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王朝(校对)第28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8/72

  北风吹得鼻子发酸,星河争辩不过,缩起了脖子。他随手给她扣上风帽,那帽子里圈覆着狐裘,脸陷进去,像躲进了被卧里似的。她舒坦地受用着,只是他留下的气息也蔓延上来,若有似无地,直往鼻子里钻。
  连打两个喷嚏,她说:“有毛进我的鼻子眼儿啦。”
  太子觉得她麻烦,停下问:“那怎么的呢,自己想辙,还要我给你抠吗?”
  于是她抽出手绢来,一点没有女孩子的包袱,鼻子擤得惊天动地。
  太子无奈地看着她,就这样的人,还想造反呢。要不是他纵着,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他弯下腰问:“好点儿没有?”
  她又吸吸鼻子,嗯了声,“出来了。”
  “那就走吧。”他指指前面的角楼,黑暗中翘角飞檐,壮观而精美,“就快到了。”
  她脚下随他引领,扭过头看墙外的世界,在这禁中多年,从来没想过登高俯瞰整个京师。这一山一树,一草一木,身在其中,才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江山如画啊,怪道令那么多豪杰殊死逐鹿。
  终于到了角楼前,他推门而入,摘下火镰打火,引燃了火眉子,点灯架上的红蜡。她静静在一边看着,这会儿没有主子奴才的分别,仿佛私底下真是再寻常不过的朋友,擎小儿不客套。男孩子多干活儿,女孩子就等现成的,谁让人家是女的。
  太子在起居上几乎等于残废,因为总有人伺候着,但在这种事上很精通。往年跟着秋狩,野外几天几夜,饿不死也冻不着。他把角楼一圈灯火都点燃了,带她上二层,那里更高,离天也更近。扯下帐幔铺在地上,一排直棂门都打开,角楼的屋檐短且平,坐在门前,天幕无遮无拦,尽在眼前。
  月亮一线,挂在中天,太子说:“没有明月,但有星河。”一语双关,自觉很风雅。
  星河傻不愣登,“星都冻得打摆子了,瞧着忽明忽暗的。”
  太子知道她冷,赶忙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喝点儿暖和暖和。”
  她接了杯子,一口就闷了,末了咂咂嘴,“这酒真甜。”
  居然不觉得辣,果然德全是个不靠谱的。太子自己饮了一口,发现虽好上口,但后劲儿不错,应该有门儿。他窃窃欢喜,脸上一派自然,从荷包里倒出了肉脯。牛肉就酒,越喝越有,干杯!
  “我今儿下半晌见皇父,提起封后的事儿了。”
  星河啜着酒嗯了声,“怎么个说法儿?”
  他背靠门框,怅然道:“瞧那样儿,对左昭仪册封受阻很觉得可惜。我敲了边鼓,右昭仪能不能顶这个缺,得看造化。”
  说到底,皇帝立后是国事,也是家事。一个男人对心爱的女人偏疼些,终是没法子的事儿。星河问:“倘或皇上顶住了朝野的反对,执意册封左昭仪怎么办?”
  夜色下太子的脸,有种诡谲难断的况味,他森然笑了笑,“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圣眷隆重,也要有命消受才好。”
  星河背上起了一层细栗,但也只是一刹,安然接受了。生死面前,再高的地位都是身外物,皇帝在时还可相安无事,等到皇帝龙御归天了,这场你死我活的恶战,不打也得打。
  她给各自都斟了一杯,“船到桥头自然直,主子不必忧心。”细瓷叮地一声相碰,“我干了,您随意。”
  太子一仰脖儿,辣辣的一路灼烧下去,“好酒!”眼巴巴看着她,“星河,你成不成?别喝醉了。”
  星河莞尔一笑,“我还能再喝两盅。”其实她没告诉他,自己有个绰号叫酒漏斗。回到北京之后家里自己酿酒,她经常是酒糟装在兜里当零嘴吃。起先她娘很反对,说没的吃坏脑子,将来出纰漏。她爹倒是个开明的,说让她敞开了吃。姑娘会喝酒是好事,万一遇见居心叵测的人,喝不醉撂不倒,也是一项本事。
  太子不知道那些,他还沉浸在他的浮想联翩中。万一她醉了怎么办,是把她扛回去塞进被窝里呢,还是在这儿情不自禁先做下点什么。既然她说可以再喝,那就不必客气了,狠狠给她满上。她有点贪杯,自己高兴地吸溜着,还不忘招呼他,“主子您喝呀。”一面说一面探手估一估坛子里还余多少,生怕不够她尽兴的。
  太子开始怀疑那酒到底醇不醇,为什么她十来杯下去毫无反应。他自己当然也跟着喝了不少,不能光起哄让她喝,这样未免有灌酒的嫌疑。
  又是几杯下肚,太子头晕了,有了感慨的欲望:“星河,你先前说的老夫老妻,我细想了想,真是这么个意思。咱们俩除了没干那件事,余下能干的全干了。你说,要是连那事也一并做了,会怎么样?”
