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宋(校对)第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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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湛然居士到了,思业有失远迎。”李思业急忙施礼,语气却是诚恳之极,耶律楚材重名士,选人才,推汉化,保护历史文献,为金元时期的著名政治家。
  “不敢当!”耶律楚材又见元好问站在一旁,微笑不语,便也笑着施礼道:“这位便是金国第一诗人,元好问先生否?”
  “在下元好问,不敢妄称第一”元好问急忙回礼,两人目光相碰,突然互明白了彼此心意,竟生出些惺惺之感,皆哈哈大笑起来。
  李思业见他身体极弱,脚下虚浮,却强打精神左右顾盼,不管他此来何意,但对他本人却生出几分敬意。
  “耶律先生请进!”他将耶律楚材让进了官署,又命左右将姚枢和李汾请来,双方分宾主落坐,耶律楚材便直入主题道:“两国交战,苦的是天下黎民,眼看秋收在即,我主不忍百姓艰难度冬,故命我来与贵国相商,能否暂时停战,让百姓得以喘息之机。”
  这话高明之极,既然双方都宣称自己以拯救天下黎民为己任,那好,如果你不答应那就明摆着不将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传将出去,这失人心的恶名可就得担上了。
  李思业与元好问等人面面相视,他们都没料到耶律楚材此行竟是为求和而来,一时倒无语以对。
  “耶律先生心系黎民,让长源佩服,但蒙古人所作所为似乎与先生所讲却大相径庭,自破洛阳,蒙军掠民财、焚民居,抢夺人口,屠戮妇孺,如此暴行,能叫拯救苍生吗?我看贵国盼秋收是真,但为百姓却是假,长源心直口快,得罪之处,敬请包涵。”
  耶律楚材闪目看去,认得说话之人是李汾,他先见元好问,又见姚枢,后来又听说王若虚、王文统、李治都在山东,现在又见了李汾,心中也暗暗吃惊,怎么天下英才都归了李思业,但脸上却丝毫不露,他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并州豪杰’,李先生之言,未免太过,请听我一言,蒙古人过去所为确实有些不当,但自我蒙哥大汗即位后,重视生产,开科取士,与民以休养生息,四王子(忽必烈)自取洛阳,对普通百姓是秋毫不犯,所取钱财都来自女真大户,相反,无数奴隶由此获得自由,成为自耕农,这比你们的作为,可要先走一步,我不知李汾先生所言,是否亲眼,如果不是,那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更不能将崔立、武仙之辈所为安在我主的头上。”
  元好问见耶律楚材口齿锋利,便笑笑道:“耶律先生并非诸葛,这里也不是东吴,一路而来,必然车马劳顿,耶律先生先请好好将养两日,看看我南京风土,待我家丞相禀明太后,再与耶律先生详谈,这样可好?”
