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校对)第4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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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珙说得天花乱坠,沈珍珠却沉默了,她虽然此时非常害怕焦急,也没有什么主见,但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绝对相信丈夫,丈夫给她说过,太上皇野心太大,竟然挑拨他和太子的关系,尽管王珙说得好听,也有一定道理,但沈珍珠想起丈夫说过的话,她不敢轻易表态,更不敢公开承诺什么。
  王珙见皇后沉默了,便又劝道:“娘娘,情况十分紧急,臣估计太上皇最迟明天就会赶回长安,他一旦回到长安,掌握了政局,那一切就晚了,娘娘,下旨决定吧!”
  不管王珙怎么劝,沈珍珠都不敢下这个决定,除非他儿子即位,否则,她绝不会轻易答应任何事情。
  “王相国,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我自然会派人告诉相国,我现在心里很乱,先失陪了。”
  沈珍珠起身便进内宫去了,将王珙晾在偏殿,王珙脸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沈皇后竟然这样难说服,他不由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也走了。
  不料沈珍珠就躲在门口,她想看看王珙的反应,正好听见了他极为不悦的冷哼之声,那一声冷哼和刚才的忠心耿耿的他截然判若两人,吓得沈珍珠按住了胸脯,就仿佛她看到了一个人面兽心的恶魔,心中怦怦乱跳,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王珙也并没有安好心。
  沈珍珠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寝宫,其实她最信任的是丈夫的师傅李泌和李砚两人,丈夫给她说过,只有这两人对他才忠心不二,可惜这两人都不在长安,这下可怎么办?
  这时,她的心腹侍女道:“奴婢曾记得圣上给过娘娘一只金盒,娘娘忘了吗?”
  一句话提醒了沈珍珠,她想起来了,半个月前,丈夫是给过她一只金盒,说他得罪宗室太狠,不会被人所容,假如他出事,让她看一看这个金盒,当时她怪丈夫说话不吉利,便将金盒扔到一边了。
  沈珍珠连忙起身道:“我们快找找,那金盒在哪里?”
  她和几个心腹侍女开始在寝宫中翻箱倒柜,忽然,一名侍女道:“娘娘,我找到了!”
  金盒就在床头的木箱里,沈珍珠急忙上前道:“快给我!”
  她接过金盒,飞快地打开了,里面是一幅白锦,她慢慢展开了,只见上面是丈夫的亲笔手书,只有一句话,‘速诏郭子仪进京’。
  这一下,沈珍珠再不迟疑,她立刻命道:“速备笔墨,我要写信!”
  ……
  沈珍珠写了一封密旨,又盖上皇后的宝印,命一名心腹宦官化装成平民,连夜出了长安,向郿县方向奔去。
  此刻的关中风云变幻,郭子仪大军驻扎在渭河以南的郿县,他接到了长安的飞鸽传信,圣上驾崩,他不由哭倒在地,遂命三军戴孝,第二天晚上,他便接到了沈皇后的诏书,便立刻下令三军向长安进发。
  以此同时,驻扎在渭河北岸岐山县的哥舒翰也接到了李亨的飞鸽传书,命他大军进京,他几乎是和郭子仪同时起兵,两支军队,一个在渭河南岸,一个在渭河北岸,仿佛行军竞赛一般,向长安急速而去。
  泾州安定县,李庆安率四万安西军已经在此驻扎了两天,自从李豫启程去皇庄巡查,李庆安便率领四万大军离开了平高县,进入弹筝峡,直入泾州,过了泾州便是关中地带了。
  他派了一队斥候跟去渭南县,斥候直接从渭南县给他发出了李豫驾崩的情报。
  大帐内,亲兵们正在紧张地收拾物品,准备进京了,李庆安背着手站在一棵大树下,目光投向了长安方向。
  李豫之死虽然和他没有关系,甚至也是他所期盼的结果,但他对这个悲剧人物,心中多多少少也怀了一丝同情,最后竟是死在自己的父亲的手上,人生之悲哀,莫大于此了。
  这时,严庄慢慢走到他身后,也颇为感慨道:“没想到他真的死了,想想也确实有点可怜,大将军对他心怀歉疚吗?”
  李庆安摇了摇头,道:“权力游戏从来都是残酷无比,他既然加入了这盘棋,被人干掉也是意料之中,假如有一天我也被人干掉,那么谁又会对我歉疚,他的失败,只能怪他自己用人不当,像孟云这种人,他居然让他掌握了最关键的军权,何其不智,他不知道,这种人既然肯为荣华富贵背叛我,难道就不会为更高的荣华富贵而背叛他吗?连这点都想不到,所以他死得并不冤枉。”
  说到这,李庆安又,冷笑一声道:“倒是那个李亨让我见识了什么叫手段毒辣,人说虎毒不食子,但他比虎还毒,先是让哥舒翰进军关中,冻结住了郭子仪和高仙芝,又用计赶走了李瑁,便顺理成章地将孟云调回长安,又让杨国忠说动了李承宏这个蠢货,让他最后背了黑锅,步步连环,手段确实高明,我从前当真是小瞧他了,看来此人将是我的劲敌啊!”
