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校对)第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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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似乎也随之紧张起来,费廷安在完成一天的调查后也回家了,但他在京城绕了一圈后,却来到了刘军师桥李维正的府第。
房间里,李维正静静地听他讲完了整个案情的介绍,从朱元璋接受自己的直报,并对蒋瓛隐瞒了此事来看,朱元璋显然接受了自己的方案,那他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了。
切入点就是周骥案,以周骥的罪孽深重,杀他本人已经不足以解恨了,此案必将牵连到周德兴,李维正沉思片刻便问道:“你可知道周德兴的府第在何处?”
“就在应天府衙背后。”费廷安迟疑一下问道:“大人可是要用周德兴案来扳倒赵岳吗?”
李维正点了点头,又象是对他说,又象自言自语道:“兵不厌诈,为了保证此事万无一失,看来我还得再摆一个姿态才行。”
费廷安不明白李维正的意思,他又问道:“那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李维正瞥了他一眼便笑道:“你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和赵岳在抄周德兴家时,你找机会离开。”
费廷安似乎若有所思,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是个绝妙的办法。
……
待费廷安离开后,李维正出门了,他乘着马车,十几名锦衣卫护卫着他,马车一路奔驰,来到了位于江宁县的赵岳家。
一名亲随上去敲门,片刻,门开了,他和开门人说了几句便回来道:“大人,赵千户似乎还没有回家,他已经派人给家里带信,他将回家吃饭。”
“那好!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十几人护卫着马车,在夜色中静静地等候,大约过了一刻钟,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十几匹马奔驰而来,为首之人一脸阴戾,正是三所副千户赵岳,他一眼看见了等候门口的马车和十几名锦衣卫,不由一愣,放慢了马速,只见李维正推开车门下来,满脸带着笑容,赵岳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随即恢复了冷淡之色,他拱拱手道:“千户大人这么晚,有事吗?”
李维正一只手吊在胸前,他无法行礼,便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我觉得我与赵大人之间似乎有很多误会,再过两天我就要上朝了,我想赶在上朝前和赵大人好好谈一谈,彼此开诚布公,寻找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赵岳盯了他半晌,忽然跳下马,手一摆道:“千户大人,请!”
李维正跟随着他进了书房,赵岳命人摆了酒菜,他亲自给李维正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道:“只因为你刚才说了那句话,‘寻找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就为这句话,我和你喝一杯。”
他一饮而尽,李维正也将酒喝了,他沉吟一下,便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赵千户,我的本意是进东宫接替俞平的位置,那也是个千户之位,我其实并不想做锦衣卫千户,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历,为此,我几次求太子去给皇上说情,怎奈阴差阳错,我还是留在了锦衣卫中,这也是没有办法,所以赵大人对我有所成见,我也能理解,并不怨恨赵大人。”
李维正说得诚恳无比,赵岳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亦叹口气道:“其实成见倒没有什么,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我做了八年的副千户,上面却视而不见,我在手下面前好没面子。”
李维正单手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我呢,一心想回东宫,前两天太子派人来看我,我又再次恳求太子将我调回去,太子也答应了,所以我回东宫是迟早之事,但最快也要一两个月时间,这期间我希望我能和赵大人和睦相处,不要让我再无人可用,被上面问责,为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让赵大人拟出相处的方案。”
赵岳忽然笑了,他就知道李维正会服软,十个百户,有七人是听自己的,就算他有太子的后台又如何,他李维正以为蒋瓛替他说几句话,下面百户就会改变主意听话吗?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看来这小子不傻,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来找一个折中的方案。
赵岳端起酒一饮而尽道:“那我就直说了,十个百户中,我要五个百户,另外五个百户,如果大人能控制住费廷安,那咱们其实就是对半分,李大人也不吃亏,这样如何?”
李维正低头沉思了良久,他慢慢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
第四卷
锦衣千里
第一百零一章
血洗三所
洪武二十三年七月,江夏侯周德兴之子周骥在宫中为侍卫时私通宫女,被人告发,锦衣卫仅用一天便查清了此案,证据确凿,朱元璋为之震怒,昭示朝廷后,以‘帷德不修’之罪下令将周德兴父子兄弟抄斩,家眷发配云南充军,并命锦衣卫抄没其家产和公田。
天刚擦黑,锦衣卫三所近五百名校尉在副千户赵岳和副千户费廷安的率领下,包围了位于马巷的周德兴府第,这是锦衣卫的规矩,抄家杀人一般都是在夜间进行。
此时时辰还早,街上还有不少散步的民众,见大队锦衣卫杀气腾腾而来,沿途百姓吓得东奔西逃,家家关门闭户,趴在门缝上向外张望。
锦衣卫校尉包围了周德兴府,赵岳率领几名百户上前砸门,片刻,一名家人战战兢兢地打开门,赵岳冷冷道:“叫你家老爷出来!”
