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校对)第4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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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哥舒翰注意的不是那些民众,而是旁边站着十几名衙役,为首是一名官员,哥舒翰认识,正是咸阳县令韦志忠。
  “哥舒大帅驾到!”
  营门大开,哥舒翰亲率数千士兵冲了出来,几百名农民吓得连连后退,军队向两边一分,哥舒翰拎着大枪跃马而出,脸一沉怒道:“谁敢在我营门前闹事?”
  几百民众都跪倒在地,大喊道:“哥舒大帅,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哥舒翰冷冷道:“我这里是军队,不是官府,你们有冤枉找官府去。”
  这时,咸阳县令韦志忠上前拱手道:“哥舒大帅有所不知,这些民众所受冤屈和贵军有关,他们只能来这里向大帅鸣冤。”
  哥舒翰大枪一指那些女人道:“你是说她们,不是已经放了她们吗?你还要怎样?”
  韦志忠是关陇名门韦氏子弟,为人极为正直,咸阳妇女被唐军集体掳掠,这种事从未发生过,偏偏发生在自己的治下,尽管哥舒翰军队强大,但韦志忠还是忍无可忍,毅然找上门来。
  他听哥舒翰有草菅人命之意,心中忿忿不平,便愤然驳斥道:“哥舒大帅此言诧异,虽然放人,但凶手怎么办?这些妇人昨晚每个人皆遭受上百次蹂躏,还有三个人竟被蹂躏而死,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国法何在?”
  哥舒翰是堂堂的西平郡王,竟被一个六品县令当面斥责,他的面子哪里拉得下来,但他的士兵确实理亏在先,哥舒翰便忍住气道:“事实真相我自会调查,就算犯法,我也有军规处置,不用你来操心,你只管把这些民众带走,不要在我军营门口,这可是军规,百步内不明来历者我可任意射杀!你们快走。”
  韦志忠听哥舒翰的语气中明显有包庇之意,什么叫事实真相,把受害者赶走了他到哪里调查去,听那些虎狼士兵的一面之辞吗?韦志忠摇摇头,一指火拨归仁道:“如果大帅真有此心,那就把受辱妇人带进帐去,一一指认凶手,然后大帅当面执行军规,这才能服众,否则,大帅有没有处罚,我们何以知之?”
  停一下,韦志忠又补充道:“大帅也不要拿军规来搪塞,据我所知,一名安西军士在平高县调戏妇女,安西军查了个底朝天,找到这名犯军规士兵,当平高县大街上当众打了一百军棍,同为唐军,安西军能做到,为何陇右军做不到。”
  哥舒翰早已气得火冒三丈,偏偏韦志忠又拿安西军来做对比,这无疑戳到了哥舒翰的痛处,哥舒翰眼睛眯了起来,杀机迸现。
  “假如老子不管,你又能怎样?”
  韦志忠义愤填膺,怒道:“假如大帅不管,那我就去朝廷告陇右军去,军纪弛废,残害无辜,陇右军和安禄山的军队又有何区别?天日昭昭,总有可以伸张正义之处。”
  说完,韦志忠转身便走,哥舒翰还指望朝廷拨付钱米呢!哪里会让他去告状,他恶胆心生,突然大喝一声,一枪从韦志忠的后背刺入,枪尖从前胸透出,韦志忠惨叫一声,死在当场,哥舒翰一不做,二不休,一声令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几百民众吓得魂飞魄散,调头便跑,陇右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他们追上,枪刺刀劈,片刻时间,数百民众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活口也没有。
  哥舒翰冷冷下令道:“把尸体带进大营埋了,就说有人夜袭大营,陇右军被迫自卫反击。”
  ……
  尽管哥舒翰极力隐瞒,但纸包不住火,一名牵马的衙役在远处目睹了全部过程,他幸免于难,正是他的口述,使陇右军在咸阳掳掠民妇,屠杀家属以及朝廷命官之事,在关中、在长安城传开了,一时满城震惊,到处都在议论哥舒翰纵军杀人一事。
  四百余人惨遭毒手,其中还包括咸阳县令,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让长安民众无不义愤填膺,抢掠妇女入军营淫辱已是丧尽天良,还要杀人灭口,屠杀其家人,这就让人无法容忍了,一时间,关中各地官员皆纷纷上书要求严惩哥舒翰,如果哥舒翰杀人可以不追究,那么他们何以自保?
