没有发现它们的共同点吗?”
裴青松想了想,有点些反应过来,“总管是说,四次都是攻城或者攻营。”
“正是这样,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夜战最大的问题是指挥和辨别敌我,所以我尽量不在旷野会战中采用夜战的方式,但夜战又是动摇军心,造成敌军混乱的有利方式,攻打窦建德我并不是想杀敌多少,我的目的是击溃敌军,让他的士兵们逃走,各自回家务农,恢复河北的平静,至于窦建德,坦率地说,我并不打算阻拦他的逃走。”
裴青松有些愕然,“总管不想抓住窦建德吗?”
杨元庆摇了摇头,“与其面对一个强大的李密,不如留下一个挖他墙角之人。”
裴青松有些明白了,“总管是想用窦建德来对付李密?”
杨元庆淡淡一笑,“也谈不上对付,但他至少能分去一部分李密的盘中之食。”
……
大帐内,窦建德背着手来回疾走,俨如热锅上的蚂蚁,尽管他知道这一天早晚要到来,但真的来临时,他心中却充满了害怕,他感觉自己的末日要来临了。
“大伯!”
侄女窦线娘疾步走进他的大帐,有些焦急道:“范将军一人难以指挥两线作战,大伯能不能再派一名大将指挥南线,让范将军集中对付北线。”
窦建德的原配妻子和儿女都在他造反时被官府所杀,而后娶的曹氏也没有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他便将窦线娘视为自己的女儿,对她异常疼爱。
窦线娘本来应该呆在漳南县,但她却擅自跑到七里坡参战,令窦建德恼火万分,下令将她禁足,不过漳南县失守后,窦建德又暗暗庆幸她不在那里。
窦线娘的建议让窦建德深以为然,他点点头,立刻令道:“速令曹旦接手南方线防御,范愿全力负责北线防御。”
一名亲兵接令飞奔而去,窦建德又对窦线娘道:“线娘,现在形势危机,你可先撤退,不用再等我。”
“可我能去哪里?”
“去高唐县,那里有你刘二叔和宋金刚率领的两万精兵,孔德绍和一些文官昨天也走了,如果这边不利,我会很快来和你会合。”
“不!”
窦线娘果断地拒绝了窦建德的安排,“我和大伯一起走。”
说完,她转身向帐外走去,窦建德望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唉!这个傻孩子。”
其实窦建德也明白她不肯先去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刘黑闼想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刘挚,窦建德也并不很愿意,刘挚性格太暴烈,更重要是窦线娘坚决不答应,窦建德也不想勉强她。
这时,亲兵领了一人走进大帐,“王爷,都准备好了。”
“让我看看!”
窦建德走到此人面前,打量他一下,只见此人几乎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也穿着同样的装束,但气质上比较怯弱猥琐,而且此人的鼻翼有一颗大黑痣,上面还有几根短毛,这是他和窦建德最大的区别,不过在晚上,很难注意到此人鼻翼上这颗痣。
此人姓刘,是平原郡长河县的一个老农,口音和窦建德也很相似,他报名从军时被军官发现,把他送到窦建德面前,窦建德如获至宝,有此人在,他便有了最好的替身。
窦建德满意地点点头,对几名亲兵道:“带他去巡视战场,鼓舞士气,他不用开口发令,你们直接替他传话。”
“遵命!”士兵们将假窦建德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