话音刚落,周德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他的几个儿子,周德兴这几年一直在福建防倭,因年纪大了,今年刚刚调回朝廷,准备养老颐养天年,却不料突遭横祸,他身着二品朝服,本来是想进宫向皇上请罪,但还是晚一步,锦衣卫已经堵住了大门。
“你们要干什么!”周德兴声音很严厉,但他的腿已经有些颤抖了,他已经快七十岁了,一生不知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可此时在这个被称为赵屠户的锦衣卫面前,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赵岳冷冷地举起了驾帖,这就是锦衣卫的正式逮捕令,“奉陛下之命,江夏侯周德兴有负圣恩,罪不容恕,着全家拿入诏狱。”
周德兴和他的几个儿子的脸刷地惨白了,周德兴腿一软,竟然瘫倒在地,‘完了,周家真的完了。’
他忽然老泪纵横,拼命捶打地面,对儿子荒淫恨之入骨,“我恨啊!恨啊!”
他的几个儿子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进了锦衣卫诏狱从没有人能活着出来过,周府上下一片哭声震天。
赵岳这一幕看得多了,他冷笑一声,手一挥令道:“动手!”
数百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冲进了周府,他们下手极为凶残,用粗大的绳子将周家数十口男子捆绑得如猪狗一样,不少人筋骨俱断,周家男子疼痛如杀猪般喊叫起来,但很快,他们嘴也被绳子勒住了,头被黑布袋罩上,拎出周府,扔进了一辆辆封闭的大车中,女人们则全部赶在一间屋中,等候处置。
这时一名百户上前禀报道:“报千户大人,周家男子一共二十六人,一个不少!”
赵岳点了点头,回头对费廷安笑道:“下面的抄家就由费大人主导吧!”
费廷安连忙拱手道:“在下资历浅薄,怎能越俎代庖,不如我先把人犯押回诏狱问口供,指挥使大人还等着呢!”
赵岳也不过是客气一下,他丝毫没有怀疑,便呵呵一笑道:“好!那就有劳费大人了。”
费廷安翻身上马,对手下令道:“出发!带人犯回诏狱。”
一百余人赶着马车迅速离开了,消失在夜幕之中,赵岳一直见他走了,这才回头下令道:“可以开始抄家了。”
这就是锦衣卫们最喜欢的一件事,郭恒案后,全国抄家杀人之事少了很多,年初的李善长案也不是由锦衣卫主导,后来虽然也参与了部分抄家,可那一次却主要由五所担当,三所没份,随着锦衣卫们财源日渐枯竭,他们对抄家的渴望也一天天强烈起来,好容易才等到了今天的一次机会,随着赵岳的一声令下,锦衣卫校尉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冲进周府内宅,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赵岳的下身也禁不住痒了起来,他阴阴笑了一下,给几个心腹使了一个眼色,心腹会意,立刻去关家眷的房间挑人去了,这是赵岳的一大喜好,他喜欢玩女人,每次抄家他总是要挑选年轻貌美的女子占为己有,玩腻了再禀公处置,或发配、或送入大狱杀掉,若实在喜欢的,则送到别府私养起来。
很快,几名心腹带来了两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心腹附在他耳边道:“这二人都是周德兴的小妾,按老规矩,我们已把她俩的名字划到下人中去了,准备拍卖。”
赵岳仔细看了看这两个女子,皆年轻美貌,皮肤细嫩,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先送到我的别府去。”
很快,两名女子被送上马车,也迅速消失了,这时赵岳才吼道:“把周德兴的家眷统统赶上马车,先送到诏狱暂押。”
……
就在赵岳率人热火朝天地抄家之时,一名锦衣卫校尉却骑马来到了赵岳家,他手中拎着一个小箱子,敲开了门,对家人道:“我是大人派来的,有要事见夫人。”
赵岳的妻子闻讯出来,这名锦衣卫校尉有些面熟,似乎见过,她一眼看见了校尉手中的小箱子,惊喜地问道:“这是老爷让你送来的?”
校尉点了点头,把箱子递给她道:“老爷请夫人收好,他今晚可能暂时回不来了。”
校尉拱手走了,赵岳的妻子立刻将箱子拎回内宅,她把门关开,有些急不可耐地打开它,顿时她惊呆了,箱子里流光溢彩,全是各种宝石珠翠,这些都是来自于周德兴的家财,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宝贝。
呆了半晌,她嘴都笑得合不拢,立刻从床下拖出一个放棉被的大箱子,将这些宝石珠翠连同小箱子藏在被子下面,等过两天再亲自回一趟常州老家收好。
……
锦衣卫总衙,指挥使蒋瓛还没有下朝,他在批阅周德兴家抄家的报告,抄家已经结束,所有人犯也已按照皇上全家处斩的旨意,简单审讯后就地处决,不过夜,处决人犯的行动还在进行,不时隐隐有凄厉的惨叫声划过沉沉的夜空。
蒋瓛走上前将门关上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一次皇上是真的震怒了,连给周德兴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下令全家处斩,甚至连家眷也不放过,可怜周德兴跟随皇上打下江山,末了却被儿子连累,糊里糊涂地成为了刀下之鬼,蒋瓛虽然对周德兴颇为同情,他一直老实低调,却突遭横祸,但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要怪就怪他的儿子胆大包天,竟敢和宫女私通,这正好给早起了杀心的皇上一个把柄。
‘自作孽,不可活啊!’
