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工科生(校对)第619部分在线阅读
朝廷在早年迟迟没有直接打出敦煌打通丝路,主要还是财政问题。行军打仗不是问题,打赢也不是问题,侯君集一路西进,直接打下图伦碛东北,龟兹之流根本不堪一击。
但是,当年仅仅是维持西州伊州,按照一万唐军计算,仅屯田就要消耗十五倍以上的劳力。这还仅仅是初期的纯粹投入,并没有把“治安战”“剿匪”这种断断续续的作战计入。
在当时,收益主要来源,还只是掠夺和战争获利。两相一抵消,朝廷是亏损的,赚钱的只有军头和随军商队,最多再加上蛮族的贵族阶层。
不过随着时间的退役,更新换代的农业技术农业工具,依托在当年还是校尉的程处弼之下,很快就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只需要少量的农业人口,就能维持极大规模的农业用地。到程处弼为且末都尉时期,敦煌方面只需要调拨给且末采买军需的财政,剩下的,不过是程处弼就地采买,然后就能维持军队的进攻性,不需要和西州伊州一样保守维持。
良好的财政,良好的军队,孱弱的对手,自然是良性循环。
在当时的“圣人可汗”眼中,这自然是“虎父无犬子”,程三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实在是慰藉圣心。
民部的人从账面上,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敦煌宫方面的工作汇报,也是把账目列的清清楚楚,一份给了民部,一份给了内府。
兵部的调查也没发现程处弼有什么逾制的地方,随军的商队多是关扑赎买,不曾直接和军队交易,操持“行榷场”的阴阳人死太监更是皇帝的人,怎么可能出问题。
于是在所有人看来,只要是没有抵达且末的人看来,这是程处弼武功盖世兵法无双,实在是天佑大唐,幸甚幸甚。
唯有受了李绩和张公谨照顾的郭孝恪,才琢磨出了味道。
李绩让郭孝恪小心行事,如遇有变就依靠程处弼,现在看来,依靠的不是程处弼,而是程处弼身后那规模庞大的商屯、驼队、马帮、镖局、会社。
这些势力,才是推动程处弼可以用很小的人力,就完成几百年前汉朝需要五十万以上劳力支撑才能完成的伟业。
贞观十六年,碛南都尉程处弼,不过才二十六岁。
“将军,就算图伦碛不比河北、漠南、河套,一亩地养活半头牛,这也是五百多万头牛啊。这……这要是突厥当年有这等本领,哪还有我等甚么事情?”
幕僚们算的一身冷汗,郭孝恪确实哭笑不得:“哪有恁般算的。”
摇了摇头,郭孝恪道:“维持青料塔,种植牧草,都是有章法的。且末城的农官,乃是贾氏子弟,精通此道。朝廷当年虽然拔擢农学,却也不过在关中、河套、河东三地稍有布置。”
“打仗讲到底,还是钱粮。”
一人感慨,“此时入夏,没钱又没粮的疏勒,当要请降求饶了吧。”
“这可未必。”
又有人脸色肃杀,回忆了这几月的事情:“碛南军截杀的疏勒援军,以及疏勒向敦煌请降的使者,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如今,疏勒君臣,多有向伊州、西州派遣使者,希望能够向大唐请降内附……”
“程司马当真是大胆啊。”
“却也正常,时下乃是敌我之别。只消探马截杀细作呈报,便是无事。将来兵部亦或是都护府调查,也不能以此为罪。更何况,敦煌是无人敢再得罪程司马的。”
“听闻在碛南,依然有人刺杀程司马。”
“想杀程司马的人,多如牛毛啊。”
众人说话间,目光所及之处,不拘是农民牧民,此地之人,多半是和程处弼有仇的。东边的于阗城,在去年这个时候,还有自己的国君,眼下却是连个像样的贵族之后都没有。
灭其国,绝其祀……
虽然已经知晓程处弼行事狠辣,基本不留余地,但身临其境,还是让同朝为官同为袍泽之人,感觉到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寒气。
尽管有人心里,总归是会用“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来提醒着自己“做人留一线”,但一想到程处弼背后的势力,竟是觉得羡慕,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听闻薛氏的西秦社,在勃律国的帮助下,社内资产,便有一个名叫石汗那的西天竺土邦。
会社商号居然以国为产,闻所未闻!
但这就是西域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千山万水都挡不住的利润,使得大量关陇老世族,都在冒险。他们也不得不冒险,失去政治中心的长安,必定会让他们进一步在帝国权力版图中崩坏。
想要在被皇帝洗版三次的洛阳站稳脚跟,仅仅有“简在帝心”是不够的,还得有足够的钱来支撑这份帝王垂怜。
西军上下内外在纠结的同时,抵临洛阳宫的“圣人可汗”,正等着优伶唱演“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好诗啊好诗,据说是当年洛阳两个才女所作,流芳百世呢。
第七十一章
洛阳渐变
砰!
