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错(校对)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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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等,这才第一位呢!”小酉毫不气馁。
今天赴宴的人比较多,除了外埠的,朝廷之中排得上号的也都在受邀之列。大臣来了一拨又一拨,后面是一串二字王,那些宗室婉婉一个也不认得,只知道他们都用彩妆方龙补子。好在有五七,他像报菜名似的念叨着:“常山王、渤海王、成都王……”
东华门上行人络绎,他们眼巴巴等了半个时辰,最后也没见到什么稀奇的人。小酉错着牙打量五七:“咱们来猜猜,你最后是怎么死的吧!”
婉婉无聊地接了口:“九成是笨死的。”
五七满脸愕然,“奴婢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漏……”
话没说完,一个长眉细眼的太监冲他们叫唤起来:“还在这蒙事儿呢?西边儿忙得脚后跟不着地,你们站干岸没事儿人似的,还不死过去!”
太监不长眼,连小酉带五七还有长公主殿下都挨了一顿好骂。三个人不敢反驳,夹着尾巴穿过协和门,上了武英殿前的天街。
婉婉跑得直喘粗气,按着膝头抱怨:“什么人呢,张嘴就骂。”
五七皮糙肉厚没当回事,“这有什么,咱们太监就是这么活的,挨骂算好的了,不高兴了打你,不也得受着嘛。”朝前指了指,“正愁不能挪地方呢,给指派到这儿来了。要是赶巧了,南苑王还没进宫,兴许能见上。”
一琢磨,因祸得福,三个人一溜小跑到门边上,五七遇见了以前一块儿干过洒扫的小兄弟,拿胳膊肘捅捅人家,问南苑王进宫没有。人家摇头:“没看见南苑王的牌子,一准儿还没到。”
婉婉平时活动得少,连着来回奔波,小腿肚上的筋直蹦达。原先一门心思想干的事儿,到这时候也显得意兴阑珊了。回过头来想,自己真是又闲又荒唐,对那南苑王已经没多大兴致了,只是想回又回不去,不得不在这儿干站着。
抬头看看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沉沉的了,下半晌她吃果子茶那会儿还是响晴,到了申正时牌就堆叠起云头来,怕是要下雨吧?
一阵风疾疾吹过,点缀在半空中的暑气淡了一些,她凝神站着,听见西华门外传来笃笃的马蹄,和辔头上铜制铃铛摇摆发出的脆响。一路太监迎出了门,接替下官员们的长随,把人接到槛内。东厂番子叉手作揖:“凡入宫掖者,不得携带利器。我等奉命查验,请大人恕罪。”
于是从上至下细细排摸,一处错漏都不能有。过关之后进宫,依旧由禁中太监引领,不幸得很,内侍人手分派得差不多时,他们三个还挺腰子站着呢,于是点卯就点到他们头上来了。
五七眼见躲不开,示意她们能溜则溜,自己上前领了差事,送人往皇极殿去了。小酉有点慌,挨在婉婉身边问怎么办,现在想跑是不行的,除非亮明身份。这么一来整个紫禁城都知道长公主瞎胡闹,那些后妃跟前还怎么顾脸面?
婉婉此时颇有大将之风,虽然话说得磕磕巴巴,脸上表情却十分坦然:“不要紧,你去……轮着我了……我去。咱们毓德宫碰头。”
只是不知道这事让李嬷嬷发现后,会是怎么样一场腥风血雨。小酉恋恋不舍办差去了,三个人的队伍霎时四分五裂,只剩婉婉一人在抱鼓门墩旁站着。天上飘起了小雨,她眯缝着眼儿,没人给他们这些太监发油稠衣,她只能垂手任由风吹雨淋。锦衣玉食的姑娘,忽然发现这个行当不大好干,难怪五七老说以前苦,当小火者那会儿简直活得没人味儿,到了毓德宫后才慢慢滋润起来的。她现在也开始想念那床葫芦双喜纹的褥子了,拿熏香熏过一回躺进去,人就像跌进了温暖的梦里……
“嘿,发什么愣呢!”她正出神,耳朵边上炸了雷,领班太监脸拉得八丈长,“瞅什么瞅,说的就是你!大雨拍子要来了,你木头桩子似的戳着,叫王爷淋雨不成?”一把黄栌伞粗暴地塞进了她手里,班领一叠声打发她,“快去快去!”