蒋瓛叹了口气,将批好的抄家报告放在一旁,这时,亲兵在门外禀报道:“大人,三所千户李维正求见。”
蒋瓛一怔,李维正不是在家中养伤吗?他来做什么?他心中诧异,但还是令道:“让他进来!”
门开了,穿着一身金飞鱼官服的李维正出现在蒋瓛的面前,他单膝跪下道:“李维正参见指挥使大人!”
蒋瓛见他浑身上下没有包扎伤口的样子,不由惊讶地问道:“你是哪里受伤了?”
李维正拉起袖子,露出一截纱布笑道:“今天医士来换药,说属下并非骨折,只是有一点点骨裂,问题不大,属下在家里呆不住,便特来向大人销假。”
“原来只是一点骨裂,确实没有什么大碍。”蒋瓛呵呵笑道:“那你明日就来上朝,正好我要给你与赵副千户之间调解一下,大家都是同僚,应平和相处才对!”
李维正却冷笑了一声道:“属下今天还有另一件事情要禀报大人,赵岳奉命抄家,却贪赃枉法,私自将罪官家眷占为己有,按锦衣卫军纪,当斩!”
蒋瓛吓了一跳,连忙道:“李千户没有什么证据,可别污蔑好人。”他其实也心知肚明,哪次抄家,锦衣卫的军官们不私拿财物,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法不责众,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就行,这次周德兴抄家一看就有问题,周德兴屡受重赏,又曾带兵扫荡不少造反山区部落,家私极为富有,但从抄家清单来看,大件物品很多,宝钞也有不少,但细软金银等物明显偏少,毫无疑问,这是锦衣卫暗自动了手脚,蒋瓛正在考虑如何掩饰,不料李维正却不知趣地提了出来,让他下不来台。
他拉长了脸又道:“李千户,你刚刚任职,有些捕风捉影的事,不要去当真。”
李维正却斜睨着他,不急不缓地问道:“大人莫非忘记了皇上是怎么交代的吗?”
蒋瓛的背上忽然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了皇上曾经暗示过整顿军纪一事,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他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李维正是皇上派来锦衣卫派来卧底的暗探?
他又想起了昨天皇上说的一句话,‘关键是看什么事,你该管的时候,还是得出手。’这不是已经暗示自己了吗?
蒋瓛满头大汗地站了起来,紧张地问道:“不知李千户想做什么?”
李维正却恭恭敬敬行一礼道:“回禀指挥使大人,属下既是三所主官,现在我的手下公然违反军纪,我当以军法处置,按理这应该由南镇抚使行使调查权,但情况特殊,我恳请指挥使大人旁观,为属下撑腰。”
李维正要法办赵岳,但他只有权处置百户,而处置副千户必须先由南镇抚司立案调查,再由指挥使来处置,至于处置千户,那就是朱元璋才有权了,所以处置赵岳他必须要得到蒋瓛的支持。
蒋瓛半天没有说话,难怪皇上让自己不用特别关照,此事会顺其自然,原来此事早就有了预谋,他心中忽然感觉疲惫之极,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好吧!这次情况特殊,我破例替你撑腰。”
……
天快亮时,赵岳离开了他的别府准备上朝,他昨晚杀完人,忙碌到一更方回,当然,他并没有回家,而是迫不及待地去享受两个新女人,这一直是他的老规矩,还不错,周德兴的两个小妾让他很满意,虽然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但杀人的亢奋让他依然精神抖擞。
清凉的晨风轻拂,令赵岳心情爽快,他又想起前天晚上李维正来找自己服软,愿意以分权的办法共享三所,虽然这不是最满意的结果,但赵岳也知道,毕竟李维正是千户,名头上压着他呢!所以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以后的斗争,以后再说吧!他这两天就要来上朝了,自己应该提前准备一下分权的方案,想到这,赵岳加快了速度,向锦衣卫总衙而去。
进衙门签了到,他去找蒋瓛汇报昨晚处决人犯的情况,却得知指挥使不在,他不觉有些奇怪,便向自己房间走去,刚走到院门口,王翰却叫住了他,王翰自然是受吕思远之托而来,这两天周德兴案突然而来,又是由三所专办,在与李维正的调停没有完全达成之前,吕思远还是有些担心,他担心赵岳会在此案上栽跟斗,便让王翰去警告他,王翰见四周无人,便将他拉到一个角落低声问道:“昨晚抄没周德兴家,你有没有私贪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