  不仅关中各地官府,长安朝官也纷纷弹劾哥舒翰,御史中丞李憕更是愤然上书,“边军多胡酋,大多生性残暴,若军纪不振,便会有害民之举,哥舒翰军仅为始端也,臣以为关中不宜屯驻边军,在严惩咸阳凶手之际,应及早将边军请出关中,关中自有子弟兵驻防。”
  由于咸阳事件后果严重,而且要求惩处哥舒翰的呼声越来越高,政事堂在户部尚书张筠的呼吁下召开了特别会议。
  ……
第四百四十四章
制裁哥舒
  李亨的办公场所在紫宸阁内,也就是以前儿子李豫的御书房,当然,他没有资格在紫宸阁内办公,他的职责是代少年皇帝李适批阅奏折,在某种程度上,他执行了一部分皇帝的权力,之所以只是一部分,是因为他仅仅只能批阅奏折,他不能像真正的皇帝那样,拥有从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也不能拥有大学士发内诏的权力,他权力甚至还比不上政事堂,如果他反对某项政事堂的决策,也只能退回政事堂重审,而无权否决,如果政事堂三读后他依然反对,那么中书省便会以政事堂的意见直接下旨,而不再通过他。
  所以很多时候,李亨便会直接通过政事堂的代理人表达自己的意见,他的代理人便是王珙,杨国忠和陈希烈实际上只是两个投票权,他们本人对李亨已经没有意义了。
  此时在紫宸殿的朝房内,李亨正和王珙以及令狐飞紧张地商议着哥舒翰的对策。
  李亨对哥舒翰的闯祸十分恼火,但他更恼火的是,哥舒翰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禀告于他,他竟也是和其他人一样,从官员的奏折中知晓,李亨背着手在房间内走了几步,他感觉哥舒翰在离他越来越远,上次马车事件,哥舒翰事后也没有向自己有任何说明,这一次咸阳事件,他还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他现在还是自己的人吗?
  “令狐先生,你说说看,这件事我该怎么处置?”李亨回头向令狐飞望去。
  令狐飞现在出任太子宾客,为东宫的属官,只是一个闲职,他真正的职务,却是李亨的幕僚,替他出谋划策。
  令狐飞沉思了片刻便道:“回禀监国殿下,属下以为此事需权衡利弊,支持制裁哥舒翰有弊,意味着殿下将失去他的支持,但反对制裁哥舒翰也有弊,意味着殿下将面对汹涌的民意,将严重损害殿下在民间和中低层官员中的声望。”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保持中立吗?”
