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工科生(校对)第671部分在线阅读
而不远处的一间儿童茅房,张沔正带着一帮衙署子弟,手里攥着草纸,一脸兴奋地在那里叫嚷:“脚跨长江两岸,手握秘密文件。前面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
“啥是机枪?”
“就你屁话多!”
第四十六章
饕餮
四月时,洛阳城东的河畔,紧挨着河堤上的柳树,多是一些密密麻麻带刺的串串花。它像是迎春花那般,夺目的鲜黄、艳丽,团成一团,像是黄色的火,极为的好看。也只有这个春去夏来的光景,它像是疯了一般长上这么一团又一团。
时人多爱去摘花,将它那些藤条上的刺耳,一个个地折断,再折一些不开花的嫩条儿,剥了皮直接塞到嘴里咀嚼,甜滋滋凉丝丝,是个别致又雅趣的食物。
二十几年前,王世充还占着洛阳,城外被肆虐到无以为继的农户,都会来这里折一些枝条,折一些嫩柳叶,倘使有香椿或者灰灰菜,再加一些南国来的羊草叶子,便能做成充饥的菜饼子。
这既是文人淑女的情趣,同样也是平常人家的心酸。
皇帝也许是为了情趣,也许是为了体会心酸,总之,四月时节,他带着后妃到这里欣赏风景,时不时地也去折了一支嫩条儿,然后剥皮,然后塞到嘴里。
“还真是甜的。”
微微一笑,李世民抖了抖脚上的靴子,“这内府新制的皮靴,不错。”
“陛下谬赞……”
康德小心翼翼地在一旁谦虚着。
“听说,元祥去了扬州?”
“羽林军传来消息,江王确有前去扬州。”
“嗯。”
李世民点点头,背着手,随意地在河堤上向前走去,“元祥还是个少年性子。”
江王李元祥,如今也只不过是十七岁。但是,他的身份是有点特殊的,也因为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所以李世民决定把这个兄弟,放到江南去。
谁叫他的外祖父……是杨素呢。
“陛下,江王在扬州,除了初到时,拜访过郑国公,其余……多是在和李凉州之子在一起。”
“李奉诫不是在京城吗?怎么去扬州了?”
“这个……江淮官报传来,说是筹办了一个报纸,多在寒门、商贾之间流传。”
“李奉诫是有大才的。”
李世民微微抬头,“若非要给东宫储才,李奉诫……朕早就用了。不拘是国子监、礼部、鸿胪寺,民部有司、秘书监……都可以啊。”
听到李董这么说话,康德的心脏都“嘎登”了一下,就像是猛地被人攥住了,然后用力地狠狠地一捏。
给东宫储才,康德是信的。但是,康德相信,倘使老板是要给当今太子储才,他会说“承乾”,这是老子对儿子的呵护。
康德有些惶恐,但是这么多年的历练,他终于能够宠辱不惊地伺候皇帝,就像他的前任史大忠。
“让元祥持节为苏州刺史一事,伯明,你怎么看?”
康德字令明,又字伯明,知道前者的多,知道后者的少。只听皇帝喊的亲近,康德没有说“宦官不得干政”的托词,他是皇帝皇后两位圣人的狗,内府权柄不小,又专门掌管皇帝和羽林军之间的消息传递,如果只是明哲保身的废物,皇帝也不会留他在身边。
脑子转了一遍,康德便道:“南人贵族,多恨前隋越国公,江王殿下承其血脉,必为贵族怨。只如今,陛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彼时煊赫之五姓,亦在鼓掌之中。若南人贵族骚动,陛下自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朕以兄弟为饵,静候佳音啊。”
康德听到这里,只好唯唯,不敢再接话了。
只是,康德心中也是好奇:缘何陛下和张梁丰,都欲除南人世族呢?