  星河不愿意搭理他,“您想干那事儿,我给您找人,您别打我的主意。”
  “生人我不放心啊。”太子撑着一条腿,长胳膊挑在膝头,捏着杯盏轻转手腕,“我霍青主,堂堂的大胤太子,哪里不及人?你呢,名声在外,敢娶你的也不多,要不跟着我得了。”
  星河没拿他的话当回事,“主子,您醉了。”
  他不承认,哂笑道:“胡说,你醉了我也不能醉。”把杯子往前一递,“来,给爷满上。”
  星河没办法,只得给他斟满。他又和她碰杯,口齿含糊:“你喝呀,别放杯。瞧你这眼神,透着……缺德。别不是想把我灌醉,好对我为所欲为吧!”
  真是晦气,又在血口喷人了。星河毫不犹豫一干而尽,“谁先露怯,谁就是王八。”
  太子很介意这个名号,也绝不相信女人海量,比他还能喝。于是新一轮的较量展开,仗打得相当漂亮,半坛子下去,喝得舌根儿都麻了,太子说:“我就认你一个。”
  星河诺诺点头,“好、好。”
  “你说实话,我长得俊不俊?”
  星河一口酒含在嘴里,没来得及立马应他,他是急性子,蹒跚而起,站起身就脱马褂。底下玄色绣团龙的朝服上鸾带紧扣,那么高的身量,那么长的腿,在她面前一撑腰,“我春……秋鼎盛,样貌绝佳。”
  她差点呛着,忙起身给他把马褂穿回去,不住应着,“您放心,我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见过比您更好看的男人。”
  他说:“真的?”又解扣子,“那你想睡我不想?”
  星河一听,顿时笑了:“臣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太子嘟囔着:“咱们一边儿大,就是想也没什么,我不怪你。”
  这是真醉了啊,哪儿弄来的桂花酿,劲儿这么大!不过太子的酒品不错,别人醉了闹事,他醉了至多脱衣裳。
  看来是不能继续喝了,星河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太子扭头看天,“谁把蜡烛吹了?”但是坚决不挪窝,长吁短叹着,“我啊,老大不小了,今儿皇父又让我生孩子……你不睡我,我怎么生得出孩子……”
  星河有些同情他,料想无嗣这件事,是他近期最大的困扰了。她连哄带拽,“咱们回去生成吗,这儿太冷了,会冻坏的。”
  太子说不,“我就要在这儿,现在就脱裤子。”
  他说干就干,星河说不成,“这天儿,回头该作病了。再说您脱裤子干什么,真要我睡您吗?我没那本事,我也不敢啊。”
  她手忙脚乱又劝又比划,太子很执拗,他闷声不吭,满脑子想的就是办事。人醉了,和清醒时可大不一样,他先前一直琢磨灌醉星河,生米煮成熟饭,可惜她没醉,自己倒先撂下了。于是执念化成无限的动力,他没打算放弃这个理想,把自己和星河换了个个儿,自己成了那温柔迷人的姑娘。可气的是不知怎么裤子老解不开,他急起来,用力撕扯,把朝服都给撕劈叉了。
  星河眼见拦不住,再也笑不出了,“你听不听话?不听话我可揍你!”酒醉的人,醒后也没记忆,她想好了,他真敢脱,她就不客气了。
  太子倒是停下来了,哀婉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星河心头猛地一震,脑子里架起了百来架风车,一阵狂风刮过,齐声呜呜转动起来。她知道他说的都是醉话,可是为什么她心慌得厉害,手上也没了力气。大概姑娘处在如此局面,都是这样反应吧。她虽一把年纪了,到底他是头一个对她说情话的人。发小……和发小发生一段情,她想过楼越亭,但从来没考虑过他。皇帝的宝贝儿子,将来天下的当家人,什么都唾手可得,要多少女人没有呢,她不愿意当那个杯子。
  摇了摇头,发现自己也糊涂了,这种时候万事不能当真。可转念再想想他近来的怪异举动,她倒也不是完全没察觉,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她枯着眉头看他,朦胧的光线下,太子小脸微红,气喘吁吁,那双眼睛里有比金碧山水更复杂的层次。她不敢断定这话是真是假,迟疑地问:“您……说什么呢?”