  沉默了片刻,严庄道:“大将军真的打算进京为右相吗?”
  李庆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严庄犹豫了一下道:“大将军,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庆安笑了,“你说就是了,我什么时候怪过你直言?”
  “那好吧!我就直说了。”
  严庄叹了一口气便道:“卑职以为大将军这次东进,有点贪心了。”
  “贪心?”李庆安笑道:“那你说说看,贪心的后果是什么?”
  “大将军身为安西节度使,却派兵强占灵州,回纥既没有入侵,吐蕃也没有犯境,大将军这样做,让天下人怎么想?这是其一;安禄山入侵关内道,残暴无比,大将军奉旨击败了他,这本身没错,为大将军赢得了大义,可是大将军却不又肯撤军,这便会让人觉得大将军是另有所图,现在,大将军又要身为右相,但中的军权却不肯放,说得难听一点,这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大将军如果只想占据半壁江山,自立为帝,那大将军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可挑剔,可大将军如果想取李唐江山而代之,有些姿态虽然有点虚伪,但也必须要做。”
  李庆安沉默了片刻,便他问道:“那你说,我该做什么姿态?”
  “卑职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劝大将军放弃灵州和关内道,把势力撤回黄河以西,这样大将军入京为相,就不会显得那么气势逼人,让人心有所忌,即使有心,也不敢轻易投靠大将军,而退一步,大将军也会海阔天空,很多事情都可以从容进行,这些都是属下浅见,请大将军自己定夺。”
  李庆安背着手向前慢慢走了几步,严庄说出了一个退的艺术,他能理解严庄的苦心,其实李庆安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自古以来,中国的天道讲究的是阴阳相济,讲究的是天地平衡,自己武功虽著,但文略不济,这样急于占领朔方和关内道,确实有些头重脚轻了,说得通俗一点,就像一口气吃了几个干馒头,却不喝一口水润润喉咙,必然会被噎住,最好的办法是一口馒头一口水,从容不迫,这样才是稳妥之道,严庄说得对啊!
  想到这,李庆安便回头微微笑道:“这次进京,我们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第四百三十七章
软硬兼施
  两天后,大唐皇帝李豫的灵柩送回了长安,数十万长安民众夹道泪迎,朱雀大街上恸哭声响成一片,太上皇李亨赤脚披发,伏在儿子的棺椁上嚎啕大哭,目睹白发人送黑发人,无数的长安人为之心酸落泪。
  长安朱雀门前,一千余名朝廷官员和太子李适长久地跪在灵柩前,低声饮泣着,整个长安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由于天气炎热,李豫的棺椁便暂存于兴善寺地宫,用巨大的冰块来进行保护,待新皇即位后正式安葬。
  随着李豫灵柩回京,空虚的皇位便更加引人瞩目,自大唐开国以来,皇位连续两天空虚,大唐无主,这还是第一回,尽管太子李适就在东宫,但他却难以登基,原因很简单,没有人愿意出头来拥戴他登基,再具体一点,没有强有力的人物愿意出头。
  这次李豫灵柩回来,他随行的官员一个都没有能回来,包括他的侍卫,全部被关押在渭南皇庄内,和李豫比较亲近一点的官员,比如户部尚书裴旻等等官员,他们的府门前都有南军把守,等于是将他们软禁在了府中。
  这时,朝廷中有一种说法开始流传开来,由王珙牵头,强烈主张太上皇李亨即位,理由是太子年少,不足处理国事,可以效仿先帝,立皇太孙,虽然李适登基无人支持,但王珙的这份奏折却得到了近百名五品以上的官员支持,包括杨国忠、陈希烈、令狐飞等在野重量级人物支持,也得到了包括了潼关大帅王思礼、金吾卫大将军孟云以及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在内军方人物支持。
  一时间,要求李亨登基的呼声大作,尽管很多中低层官员都微有意见,但在王珙等人的强烈呼吁面前,他们的意见不值一提,甚至连宗室也保持了沉默,或许他们觉得李亨为人谨慎,应该不像他儿子那样激进,可以将李唐江山托付给他。
  在一波又一波要求李亨登基的呼吁中,李亨在傍晚时分终于做出了表态,他德不足以服众,才能也有欠缺,希望大臣们慎重考虑,选出最好的帝位继承人。
  李亨表态不接受皇位这是可以理解的,一般而言,都要拒绝三次,这是惯例,以表示自己的谦让,大多是上午三次表态拒绝,下午便会在大臣的强烈反对下,勉强答应登基。
  但李亨的第一次表态所选的时机却似乎有些失策,他是在黄昏时分表态不接受登基,这样,就需要过一夜,这一夜如果长了,梦就会变多。
  天色已近黄昏,在务本坊内的小河边,几个垂钓的老者依旧稳坐钓台,等着最后一杆鱼上钩,张筠坐在桥下的一块大石上,如老僧入定,从外表看,他和旁边几个渔翁并没有半点区别,穿一件灰布长袍,头戴斗笠,将脸庞遮住了大半,数月垂钓,他的皮肤也由白皙晒成了黝黑。
  但他那种淡定从容的气质却是其他渔翁无法相比。
  水面上的浮漂动了动,有鱼上钩了,张筠却一动不动,他深知钓鱼之理,这钓鱼就和官场一样,会不断有人来试探,只要耐住性子等待,最终会有人先耐不住跳出来。
  这几天的皇位之争不就是这样吗?各方面都在试探、在等待,最终由王珙跳出来,大声嚷着支持李亨登基,但张筠却知道,不管王珙怎么叫,不管杨国忠上书怎么激烈,李亨都不敢轻易登这个皇位。
  因为还有人保持着沉默,李庆安、郭子仪,尤其是李庆安,他身为大唐右相,百官之首,除非李庆安在安西,可他现在就在关中,他的大军离长安只有二十里,引刀不发,连他都没有表态,李亨自然不敢登基,这就是李亨在傍晚才第一次宣布不接受登基的真正原因,他要留一点时间上的余地,和李庆安进行谈判。
  张筠的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真正的高明者是在最后一刻才会露出真容,把心急者先看透了,再拿出自己的东西,李庆安无疑是高明的,他知道李亨绕不过自己这一关,所以他一直不表态,把李亨放在小火上煎烤。
  张筠不由又想到了自己,他也没有表态,但他会是李亨绕不过的坎吗?他此时无官无职,一身清闲,手中也无军队,李亨会想到他吗?
