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精校)第220部分在线阅读
白发苍苍的牛弘叹了口气道:“高相国被张衡诬陷,圣上要杀高相,我们在为高相求情,现在连苏相国也被罢免了。”
杨元庆大吃一惊,杨广竟然要杀高颎,这时,又有一名宦官走出,高声道:“传圣上口谕,高颎欺君罔上,罪不容恕,再有求情者一概罢免,尔等速速回去!”
牛弘忍不住老泪纵横,双手举天大喊:“苍天啊!大隋王朝的第一功臣,就这么被小人所害吗?”
杨元庆心中焦急异常,他一把抓住宣旨宦官的袖子道:“这位公公,请转告陛下,杨元庆有事求见陛下!”
宣旨宦官正是去辽东宣旨的朱姓宦官,认识杨元庆,他叹息一声道:“杨将军,没有用的,圣上不会接受任何人求情!”
“朱公公,我并非为高相之事,而是为五原郡之事求见陛下。”
“那好吧!我去替你禀报。”
朱宦官转身进城了,杨元庆背着手在城下来回踱步,心中也异常紧张,高颎和他有忘年之交,他不可不救。
片刻,宦官出现在门口,高声道:“陛下有旨,宣丰州总管杨元庆觐见!”
牛弘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他拉住杨元庆的胳膊道:“杨将军,高相的性命,就在你身上了。”
杨元庆拍了拍牛弘的手,沉声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高相之命,大不了把我也免职!”
杨元庆转身大步向六合城内走去,牛弘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长叹一声,如果连杨元庆也救不了,那高熲真的就完了。
……
“你找朕有什么事?”御书房内,杨广冷冷瞥了一眼杨元庆。
杨元庆也跪了下来,道:“陛下,看在高相为大隋辛劳半生的份上,恳求陛下饶了高相一次。”
杨广大怒,一拍桌子,“朕说过了,谁敢为高颎求情,朕就罢免他的官,杨元庆!你敢顶撞龙颜吗?”
“陛下还记得答应过微臣一件事吗?”
杨广脸色一变,冷冰冰道:“朕不记得了,什么时候?”
杨元庆看了几名宦官一眼,杨广一挥手,“你们都下去!”
几名宦官都退了下去,御书房内只剩下杨广和杨元庆两人,杨元庆这才低声道:“在仁寿宫,白玉塔上,臣不要陛下的封赏,只求陛下将来能答应臣一件事,陛下当时答应了。”
“你敢要挟朕?”杨广重重哼了一声。
杨元庆知道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杨广的语气便是已承认有这么回事,如果他不抓住这个机会,高颎必死无疑。
“臣不敢要挟陛下,但陛下确实答应了臣,臣只求陛下饶高颖一命,别无他求。”
御书房里异常安静,杨广望着屋顶,心中似乎在想什么事,杨元庆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他已把球踢给杨广,就看杨广怎么履行他的诺言。
不知过了多久,杨广终于缓缓道:“杨元庆,朕是一国之君,不会食言,朕可以兑现诺言,但你却惹恼了朕,朕不会饶你,将罢免你的职务,你明白吗?”
“臣明白!”
杨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闪烁着慑人的光芒,盯着杨元庆缓缓道:“杨元庆,朕再给你一个机会,朕已决定移民三十万户至河套,丰州总管将升为二级总管,与幽州平级,常驻五万军队,如果你放弃这个要求,朕会加封你为县公,准你长驻丰州,怎么样?你可要考虑清楚。”
杨元庆有点怦然心动了,杨广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惑,丰州是他生活了近十年之地,他当然不想轻易丢掉总管之职,更何况丰州即将扩大,这时,窗外隐隐传来的牛弘苍老的哀求声,“陛下,请饶了高相吧!”
