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工科生(校对)第982部分在线阅读
配蟹黄炒饭的汤倒是简单,紫菜蛋汤,只是小菜就有点过分,码放整整齐齐的蟹腿肉和竹笋交叠,一筷子夹起来,鲜脆咸香交叠在一起,裹着炒饭,那口感简直炸裂。
马相公作为当朝宰辅,还是弘文阁大学士,吃的东西肯定不差。
但像张德这么一大早就吃的无比瓷实,也是没见过。
大早上吃炒饭……不怕撑得慌?
老张表示老子把铁锅弄出来,可不是给你们当头盔用的!
“都随意,吃,只管吃。”
这餐厅其实是卫士们用餐的地方,隔了一条走廊,是宫婢和仆役的食堂。除了张德,李丽质和伺候她的人,从未踏足过这里。
不过老张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不怎么讲究。真讲究起来,这不是反复打非法穿越之前的脸么?
其中心思,张德也没兴趣跟人分说,不过马周跟他打了多少年交道,当年督建文宣王庙,马宾王比别人心中有数。
当下也没有客气,摆什么相公架子,反而自顾自拿了一碗豆腐脑,自行加了各种料头,最终……狠狠地一勺白糖。
“……”
张德眼皮抖了一下,最见不得这个。你说你一个山东人,吃这么重口味,对得起山东父老乡亲吗?
老世族家中多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那是必须的。
但是时代在变化,公门中业务繁忙,时间十分紧张,吃饭时间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摆放“逼格”。边吃边谈,边吃边说,成为了官场常态。
甚至连酒宴,也逐渐演变成进一步的“研讨”场所。
“张公,老夫此来只为一事。”
马周喝了两口豆腐脑,手中攥着一根一尺来长的油条,那架势……大概就是张德不答应,就会抄起油条打过来。
扒拉着蟹黄炒饭,老张嘬了一口紫菜蛋汤,左手汤勺右手筷子,悬在半空看着马周:“进奏院那个案子?”
“不错。”
马周点点头,“公议已经定了,只是这如何操作,却成了难处。”
收保护费最好是别人主动来给,可大多数保护费,还是得小弟在缴费最后一天去催收。
用人成本高啊。
马周手头并非没有人,可现在到处都在用人。薛大鼎那里还要修路,巡抚辽东是轻松的事情?不要用人?徐孝德在湖南修路,摆平湖南地头蛇是轻松的事情?不要用人?安北都护府要修路,维护乌堡据点是轻松的事情?不要用人?
要是把薛大鼎、尉迟恭、徐孝德封王,那倒是不用管,由得他们自己搞定。毫无疑问这是痴人做梦,吃什么饭当什么心。
“还是缺人。”
马周一句话说的有点扎心,历朝历代,就怕官吏太多,偏偏贞观朝居然出现官吏不够用的情况。
莫名其妙嘛。
“此事其实简单。”
老张又扒拉了一口炒饭,狼吞虎咽吃了个爽,又喝了口汤,这才看着马周还有一众马周的幕僚:“钦定征税司那里其实有不少东西,只不过钱谷这个废物一窍不通,空守宝山去挨饿。”
“此话怎讲?”
马周来了精神,幕僚们则是赶紧往嘴里塞鲜肉馒头,这他妈真好吃!
“扬子江两岸……不拘扬子江,黄河两岸也是如此,还有渤海、东海,乃至朝鲜道、扶桑、岭南、南海……如今票证极多。只说这凭票,如今还在流通。因宣纸缘故,如今民间借贷,也多用纸条来写个借据甚么。”
听张德这么一说,马周顿时隐隐感觉抓住了什么。
“之前杜二郎在扬子江溜了一圈,别人手中攥着多少条子?”
张德说着,又道,“要是杜相公之子赖账,他们又能如何?可要是有人作保,给做个中人呢?这中人,可不是甚么房二公子或是甚么魏大公子。便是要让攥着欠条的人,都服服帖帖的。”
“张公是说,让朝廷作保?”
“他们给点钱,朝廷就给他们条子上盖个章,将来这条子,便是王子公孙又如何?总不能扇朝廷的脸吧?”
“江湖上票证极多,老夫是知道的,但多到能贴补国库?”
