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校对)第2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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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李庆安率一千五百名民团队员向宋州进发,去稽查宋州民众造反的严重事件。
  ……
  汴州州衙,一名衙役匆匆跑进内堂,在门口时被两名衙役拦住了,“老爷在会客,谁也不准进去。”
  “李大哥,我有关于李庆安的重要消息,老爷吩咐过的,要我一定及时禀报。”
  “好,你等着,我却给你通报。”衙役快步向内堂走去。
  内堂里,吴清在接待一个重要的客人,棣王李琰的幕僚邵子平,严格地说来,邵子平只是棣王的幕僚之一,他是今天上午才抵达汴州城,没有赶上昨晚李庆安的鸿门宴,不过他一进城便听到许多人在谈论昨晚鸿门宴的精彩,用四十八颗人头做菜,邵子平不禁心中有些惶惶不安。
  “吴太守,不知棣王殿下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邵先生请放心,凡涉及到棣王殿下的文书我已全部销毁,李庆安不管怎么查,他也找不到任何证据,那些土地我正在一一退还给农民。”
  “那时间上来得及吗?”
  本来灾年收地一直是权贵们兼并土地的最佳手段,今年河南道爆发旱灾,正是个绝好的机会,棣王在汴州各地也趁机收了几千亩土地,不料太子突然被废,棣王盯住了东宫之位,为了捞取名誉,他便改变了主意,不仅要把所有已收的土地全部退回,而且还命邵子平来灾区赈灾,邵子平已命手下去江淮购粮,他本人则来处理退地之事,虽然官府的文书销毁了,但农民手中的买地契约怎么办,如果严格追查起来,还是能查到是棣王所为,他忧心忡忡地问道:“我担心他从农民手中弄到卖地文契,会追查出棣王殿下。”
  吴清苦笑一声,有些心有余悸地道:“我为了不让他查此事,便用漕工闹事一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想拖上几天,给我一点时间处理退地之事,不料此人果真厉害,一场鸿门宴便将漕工闹事案解决了,还好,听说他今天要去宋州,这样一来,棣王殿下之事他就无从可查了。”
  邵子平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想起一事,便不露声色问道:“我听说他在鸿门宴上摆了四十八颗人头,你确定不是五十颗吗?”
  “不是五十颗,肯定是四十八颗,每桌五只,其中有两只盘子是空的。”
  说到这,吴清忽然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他警惕地瞥了邵子平一眼,试探地问道:“据李庆安说,他在汴州遇刺,邵先生听说了此事吗?”
  “没有!我刚来汴州,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邵子平矢口否认,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衙役的禀报,“太守,孙海说有关于李庆安的消息。”
  “让他速来禀报。”
  片刻,一名衙役走到门口躬身施礼道:“禀报太守,李庆安已经离开了汴州,进入了宋州境内。”
  吴清和邵子平对望一眼,两人同时长长松了一口气,邵子平起身拱手笑道:“我已派人去江淮购粮,马上要替殿下在汴州大规模赈粥,还望吴太守大力支持。”
  “一定!一定!棣王心系灾区黎民,仁慈厚德,我祝棣王殿下早日再升一步。”
  两人心知肚明,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
  李庆安沿着汴河一路南下,依然是尘土飞扬,土地龟裂,火辣辣地太阳照在大平原上,此刻他们位于宋州襄邑县,在官道上走了数十里也看不见一个行人,虽然宋州的干旱要比汴州严重,但李庆安还是发现沿路树木都没有被剥皮,也就是说这里的饥荒还没有严重到挖草根剥树皮的地步,汴河也还有浅浅的河水,远方还偶然可见大片的树林,这让李庆安感到困惑了,按理,中国的老百姓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是绝不会走上造反这条路的,而且他们还可以选择逃亡江淮,为什么会有数千人逃入山中占山为王造反?这里面又藏有什么玄机呢?