杨元庆心一横,他摇摇头道:“陛下,臣五岁时,多蒙高相慧眼,臣才被祖父赏识,才得以培养,否则以臣庶子身份,何以得出头?高相今日有难,臣若不救他,就是不义,臣宁可不做丰州总管,也恳求陛下饶他一命。”
杨广盯住着他看了半晌,眼中的凌厉消失,渐渐变得柔和一点,但他的语气却依旧冰冷。
“杨元庆,你身为朝廷官员却私自和突厥买卖牲畜,违反朝廷律令,你可认罪?”
杨元庆心中长长一松,他知道高颎得救了,他也坦然道:“臣知罪!”
“好吧!你退下。”
杨元庆退了下去,杨广走到窗前望着依然跪在地上不肯放弃的牛弘和其他数十名官员,他心中也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二十二章
帝王心术(下)
很快,六合城传来了杨广的最新旨意,‘高颎虽有欺君之罪,但念其旧功,可免死罪,罢免其一切官爵职务,贬为庶民,放归乡里,责令其闭门思过,终身不得进京。’
消息传出,顿时百官沸腾,无数的官员在牛弘的带领下,前往杨元庆营帐表达感激之情,可就在百官为高颎获生而欢呼时,杨广的第二道旨意下达,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丰州总管杨元庆未经朝廷同意,擅自以官方身份和突厥贸易,违法朝廷律令,革去其丰州总管和五原郡刺史之职,贬为庶民。’
杨元庆被贬的消息令百官错愕,皆为之嗟呀叹息,谁都知道,这时杨元庆因为救高颎而惹恼了圣上,原本深得圣眷,现在却被贬黜为民,这着实有点可惜了。
裴矩几乎是第一时间忧心忡忡地找到了杨元庆,大帐内,杨元庆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旨意已经生效,他不再是丰州总管,而变成一介小民,几名亲兵都跪在地上,愿跟他归去。
杨元庆却不肯,对几名亲兵喝令道:“你们皆被受仪同,在丰州军中至少都是校尉,做我的跟班家丁有什么前途?我意已决,你们全回丰州去,我有九名铁卫跟随便已足够,你们走!”
几名亲兵苦苦哀求,杨元庆只是不准,无奈,亲兵们只得含泪拜别,大帐里顿时冷清下来,只剩下杨元庆一人。
杨元庆慢慢坐下,突然失去了官职,使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样,似乎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它又真真切切发生了,他心中一片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元庆!”
裴矩走了进来,杨元庆坐在箱子上,抬头看了看他,却没有说话,裴矩慢慢走上前,语重心长地安慰他道:“没有什么,不就丢官吗?你还年轻,爵位和勋职都在,你还有机会复出,当官哪能一帆风顺,我年轻时也被贬过,现在不一样是高官,你不用放在心上,虽然有所失,却有所得,至少名声有了,这在官场上是极重要。”
裴矩按住他的肩膀,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还是我的孙女婿,趁这个机会,好好读一读书,为下一次复出做准备。”
杨元庆笑了笑,却没多说什么,他虽然为救高颎而丢了官职,却得了满朝官员的人心,这笔帐,他算得很清楚,高颎他要救,人情他也要拿,做了好事不留名,那不是他的风格。
但这件事他却不想和裴矩多说,尽管裴矩对他一直另眼相看,关照有加,但杨元庆始终对裴矩怀有一丝戒心,裴矩太过于老奸巨猾,和他谈谈杨家可以,但事关自己一些隐秘之事,他却不能和裴矩多说。
杨元庆站了起来,躬身施一礼,“多谢裴公!”
裴矩又拉他坐下,笑眯眯问他,“有没有打算去哪里?”
杨元庆沉吟一下道:“圣上曾赏过我一座皇庄,在靠近偃师县,我还从未去过,我想去那里隐居一段时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去一趟江南,见一见我的义母。”
“这也不错,不过我意见是最好先成婚,再去隐居,这样有一个妻子在身边,也不至于孤独,你觉得如何?”
杨元庆点了点头,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高熲的声音,“元庆在吗?”