“马相公,你知道天下诸道,仅仅是大盐商之间拆借,就是个甚么规模?粮食换产本那光景,一个襄州来的盐商,换个身份去东海,从华润号走账,就要十万贯。而这等盐商,在杜二郎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张德伸出小手指,比划了一下,看得马周一愣。
“这种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要说朝廷给他手里的小纸片盖个章,然后问他拿个千分之一的好处,他必定毫不犹豫地掏钱。”
说着,张德又喝了口汤,慢条斯理道,“十万贯混个一百贯,听着是不多,天下诸道诸州诸港口,一天交易何止是十万贯?累加起来,凑个岁入绰绰有余。”
“告辞。”
攥着个油条,马周起身就走,一众幕僚还在埋头狂吃,一看老大居然起身就走,情急之下,好几个幕僚连吃带拿,攥着鲜肉馒头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追着跑。
老张倒也淡定,继续扒拉着蟹黄炒饭,筷子夹起笋丝和蟹腿肉,入口咀嚼,口感再度炸裂,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第九十四章
恩·威
对金融手段金融工具,老张基本就是个白痴,但时代不会因为某条土狗的无知就停滞不前。当交易大量存在,当票证高频出现,自然而然地,就会有这样那样的工具诞生。
追逐利润的商人,哪怕双方是亲兄弟,也很难建立牢不可破的信任。但硬要挑拣一个让双方认可的第三方“仲裁者”,那毫无疑问,横推天下三十年的大唐帝国,就是最合格的选择。
且是唯一选择。
马周并不知道,朝廷只要一枚小小的印章,哪怕只是在卖方收据上盖个戳,商人就会很高兴把钱掏出来。
聊表心意嘛。
老张固然是无知的,但底下有什么样的强烈需求,却是知道的。
似维瑟尔这等胡商,巴结唐朝权贵的成本极其昂贵。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去巴结唐朝政府,他们可以说是毫不犹豫。
固然顶级权贵依然“无法无天”,但那些不那么顶级的权贵,就要考虑如何跟政府周旋,这其中的成本,自然是大大地降低了不少权贵们四处讹诈的几率。
张德并不在意马周回去之后到底要刻多少个章,和马周忙个不停的身影比起来,他更在意这个老实人比当年还要瘦削的形貌。
一副气血不足的鬼样子,哪天传来消息马周死在办公桌前,张德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知遇之恩啊。”
有点小感慨,心说自己特么的也算是对马周“知遇之恩”啊,怎么没见他给自己送好处?吃了老子的就跑倒是比谁都快。
“啊哬……”
正坐在中厅发呆消食,一旁门帘掀起,李丽质打着呵欠过来,挺着大肚子揉着眼睛问道:“听小菊儿说,马宾王来过了?”
“连夜来的长安,这个劳碌命的。”
吐了个槽,李丽质笑道:“他是宰辅,又是弘文阁大学士,阿耶对他有知遇之恩,岂会不忠心任事?”
“甚么狗屁不通的大学士,他就是个秘书监的大秘书。”
摇摇头,老张一脸的不屑。
“哈,想来马宾王是在你这里捡了便宜就跑,如若不是,阿郎才不会这般冒酸。简直就是房相公家的夫人……”
“嘿……”
被表妹打趣,老张还真无话可说。
要说没点小怨念,那还真是假的。不过老张也可以理解马周,以他的出身,能够混到贞观朝的宰辅,还要让他跟杜如晦房玄龄有一样的心态,很难。
“寒门”冒他这么一个人出来,还被李皇帝竖立成了当朝榜样,固然千几百年后“房谋杜断”一定和“萧规曹随”一样属于一个朝代的标杆,但马周……也会有一席之地。
至于皇帝会不会努努力,让他在史书中多搞几页,以彰显“贞观”,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山东小土鳖,陡然登上了帝国的最大舞台,灯光照耀其上,还要让他跟其它的台柱子一样跟戏班老板作对,不存在的事情……
且不说怕砸了饭碗这种比较低级的理由,人性上来讲,马周当真是吃什么饭当什么心。不管是修建文宣王庙还是给李承乾这个暖男布局,可以说是一丝不苟面面俱到,职业经理人中,职业操守似他的,贞观朝不多。
饶是魏徵,其大部分人设,也跟山东士族有关。
至于房谋杜断长孙无忌……是真可以跟李皇帝唱反调的帝国巨头。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之中,要是没有某条土狗的乱入,长孙无忌这位国舅大老爷,早就踩着一帮废柴在中枢呼风唤雨。而如今都已经“沦落”为无业游民,也没有被起用,从马周的角度来看,皇帝对他真的是相当够意思。
见张德还有点出神的模样,李丽质摇了摇他的肩膀:“莫要再去想恁多,予问你,那送来的螃蟹,怎地都不见了?适才问小菊儿,她便说是不知道。”
“噢,可能是水土不服,都憋死了。老夫怕腥气重,让人剁碎了去喂鸡。”
李丽质一脸狐疑地看着张德,这光景的蟹肉带甜,她在武汉时,极爱吃这个,蟹黄更是美味,和豆腐一起做了,很是合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