  他问了判官刘嗣松,刘嗣松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但他却透露,这极可能与强占土地有关,据传闻,有人在大规模低价收购灾民的手中的土地,这个传闻李庆安也听说了,但地方官府个个讳莫如深,人人避而不谈此事,问得太多反而打草惊蛇,李庆安便决定去宋州彻查此事,在李隆基给他的指令中,就有查清谷熟县民众造反原因一条。
  又走了十几里,官道两边的土地上开始有农民在补种豆,远方有村落出现了,官道也陆陆续续出现了行人,大多是走村串户挑担卖货的货郎,这些货郎见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到来,皆纷纷驻足站在道边,李庆安正想找一人问问情况,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一阵骚乱,只见有数十人跪在路边,一根竹竿上挑了一幅白布,白布上竟是用血写一个巨大的‘冤!’字,格外地触目惊心。
  “冤枉啊!我们冤枉啊!”数十人齐声喊叫,全部都是老弱妇孺。
  “停下!”李庆安一摆手,队伍停了下来。
  李庆安的亲卫把两名老者带到李庆安面前,“求老爷为我们做主!”两名老者跪下,磕头不止。
  “把他们扶起来!”
  李庆安温和地安抚他们道:“你们不用害怕,我是新任河南道观察使,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我给你们做主。”
  “老爷,我们是前面王五村的村民,今年发了旱灾,麦苗几近枯死,我们及时改种豆子,不料两个月前,上面官府派人来说,不准种豆,官府要发赈济粮,硬逼着我们把豆拔了,但赈灾粮却影子都不见,我们却找县官论理,官府却向后拖,说是等朝廷旨意,眼看家家户户都要断粮了,这时候有人来低价收购土地,开始大家不肯,后来官府出面了,说谁家不卖地,赈济粮就没了,而且逃荒后,土地就会视作无主田全部没收,很多人家熬不住,就陆陆续续卖田了,我们这里都是土地丰腴的上田,平时一亩地可以卖十贯,可现在买家只肯出三贯……”
  “是什么人来买你们田?”李庆安打断了他们的话问道。
  “我们不知,来了几个人,口音都是京城那边的,而且他们都是管家执事,真正的买主没有露面,有传闻说是京中皇室。”
  长安权贵利用灾荒低价收购农民手中的土地,李庆安也有耳闻,像庆王李琮,他的永业田不过百顷,可他却在全国各地占据了万顷以上的良田,数十个大庄园,这些田从哪里来?不仅是李隆基的龙子龙孙,还有那些龙爪龙鳞、龙尾龙毛,大唐建国百年,宗室子弟数以千计,他们遍居全国,就靠吸吮民脂民膏养活,唐朝不像宋朝那样商品经济发达,基本上还是以农业为主,人民靠土地生活,而且大唐的财政、兵制都和土地息息相关,一旦土地制度崩溃,大唐的动乱在所难免,安史之乱就是这样爆发。
  李庆安沉思良久,其实他已经猜到吴清为何那样极力阻挠自己了,因为问题最严重是宋州,自己迟早要去宋州,只要自己无暇过问汴州之事,他便达到了目的。
  虽然不知道汴州吴清隐藏了什么问题,但李庆安却知道做事情要讲轻重缓急,当务之急不是查案,是要抚平民众和官府的对抗,一是漕工们的聚众请愿,他已经解决了,其次就是宋州民众占山造反一事,只有把这些迫在眉睫的问题解决了,他才能掉过头,从容处理官员们的劣迹。
  不过有人拦路鸣冤告状,李庆安倒想先去了解一下土地兼并严重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他一摆手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一看。”
  数十名亲卫跟随着李庆安向不远处的王五庄而去,王五庄是一座拥有一百余户农户的大村庄,临近汴河,交通发达,土地肥沃,在距离村庄五里之外,还有一座占地五千亩的庄园,原本是太平公主的庄园,太平公主被杀后,这座庄园被李隆基赏给了长兄李成器,现在是李成器的女儿襄邑县主所有,襄邑县主的丈夫便是刚刚升为礼部尚书的崔翘,而宋州太守正是崔翘之弟崔廉,这里面的关系就值得玩味了。
  村民申述的土地位于村子西面,约一千五百亩左右,属于一百多户人家的永业田,和其他地方一样,土地上空空荡荡,麦苗枯萎了,没有补种其他农作物,在许多田地中,都插上了刺眼的红色标杆,那是已经被买走的土地,约一千余亩,延绵数里。