作为一个阉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内侍头子,他可以理解皇帝要寰宇一清的念头,但是却不能够理解,本身就出自南方,恩师又是南方世族的张德,也要去和这些人斗一场的做法。
“这徐氏,到底是个甚么想法?偏是以为有了梁丰县子为靠山,就能为所欲为了?”
“也非全然如此,如姚氏、虞氏、周氏,都在其中。不过是推了个徐氏出来,引人耳目罢了。徐氏又非高门大族,焉能如此横行?”
“他徐德在漠北为官,莫非自持有安北大都护撑腰,便以为,在东南亦可无所畏惧?”
“莫要计较了,我等损失又未见多少。”
苏州太湖边上,兴起的船埠越发多了,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庞大的市场。而市场之中,近来怨声载道的,多是关于“海贼”对货船的劫掠,甚至是“水贼”对桑农的袭扰。
市场是非常敏感的,原本价格压低的生丝市场,被迅速地在春夏交替之时拉高。而高位出货的,却是明面以徐氏为首,实际是虞氏姚氏为主的环太湖世家集团。
这既惹恼了同样实力不小的吴越地区大户,同样让江南江北的大商户感觉不痛快,而这些大商户,在经过前面几年的激烈竞争淘汰后,剩下的,要么本身就是精英中的精英,要么,直接就是地方实权官僚的白手套。
“使君,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了。”
张乾跟老张汇报了一下最近苏杭淮扬的消息,随着“王下七武海”的诞生,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董的“脑残光环”开启了“大海贼时代”,还是说徐氏真的以为他张某人的面子是黄金打造的,反正,徐氏在已经飞快积聚财富的道路上仍旧不满足。
野蛮并且毫无节制地“退稻种桑”,又通过扮演有活力社会团体的方式,进一步去敲诈勒索恐吓桑农,再扮演受“大海贼时代”感召而成为一名“海贼”的角色,可以说吃相难看到让老张瞠目结舌。
也是有了这个现实境况,“华润号”尽管本身是有能力承担自己的保护工作,但却在“同行”们的请求下,不得不响应“正义”的号召,承担了一些超出自己义务之外的责任。
现在就差皇帝特批成立海军,然后每人给发一条印着“正义”二字的披风了。
“他们舍得死,老子还不舍得埋?”
老张拍了一下桌子,“吃相这么难看,早晚逼得苏杭桑农造反,这些名门自持家风规正,老一套的‘劳心者’不可一世,‘劳力者’活该做死。我便不信,这光景要是闹出大事来,是能求来乡党的可怜还是朝廷的救兵。这年生,难不成真是士大夫上了台?我看这东南西北的将军大将军,好像没有扮儒生模样的吧!”
有些躁狂的老张让张乾目瞪口呆,作为幕僚,更是作为同族,他小声地劝道:“宗长,事情……不至于吧?”
“甚么不至于!你且瞧好了吧,这帮……这帮自以为聪明,素来眼高于顶自以为算计非常的虫豸!他们当贞观是什么?是汉元帝还是汉成帝当政?!”
张德拳头捶着座板,“我不是为这些杂七杂八的所谓世家可惜,这帮鼠目寸光的东西,真是扯老子的后腿!这样……你回去一趟,什么时候朝廷派了使者到苏杭,你就让江阴的家里人……记住,要家里人,要心腹。把这些不知所谓的‘耕读传家’做的那点勾当,全部给我捅出去。要么交给苏州刺史,要么交给‘厘金大使’,总之,恶人自有恶人磨,耽误老子的事情!”
和老张几近躁狂的心态不同,李董却是传召马周问对,君臣在一个很重要的数字上,得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结论。
“宾王的意思,朕已经明白。”
李董若有所思地看着南方,“今时北地丁口多于南方,然则贞观十年之后,南北新增丁口之数,几近持平。宾王是以为,南方田亩之产,今时已高出北地?”
