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燃灯抄(校对)第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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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嘴上是绝不能露底的,他点头不迭,“好,就这么定了。”快步追上去问,“你可喜欢碧瑶宫?大婚前要不要再修葺一番?其实我觉得碧瑶宫有点远……”
  她简直不解风情,“远什么,过了一座云桥就到。”
  天帝认为还是远,他连抬眼即见都嫌远,如果她能直接住在他眼眶子里多好!
  无论如何,总算把人骗上来了。甫入南天门,便见鲜花铺路,鸾凤盘旋。戍守天门的金甲神和星官恭敬行礼,放眼远处宫阙,一层层一重重,浮于云端之上,日光之下折射出万丈光芒。天帝愉快地抬手指了指,“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长情眯眼打量,“这个家看上去很有钱。”
  天帝说当然,“天下万物皆为本君所有,三界内外皆对本君俯首称臣。师尊晏驾后本君扩建了天宫,这里的墙皮刮一刮,都够人间繁华五百年。你放心,以后你再不会受穷了,我会往你荷包里装满金银珍珠的。”
  长情顿时一窘,“谁说本座穷?”
  天帝比了个空泛的手势,“本君是说你当龙源上神时,两个铜钱还要压在枕头下才放心,当时把本君心疼坏了。”
  他当然不能提起吃胡饼伏城付账的事,免得她勾起往事又要伤心。但那两个大子儿当时确实给了他沉重一击,以至每每思及都分外同情她。
  长情面上不大好看了,“你竟敢偷翻我的荷包?”
  天帝一惊,“不是,那天正巧落了眼罢了……”看见姜央和大禁迎上来,忙吩咐姜央,“今日午膳要大大丰盛,好迎接贵客。”
  姜央道是,笑着望向长情,“玄师大人,如今可大安了?”
  长情颔首,“之前给元君添麻烦了。”
  姜央忙说不,“今日臣还称您为玄师大人,再过两日便要称您天后娘娘了,怎么敢当您一句麻烦。”一面说一面长揖,“臣已为玄师大人准备好一切用度,检点再三,应当没有什么疏漏的了。待大人回碧瑶宫过目,若有不周之处便吩咐臣,臣再重新置办。”
  长情道好,“多谢元君。”
  姜央是掌管天宫人事的,她行完了礼,身后便出现了无数彩裙飘飘,□□飞扬的仙婢。她们列队向她肃拜,虽说她在麒麟族也是一人之下,但这么壮观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天帝引以为豪,“现在知道什么是统御万方的感觉了吧?”
  她看了他一眼,“你的仙宫里原来有这么多女人!”
  天帝的笑霎时凝固在唇角,表情看上去有点滑稽相。大禁掖着手,低下了头,如果不这样,他怕自己笑得太暴露,会引来陛下的臭骂。
  长情不理会他,碧云仙宫……看上去和水底时不一样。她负着手缓步向云桥那头去,周围很快有仙子环绕,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她踏上了御路。
  天帝望着那身影渐去渐远,心头泛起了酸楚。他从来不敢想象,有朝一日长情能够清醒自主地走进属于她的寝宫。他敛尽了眼里波光,喟然感慨:“本君终于苦尽甘来了。”
  大禁道是,“臣也为君上高兴,这么长时间来一直提心吊胆的,君上不容易。大婚的诏书,炎帝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等您过目后便昭告四海。还有勾陈星君同臣说,男人成了亲要喝鹿血,如此可保精气旺盛。臣上鹿苑看了,那些鹿都很漂亮,臣觉得下不去手……”
  天帝皱眉,“勾陈君的话你也信,是想陪他一起守宫门么?”肩上的伤这时剧痛起来,他倒吸口凉气,隔衣捂了下。一触痛得更厉害了,便拖着步子回玉衡殿,边走边道:“本君今日不见人,若有政务,先收排云殿。”
  大禁慌了神,“君上的伤还未痊愈?”
  他不耐道:“啰嗦!”不再多言,进门后广袖一挥,殿门轰然一声阖上了。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时见长情坐在他床沿,眼巴巴看着他。他很意外,“怎么了?”