  “他们买走土地也不种,就荒在那里,我们明年吃什么?”一名老农伤心地对李庆安道。
  李庆安接过一份买卖土地的契约,以七斗米一亩买走了十五亩,理由是现在米价斗米七百文,七斗米相当于五贯钱,原来十贯一亩的土地折价了一半,而丰年斗米不过三十文,也就是说用两百文钱买走价值十贯钱的土地,只见买方叫做田义,还按了手印。
  “这田义是谁?”李庆安皱着眉头道。
  旁边的里正连忙躬身道:“这田义我们叫他田二,是县主庄园的执事,他就住在那里。”
  李庆安顺着他手指向远方望去,只见远处有一座白色的三层小楼,被围墙包围,小楼旁边是几个大粮仓,在光秃秃的土地上显得格外地鹤立鸡群。
  “那就是田义一家的住处,还住有几十名狗腿子。”
  “看看去!”李庆安一催马向小楼冲去,没到便从围墙中冲出十几条恶犬,一条凶恶的巨犬咆哮着向他迎面扑来,李庆安一侧身,反手一刀,寒光闪过,将恶犬劈成两半。
  其余大狗呜咽着转身便逃,这时,大院中奔出来三十几名男子,拎着铁棍刀剑,为首一名大汉指着李庆安大骂道:“哪来的狗贼,竟敢伤我们的狗!”
  李庆安的亲卫大怒,刚要动手,李庆安却一摆手止住他们,拱拱手笑道:“狗我会赔给你们,不过我想和你们田管事商量一件事,他在吗?”
  “谁找我啊?”
  院子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高体胖,摇着一把蒲扇,他上下打量一下李庆安,见他穿着普通的长袍,从未见过,倒是他的手下颇为凶恶,便道:“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我是庆王的人,奉庆王之命想买王五村这片地,听说被你们抢先买了,所以来和田管事商量一下,能否转让给我们。”
  “转让?”叫田义的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庆王是在谷熟县那边圈地,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来抢我们的生意?”
  李庆安也哼了一声,提高声音道:“我们可是庆王的人,你明白吗?是庆王看中了这片上田。”
  “庆王又怎么样!”中年男子的声音也高了八度,恶声恶气道:“你知道我家主母是谁吗?襄邑县主,让皇帝之女,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就是当今相国,礼部崔尚书,你听清了吗?”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嘎然而止,惊恐地望着李庆安的身后,只见数百名黑衣壮汉,手拎着刀向他的住处包围过来。
  田执事和他的手下吓得连连后退,“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他们调头便逃,数百壮汉一拥而上,将他们死死按在地上,捆了起来,全部扔进地窖里,李庆安下令道:“给我彻底搜,每一个角落,每一片纸都不要放过!”
  数百人冲进小楼,开始翻天覆地的搜查起来,几乎将整个小楼翻了个底朝天,无数田契和卖地契约堆满了一大箱子,李庆安背着手在仓库里查看,三座大仓库里都堆满了粮食,一袋一袋整齐地码放着,足有十几丈高,每一座仓库至少都有数百石粮食,士兵们又陆陆续续抬来了几十大箱铜钱和一些金银,都是从地下室里搜来,李庆安笑了笑,这些钱粮正好给他招募的手下发饷。
  “使君,我们找到了这个!”
  一名亲卫匆匆跑来,兴奋地将一封信递给李庆安,李庆安展开信看了看,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这竟是崔翘写给弟弟崔廉的亲笔信。
第二百一十六章
隐龙新主
  襄邑县是一座小县,不足千户人家,入夜后,街头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县城最大的乔家客栈门口,还看见有人在暗处来回踱步,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这时几名骑马之人奔来,在客栈门口翻身下马,几名巡逻之人连忙迎上来施礼道:“齐堂主来了!”
