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精校)第28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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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昂家族的产业大多在襄阳,在当年崔庆功进攻襄阳时已经被乱民洗劫过一次,后来张焕占领襄阳后又再次清洗,王家在襄阳的家业已败,好在他在江都还有三处店铺以及一支运输船队,尤其是运输船队,得当年效忠于他们王家的江淮转运使庇护,竟成为江淮水运中首屈一指的船队,有各种货船五百余艘,正是这些店铺和船队带来的厚利勉强维持了他们王家的巨额开销。
  现在,支持王家富贵的最后一根大梁也断了,新仇旧恨,使王昂毅然参与到反对张焕的集团中来,但他又不愿抛头露面,便缩在众人中想低调行事,不料却被李勉一下子将他点了出来,众人一起向他看去。
  王昂无奈,只得向李勉拱拱手,尴尬地笑道:“我和大家一样深恨那厮所为,大家应众志成诚,为保护自己的利益而战。”
  李勉点看点头,他大步走上前台,一挥手高声道:“各位请安静。”
  厅堂里顿时安静下来,百余双眼睛注视着李勉,厅堂里只有李勉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回荡。
  “诸位想必都已经看出来,这次张焕一手制作了‘江都事件’,但我认为这是他蓄谋已久之事,诸位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要查封店铺,真是为所谓的灾民吗?不!不是,他是借赈灾的名义收敛财富,为支撑他庞大的军费开支,为他西征作准备,而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宗室就是他下手的目标,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姓张,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作是李氏宗室,现在是查封我们的店铺,下一步他就要没收我们的土地,为了保护自己,我只有团结起来阻止他的上位,我李勉愿出头带领大家斗争。”
  李勉富有煽动性的话语深深刺痛了这些有钱无权的宗室,世家朝政后,他们在政治上已经没有发言权,只能低头敛财,现在他们积蓄了数十年的财富和土地竟要被张焕夺走,他们怎么会甘心、怎么会束手待毙,李勉的话刚说完,李伸便振臂高呼道:“没有谁可抢走我们的财务,大唐是我们李家的天下,轮不到他张焕来支配。”
  李承宏也心潮澎湃,他一步站出来高声道:“请李尚书吩咐,我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绝不会有半点推辞!”
  “好!”李勉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对众人肃然道:“我已经有了一个方案,需要大家出钱出人。”
卷九
国乱
第三百八十三章
困兽犹斗(中)
  中午时分,太极宫的长乐门开了,一批出去办事的宦官皆挤到宫门前,拿着有当值校尉签字的批单吵吵嚷嚷要出去,守宫门的士兵一个个懒精无神,小宦官拿着批单在他们面前一晃,士兵们只随意瞥了一眼,便手一挥放他们出去,这也难怪,日复一日地盯着空空洞洞的宫殿,士兵们着实也烦腻了。
  一连出去了七八个宦官,这时轮到了大宦官冯恩道,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出宫,心中有些忐忑。
  “老公公,怎么又出宫了?”从旁边走来今天的当值校尉笑着问道。
  冯恩道连忙解释道:“家里人病了,太后准了假,特去探望一下。”
  “原来如此。”校尉笑了笑,一挥手令道:“给老公公放行。”
  冯恩道谢了一声便慌忙向宫外走去,校尉从后面望着他的帽子,微微地冷笑了一下,这时负责看守太极宫的中郎将李定方慢慢走了过来,他瞥了一眼冯恩道的背影,忽然问道:“他又换了帽子吗?”
  校尉一惊,见是将军过来,连忙行了一军礼道:“回禀都督,这是他今天换的第三顶帽子。”
  李定方摇了摇头,看着冯恩道头上的帽子有些不屑地说道:“连帽子这种细节都考虑不周到,他们还能做什么大事?”
  随即他又问校尉,“派人盯住他了吗?”
