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错(校对)第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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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到底还是容不下其他女人,他心里渐生欢喜,因为爱才要独占,不在乎,自然乐于分享。
他真是小瞧了她,从来不知道她的情绪隐藏得这么深,多少回了,他对她的无动于衷感到灰心,其实是还不够了解她。她的地位再高,终究是个年轻孩子,会排外,会吃味儿,会闹情绪。这些烦恼交织在一起,对外又要米分饰太平,于是只有加大冷漠的剂量,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他越想越高兴,几乎要笑出来。坚冰包裹的心,早在她面前融化得不成人形,为得她几句心里话,即便是磨成齑米分也甘愿。
“你放心,这事不必你过问,我自会处置妥当。”他恨不能把她揉碎,嵌进身体里。从杭州到南京也有不近的距离,他天放微光的时候就启程,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受了累挨了饿,果真都是值得的。
脸颊贴着脸颊,犹不满足,他在一片混乱里寻到她的唇,吻上去,不同于上次,仅仅亲吻额头就惹得她勃然大怒。这次她居然懂得回应,温柔的海浪,鲜嫩得花瓣一样,和他唇齿相依,大有不顾一切的勇气。
厮磨,愈发的娇艳欲滴。她贴着他的唇角急促喘息,要溺毙了似的。这种滋味说不上来,真奇怪……她捧住他的脸颊,手指一遍又一遍抚摸,原来爱情就是这样浓烈又危险的味道。
他的指尖随她的衣袖而上,落在小巧的肩头,她微微瑟缩,脸色嫣红。仿佛是午后一个绮丽的梦,他有些辨别不清了,欲望高涨,只知道她并不抗拒。他窃喜不已,洞房那晚的遗憾,或许今天就能补上了。
他解她领上的蝴蝶扣,银质的锁头骤然错开,叮地一声清响。低头看她,她皱着眉,咬着唇,似乎难耐,却绝没有生气的迹象。他重新吻她,她轻声吟哦,他的唇慢慢移下去,落在她的脖颈上,她含含糊糊说了什么,他起先没有在意,但是渐渐分辨出来,她念的居然是“厂臣”。
他愕然顿住了,千斤的巨锤轰然一声砸在太阳穴上,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厥过去。他太自以为是了,凭什么觉得她的态度在短暂离别后就会改变?她还是以前的她,油盐不进,一心念着肖铎!
所以那么多的话都是对那个假太监说的,吻他,也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他忽然妒火中烧,她和肖铎之间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是不是还有他不知道的?他可以包涵她朦胧的爱慕,但是无法接受她到现在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她千娇百媚不是因为他,自己堂堂的藩王,在她眼里究竟算什么?替身吗?还是她喜欢起来随便逗弄的猫儿狗儿?
他霍地站起来,无法指责她,咬牙站了片刻,拂袖而去。榻上的人依旧昏沉沉的,为“梦醒”伤嗟不已。略过一阵儿伤心淡了,蜷起身子又睡着了,这一觉,睡到了日薄西山。
外面隐约有上窗户的声音,她倚着枕头睡眼惺忪,高丽纸外一团圆圆的光升高,升到滴水下去了,都已经掌灯了么?
她撑身坐起来,铜环和小酉也正进来挂幔子,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儿讶然,“我的殿下,今儿睡到这时候!上夜的嬷嬷都在值房候着了,还计较着殿下是不是要连轴睡,一直睡到明儿早上呢。”
她抚了抚后脖子,头痛欲裂。午后的梦多少还有些印象,现在想起来,依旧忍不住悸动。
如果他真的来过多好,她不死心,小心翼翼问铜环:“我歇觉那会儿,有客没有?”
铜环回头看了她一眼,“宇文王爷来过,他要进园子,奴婢拦不住他。”想想他离开时的满面怒容,迟疑道,“殿下那会儿醒着吗?和他说上话了吗?奴婢瞧他没多会儿就走了,只当殿下又和他置气了呢。”
婉婉糊涂了一阵,泥塑木雕似的坐着,想了半天,不记得自己见过他,也不记得哪里得罪过他,反正懒得追问了,管他呢!
