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校对)第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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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李维正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娶不娶叶苏童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叶紫童,他也知道叶紫童的事情他无法绕过叶天明这一关,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这件事不如挑开了说,他刚要说话,叶天明却一摆手,抢在他前面道:“你不用说什么了,紫童的事情我也不会怪你,责任在我。”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痛心疾首地自责道:“那孩子我从小就疏于管教,总是由着她的性子,她溜出去逛街,我也只是轻罚即止,却愈加纵容了他,最后出现了这种丑事也是必然的结果,这是我的过错啊!”
  他又注视着李维正,眼睛里竟闪烁着一种感激的目光,“也幸亏是发生在你身上,说起来你是她妹夫,送她回老家,旁人也不好说什么,若是换了不认识的浪荡少年,名声在外,紫童这一辈子就毁了,我已经知错,决不准她再像从前一样出去乱跑了。”
  这是叶天明的一贯策略,抢住话语权,先抄李维正后路,断了他的念头,他不傻,虽然李维正对自己是女儿什么态度他不知道,可是叶紫童对李维正那份情,他难道看不出来吗?孤男寡女呆一起那么久,不生情孽才怪,无论是大女儿,还是小女儿给李维正的后果都是一样,他都决不同意。
  李维正知道事情已经有些不好说了,但他也不可能放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躬身道:“世伯,紫童之事我要正式向您解释!”
  “你不要解释了!”叶天明打断了他的话,不会给他任何机会,“我已经请人给紫童做媒,遇到合适的人家我就会立即把她嫁出去,你就不要再提她了,她以后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李维正的血蓦地涌上头顶,他克制住情绪沉声道:“世伯,我与紫童情投意合,在龙门所我们浴血奋战、生死与共,我正式恳求伯父把紫童许配与我。”
  说完,李维正双膝跪下,诚恳地说道:“世伯,我对紫童一片真心,我非常想明媒正娶让她进李家,给她一个名份,世伯,求你成全我们!”
  叶天明盯着李维正半天不语,他终于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让自己想把这件事模糊化处理都不行,叶天明忽然冷冷道:“那苏童怎么办?”
  李维正听叶天明的口气似乎有些松动了,他深深吸一口气道:“男女婚配,首先是要情投意合,苏童是个好姑娘,虽然她从小和我订亲,可是我感觉得出来,她也并不情愿嫁我,相反,我却喜欢紫童的善良率真,刚才世伯也说了,苏童十八岁前不宜成婚,我愿放弃这门亲事,恳请伯父把紫童许给我。”
  李维正的话让叶天明一阵冷笑,他慢慢走上前,盯着李维正森然道:“你当我的女儿是野花吗?想采哪朵就采哪朵,我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我将来还把苏童给你,否则,哼!你休怪我叶天明翻脸不认人。”
  李维正缓缓地摇了摇头,硬着脖子说道:“你的女儿不是野花,我也不是想采哪朵就采哪朵,我诚心诚意娶紫童为妻,我绝不会收回我的话。”
  “你!”叶天明气涌胸膛,他紧紧凝视着李维正,半晌才冷冷道:“我言已至此,既然你不肯听,那从今天开始,我叶家不欢迎你上门,你就好自为之吧!”
  ……
第四卷
锦衣千里
第九十四章
叶家有事
  叶天明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家,并不因一段回家的路程而平静下来,相反,他怒火愈炽,他今天真的有些愤怒难抑了,这还是他十年来的第一次,他已经不追究李维正拐走自己的女儿,他却不知好歹,居然还想求婚,当真以为自己的女儿是野花吗?想采哪一朵就采哪一朵,还有自己的长女,居然跟人私奔,这件事要不是老太太拦着,他早就打死她了。
  叶家在京城的新宅位于太平巷,这是叶家自己买的私宅,占地足有五亩,很明显要比汉阳的官宅宽敞得多,叶天明下了马车,大步流星走进了府,他的怒气在脸上已经难以掩饰了,几乎所有的家人都远远地躲着他,唯恐被他的怒火波及。
  他进了内宅,狠狠地将帽子摔在地上,对妻子怒目道:“看你生的好女儿,都干了什么事!”