楼房护栏应声断裂,一人摔落,撞在羊皮撑开的一楼遮阳篷上,咔嚓一声脆响,支撑羊皮的竹筋杆子当场断裂。伴随着一记闷哼,身形如猿的精瘦汉子翻身就起,根本没有去挣扎什么。
叮叮叮。
三声短促有力的声音,周遭还来不及反应的食客贩夫,就见三枚飞弩钉扎在道路青石板上,没入其中,石板碎裂些许。
到这时,反应过来的食客,忙不迭地端着陶制大海碗,手里还攥着筷子,嘴巴一边嘬着鲜香的面片汤,一边嚷嚷着:“娘咧!娘咧!恁要紧的天开光就闹事!娘咧!娘咧……”
“俺入他个娘吔!”
还守着锅底的小贩把头上的包巾一抓,叫骂了一声,赶紧蹲下。
不多时,就见二楼和一楼鱼贯跃出一帮健硕汉子,手中横刀早就出鞘,手腕处的军器监特制飞弩,那铜制的机关钢做的簧片清晰可见。
“追——”
暴躁的首领吼了一声,然后摸出腰牌,冲四周展示:“左右屯营办事——”
乱糟糟的一通,小贩眼见着那首领过来,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太尉,吃面片不?俺这是福善坊头一号面片汤,小磨的香油,河北的芝麻河东的面,用本地鸡子和的。劲道,好食……”
“来一碗,给个蒜。”
大马金刀地坐下,这左右屯营的军官竟是真个坐下点了个吃的。
那小贩忽地反应过来,一副刚被一条恶狗日了的模样,悔不当初。
“作甚?!看老子作甚?!下面给老子吃!”
“是、是……这就下面给太尉吃!”
灶头火还没有灭,熬的汤也还是热的,等左右屯营的人走了一多半,周围的食客又冒了出来,里面多的是粟特人、突厥人、吐火罗人。
还有一帮波斯来的,时不时要暗地里传教,只是洛阳人不大听,反倒是被洛阳的一些神奇理念给深深吸引了。
“史兄弟,这回又是抓谁呢?”
那左右屯营的军官正嘬着汤,小贩还给添了一叠牛肉,河南地界的黄牛肉,质地瞧着就不差。自从专门圈了一个“肉牛”的分类之后,唐朝只要是富裕地区,就不需要让牛去自杀,才能吃牛肉。
只是牛肉价钱还是贵,到底还只能是发达城市才能消费得起。至于普通市民能消费的城市,一双手能够数过来。
听到有人喊话,那军官抬头左右看了看,却见一个眼窝深邃却头发乌黑的胡种汉子冲他笑,不过见到此人,军官却是放下筷子,拱手笑道:“安兄弟,怎么也来福善坊?”
“来寻几个粟特人要账,先头支了一批毛毯给他们,都一年了,连个铜子都没结,怕是拿我当棒槌。”
“粟特人还敢赖你的账?”
“有甚么不敢的?这年头,就没见不敢赖账的商人。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周遭一帮围观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个胡人和一个突厥人,很是有板有眼地讨论着这么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
画风实在是有点违和。
那军官拍了拍大腿:“托了俺叔叔的干系,谋了这差事,没曾想,竟是个苦差事。这他娘的乱党恁多!偏在洛阳闹事!闹他娘的鬼哟!”
“史兄弟,这又是那巨野县余孽?”
“谁知道啊!之前抓的几个玩意儿,还说甚么梁师都故人……烦的很。”
说罢,操起筷子,面片儿跟不要钱似的,直接往嘴里塞。三口两口,连汤带面,吃了个干净。
剩下的牛肉一把抓起,胡乱地塞了塞,咽下去之后,这厮起身就走,摊位后面的小贩敢怒不敢言。
正待要走,却见一人喊道:“史兵曹是不是忘了吃饭给钱?听闻左右屯营欲改制羽林军,若此事被人传扬出去,怕是史兵曹在羽林军就拿不到皇银军饷喽。”
“入娘的……”
姓史的军官一看来人,顿时嘴角一抽,憋了一口老血,老老实实摸了一排钱出来,规规矩矩地放在了案桌上。
众人目光看去,却见来着无甚奇特,只是衣衫前后纹着金钱二字。也不见这人带着家伙,只是双手后背,旁边跟着几个伙计,有推着小推车的,小推车里放着箱子,箱子里装着钱……
“是厘金衙门那帮畜生……”
有人小声地议论了一声。
“厘金大使”钱谷的权力,伴随着“皇帝老儿”的东行,顺利将触手深入浅出地探到了贩夫走卒的胸怀裤裆中,当真是麻利熟练,防不胜防。
尤其是钱谷钱大使的办公厅里,挂着一个“业绩看板”,于是私底下厘金衙门的走狗们,都是偷偷地称呼钱谷一声“老板”。
老为尊,老为大,看板下面站着的老大,自然是“老板”喽。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