  耶律楚材知道这只是个借口,真实目的却是要内部商议,也不点破,便起身笑笑道:“如此,便叼扰了!”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物,向李思业推去:“这是李相公家传之物,现物归原主。”
  众人探头望去,只见是一枚殷红的血戒,都不解地向主公望去,却只见李思业仿佛痴了一般,呆呆地望着那枚戒指发怔,最后眼微微一合,现出些晶莹之意,把戒指轻轻拾起,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他深深地向耶律楚材施了一礼,一语不发便转身而去。
  当夜,李思业便与一众大臣就此事进行了紧急磋商。
  “李总管,各位大人,耶律楚材次此次前来议和,以我之见必然和蒙哥入川有直接关系,忽必烈志在中原,岂会得个区区洛阳便裹足不前,或是军粮不足,或是兵力不够,只能是这两个原因。”
  首先发话的是平章事姚枢,只因完颜阿虎也在场,他倒不好直呼主公。
  李思业点点头,又见完颜阿虎在一旁沉闷不语,便笑问道:“完颜老将军,你以为呢?”这完颜阿虎自李思业进了南京,便军权尽失,整日里象个退休的老头,四处游逛,不过在所有的将领中,唯有他与蒙古军交战最多,故李思业也将其请来参谋。
  完颜阿虎淡淡笑道:“善战者,因其势而利道之,以那忽必烈之谋,岂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我劝大将军不要去管忽必烈到底是为何原因想议和,只考虑议和可对自己有利,不利则斩使出战,利则双方言和,大将军可自己把握。”
  “说得好!”元好问起身道:“纵然蒙古军是什么原因,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内政,崔立、蒲察官奴的造反,流民何止千千万,再者秋收在即,这倒不是耶律楚材言语挤兑,确实不宜动兵,况且,大名府一战,我们也没有能力将其一举击溃,再等几个月,我们击败其的把握必然大增。”
  李思业一怔,旋而大喜:“可是新式火铳有眉目了?”当前火铳装药时间长,准确性也差,射程也不理想,好在有三段射能稍微弥补,故在火铳问世的同时,李思业便命令火器局立即研制能自动点火,增加铳长,且从后装药、能抗高膛压的新式火铳,实际上便是火绳枪。
  不料元好问却摇摇头道:“我昨日接到的消息是百虎箭已经研制成功,开始批量生产,新式火铳尚在研制中。”
  说着他向李思业递了个眼色,李思业会意,此时完颜阿虎在,有些话尚不能说。
  待会议散后,元好问方才低声道:“主公当务之急,是要找借口完全控制住金国军政,战争是最好的理由,仗打得太快,借口也就没有了,这次耶律楚材抛出的议和正是时候,正好给主公以战略部署的时间,逐步将金国各地控制住,机不可失,应以议和为上!”
  ‘有备制人,无备制于人’元好问之言说到了点子上,且不说控制金国军政,就是真和蒙古决战,他也尚未准备充分,无论兵力部署,军事物资配备,都未到位,才导致大名府一战的损失惨重。
  “如此,我们也不必定什么和约,只签个停战协议,只要形势需要,可随时投入战斗,主动权岂不在我的手上,再者,也可给天下一个交代。”
  “停战协议?”元好问突然无语,这无疑是个极高明的策略,战不战的主动权都在自己手上,自己却没有想到,他瞥了一眼李思业,眼中闪出一丝敬佩之色。
  “主公那枚戒指……”和所有人一样,元好问也为那只神秘的戒指所迷茫,犹豫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出。
  李思业把左手举起,血红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晕。
  “这我是家传之物,来自李唐时代,曾被窝阔台所得,本以为无望,不料它又回到了我的手中,我不知是命运造化还是历史的必然。”李思业淡然一笑,便将戒指的渊源简单告诉了元好问。
  “王者之戒!”元好问突然意味深长道:“或许它的出现将预示着什么吧!”