  “老爷,究竟出了什么事?”叶夫人从未见过丈夫生这么大的火气,她慌忙上前询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叶天明回头对一名丫鬟命道:“你去把大小姐和二小姐都给我叫来。”
  片刻,叶紫童和叶苏童都被叫到了父母的房间,老爷发怒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府,也被小丫鬟及时通报给了她们,两人的心中都是忐忑不安,快步来到父母的房前,自从十天前叶紫童来京后,叶苏童就一直躲着姐姐,偶然的见面也是风轻云淡地问候一声,似乎一堵无形的墙壁隔在了姐俩的中间。
  叶紫童走到门口,正好叶苏童也从对面走来,两人同时愣了一下,皆放慢了脚步,都想让对方先进去,结果不期然地在门口相遇了。
  叶紫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妹妹先进吧!”
  叶苏童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低头进去了,紫童在身后看着妹妹削瘦的背影,她轻轻叹息一声,心中升起无限的歉疚,她叹息声音虽小,叶苏童的肩膀还是轻轻颤了一下,快步进屋去了。
  两姐妹先后进了屋,站在父母面前,叶天明已经坐下,脸上的怒气稍敛,望着两个女儿进来,叶天明开门见山便道:“叫你们来是有件大事向你俩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们叶家和李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他说得非常坚决,但声音不大,就像在讲一件家长里短的芝麻小事,屋子里的三个女人都同时大吃一惊。
  “老爷,你这是什么话。”叶夫人惊愕地站了起来,她知道丈夫这几天一直在对李维正生闷气,但气头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偏丈夫就这么认认真真地宣布了,也不和她商量,她首先不能接受。
  “老爷,昨晚我们不是说好,等过两年……”
  不等她说完,叶天明手一摆打断了她的话,“这是我的底线,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可他偏不要,那就怪不得我了。”
  叶天明看了小女儿一眼,柔声道:“苏童,你年纪尚小,你的婚姻晚几年爹爹再考虑,不过你不要再想从前订亲之事了,爹爹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拜访李员外,解除这门亲事,再给你找个如意夫婿。”
  叶苏童脸色刷地变得苍白无比,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垂下了头,低低声道:“是!”
  叶天明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又投向长女紫童,冷冷道:“你那边就不用我说了吧!”
  不料叶紫童却挺直了腰道:“女儿不懂父亲的意思。”
  ‘砰!’一声,叶天明狠狠在桌案上拍了一巴掌,怒斥道:“不知廉耻的东西,你还有资格跟我犟嘴吗?”
  “父亲,这不是女儿要跟父亲犟嘴,女儿觉得父亲在这个问题上考虑轻率了,确实是女儿不对,惹出了这么多事端,父亲可以打我、可以不准我外出一步,这些我都没有怨言,但父亲不能祸及妹妹,妹妹等了他这么多年,说取消就取消,父亲有没有考虑过妹妹的感受?”
  “你就是这么跟父亲说话吗?”
  叶天明刚刚熄灭的怒火又再一次被点燃了,他克制住即将爆发的怒火盯着长女一字一句道:“这都是因为你做出了丢人的事情,竟敢跟人私奔,你现在倒还有理了,我告诉你,我明天就开始给你找人家,不管是嫁狗嫁猫,一个月内你必须要给我嫁出去。”
  叶紫童‘扑通’跪倒,她泪流满面道:“如果父亲嫌我丢人,我可以出家做姑子去,求父亲不要让我嫁人,打死我,我也不嫁!”
  “你这个混帐东西!”叶天明暴怒了,他见旁边有一只半人高的细颈落地瓷瓶,一把抄起来狠狠向大女儿砸去,“打死你这个混帐东西,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老爷!爹爹!”叶苏童和叶夫人一左一右拽住了叶天明的胳膊,叶苏童回头大喊道:“姐姐,你快向爹爹道歉啊!”