  “内务司已经有人盯住他了。”
  李定方见有两人骑马跟上了冯恩道的马车,这才对校尉道:“从今天开始。执勤由一日两轮改为一日三轮,告诉弟兄们,谁也不准懈怠。”
  且说冯恩道出了皇城,他并不急着去皇城对面地务本坊,而是顺着春明大街向东走,在东市的某个店铺里换了一辆马车才折返回务本坊,这一来一去便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冯恩道已经完全放心地去务本坊,他却不知道有两匹马一直便紧紧地跟着他的马车。
  自从二十几天前他第一次替崔小芙出宫找了李勉。他便知道崔小芙已经铁下心要和张焕干一场了,这个时候他反倒不再劝说崔小芙,而是尽心尽力为她做好每一件事,大不了他为主人殉身就是了。
  会面的地点并不是李勉府里,而是李勉府第附近的一座茶楼,这里李勉专门安排了一个人和他碰头,冯恩道上了二楼。找一间雅室坐下,和他碰头之人立刻跑去通报李勉了。
  冯恩道命人煮了一壶茶,有些心神不宁地喝茶等候,今天早上他来找过李勉,得到了张焕在广陵制造‘江都事件’的消息,崔小芙立刻意识到这是机会的到来,她当即指示李勉要抓住这次机会,为此她特地写了一份手书。号召宗室们为了李家王朝地尊严而战。
  冯恩道只喝了一杯茶,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雅室地门推开了,李勉匆匆走了进来,向冯恩道施礼道:“让冯公公久等了。”
  “不敢!”冯恩道连忙站起来身回一礼,“是我打扰李尚书了。事关重大,太后十分重视,命我给尚书回信。”
  说着,他取下帽子,拉出上面的活线,从帽子夹层中抽出了一份手书,递给李勉道:“太后命我今天务必要等到李尚书的回信再回宫。”
  李勉小心地将门反锁了,他在桌上铺开白绫,仔细地读了一遍,他的眉头忽然紧紧地皱了起来。崔小芙命他抓紧时间联络‘江都事件’中的受害宗室和官员。要赶在张焕回京之前更换大唐皇帝,阻止张焕上位。在诏书的最后,崔小芙写了两个新皇位备选者,一个是李勉的次子李跃,另一个则是广武王李承宏,但崔小芙在写这两个名字时明显有区别,‘李跃’二字是重新用粗笔描过,而广武王李承宏依然是原来地细笔,这个意思就是说崔小芙倾向于李跃登位。
  李勉的次子李跃也就是当今小皇帝李邈的亲生父亲,由父亲取代儿子的皇位,历史上似乎没有先例,但也不能说绝对不行,李勉微微叹了口气,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又何必立自己的孙子为帝呢?
  如果是在从前李勉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儿子为帝,可今天他犹豫了,他不能不考虑自己儿子将来会面对张焕的煎迫,这个皇帝的作用仅仅是阻止张焕登位而已,和从前地汉献帝并没有什么区别。
  沉思了良久,他才从怀中取出一顶帽子交给了冯恩道,“请转告太后,让我再考虑一下她的人选,最迟明天,我一定会给她答复。”
  冯恩道换了帽子,向李勉拱拱手道:“那好,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准时在此等候李尚书的到来。”
  ……
  最早得到‘江都事件’之人是在江都开店的宗室权贵,但很快这件事情就在朝野中扩散开来,到了下午时分,几乎所有的上朝官员都知道了在江都发生的封店事件,出乎意料地是,大多数官员都对此事持赞成态度,这不仅可以大大改善朝廷财政窘迫的现状,这几年就是因为财政窘迫,朝廷职官已经连续三年未能加薪了,众官怨声载道,大家就指望着张焕新官上任后能考虑一下职官们的福利,就算不加薪,那冬炭费、车马费以及避暑费之类补贴也总该有吧!还有退仕官员的年金也该加一点了,但不管是加薪还是给福利,前提都是朝廷的财政要略有宽裕,现在,他一定从江都大大盘剥了一笔钱,这样一来,加薪就有望了。福利也有盼头了。
  而从另一个角度,朝廷的官员、尤其是那些科班出身地中低层官员都普遍对大唐宗室心存不满,这是一群典型的寄生虫,他们从不为国分忧,整日里醉生梦死、无所事事,而且拼命榨取财富、兼并土地,对佃农残酷剥削。蓄奴过万的亲王宗室比比皆是,他们一步步动摇着大唐的国本。整个关中地区地自耕农户数现已不到贞观年间地一成,这就是稍有灾情,关中地区就会饥民遍野的根本原因。
  而无论是崔圆当政还是裴俊掌权,他们对宗室地态度都是以宽容为基调,似乎就是以财富利益来换取大唐宗室对世家朝政的让步。
  所以当张焕在江都地铁腕手段传到了朝野后,不仅鲜有官员为之悚然,反而是更多的官员暗呼痛快。当今世风,仇富者多,恨不均者更多。
  随着下朝的钟声敲响,丹凤门前很快便挤满了回府的官员,众人互相打着招呼,相约一起去酒楼喝两杯,崔寓婉拒了几名下属的热情相邀,他急不可耐地赶到了宣阳坊。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江都事件或许就是大唐变天的导火索。
  “坐吧!”崔圆笑眯眯地请他坐下,“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大哥可听说了江都事件!”崔寓急问道。
  “我昨天晚上就知道了。”崔圆指了指桌上地一卷鸽信,淡淡一笑道:“你忘了吗?我们崔家也在江都开了一家瓷器店。”
  崔寓一怔,他异常惊讶地道:“难道我们崔家的清河堂也被封了吗?”