“他真不把人放在眼里,照旧来去自由,还分什么长公主府、藩王府。”她抱怨着,懒洋洋挪下来,挪到镜前梳理头发。篦子篦过耳畔,忽然发现脖子上有指腹大小的红点,看上去像染了胭脂似的,用力擦两下,没能擦掉。
小酉那里揭开博山炉清理灰烬,喋喋抱怨起来,“出了宫个个都松弦儿了,办事越来越将就……香也不知是哪个采买的,烧出来的灰怎么都是黑的!回头得好好问问,蒙事儿蒙到主子头上来了,不拿两个做筏子,往后愈发蹬鼻子上脸。”
婉婉没理会她,叫铜环来,给她看脖子,“这是什么?是叫虫儿咬了吗?不疼不痒的,红了这么大一片。”
铜环拉她到灯下,就着光琢磨了半晌,闹不清是什么,怕是江南的气候不对,引发了疹子,于是决定传医官来瞧瞧,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余栖遐领着府里的太医进来,太医先是请脉,脉象没有异常,再看长公主脖子上的疹子,一看顿时哑口无言,回头望了余栖遐一眼,“余大人,您瞧……”
婉婉看他这样,心里咯噔一下,怕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了,以至于太医都吞吞吐吐的,大有隐瞒病情的嫌疑。
她沉了脸,“究竟怎么回事,你据实说。倘或贻误了,我可是要治你罪的。”
太医满脸尴尬,一迭声道是,掖着手想了半晌:“殿下这个病症,俗称紫痧,系外力相加,淤血凝结而成。臣给殿下打个比方,譬如人犯了暑气,中医上有刮痧、拔罐的疗法,您这个……等同于拔罐。”他艰难地比了下手势,“拿一个器皿,搁到这儿,用力吸……就有了。这个不是什么病,也不会对殿下玉体有任何损伤,稍稍将养几日,它慢慢儿的也就退了,退后肤色如常,不留任何痕迹,请殿下放心。”
婉婉这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虫子在睡梦里咬的就好,否则屋里得杀虫,生石灰洒得遍地都是,实在太麻烦了。
铜环陪同余栖遐送太医出了二门,余栖遐站定了,脸上表情颇为窘迫,“这种事殿下不明白,你怎么也不明白?”
铜环莫名,“我又不是大夫,怎么能知道那些!好在瞧过了,没什么大碍,您忙您的去吧,我回去了。”
她全没上心,也难怪,宫里平常不会有这种不雅的情况发生,即便偶有,后妃们也会想法子拿衣领遮挡。铜环年纪虽然比公主大,但没有对食,知道的也未必比公主多。太监则不然,外头走动见多识广,太医遮遮掩掩,他再不挑明,里头的人就更闹不清了。
余栖遐打扫一下嗓子,指了指刚才长公主“发病”的部位,“这是男女亲密时留下的痕迹,大抵是对方亲出来的。你们因这种事请太医,实在……殿下年轻不懂,你是她跟前的人,你也不懂,岂不叫人瞧主子笑话!”说到最后自己也没脸了,皱着眉道,“往后警醒着点儿吧,明儿拿米分盖一盖,别让王府那些人瞧见,折损了主子威严。”
铜环怔怔站了半天,终于弄明白那东西的来历,又懊悔又羞臊,气得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回到暖阁里,长公主殿下已经坐在食案前用晚膳了,铜环再三看她颈上那片紫痕,先前听她的话头,竟不知道南苑王来过似的,那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
她忍了又忍,还是小声问她,“殿下今儿真没见过南苑王吗?”
她漱完口才嗯了声,“我早早儿就睡下了,的确没见着他。要是我醒着,非得和他好好理论不可,这个没王法的,驸马尚主要遵的规矩他一点儿都不在眼里,真真天高皇帝远,他是打算占山为王了。”
铜环犹豫了下,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毕竟人家夫妻间的事,她就算再心腹,也不能过多干涉。长公主现在的执拗,不过是孩子气的坚持,等再过上一段时间,经不得他软磨硬泡,终归还是会妥协的,自己何必空做那恶人!