没干过活的人,总有点呆呆的。她委屈地撑开伞迎到门上,也不知道请安打招呼,只是呵着腰,把手擎得高高的,等着那位官大人进西华门来。
“王爷昨儿歇得好?”
“王爷进京脚程够赶的,一路上辛苦……”
太监们不遗余力地套近乎,婉婉这才掀起眼皮往外看——来人戴翼善冠,穿红色团龙圆领袍,意气风发的年纪,却有金石般中正平和的风骨。进门时或许是无意,垂袖拂过一树红梽,花树摇曳,撼了满地落英,人与花有了联系,忽然间变得柔软起来。
婉婉以前一直以为肖少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眼前这个,似乎也可以一较高下。他的五官比一般人更为深刻,深刻的眉眼,深刻的轮廓,与其说是清俊,不若说是美,美得不落俗套,美得飞扬跋扈。然而这种美又非广义上的,是细致到肌骨的渗透,观之不足,一眼难忘。
婉婉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又想起肖少监了……雨色空蒙,天边隐隐显出一丝红霞来,五月的天气就是这么令人费解。她手里打着伞,又悄悄瞥了眼,这一瞥正对上他的视线,他眸中金环隐现,雾霭沉沉后有破空的辉煌。
心头骤跳,万马奔腾,恍惚看到一场战乱。婉婉咬住唇,重新低下头,余光见他抬起手,中单在朱红的袖口挽出一道寸来宽的镶边,衬得指节白洁修长。把一面铜牌放进了托盘里,那铜牌上镌着一排小字,入木三分地刻着“江南道藩臣宇文”。
第6章
且共从容
婉婉有点傻眼,这就是南苑王吗?怎么和传说中的不一样?也或者她深居宫中,得到的消息都不是最确切的,有人美化,就有人丑化,宇文氏占据着大邺最富庶的风水宝地,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也是其他藩王要弹劾的对象。既然抓不到拥兵自重的把柄,也没有他鱼肉一方的证据,那么就从别的地方把他妖魔化。所以有的时候传闻不可尽信,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
外臣入宫,名牌是必须要验证的,人和牌子对上了才能过门禁。司礼监派了有道行的老太监来接人,在宫里当了几十年的差,什么藩王指挥使早就闭着眼睛都能认全了,因此半点差错也不会有。婉婉在边上伺候着,伞柄高高举起,飞扬的雨点打在她肩头,刚走两步,边上一个穿曳撒的太监垮肩塌腰上来行礼,仿佛阔别多年的老友,处处充满了重逢的惊喜。
“王爷!我打老远就往这儿瞧,料着是您,果然是的!哎呀,南城一别已经七年了,当初王爷还是世子,咱家看人准,就知道王爷将来有一番作为。上回猴崽子们上南边儿督办丝绸,说南苑在王爷治下比老王爷在时还兴旺些儿,咱家听得耳馋,恨不能上江南瞧您去。只可惜了,这两条腿不济,上年造房子砸伤了,到现在还走不得远道儿……今儿见了您也是一样的,我特来给您行个礼,王爷别来无恙。”
亏得南苑王好耐性,他个儿高,为了迁就矮胖子,还略弯下了腰。见对方给自己作揖,忙虚扶了一把,“万万当不起,那时候我年轻,行事莽撞,承蒙内相关照。内相私下见我,不必称王爷,叫我良时就是了。这些年不得皇上召见,没机会进京来,内相乔迁之喜我没能亲自道贺,实在慢待。”