  “不仅我们崔家,裴家的明珠坊和白玉堂也一样被查封了,可以说。江都的官商这次是被一网打尽,张焕此举明显是有蓄谋,我居然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崔圆并没有因为崔家店铺被封而感到遗憾,相反,他对张焕此举相当支持,他执政大唐十年,也深知官商对朝廷财政的负面影响以及对大唐国力恢复的阻碍,但他也没有那个魄力去铲除这个毒瘤,而张焕在居然在上位之前便动手了,这使崔圆既感到意外。同时也十分欣慰。自己没有看错人,他果然是一个有魄力的君王。
  想到这。崔圆精神一振,他挺直腰笑着问崔寓道:“你是怎么看这次江都事件?”
  崔寓想了一想便道:“我认为这次他南下广陵其实就是欲擒故纵之计,他想要上位却一时找不到借口,便主动给李勉创造机会,而他又担心李勉的力量不够大,便在江都一手制造了查封官商事件,这样就将一部分宗室逼向李勉。”
  说到这里,崔寓长叹了一声,“我没猜错地话,恐怕一场腥风血雨就要发生了。”
  崔寓想着崔小芙在这次风暴中恐怕也不能幸免,他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丝黯然之色,但崔圆却似乎压根就没有考虑到崔小芙,这也难怪,当年裴俊对崔家下手之时,她又几时替自己的大哥想过,崔家三兄妹,崔圆、崔庆功、崔小芙,早已经在一场场残酷的权力斗争中分道扬镳了。
  “你说得一点不错,张焕此举就是他即将上位的前兆,不过你若仅仅是这样想,也未免有点小看他了。”
  崔圆也微微叹了口气,“他此举的真正用意是想用铁腕手段尽快改变我大唐的一些深层弊端,这次江都事件可以说只是一次试探,他想使大唐强盛地想法是好的,方向也对,可我很担心他操之过急,在一些事情上会适得其反。”
  崔圆对于大唐未来的忧虑崔寓却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他关心的是眼前,在这次张焕登位的过程中他该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上次大哥也说拥立之功最大,那怎样才能超过裴佑,这才是他日思夜想的事情,崔寓又展开那卷鸽信仔细地看了一遍,沉思一下便道:“江都事件发生也就意味着楚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他也该返回长安,李勉的行动应该就是这几天,那我们该怎么办,请大哥明示。”
  “什么也不干,只冷眼旁观!”崔圆毫不犹豫地答道。
  “旁观?”崔寓大感错愕,他急道:“可是上次……”
  “上次是情况不明,而现在形势已经明朗。”
  不等他说完,崔圆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到今天他还没有部署的话,那他就不是张焕了,可是直到今天他也没有给我们崔家任何提示,这就摆明了他不希望崔家参与到这次政变中来,如果我们横加参与,恐怕他不仅不会因此感激,反而会心生猜忌,我们处理不讨好,所以最好地办法就是静观其变。”
  崔寓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向崔圆施了一礼,“那我就不打扰大哥休息了,我先告辞。”
  说罢,他慢慢地向门外退去,一直退到门口,他转身刚要走,却听见大哥低低地一声嘱咐,“二弟,我们不要总想着眼前,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要为我们崔家的百年大计着想。”
  就在崔家决定在即将发生地宫廷政变中保持沉默之时,裴家却在积极活动,裴佑已经接到了张焕的密信,作为将来大唐皇后的外戚,作为目前依然是最有影响的世家,裴佑将以大唐右相的身份在这次事变中扮演主要角色。
  就在裴佑紧锣密鼓为张焕的登基而奔跑联络之时,张焕的府上却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五月初三,也就是宗室在李勉府聚会的那天晚上,有刺客夜闯张焕府,张焕次妻崔宁的一对姐妹侍女,明月和明珠不幸双双遇刺身亡。