  水面上的浮漂又动了动,又猛地往水中一拖,张筠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手腕运力极快,刷地一声,一条金光鳞鳞的大鲤鱼被他拉出了水面,张筠笑了,会的,他的势力依然强劲,一定会有人来找他的,就像这条鱼一样,会自己上钩。
  这时,对面岸上跑来了他的书童,向张筠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家里有人来找他,张筠见天色将黑,便将鱼放进篓子里,从容收起了渔具,起身和几名渔伴拱手笑了笑,不慌不忙从桥洞下走出上了岸,不远处的一株大柳树下停着一辆马车,这是每天来接送张筠的马车,和长安满街奔跑的马车没有区别,非常普通低调,这符合张筠清淡的性格。
  张筠上了马车便问道:“是谁来找我?”
  书童道:“老爷,是一个中年文士,他说姓严,是李庆安的幕僚。”
  “李庆安的幕僚?”
  张筠心中一怔,虽然他知道会有鱼自己上钩,却没有想到会是李庆安,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警惕,这可不是鱼,搞不好也是个钓鱼者,反把他给钓进去了,他心念一转,姓严的幕僚,难道会是那个严庄吗?
  一直有传闻当年的安禄山幕僚严庄并没有死,而是投靠了李庆安,有人还在安西亲眼看见过他,如果真是此人,他倒很兴趣了。
  马车快速行走,不多时,马车便回到了张府,张筠洗了手,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慢慢来到贵客房,只见里面坐着一名中年文士,身体削瘦,留一撮山羊胡子,正是严庄。
  严庄是受李庆安之命,进长安城来找张筠,他见张筠进来,立刻躬身施礼道:“严庄参见张使君。”
  “呵呵!果然是你,当年说先生已身死,原来跑到安西去了。”
  张筠笑容十分热情,一摆手道:“先生请坐!”
  严庄也不多解释,他拱手笑了笑,坐了下来,一名侍女进来给他们换了茶,张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道:“听说大将军已经到了长安之外,为何不进城?”
  严庄欠身笑道:“大将军说,长安太热闹了,郭子仪驻兵驻兵城东灞桥,哥舒翰驻兵城西长安县,还有数万关中军在长安四周耀武扬威,安西军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是吗?”
  张筠淡淡道:“你们李大将军现在可是右相国,执政事笔的百官之首,如今圣上驾崩,新皇未立,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居然在外面看热闹,这未免有点不太尽职吧!”
  说到这,张筠又干笑两声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严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张使君说得没错,其实大将军一直很关注新皇归属,今天我来贵府,就是受大将军委托,问一问张使君的态度,张使君是支持谁?太上皇,还是太子,当然,如果张使君谁也不支持,那就当我什么都没有问。”
  张筠听出严庄话中有话,他张筠支持蜀王,这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李庆安焉能不知?他却让严庄来问自己是支持李亨还是李适,看似有些明知故问,其实不然,李庆安是由深意在里面。
  他没有直接回答,却笑着反问道:“那李大将军支持谁?”
  严庄笑道:“安西支持太子李适,大将军说,如果张使君也支持太子,我们不妨做一个交易。”
  张筠心中有些紧张起来,也不管话语是否应该委婉含蓄,便笑道:“不知李大将军想和我做个什么交易?”
  “是这样,如果张使君愿意主动挑头,召集志同道合者支持太子登基,大将军可以答应,将来在新的政事堂中,大将军支持张使君依然为户部尚书,杨慎矜为刑部侍郎,如果张使君答应合作,那明天我们一起发动声势,不知张尚书意下如何?”
  张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低下头半天沉思不语,重掌户部大权一直是他的心愿,当初他为了表示不支持李豫而辞职,但他没想到,他辞去了政事堂之职后,蜀王李璬竟再也不理会他,人就是那么现实,大丈夫手中无权,不过是一个渔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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