那太监笑得像朵菊花似的,摆手道:“哪里哪里,王爷差来的人,连水酒都没喝上一杯就走了,要说慢待,真个儿打了咱家的脸。这回也不知得不得空儿,要是王爷赏脸,上家下坐坐,咱家备筵,好好款待王爷。”
南苑王倒是和风霁月的模样,温声道:“届时再看罢,怕是不得闲。月中皇上的旨意发到,从动身到抵京也不过半月,启程仓促,未及筹备,头前儿匆忙叫人备了两样南方的特产,回头打发人送到您府上去。您腿里有旧疾,正好了,那味药治您的腿伤有奇效。”
太监道谢不止:“哎呀,这点子小伤还劳您记挂我。今儿时候赶,王爷先请入宫,回头有了工夫,咱们再细谈。”
婉婉不懂,一来一往的,几千两银子算是交代了。她只知道这位南苑王谦和,对那些溜须拍马的老公都这么客套。自己一门心思想看鲜卑人长得什么模样,没想到恰好轮着她伺候,刚才听他这席话,想来人品是贵重的,倒也不负她之前的担惊受怕。
她引着他往皇极殿走,小雨浇湿了地上青砖,一片一片,像大哥哥书房里挂的海疆图。宫里太监多,她也认不全,连刚才那个敲竹杠的是谁,心里都没谱儿,但是前后朝的路径她很熟悉,引人进了中右门,学五七平时的腔调好心提点着:“您留神脚下。王爷,雨天路滑,宫里的砖都给磨平了,没的趔趄。”
话没经脑子,说完了自己暗暗吐舌。其实把人送到,她就可以溜号回毓德宫去了,偏这时候多嘴,万一他搭腔,她连怎么回话都不知道。
怕什么来什么,她听见他悠悠的声气儿:“原旧广三十丈,深十五丈,同现在的比起来,果真差得远了。”
婉婉咽口唾沫,没有答话。他略顿了一下,大约觉得这小太监不知事,特意的转过头来问她:“隆化六年的那场雷击把殿劈得火起,据说工匠半年内就把新殿建完了?”
婉婉很紧张,不敢看他,垂眼睛盯着自己脚尖,嘴里应了个是,“花了六个月零九天,建制比之前更宏大,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共七十二根大柱,并四千七百一十八块金砖……王爷进了殿里就知道了。”
其实答得太多太全面也是大忌,他只问她建成的时间,她连殿里的一砖一柱都介绍得那么仔细,介绍完了又后悔,仓惶地抬起眼来,忧心忡忡看了他一眼。
可是很奇怪,他并不生气,嘴角仍旧噙着笑,那种笑容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和肖少监的不一样。肖少监是眉梢含春,他是宽和宏雅,清风明月直达眼底,那金灿灿的光环便更加明晰了。
他缓步过天街,慢慢长出了一口气:“如今你们司礼监还是曹掌印当权吗?”
婉婉想了想说不是,“曹掌印不大管事,好些主都是肖少监做的。肖少监是秉笔太监,今年又兼任东厂提督,将来掌印一定非他莫属。”语气里还带了点自己觉察不到的骄傲。
他点了点头沉默下来,负手前行,腰杆儿笔直,挺拔得松竹一样。单看身形,真和肖铎有些像,婉婉一霎失神,或许因为这一点莫须有的相似,倒觉得这人不那么陌生了。
她静下神来,步履轻快,心情不错,撑着伞也不嫌累。霏微的雨迎面横扫,凉飕飕的,她转过头在肩上蹭了蹭,忽然一阵风吹过,不想那黄栌伞太重了,她捉拿不及,伞柄偏过去,沉沉一下敲在了他耳畔。她吓了一跳,看见他震惊的脸,眼里那圈金环一闪,深得有些可怖。
“我、我、我……”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我不是有意的……敲疼王爷了吧?”