  李思业摇摇头,这枚戒指又勾出他深藏心底的乡情,随手推开窗户,秋夜凉风扑面而来,一轮明月高悬夜空,洒着清辉,时值白露,李思业凝望南方,故国正晚秋,不知何年何月才有返乡之日。
  却正是: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第十二章
宋国密使
  李思业递交的停战建议很快便在朝堂讨论通过,随即太后加盖玺印,金中兴元年九月,金蒙两国在南京签署了临时停战协议,该协议以签署之日生效,但却没有截止日,协议以两国目前所控制区为分界,不限制民众自由往来,但并无强制意义,任何一方军队进了对方控制区,本协议即告破裂。
  十月,山东捕风营抓获企图刺探火器秘密的蒙古间谍五十四人,皆斩于市,同月,李思业调梁秀为中都留守,任大将晁雄为邢州团练使,宋襄为汾州团练使,命刘整水军大小战船近千艘入黄河,云集南京。
  十一月,金国开科考,录新科进士二百余名,皆派往山东为官,同时,各交战区的百姓开始转移,送往后方安置。
  从十月起,山东的大量军需物资、粮食便开始源源不断发往金国各地,官道上、河道内,车辆遮天蔽日,船队连绵数十里,密集捆绑的箭矢、乌黑油亮的火铳、厚壁的新型火炮、宛若巨人般的回回炮、一桶桶火药、一箱箱的炮弹、震天雷,还有无数战刀、长矛、铠甲,山东的战争机器全面开动,日以继夜地投入生产。秋收后,各地民团近二十万预备役也开始汇集益都实战演练,随时奔赴战场。
  中兴元年的秋冬,风云激荡,战争阴云密布,一场大战即将在中原大地拉开,逐鹿中原,勇者为胜,但就在战争即将到来前夕,南京突然来了一名宋国的秘密使者,改变了战争的走向,历史竟由此再被改变。
  使者是一个年约三旬的男子,面皮白净无须,目光湛然,气质高雅,显然是饱读之士,他身材挺拔,站在那里宛如一棵青松,却又态度恭谦,准备随时答复对方的问话,李思业抽出丁大全的亲笔信,信很长,但内容却很简单,先恭贺李思业掌控金国,其次就是希望与李思业抛弃前嫌,建立良好的个人关系,信的末尾则暗示,希望他往上再走一步,李思业又前后翻看,里面再无其他内容。
  “就这封信吗?”李思业瞥了一眼那使者。
  “我所带来的,就是这些了。”那使者暧昧答道:“丁相公说从前对李相多有得罪,但已事隔多年,希望李相国能将它淡忘,重新建立新的友谊。”
  李思业听罢,淡淡一笑道:“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若连这点气量都没有,何以为相,请转告丁相公,他若来我府上作客,我当敞大门以迎。”
  那使者似松了口气,眼中又闪过一丝炽热,叹道:“我自徐淮北上,一路所见,人民富足安康,斗米数十钱,连那行船的舟子,家里也有存粮无数,听说到了山东还更富,但行至金国,却是赤野千里,人口凋敝,对比之强烈,让人扼腕,李相国既已掌金国,早晚会遇到土地问题,我有一言,不知李相国可愿意听?”
  “你说!”
  “我劝李相国暂且不要分田,先将土地掌握在官府手中,先以极低的佃租招募流民耕种,等民力恢复,再逐渐提高租赋,只要田在官府手中,将来一旦出现通货,不必加印交子,便可维持朝廷开支,免得重蹈宋国覆辙!”
  李思业听他虽有些见识,但很明显是在向自己刻意表现,不由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对他有了几分兴趣,便微微一笑道:“请问来使尊姓大名?”
  那使者必恭必敬长楫一礼道:“不敢当,在下姓贾名似道,字师宪,现任枢密院知事!”
  “什么!”李思业霍地站起,几乎要将桌子掀翻,两眼逼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就是贾似道?”
  来使正是贾似道,他早闻山东强盛,又亲见李思业势大,想到目前宋国的艰难,便有了几分巴结之意,想着为自己留条后路。不料刚一报名,对方却似翻了脸,吓得他脸色惨白,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便结结巴巴道:“我人微言轻,只是几个月前刚被提升,李相国应该不知我才对。”
  大厅里的气氛异常紧张,十几名亲兵手紧握刀柄,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他们就拔刀将此人砍翻。
  李思业缓缓地坐下,都说贾似道误国,但他无意走进历史方才明白,宋之亡国,与贾似道何干?事实上此人却是有些才能,企图通过土地改革来挽救宋国,但触犯了上层的根本利益,成了历史的替罪羊。
  “来人!拿一把椅子来给贾先生坐下。”
  贾似道受宠若惊,屁股擦着边坐下,战战兢兢地望着这个金国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
  李思业温和一笑道:“我只知道宋国现在的情形很是糟糕,却不知其详,请贾先生给我介绍一下,可好?”