  她说没什么,“你有些发烧,我替你退了热,现在好了。祭司的神力可净化邪祟所留的创伤,我刚才顺便替你治了下,上完药包扎起来,应当没有大碍了。”
  天帝哦了声,“可是叫你担心了?”一面抚了抚前额,纳罕地嘀咕,“本君五百岁后就没发过烧,这次倒奇了……”
  嘴里说着,忽然发现她面色凝重,满脸哀戚的样子,他心头一紧,“难道本君时日不多了?”
  她翻眼瞪他,“陛下,你现在很会胡说八道。”
  天帝两难,“那你做什么这副表情?”
  这副表情是因为他刚才烧得厉害,浑浑噩噩间还在叫着她的名字。她观察了很久,好像不是装的,所以便忍不住感动又难受起来。
  女人一旦用情,就会很腻歪,她把两手从他腋下穿过去,抱紧他道:“云月,你是真的喜欢我吧?”
  天帝说当然,“可惜本君现在有伤在身,不然就狠狠证明给你看。”
第84章
  她一听便松开了手,不知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似乎每时每刻都想着那种事,一旦有机会,即便无法真正实行,嘴上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他咦了声,发现她似乎不高兴,“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本君说了那话?”
  长情想还好,至少懂得反思。可他接下来自作聪明的话又让她感到绝望,“我是怕伤口绷开,力不从心。如果你很急的话,你‘那个’我也可以,本君不介意。”
  真没先到,堂堂的天帝陛下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她鄙夷地看着他,“其实急的人是你吧,你真是让本座刮目相看,三界都传天帝陛下六欲不动,没想到骨子里如此荒淫。”
  天帝认为自己很冤枉,“玄师大人,是你进来一把抱住了本君,问本君是不是很喜欢你。你给本君的感觉就是很想要,这能怪我吗?”
  长情提高了嗓门:“你胡说!要不是看你受了伤,你敢动这歪心思,我非打掉你的头不可。”
  她气势汹汹,两眼喷火,要论脾气算不上好,可那是自己挑的女人啊,不管多恶劣,他都喜欢进骨头缝里。
  嘶地一声,他拧紧眉心捂住肩头,“本君不能伤心,伤心了伤口会跟着疼。”
  她还是关心他的,以为自己救治不够,忙又调动神力重新灌输。祭司的加持确实大善,神力是有味道的,有的不急不燥,纯净如山泉,有的则勇进激烈,像拭雪钢刀。长情的当然是前者,源源输入体内,有涤荡的功效。待她收功,他牵了她的手,“不开玩笑了,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她略沉默了下道:“我听见你睡梦里叫长情,你心里惦念的其实还是以前那具躯壳吧?”
  他被她言中了心事,撑着床榻半晌未说话。案上烛火轻摇,柳色的轻纱衬着白净的脸,看上去有股羸弱的况味。又看她一眼,嘴唇嗫嚅了下,欲语还休。她心里明白,反握住他的手,温言道:“长情的身体不在了,但长情的魂魄还在。长情本就是兰因,你知道的。那具身体和混沌珠相溶,又被弄得千疮百孔,抽离魂魄总比吸出混沌珠容易,若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人的皮囊就像屋子,住得不好了,换一间就是。我唯一庆幸的是,我们不必像凡人那样,生死不可逆转。之前经历的种种倘或发生在肉体凡胎,现在早就下黄泉了,还怎么面对着面说话?”