  叶紫童悲伤地摇了摇头,“妹妹,就让爹爹打死我吧!”
  “好!你想死我就成全你。”叶天明脸都气青了,他一把推开妻子和小女儿,双手抡起瓷瓶横扫过去,‘砰’地一声巨响,瓷瓶重重砸在叶紫童的脖颈和肩背上,瓷瓶迸裂,碎片散落一地,叶紫童一声闷哼,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但她还是倔强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爷!”叶夫人大哭着跪了下来,“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啊!”
  “正因为是我亲生女儿,我才要打死她,我没有她这样的女儿。”叶天明怒火难平。
  叶苏童忽然一声惊叫,“姐姐,血!”
  叶紫童终于支持不住,晕倒在地,她的脖子和后背大片鲜血淌出,湿透了整个衣服,薄薄的绸衫多处被瓷片划破,叶夫人冲上前抱住女儿失声大哭起来,“我的儿,你向爹爹认个错也不会这样啊!”
  叶天明慢慢地颓然坐下,火发过了,他也开始有些后悔了,他长叹一声道:“这就是她的命。”
  “她的命就是被你打死吗?”门口忽然传来叶祖母苍老而愤怒的声音,她来晚一步,只看见满地的椅子碎块和倒在地上的长孙女,她狠狠将拐杖扔了过去,也跪在儿子面前,伸长了脖子道“把我也打死吧!你也可以说这就是我的命。”
  叶天明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孩儿不敢,孩儿只是想管教女儿,让她们懂得怎么做人。”
  叶夫人连忙拾起拐杖,将叶祖母搀扶起来,“娘,天明方法虽然粗暴点,但他也是一番好意。”
  “哼!他说得比唱的好听,你以为我不懂他的心思?”
  叶祖母愤恨地指着儿子大骂道:“你是因为李大郎做了锦衣卫,怕他影响你的前途,这才借题发挥,你当我是老糊涂了吗?”
  叶天明被说中的心思,跪下地上低头不语,叶祖母恨得顿了几下拐杖,急吩咐媳妇道:“还不快去找医士给大童童看伤,愣在这里干什么?”
  叶夫人这才想起晕倒在地上的女儿,慌忙去找来几个丫鬟婆子,简单包扎一下,把女儿用藤床小心地抬走,又让管家去请医士,叶苏童偷偷看了一眼父亲,也搀扶着祖母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叶天明一人,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疲惫地走到窗前,心中烦乱不堪,母亲的一句话说中了他的心事,昨天朝会后,好几个同僚都纷纷问他和李维正的关系,他只是说李维正是和他同乡同村的后辈,他怎么能承认一个锦衣卫千户竟是他未过门的女婿,这会严重影响他在士大夫中地位,叶天明也知道自己在皇上心中有一定地位,这次皇上升他为大理寺少卿时专门接见了他,盛赞他为百官楷模,鼓励他好好保持清誉,过一两年后再升为他主官。
  这件事使叶天明异常震动,皇上极少给人许诺,偏偏就给了他,这让他心中充满了期望,他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朝廷的清流领袖,成为六部之首,他也在朝这个方向努力,他还年轻,尚不到五十岁,按照他这样的提升,四五年后这一天或许就会到来,这一直就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从未对人说过,甚至妻子也没有告诉,而现在李维正的锦衣卫身份横空出世,将会成为他这个理想的最大绊脚石。
  他本来想借大女儿的这次机会回掉这门亲事,偏偏女儿倔强无比,最后闹得连母亲也插手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母亲再怎么干涉,也改变不了他下定的决心,他绝不能与李维正有任何关系,叶天明铁青着脸,拳头渐渐捏紧了。
  ……
  且说叶紫童也被送回自己的房中,大家手忙脚乱地替她止了血,她躺在床榻上,还没有醒来,脸色惨白,这时管家婆引着一名年轻的女医士匆匆走进了房间,由于叶紫童脖子和肩背多处被瓷片割破,要赤身清理伤口,所以不能由男医士来治疗。