他的眉头慢慢聚拢起来,仔细审视了她两眼,“你这么莽撞,我这里倒不要紧,只怕上头罚你。”
婉婉知道罚是没有人敢罚的,只是不想引人注目,不得不半躬下了身子,“您不告发我,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王爷,我头回当差,笨手笨脚的,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语毕见他脸颊近耳根的地方浮起一片红来,尴尬地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这儿……疼吗?”
其实问了也是白问,既然都红了,怎么能不疼呢。亏得人家有涵养,真如她建议的那样,没有告发她,也没有声张。不过抬起一只手触了触,枯着眉道:“祁人擅弓马,这点磕碰不算什么。可我听说有人四处宣扬,说宇文氏是妖怪,长了一张熊脸,浑身带毛,像个夜叉。”说完略顿了顿,视线在她脸上轻轻一转,“依着你看,传闻属实吗?”
婉婉心头又一蹦,“这是谁胡说,王爷怎么能像夜叉呢……”犹记得她在寝宫里的高谈阔论,自己心虚,按捺不住红了脸。
他似乎很满意,唇角笑意加深,转过脸去又是一副不可攀摘的样子,夷然道:“好生当差吧,犯在别人手里就不妙了。”
“是是是。”她点头哈腰,态度诚恳,“多谢王爷不计较,您是好人,将来必得善报。”
正在她絮絮叨叨表示感激的时候,身后有人接下了她的伞,回头一看,是肖少监。他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对南苑王笑道:“先前排筵忙得什么似的,没顾得上接应王爷,还请恕罪。底下人无状,冲撞了王爷,我回头狠狠训斥。王爷既到了这里,我来伺候是一样的。”将随身带来的伞交给她,淡声道,“回去吧,今儿忙,这事暂且撂下,明儿我再找你说话。”
婉婉吓得寒毛直竖,未敢多言,接过伞抱在怀里,头也不回跑出了中右门。
到了门外还在喘气,脚下却刹住了,也不顾站班锦衣卫的侧目,扒住一边门框向皇极殿前张望。
从这里到宴会的大殿很远,那一红一白的身影在暮色里渐渐有些模糊了。从侧路上丹陛,汉白玉的立柱遮挡住了半截身子,殿前廊下早燃了灯笼,他们走进温暖的光带里,两个那么相似的人,并肩站着一样的高矮,要不是脸盘儿长得不一样,倒像兄弟似的。
婉婉直起腰思量,脑子里有一片烟雾,迷魂阵似的,有什么呼之欲出,又难觅踪迹。
“您怎么还在这儿呢?”等了她半天的小酉从犄角旮旯里蹦了出来,“走吧,赶紧回去吧,晚了要捅娄子的。”说着简直滴下泪来,刚才她在皇极殿晃悠的时候遇见肖少监了,他看见她,差点没把她生吞了。迫于压力,她把主子供出来了,并不是她不忠,是因为面对东厂那位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她吓得连姓什么都忘了,问什么自然答什么。
小酉拽她,婉婉还怔怔的,“这南苑王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甭管见没见过,回去再说成吗?”小酉半蹲下来,“我这回是完了,求您记着我,来年清明给我烧点儿纸,就不枉费我对您的一片心了。”
婉婉被她拉回了毓德宫,进门正遇见李嬷儿,墙根儿上的五七已经跪了好半天了,见着她就止不住地哀嚎起来:“主子、主子,我说什么来着,不让您去,您不听我的劝。这回嬷嬷要把我送给司礼监发落了,您快救救我,去了我就没命了!”
李嬷儿脸上的褶子因愤怒几乎全撑开了,瞪着眼,手里拿着戒尺,对准五七的屁股就来了一下子,“还敢叫屈?殿下回来是你命大,要是再迟半步,报到慈宁宫去,我瞧你们怎么样!安生给我住嘴,你求到天上也不顶用。好好的殿下,被你们这起子没王法的调唆得摸不着北,看看,穿太监的衣裳,上西华门卖呆,哪儿还有点儿帝王家的规矩!我是这里管教化的,拘不住你们,是我失职,回头我顶着荆条儿上慈宁宫领罪,该我吃鞭子,我受着。可我去前非发落了你们不可,要不留下你们这两个祸害,将来不知还要闯出多大的祸来!”