卷九
国乱
第三百八十四章
困兽犹斗(下)
  从天不亮开始,整个永乐坊就象天塌了似的,坊门紧闭,所有的路口都有士兵严密把守,负责整个长安城防的陇右军大将高云策亲自带队,一队队士兵在坊内挨家挨户搜查,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刺客已身负重伤,无法逃离永乐坊,极可能还在坊内,晨风中,大街上站满了暂时离家的民众,就连同在永乐坊的卢杞府也不例外,除卢杞夫妇不离府外,其余下人家眷也统统暂离了府第,众人议论纷纷,猜测着张焕府内被刺的情况。
  一直到天快亮时,搜查的士兵终于在位于坊西北角的韦陀庙后院一片荒草里找到其中一名刺客,确切说是一具尸体,一柄剑从他下腹穿透,他已经失血过多而亡,而另一名刺客却不知所踪。
  发生在昨天晚上的刺客案极为惊惧,两名刺客成功躲过了张焕府中的巡防,深入内宅,他们的目标很清晰,就是针对张焕的两个儿子,长子李琪和次子李珪,掳掠或者杀害。
  但长子李琪那里护卫严密,刺客便转而到了崔宁的院中,暗杀了三名侍卫,但巧的是平平昨晚正好住在崔宁的房中,刺客的行踪被她发现,在短暂的激烈搏斗中,平平身上中了四剑,但对方一名刺客也被她一剑穿腹,而另一名刺客欲杀李珪,被崔宁的两名贴身侍女明月和明珠拼死保护,李珪逃过一劫,但两名侍女和却不幸被害,李珪的乳娘身负重伤。身怀六甲地崔宁也在极度惊骇中晕死过去。
  张焕的府内此刻恐怕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近千名全部武装的士兵控制着每一个角落,昨晚的当值校尉和十几名守卫内府的士兵已被绑在门外,大将高云策脸色铁青,正亲自执鞭猛抽这名校尉。
  发生在昨晚的刺杀案是第一次针对张焕的家人,张焕府中防卫地漏洞也在昨晚暴露无疑,有三百多人防卫。但还是被刺客从容进入内院,并且还在都督次妻的卧房内杀人。高云策无论如何也没脸向都督交代。
  大门外没有任何人说话,听见皮鞭在空中划过地劲风和落在皮肉上‘噼啪’声,已经抽了五十几鞭,高云策的胳膊都抽酸了,但他心中怒火却越烧越炽,他恶狠狠地盯着这名失职的校尉,眼睛喷射着怒火。几乎就想一刀剁下他的头。
  校尉也是张焕的亲兵之一,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长着一张娃娃脸,此刻他的头耷拉着,满脸鲜血,身上已是血肉模糊,昨晚确实是他失职,在另一队卫兵未来接岗之前。他就先放了前一队士兵,就是在这个交接脱节的空挡里,刺客闯进了崔宁地卧房,在卧房里足足杀戮了一盏茶的时间,若不是平平拼死保护,房内的几个女人和孩子一个都不可能幸免。崔宁和李珪都必死无疑。
  “大将军,你不要打了,一刀杀了我吧!”年轻的校尉悔恨交加,他异常虚弱地说道。
  “我当然要杀你!”高云策咆哮地吼骂道:“你以为你能逃过军法的处置吗?”
  “还有你们。”高云策手一指那十几名脸色惨白的士兵大骂:“接岗延迟,你们在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居然敢在都督的府内聚众赌博,你们当真是活腻了。”
  十几名士兵跪在地上,双臂被反绑在木桩上,他眼中极为惊惧,都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难以活命了。
  “夫人来了!”有人高声喊了一声,只见裴莹在十几个丫鬟婆子的陪同下。下了台阶。正向这边快步走来,高云策立刻停止了鞭打。狠狠地瞪了校尉一眼,上前去给夫人见礼。
  裴莹到此刻才惊魂稍定,崔宁房中地血腥场景使她几乎也要吓晕过去,她嫁给张焕七年,也是第一次遭遇到了刺客,让她终于知道了嫁给张焕其实有着巨大的风险,在后怕的同时,她也暗暗庆幸自己昨晚上将儿子带在身边,否则儿子若有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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