“除梯田、陵稻增广田亩之数外,以‘云梦泽’为例,‘围圩造田’‘围湖造田’之功颇见成效,又有江汉之肥地粉,故而扬子江两岸,田亩虽不似中原连绵不绝,却亦犹如星斗散布,各成体制。”
顿了顿,马周继续道,“因营造之技愈强,年增田亩之数,账册早已不能尽显。今时南昌米贩运至武汉,尚且有利可图,可见一斑啊。”
第四十七章
形式相同
作为一条江南土狗,正常来说,张德是应该认真经营自己的“老家”。然而作为一条爱好小霸王学习机的工科狗,老张又不得不放弃对自家的经营。别说什么江南,哪怕是江阴芙蓉城,张德对江水张氏的族人,也就是稍作约束,并不会真就去学习五姓七望那些套路。
归根究底,江南老世族,自战国以来,虽然不断地演进变化,可一地有一族的局面,是不断得到加强的。
汉末东吴势力的崛起,可以说奠定了扬子江两岸譬如陆、姚、虞等大姓世家的基础。而南朝历尽数代,则是在这一块“固若金汤”的基础上,进一步添砖加瓦。
这是一个相当漫长又相当复杂的事情,和“五姓七望”这种庞然大物不同,江南世家规模上要小一些,但其对地方的掌控能力,却又更胜一筹。
隋唐二代拉拢南朝遗民的原因,并非仅仅是为了平衡南北方,同样是中央政府对于南方的地方势力,无法有效地控制,不得不搞“统一战线”。至于隋唐二代的开国君王们,是不是打着“徐徐图之”的念头,不得而知,但二代们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干的。
唯一不同的是,杨二高估了世家贵族们的道德上限,李二低估了他们的节操下限。
在舞文弄墨宽袍大袖的背后,可以说是极尽猥琐,有类胡虏。
张德不是不想捏着鼻子搞“统一战线”,但对于一条工科狗来说,这群掌握着大量生产要素的“大地主们”,天然地和他玩不到一块去。这也是为什么老张宁肯把自己的两个亲弟弟送到虞昶门下“熏陶”……
能和老张成为“知己”的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或许不能继承家业,或许庶出不得志,或许前朝遗老遗少,或许政争失利之后。这些人,一个个拿出来,都是不成器的废物,但是经过磨砺经过抱团取暖,再怎么蠢笨,也是可用之才。
更何况。老张递给他们的神兵利器,要么是水流带动的飞轮,要么是开了脑洞的数学,最不济,只会种地的牲口们,也知道弄一条船,去东海挖一些鸟粪矿回来,做成肥地粉。
个人的感情上,可以和江南世族联络,但想要求个“知己”,难如登天。
并非所有人都和崔慎崔季修一样,开着反社会人格,然后自灭满门!
“苏州今年的地,种稻的愈发少了。乃至到了拿钱去别处买粮食,然后去缴所谓的税赋,简直……简直是奇谈!”
张乾前去江阴办事,便让张亨做了“幕僚长”,这阵子因为朝廷内部有大动作,收集消息成了一项大工程,让张亨忙的几乎虚脱。
“这就算奇谈了?”
笑着摇摇头,张德看着张亨,手指点的桌子笃笃作响,“今年正旦大朝会,有人说说要在河南以东再择一地,同样置行中书省,连名字都琢磨好了。叫山东省,今年是不是要封禅,是不是要册封,还不知道呢。但这光景,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登州腹地的种田翁么?”
“登莱二州虽然广大,却是人丁较少,还有人盯着这里的田亩?”
“我说的是登州腹地,乃是莱州隔壁的青州、淄州!河口之地的人,多爱存钱,有些无甚跟脚的地主,祖上不过是个五六七八品的官,最是喜欢收了铜钱金银,然后融了埋在地下。这让登莱港不少权贵厌恶至极,铜钱金银少了,就会‘钱荒’。要是量少,从外面调一些过来,倒也无甚要紧的。可青州、密州、淄州,不是靠近三州木料仓便是靠近郁洲,钱货这几年素来丰厚,这便惹恼了人。”
“那待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