戒尺指向小酉,“给我跪下。”嗓门之大,把婉婉也吓得一噤。
小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抽泣着看婉婉,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婉婉自然不能让他们替她顶罪,低声哀告着:“嬷嬷饶了他们吧,这回不怨他们,是我自己的主意……”
不等婉婉说完,李嬷儿就截住了她的话:“我的主子,哪回闯了祸您不说是您自己的主意?老这么纵着,将来可怎么办?您是纯善的人,他们想出什么坏招儿来带上您,您糊里糊涂就给他们顶缸,他们仗着什么?就仗着您心疼自己跟前的人,舍不得叫他们受苦!眼下好,弄得奴才没了奴才样儿,这么大的事儿也敢闹着玩儿。前头是什么地方?今儿进宫的又是什么人?要是传出去,殿下的名声还顾不顾?我是没法子管你们了,只好偏劳司礼监吧。万一那头连带问我的罪,我的这张老脸是要不成了,由得他们抽打罢了。”
李嬷嬷连珠炮一样的数落,婉婉低着头,鼻子直发酸。要问她的心里,这些精奇嬷嬷就是杀人无形的刀斧手,她们砍断她的自由,也砍断她生而为人的天性。可是祖上有令让她们管教皇子皇女,她们实权很大,就算她抬出身份来,有时候也无可奈何。但是不论如何,她得整顿一下纲纪,即便不起作用,震慑震慑也是好的。
“这事儿厂臣已经知道了,嬷嬷别忙,明儿再由他发落。”她吸了吸鼻子,转身在圈椅里坐了下来,“你们俩别跪着了,五七传膳来,小酉伺候我换衣裳洗脸。”说着声音渐次矮下去,嘀嘀咕咕道,“主子穿着太监衣裳不伺候换,不叫主子吃饭,也不叫主子盥洗,还说什么规矩……狗脚规矩!”
把李嬷嬷说得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7章
吹尽繁红
这算是她唯一一次顶撞精奇嬷嬷,李嬷儿干瞪眼,拿她没办法。毕竟她是主子,又是长公主,和皇上都是平辈儿,就是请家法,也得有这个胆子。
人大心大,不服管,早晚的事儿。作为精奇嬷嬷来说,拿着鸡毛当令箭只在这些主子不晓事的时候,等他们成人了,有了自己的主张,瞧不惯她们依旧可以开发她们,主子毕竟是主子。就是没曾想,帝姬这么个性情,才十三四岁就收压不住了,将来还想跟着出降做陪房,只怕是难了。
李嬷儿的一盆水浇在沙地里,连痕迹都没留下半点。她一走,小酉又活过来了,欢天喜地地嘻笑着:“还是主子厉害,与其和她对着干,不如叫她有劲儿没处使。她在那儿搓火儿,主子饿了乏了,不搭理她,比掌她的嘴还难受呢。”
婉婉摘下帽子仍在了案头上,“我常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好。太后这会儿在皇极殿大宴群臣呢,哪儿知道咱们这里的事儿。她非闹起来,又是慈宁宫又是司礼监的,宣扬出去有什么益处!这些嬷嬷,平时都是奶奶神,在宫里作威作福惯了,敬着她们,她们愈发上脸。”洋洋洒洒说得很欢畅,转过头来想到明天,一时又犯了难,“厂臣刚才说了,明儿再来找我算账,咱们躲得过李嬷嬷这劫,逃不过厂臣那关。”
小酉也失魂落魄,“明儿就是奴婢和五七的死期了,主子,您会瞧着咱们死吗?”
这回的事确实是她起的头,小酉和五七只能算从犯。虽说主子的错处,有很大可能算在底下人头上,但过于出格了,只怕他们两条小命加起来还不够相抵的。她要是缩了头,真就只能看着他们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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