“高相来了!”裴矩和杨元庆连忙站起身。
帐门口出现了高颎瘦弱而苍老的身影,他身体被捆绑时间太长,走路有些颤颤巍巍,杨元庆慌忙上前扶住他,“高公,为何亲自来,派人说一声,元庆自当上门。”
高颎在杨元庆的箱子上坐下,他长长叹息一声,“我得罪奸佞,就算死了也就罢了,却连累苏相国和元庆为我丢官,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高相国不必这样,其实圣上之所以放了高相,根本原因是圣上最后已醒悟,上了张衡的当,否则他在盛怒之下,就凭我一个人的说服,他怎么可能让步,贬我和苏相国,也不过是他面子上放不下,只要能救下高相,我那个官当不当也无妨。”
“哎!话虽这样说,我还是愧疚啊!”
裴矩感觉到杨元庆有话要对高颎说,而自己在一旁,他似乎不肯明说,他心中有一丝不悦,元庆对自己还有什么隐秘不成?他便笑道:“高相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八十大寿时,我一定去为高相祝寿。”
“多谢裴使君美言!”
“那你们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裴矩告辞而去,高颎望着他的背影,他想说点什么,但一想到杨元庆和裴家已联姻,他便不好多说,只淡淡道:“此人是官场不倒翁!”
高颎是在含蓄地提醒杨元庆,裴矩极为圆滑,让他自己当心一点,杨元庆默默点了点头,在扳倒虞世基时他便领教过了,包括刚才救高熲,裴矩的避实就虚,表现出他极为圆滑的一面。
“元庆,你真说对了,他一直想杀我。”高颎叹了一口气。
“高公,其实他杀你之心已经淡了,杨勇之子已斩草除根,他皇位坐稳,高公对他已经没有威胁,他今天想杀高公,我估计一是因为旧怨,其次是高公在官员中威望太高,就像我祖父,让他感到了威胁,和杨勇关系倒不大,希望高公回乡后尽量深居简出,不要再和朝廷官员有任何联系,我估计他会命人监视高公,只要高公为人低调,渐渐地,大家就会相忘于江湖。”
高颎默默点头,他心中感慨万分,十几年前那个‘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的五岁孩子,今天竟然救了他的命,这是他当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人生际遇之奇妙,莫过于此。
……
六合城内的木地板上‘咚!咚!’作响,显示着行走人的怒气,杨丽华下午骑马有一点累,小睡了片刻,她刚刚醒来便听说了杨元庆被贬职为庶民的消息,这个消息令她怒火万丈,径直冲来找杨广。
守卫门口的十几名侍卫感觉到了她怒火,没有人敢阻拦她,让她直接闯入了圣上的御书房。
御书房内,杨元正在批阅奏折,他已经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微微一笑,放下了御笔。
杨丽华冲进御书房,怒气冲冲道:“陛下,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天下之大,敢这样怒气冲冲闯入御书房并质问皇帝之人,恐怕除了杨丽华,再没有第二人,包括萧后也不敢。
长姊如母,杨广还在少年时期,便被已成为皇后的长姊所管束,杨华丽对他严厉而不乏疼爱,使她成为杨广心中最敬爱之人,有时甚至超过他的母后。
杨华丽终生守节和洁身自律更是让杨广尊重,此时,杨广也是暗暗惊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皇姊这样发怒了。
“皇姊,这是为何?”杨广故作不解地问。
“哼!你心里明白。”
杨华丽冷笑一声道:“你非要我说出来,那好,我请问陛下,杨元庆究竟身犯何罪?竟让陛下对他一贬到底!”
“他身为丰州总管,却擅自向突厥人购买牛羊,违反朝廷律令,而且朕也没有把他一贬到底,朕保留了他的爵位和勋职。”
这时,杨丽华忽然意识到自己强硬的态度可能会触怒圣上,反而会把事情弄糟,她便强忍住了心中的怒火,放缓口气道:“好吧!我承认说话过急,陛下没有把他一贬到底,可是陛下对他的处罚是不是他太严厉了一点,竟贬黜为民,仅仅是因为他向突厥人买了牛羊招待圣驾,俗话说,伸手不打送礼人,这种罢官理由于情于理也让人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