  他听完也失笑,“我有时脑子好像转不过弯来,忘了兰因是本源。”
  她颔首,“其实那具身体是赝品,不过你更熟悉她,对她更有感情。我倒是很高兴,反正两具身体都是我的,你喜欢哪个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惦念那个了,三生册上的名字是兰因和少苍,不是长情和云月。”
  他听后惘然,半晌才点头,“说得很是,长情和云月都成了过去,我不该再纠结那些了。”
  她笑了笑,这时檐下传来脚步声,她转头望了眼,是姜央端着药进来了。
  玉碗送到他面前,他浓眉紧锁,撑身往后退,“为什么要喝这个?”一脸惊惶的样子,仿佛有谁想谋朝篡位。
  他不肯接,长情只好捧在手心里,“你怕什么?当初在黄粱道假扮李瑶,直着脖子就敢往下灌。”
  说起这个就让他惆怅,李瑶是个药罐子,当时为了骗她上钩,他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黄粱道的一年,是实打实人间的一年,这一年里他每天三顿药,除了她偶尔不在,他可以倒在树根下,其余都是真喝。那药,实在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以至于现在想起,嘴里就泛起苦味来。所以他很排斥,也不明白他生来是神,喝这种凡人的玩意儿对他有什么帮助。
  他别开脸,命姜央拿走,长情让他别闹,他不屈,这个时候比孩子还难弄,“本君又不是凡人,这种东西对本君没用。”
  还是大禁机灵,他掖着手道:“君上喝了吧,这是药师佛专程给您抓的药,喝了伤好得快。伤好了才不耽误大婚,也不耽误您的其他大计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赶快大婚,然后赶在伏城重现人间前最好能完成生子大计。这么算下来,时间确实很紧迫,天帝沉吟了下,态度终于转变了,别别扭扭伸手道:“给我吧。”
  长情万分鄙夷地把药碗递了过去,心说大婚才是他的灵丹妙药。看着他把药碗喝干,连淀底的渣子都没留一点,只能佩服天帝陛下的恒心了。
  依现在的状况来看,人很精神,肩上的伤处基本也不会造成任何妨碍,她拍拍膝头站起身,“吃了药就好好休息吧,明日就该好多了。”
  她要回碧瑶宫了,原本他还想留她,但一想自己尚有很多堆积的公务要处理,只好作罢。这几天她经历了那么多,想必也累坏了,便下床穿鞋,殷勤道:“我送你过去。”
  她说不必,“才几十丈远罢了,何必多费手脚。”边说边提裙下脚踏,挽着画帛往宫门上去了。
  九重天上星辉皎皎,白色的身影逶迤走远,那婀娜身段,说不尽的端庄美好。
  天帝站在廊下目送她过了云桥,转身命人把奏疏都送过来。书案上掌起了灯,他一面批阅,一面听大禁呈报六道事宜。大禁将各处的都回完了,方道:“四不相还关在二十一天邸狱,君上打算如何惩办他?可要暂时押入阴墟?”
  天帝摇头,“他罪孽深重,早就不是囚禁可免一死的了。派人严密看守,眼下本君大婚将至,别让这种事冲了好日子,待大婚过后,本君再亲自处置。”
  大禁道是,看看更漏,夜实在深了,低声道:“君上,您大伤未愈,不宜太过操劳。政务永远办不完,还是保重御体吧。”
  天帝没有应他,一卷接着一卷批阅。这摊活儿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过去万年就是这么过来的。现在眼看要大婚,今夜多做,明日就能多攒些时间陪她……想到天宫里有她在,他欣然笑起来。唇角绽开一株花,比灯花还绚烂。
  将近五更的时候终于忙完了,站起身舒展筋骨,坐得太久,浑身骨骼咔咔作响。踱出殿门向西看,星辰渐收,九重天上到了黎明时分,蔼蔼晨光和红尘中没有太大分别。薄云飘浮,碧瑶宫的翘角飞檐藏在云雾之后,有种半掩琵琶式的美。
  她应当还在睡着,睁眼即看见他,会很欢喜吧!他负手匆匆过了云桥,行至她殿门前时,放轻了脚步。
  门未插,一定是知道他会来,果真动了情的长情如他想象的一样可爱。他怕踏地的声音吵醒她,褪下鞋履跣足过去,穿过重重帷幔看见她,她正侧身酣睡。殿顶明珠的幽光落在她脸上,干净得像孩子一样。
  他站了许久,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坐上脚踏,偎在她枕畔。
  她呼吸清浅,睡得也浅,轻轻的一点响动就醒转了。睁开惺忪睡眼看见他,嗓音里还带着慵懒的味道:“你来了?”
  他嗯了声,“把你吵醒了。”
  眼皮万斤重,掀不起来似的,嘴里却说没有,“我一向醒得早……什么时辰了?”
  他说刚交卯时,“还早得很,你接着睡。”
  彼此都压低了声说话,这一刻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似的。她唔了声,“你夜里没睡,看了一晚上奏疏?”
  他笑了笑,“习惯了,我向来睡得少。”
  她蠕动起来,向后滚了一圈,“上来,躺下。”
  美人相邀,岂能不识抬举!他从善如流,她躺过的地方留有她的温度,枕过的枕上,还有皂角的清香。
  就这样躺着,已是最大的幸福了。他望着帐顶喃喃:“简直像梦一样,你没有对我喊打喊杀,愿意同我躺在一起,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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