  令狐飞摇摇头笑道:“对于哥舒翰而言,不反对就是支持,没有什么意义,其实属下知道,对哥舒翰的制裁肯定会通过,因为制裁方案就是张筠提出,再加上李庆安、裴旻和李砚的支持,政事堂最后表决的结果肯定是四比三,现在的关键是如果我们冒名誉受损的风险反对方案,哥舒翰会不会领这个情,而对殿下心怀感恩。”
  这时,旁边的王珙接口道:“其实哥舒翰是个很实际的人,他之所以支持殿下,是他想得到更大的利益,他想得到关内道,为关内节度使,但殿下没有给他,他对殿下自然心怀不满,从这次咸阳事件便可以看出,他根本就肆无忌惮,根本不替殿下名声考虑,他心中其实已经没有殿下了。”
  李亨还有一点犹豫,他担心哥舒翰会一怒之下投靠父皇,那样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令狐飞看出了李亨的担心,便道:“殿下,制裁哥舒翰已是必然,如果哥舒翰不忿制裁,一怒之下投靠上皇,那也没有办法,但对于殿下,却是既得罪了民众,又失去了哥舒翰,鸡飞蛋打,而且如何阻止他投靠剑南,是李庆安考虑的事情。”
  这时,门外快步走来一名宦官,低声禀报道:“监国殿下,政事堂又来催促了,请王相国火速去开会。”
  李亨点了点头,便对王珙道:“你速去开会,同时你替我转告杨国忠和陈希烈,我们坚决支持对哥舒翰的制裁。”
  ……
  政事堂的会议室是一间宽大而密封的房间,没有窗户,门外戒备森严,数百名士兵站在大门数十步外,不准任何人靠近,整个房间只有两扇门,一扇大门,一扇通往右相朝房的小门。
  房间很宽大,足以容纳百人开会,一般而言,政事堂会议并不是只有政事堂的相国们开会,在讨论相关事宜时,还会有相关部门的主要官员参加,除此外,还有六名担任记录的中书舍人,分管六部。
  如果开会涉及事务较多,还会有更多的官员一起参会,今天参会者除了七名相国外,还有御史中丞李憕,以及京兆尹崔光远,另外,还有一个卑微的小人物,此人就是咸阳事件中的唯一目击者和幸存者,一个替县令看管马匹的衙役,名叫宋五郎。
  政事堂会议还没有开始,众人还在等候王珙,李庆安慢慢喝着茶,心中却在想着咸阳事件的前因后果,哥舒翰在军营门口杀人,还亲手宰掉了咸阳县令,他难道不知这样做的后果吗?
  李庆安很清楚,一个人只要坐到一定的位置,他的所思所想就会和普通人不一样,哥舒翰身为陇右节度使,又是西平郡王,他真的会那么冲动吗?
  如果哥舒翰真是个鲁莽之人,那么天宝六年他取代王忠嗣时,就不可能演出替王忠嗣求情以收买军心的那场好戏了。
  答案是很明显的,以哥舒翰的老奸巨猾,他不会做这种自毁名声的蠢事,如果要杀,他也会派人在半路改扮截杀,而绝不会在军营门口公开杀人。
  可以肯定,哥舒翰是故意而为,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这时,李庆安已经隐隐猜到了,这很可能是哥舒翰要找借口投靠李隆基了,他便寻衅滋事,让朝廷处分于他,尤其是让李亨处分他,这样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投靠李隆基,免去背叛的恶名。
  应该是这样,军纪不严和背叛主公,这两者的罪名孰重孰轻,哥舒翰可是清清楚楚啊!
  李庆安慢慢喝了口茶,他开始要考虑哥舒翰投靠李隆基后的后果了。
  这时,王珙匆匆走了进来,向众人抱拳道:“很抱歉,我在和监国殿下商议政务,来晚了。”
  他坐到自己位子上,歉然道:“那就开始吧!”
  李庆安点点头,对崔光远道:“可以开始了。”
  崔光远低声对那个衙役宋五郎说了几句,让他不要紧张,只要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便可。
  宋五郎站在大唐的最高权力者面前,两腿发抖。战战兢兢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五天前的半夜,咸阳西郊三个村的里正和村中老人连夜找到了韦县令,说陇右军的一支骑兵队借口搜查敌军探子,掳掠走了六十四名年轻的妇人……”
  “等一等!”
  陈希烈打断了宋五郎的叙述,李庆安不满地看了一眼,道:“陈尚书有什么疑问吗?”
  “我在细节上有点疑问,半夜一般会关闭城门,这些村子的人怎么进城找县令?”