  他牵住了她的手,“我喜欢你很久了……阿宝哥哥。”
  星河差点没厥过去,气得卯起来揍了他一下,“别这么得瑟能死吗?还阿宝哥哥,狗脚的阿宝哥哥!”
  太子的脑袋被酒填满了,挨打也不知道疼。他摇晃了下,瘫坐在地,想斟酒,手颤眼花看不清杯子,干脆捧起酒坛,痛痛快快闷了一口。
  “我不容易……我……”他的舌头开始不听使唤,大且结巴,“我……我当了二十二年太子……我什么时候当皇上……”
  这是当太子当厌烦了,巴不得他爹早死吧!星河怜悯地看着他,没处泻火,憋得脑子都不好使了。这种事儿暗中想想就罢了,酒后说出来,好在听见的是她,换了别人就坏事了。
  她也顺着他,把酒杯收拾起来,一面虚应他,“万岁爷一驾崩,您就是皇上啦。”
  他嗯了声,“什么……时候?我想立皇后……”
  那点出息,当皇帝就是想立皇后?星河忽然想起来应该趁机套他的话,试探着问:“主子,您知道宿家的立场吗?将来您当了皇上,怎么处置宿家?”
  “宿家……”他打了个嗝,“你家?”
  星河点点头,探过去一点儿,嗅见他身上浓郁的酒香,紧紧盯着他,“就是我家,如果您当了皇上,会杀了宿家人吗?”
  太子安静下来,两眼接上了她的视线,像在考量,又像带着疑惑。她两手撑地,前倾着身子看他,太子不甚清明的脑子更混沌了,他嗫嚅着:“星河……”诚挚地把两手放在她肩上。怕她后退,使了好大的劲儿固定住她,然后低头,在她嘴上用力亲了一下。
  肉嘟嘟的,温暖的唇,叭地一声,亲得脆响,他说:“当皇后……来不来?”
  星河受了调戏,因为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倒也还算平静。她没脾气地看了他半天,“我不稀罕当皇后,您是知道的……”可她话还没说完,他扑上来,把她压在身底下。因为重心不稳,压得很盲目,领上镶滚的紫貂塞了她一嘴毛。好不容易挣扎起来,他分开她的腿,又开始解裤子。星河这回不敢再上脚了,怕真把他踢坏。随手揪住那片开了叉的袍角,顺着纵向的经纬一撕,撕下了三指宽的朝服缎面,然后一跃而起,把他双手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醉酒的太子两眼朦胧,动作也不利索,只能由她捆绑。可他嘴还闲着,“阿宝……妞妞啊……我憋得慌啊,都疼了……”
  恬不知耻!星河红着脸,狠狠收紧了带子。一把将他提溜起来,押解犯人似的带出角楼,带上了城墙。
  冷风一吹,他好像明白点儿了,她推他,他还扭头看了眼,“怎么了?”
  星河抿着唇没说话,下台阶的时候自己在底下搀着,怕他就此摔下去摔死了,那可真便宜简郡王了。
  两个人搂搂抱抱下墙头,侯在墙根儿的德全和几个近侍太监慌忙上来迎接。德全看见主子这模样,眼泪差点儿没下来——捆着两手,前襟夹袄里的芯儿全出来了,被风一吹,丝棉招展,像个逃荒的难民。他哎哟了声:“我的主子爷,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星河自然不能讲真话,那帮人眼里的老夫老妻不挑地方,想干嘛就干嘛。她编了个说辞,说主子爷喝高了,“他撒酒疯,想跳城楼,我是没辙,只好这么把他带下来。”
  “这可真是醉得不轻啊!”德全嗟叹,愁眉苦脸地打量她,“主子爷都这样儿了,您怎么还好好的呢?”
  她随口应了句:“我轻易喝不醉,赶紧把人带回去吧,没的着了凉。”
  德全心里大呼倒霉催的,这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啊,等太子爷醒了,不定怎么惩处他呢。因此她要走,他觍脸拦住了,“宿大人留步,您看这架势……我实在是兜不住啦。您受累,给送回寝宫吧。万一明儿问话,您门儿清,也免得我夹在里头,回头再挨数落。”
第36章
手把芙蓉
  星河想就此卸肩,到底没办到,德全求爷爷告奶奶,非不让她走。也是的,把太子爷弄成了这样,想拍拍屁股走人,哪儿这么容易!德全比猴儿还精,他知道回头且有一番可闹的,抓住了正主儿,反正太子不会拿她怎么样,他们就算自己窝里斗得打起来,也出不了大事儿。
  他把太子爷手上的绦子解开了,就着灯笼光一看,细皮嫩肉都勒红了。扭头瞅了星河一眼,“宿大人,您可真下得去手啊。”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8/72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