  贾似道苦笑一声,以李思业耳目,何需他介绍,不过是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想到宋国,贾似道的目光渐渐黯然下来。
  “说起来恐怕李相国不相信,现在临安米价已到三百四十缗一石,并非粮食不足,实在是会子贬值得惊人,工厂破产,百姓失地,自蒙古人攻占四川大部以来,朝廷财政收入锐减三成,使本来就入不敷出的财政几近崩溃,一方面粮食大量积压,另一方面百姓却买不起,这就是宋国目前的怪现象。”说到这,贾似道连连摇头,叹气不止。
  李思业再也坐不住,宋国的景况他很清楚,但他却更关注四川战局,但宋国朝廷昏庸,听信丁大全之言,将孟拱以不敬之罪将其革职拿办,用丁大全亲信重庆制置使蒲择之为四川四路宣抚使,尽夺四川军权,但蒲择之无能,被蒙哥连败,丧失四川大半领土,他李思业痛心疾首,却又使不上力。
  李思业在房内来回踱步,苦苦思索这纷乱的头绪,他似乎已经抓到了什么,可又看不清楚,丁大全、宋国,李思业喃喃低念,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目光慢慢转向贾似道,眼中闪烁着明悟,他一字一句问道:“这次所来,应不止你一人吧!”
  贾似道突然笑笑:“李相国说得不错,我只是名义上使者,若我谈得不好,真正的使者明日便离开南京。”
  “那速将正使带来见我!”
  一个时辰后,李思业见到了丁大全派来的正使,但他却没想到,来人竟然是丁大全之子丁寿辉,看来丁大全所要谈之事,异常重要,否则不会让儿子亲来。
  丁大全的密信在一只红色蜡丸中,李思业心中惊异,他取过裁纸刀,将蜡丸切去一块,从里面挑出一卷锦帛,展开细读,越看越心惊,渐渐地,李思业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丁大全竟希望金国支持他取代赵宋称帝,若事成,将年年进贡,向金国称臣,为取信于他,特将儿子留南京为质。
  半晌,李思业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久久地盯着丁寿辉,直到对方眼光散乱,躲避他的盯视,李思业方徐徐问道:“你父亲有何依凭,竟然想迈出这一步?”
  “此事我父亲已准备多年,现在临安、建康的军权已被我父收入囊中,各地厢军指挥使大半已被我父换掉,惟有襄阳制置使杜杲无法掌控,我父几次以朝廷甚至太后的名义召他进京,他都不理会,除此,再无可忧。”
  “那需要我怎样支持你父亲?”
  丁寿辉阴阴一笑道:“我父亲希望李相国能出兵襄阳,能灭杜杲更好,若灭不了,至少也要绊住他。”
第十三章
江山如棋(一)
  李思业将自己关在房中已经整整两天,却急坏了一众下属,大伙儿聚在门口,议论纷纷,皆不知出了何事?唯有元好问心知肚明,却又有口难言,李思业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却又命令他在未做出最后决定前,不许给任何人透露宋国来人之事。
  元好问却明白,主公终于将面对他这一生中最大的挑战:进攻故国,而且是以金国的名义,帮助丁大全夺取赵宋的江山,人伦道德与雄图霸业两难顾全,本想灭金后再动手,不料机会却来得这么快。
  门开了,送饭的晁虎从房内走出,众人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到底出了什么事?主公将自己关在房中,竟整整两日,晁虎你快给大伙儿说说,真是急死人!”
  “难道总管生病了吗?我们都不是外人,晁虎,你不妨明言。”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无数双焦急的目光几乎要将晁虎割成碎片。
  晁虎急得面色通红,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他双手抱拳,团团施一礼道:“各位大人,且饶了我吧!我真不知出了何事?我也只是将饭放在外间,主公的面我也没见着。”
  众人那里肯信他,七嘴八舌硬逼他将实情说出,就在晁虎被逼得将哭出来的时候,突然,四周都安静下来,晁虎顺众人目光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房门已经打开,李思业已经出现在门口,他脸色有些苍白,头发凌乱,但眼睛里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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