  旁边御史中丞李憕道:“这一点我来解释,一般而言是要关闭城门,但如果有重大事件,县令可以连夜出城,我已经确认了,这些乡人并没有进城,而是韦县令带衙役出了城。”
  宋五郎连忙道:“正是这样,是韦县令带我们出了城。”
  李庆安点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在此人叙述其间,我希望不要再有人打断他的话,等他说完后再一并讨论。”
  宋五郎又继续道:“韦县令很谨慎,他没有直接去军营,而是去村庄中了解情况,在掌握了确切证据后,他才去军营,因为韦县令听说哥舒翰军营的规矩是不准骑马靠近营门,便让我在三百步外的一棵树下等候,我亲眼看见那群女人被放出后哭成了泪人,还有三具尸体被抬出,后来村民们愤怒之极,他们好像认出了一名军官,便打了起来,然后便是哥舒翰出来了,他骑在马上,手执一杆大铁枪,我亲耳听见士兵们在大喊,‘哥舒翰大帅驾到!’……”
  宋五郎最后忍不住哭泣起来,“韦县令和哥舒翰发生了争吵,被哥舒翰用铁枪从后面一枪刺死了。”
  政事堂中一片寂静,后面的情况不用说大家都猜到了,哥舒翰为了杀人灭口,便将所有人全部杀死,却漏掉了这个看马的衙役。
  崔光远把宋五郎带下去了,御史中丞李憕也向政事堂汇报了初步调查结果,“在哥舒翰军营前属下发现了大片血迹和遗落在地上几件饰物和鞋子,上面还有血迹,经失踪者家属确认,确实是失踪者地东西,证据确凿,我统计一共失踪四百三十五人,包括县令和被抢走的六十四名妇人,应该全部被哥舒翰杀死,我曾试图进军营检查,却被哥舒翰拒绝,也不准任何士兵和我们接触,情况应该属实。”
  一名中书舍人端上一只盘子,盘子里面有带血迹鞋子和几件银饰,再有就是失踪者的名单和家属的供词。
  这时,张筠叹了口气道:“人证物证皆全,哥舒翰纵兵掳掠妇女在先,又杀人灭口在后,还丧心病狂杀死了咸阳县令,我以为作为唐军,此举罪不容恕,作为西平郡王,更是要承担首要罪责,因此,我提议,取消对陇右军粮饷援助,罢免哥舒翰的西平郡王和陇右节度使之职,陇右节度使暂由李右相兼任,陇右兵力空虚可暂由安西军协助防卫,尽快在陇右招募新军,这是我的方案,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室里一片沉默,对张筠提出的制裁方案,没有人反对,事实上也无法反对,在强大的民意和公平正义的底线面前,没有人会把自己推到哥舒翰的共同战线上。
  李庆安放下奏折缓缓道:“我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我们无法剥夺哥舒翰的实际军权,我们的制裁很可能会将他推向剑南,我希望大家对这个后果要有足够清醒的认识。”
  李庆安的目光扫了众人一圈,最后落在王珙的身上,哥舒翰是李亨的人,最后也应该由李亨来表态,王珙刚才应该和李亨对此事有过商议了。
  王珙不紧不慢道:“虽然哥舒翰有可能投靠剑南,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放过他,否则,我们如何向关中黎民交代,这就是两件事情,我坚决支持对哥舒翰和陇右军的制裁,但由李相国兼任陇右节度使,我觉得还需商榷。”
  说到这,王珙对李庆安笑了笑道:“我倒不是说李相国没有这个能力,而是我觉得李相国太累了,身兼安西河西两大军职,又身为右相,同时还是关内道安抚使,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我可不希望李相国将来累出病来,李相国,我是好意,请相国勿怪。”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王相国可能还不知道,我今天上午已经正式辞去关内道安抚使一职,建议设置关内节度使,并将关内节度和朔方节度合并,统称关内节度,我推荐郭子仪将军担任关内节度使,这样,我就有精力兼任陇右节度使一职了,王相国以为呢?”
  王珙半天说不出话来,李庆安用关内道换陇右,而把关内道给了郭子仪,这样一来,李庆安便拥有了黄河以西的全部土地。
  李庆安不再理会他,便对众人道:“好了,现在我们开始对张尚书的制裁方案进行简单表决,同意者可举手。”
  说完,他举起了手,张筠也举起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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