  一名约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点点头笑道:“他们都到了吗?”
  “都到了,除了长安几人未到外,其余几人都到了。”
  “我知道,你们好好巡逻,不准任何人进来!”中年男子说完,大步走进了客栈。
  “槐远来了,大家都就等你了。”
  “我来晚了,抱歉,大哥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好吧!可以开会了。”
  中年男子叫齐槐远,是汉唐会在江淮地区的总堂主,他同时也是汉唐会核心隐龙会的二十四名成员之一,这次接到密令,紧急赶到襄邑县进行一件事关他们隐龙会百年梦想的大事,乔家客栈已经被隐龙会全部包下,来自碎叶及大唐各地的二十名隐龙会会员在这里举行最后的一次会议,除了在朝中为官的几人外,其余隐龙会成员已经全部到齐,他们将决定一次事关隐龙会生死存亡的大事。
  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李回春表情异常严肃,他扫了一眼众人,道:“这次我们齐聚宋州,是我们隐龙会近十年来的第一次,原因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凤纹玉佩竟然在李庆安的身上,而且他是自小佩戴,他极可能就是失踪了二十几年的大公子李珽,但这件事事关我们隐龙会百年来梦想是否能实现,所以我们每一步都要谨慎再谨慎。”
  说到这,他对一名长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子道:“云沛,齐堂主刚到,你再把你调查到的李庆安身世说一遍。”
  胡云沛是汉唐会洛阳分会的负责人,也是隐龙会成员之一,他点点头道:“我在三个月前接到李大哥调查李庆安身世的命令,动用了我们所有的力量,耗资十万贯,得出的结论是,李庆安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他在朝廷的身世备案全部都是假的。”
  尽管大家都已经听过一次汇报了,但胡云沛的话还是引起众人的齐声唏嘘,胡云沛取出一份略有点发黄文书,继续道:“这是我们从兵部取到的李庆安从军原件,是当年粟楼烽戍堡戍主荔非元礼在拔焕城给李庆安办理军籍的原件,里面有李庆安本人的叙述和他的画押,他说他是洛阳人,祖籍邺县,祖父李曾云,父亲李文革,世代习武,可是我们找遍了洛阳和邺县所有的户籍资料,倒是有几个李曾云,但都和李庆安一点关系没有,而李文革更是一个都查不到,而他在吏部的备案中说他是碎叶汉人,更是无稽之谈,那是我们帮他做的假,这是一个问题,其次,他怎么会出现在粟楼烽戍堡,他说是跟随粟特商人当护卫,被突骑施胡人袭击走散,我查过记录,当时一个月内,没有任何胡商经过凌山,也就是说他还是在扯谎。”
  最后,胡云沛举起了一件短袍,道:“这是从粟楼烽戍堡得到的一件短袄,是李庆安出现在戍堡时所穿,我们无意中得到,这件短袄不是大唐之物,也不是粟特之物,做工精巧,来历不明,我问过不少胡商,有人说像是极西之国的物品,把这些线索合起来,我可以断言,李庆安不是大唐人,但他又确实是汉人,他在粟楼烽戍堡从军,绝不是来自大唐,他的身世是一个谜,我本人支持大哥的猜测,他极可能就是被拐卖到西方的公子珽。”
  胡云沛说完,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倒是一直坚持李庆安是大公子的常进提出了一个疑问,“我听说李庆安的突厥语是后来才学的,而且他也不懂粟特语,这有点奇怪。”
  “这并不奇怪。”
  胡云沛笑道:“公子珽从小被拐卖到西方,不会说突厥话很正常,我听说西方幅员辽阔,小国众多,都不说粟特语,所以这个疑问我们可以当面问他,但除了这个疑点外,我可以肯定他就是公子珽,况且我们还有最实际的办法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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