  几个丫鬟送来清水,叶夫人帮女儿脱去内衣,肩背处红肿得厉害,同时脖子和后背也被瓷瓶碎片划破了五六个口子,血肉模糊,皮肉里面全是细碎瓷片,令人触目惊心,看得叶夫人心中难过不已。
  女医士十分谨慎,面对如此大面积的划伤,她并没有立即着手,考虑了半天,这才开始从最严重的伤口处清理伤口,在清理伤口方面她也有一定经验,没有用手,而是用镊子一点一点地将碎瓷片取出,然后又小心地用清水洗了伤口,把皮肉外的瓷片也清掉,敷上了草药,再用棉布缠好,这才对叶夫人道:“令爱问题不是太大,没有伤到骨头,将养半个月,应该就恢复了,我明天再来看一看。”
  叶夫人见她足足忙碌的半个多时辰,心中感激,她千谢万谢,让管家婆付了酬金,送她出去。
  众人将房间收拾干净,纷纷退了下去,这时,叶苏童悄悄走进房间对母亲道:“娘,今晚上我来照顾姐姐吧!你去歇会儿。”
  叶夫人也知道两个女儿间因为李大郎生了隔阂,为此她揪心不已,见二女儿似乎有原谅姐姐之意,她欣慰地点了点笑道:“好吧!今晚就辛苦你了,有什么事可及时叫我。”
  “女儿知道了,娘就放心去吧!”
  叶夫人也不放心丈夫那边,她又嘱咐几句,便回屋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叶苏童握着姐姐的手,坐在一旁静静地陪伴着她,几个月来她明显了瘦了一圈,自从上香那天李维正说出了一笔勾销的话后,她便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之中,或许人就是这样,一件物品当她拥有时,她往往只会看到它不足的一面、粗陋的一面,可当她失去了时,她才会忽然发现它宝贵的一面、光彩的一面。
  叶苏童是在姐姐失踪那天才得知李维正并非是不求上进的浪荡子,他虽读书不行,但他也在打拼自己的事业,她开始有些后悔了,可是覆水难收,李维正已经走了,而且姐姐居然跟他在一起。
  叶苏童把这份悔恨和痛苦深藏在心中,在沉默中煎熬,一天天消瘦下去,她也恨过姐姐,为什么不再给她一次机会,就这么把她的未婚夫夺走了。
  直到刚才姐姐被父亲打伤的刹那,一直对姐姐心怀怨恨的叶苏童才终于体会到了姐姐对自己的爱,对自己的爱护,她是为了自己才回到家中,为了自己才惹怒了父亲,可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却又那么软弱,连父亲的手都没能抓住。
  此刻,叶苏童心中充满了对姐姐的歉疚和自责,姐姐对父亲的铿锵反对象鞭子一样打着她的心,让她恨自己的软弱,她恨自己不能像姐姐挺直腰抗争,却违心地说出了那个‘是’字,她知道正是自己的软弱和妥协衬托出了姐姐的倔强,也由此激怒了父亲,这一切后果都是她的软弱带来的。
  叶苏童坐在姐姐的床前自怨自艾,她将脸放在叶紫童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在她温暖而又白皙的手背上,“姐姐,对不起!”她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不知何时,叶紫童已经醒了,脖子上的疼痛消失了,但背上依旧是火辣辣的一大片,她忍住后背的不适,轻轻为妹妹擦去眼角的泪水,笑道:“傻丫头,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是姐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应该被罚。”
  “不!不!姐姐听我说。”叶苏童紧紧握住姐姐手,慌忙说道:“姐姐没有对不起我,我、我其实压根就不喜欢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只当他是哥哥,是从小长大的伙伴,我喜欢的男子不是他那样的……”
  “傻妹子,姐姐心里明白。”叶紫童低低叹了口气,妹妹的心思她还不了解吗?
  忽然,她感到心中一阵烦闷,连忙对妹妹道:“你快扶我起来,快!再去拿个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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