婉婉呢,嘴上不说,心里也有点发虚。她做的那场好梦,恰巧是南苑王进来的当口,不知自己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被他窥出一二来。她对厂臣的感情是不可说,跟前除了铜环谁也不知道。万一这个秘密泄露了,她往后只怕没脸见人了。
不过她还是略存了侥幸心理,梦里的事,她不张扬,别人怎么能知道!这么一想心安理得起来,第二天一早澜舟来请安,站在边上捧食盒,伺候巾栉,她笑着邀他同坐。用罢了早点没多会儿,外面门上传话进来,说庶福晋们来给她磕头了,她站起身,携澜舟一道出去,他半路上总看她的脸色,细声问:“额涅,您怎么瞧府里的庶福晋?讨厌我母亲吗?讨厌澜亭的母亲吗?”
这么点儿大的孩子,也知道名分和女人间的战争了。她低头笑了笑,“我不讨厌她们,她们来得早,我来得晚,为什么要讨厌她们?况且她们生了阿哥,又都是有位分的,瞧着你和二爷的面子,我也不能容不下她们。再说了,本来就分府而居,平常不大照面。遇着事儿了,聚到一块儿客客气气的,就成了。”
澜舟悄悄舒了口气,对于这位嫡母,从一开始的排斥提防,到后来的敬畏爱戴,看法发生了变化,因此不希望她和自己的生母为敌。站在阿玛的立场上,有了这位长公主,家里的侧室都能废除,之所以暂时没有打发出去,有一部分原因是碍于他和澜亭,更大一部分是因为长公主没有发话。自己人小力孤,唯一能期盼的是长公主有雅量,不要逼得他用手段保住他生母的地位。毕竟他很喜欢这位嫡母,能找到一个谈得来,相处融洽的长辈,是件不容易的事。
婉婉进银安殿时,三位庶福晋已经候着了。她没来,她们也不敢造次,只是捏着帕子站在一旁,等她坐定了,她们才裣衽跪下,恭恭敬敬磕三个头,口称:“请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婉婉受过了礼,离座下来虚扶她们一把,“不必拘着,坐下说话吧。”
澜舟一一给她们打千儿,塔喇氏看见儿子,连眼睛里都含着笑,在圈椅里微欠了身道:“大阿哥调皮,原说留在跟前,我怕他不成器,给殿下添麻烦。如今瞧他,十来天没见,像是又精进不少,全赖殿下的教导。殿下独个儿住在公主府,咱们要伺候,也够不着手。我琢磨来琢磨去,他在您身边叨扰着,就是跑个腿也好。殿下别抬举他,有什么只管吩咐他,他要是不听话,求殿下狠狠教训,就是赏奴婢脸了。”
她一句一句谦恭卑微,婉婉听了不过一笑,“你客套了,大阿哥懂分寸,知进退,你养了个好儿子。先头他在病中,我不放心才留下他的,如今他已然大安了,瞧他的意思,要是想回王府去,我也不虚留。到底哥们儿要在一处,课业和骑射落了哪头都不成。王府里内外谙达都是现成的,在我这儿还得来回奔波,反把他累着了。”
塔喇氏诺诺称是,倒是澜舟拱了拱手,“儿子在额涅身边尽孝,是儿子的福泽。本来也是两头跑,住在哪里都一样。儿子要回去,留额涅一个人在公主府,叫人怎么放心?倘或额涅也移驾藩王府,那就两全其美了,这是儿子的想法,还请额涅裁度。”
婉婉不好回答,葫芦提儿拿话搪塞过去了。
边上听了半天客套话的周氏见她们凉下来,终于插上了嘴,“咱们今儿来,一则为给殿下请安,二则来接殿下过府。明儿王爷千秋,太妃千叮咛万嘱咐,从前没有福晋,爷是囫囵过,今年咱们有了正经主子,好歹请殿下回去主持。您别怕,绝没有琐碎事儿麻烦您,该办的奴婢们都料理妥当了,殿下就喜喜兴兴儿的,和王爷并肩坐着,受底下人拜贺就成。”
婉婉倒很喜欢周氏说话的爽快劲儿,寥寥几句,把缘由都道明了,不奉承不谦卑,恰到好处。明天是正日子,今天她也准备好了要上王府去的,只是因为上回半夜闹得不欢而散,再回去总有些难堪。原本打算推辞一番,或者等明天再过去,刚想张嘴,余栖遐进来回禀,说王爷已经打发銮仪在门上恭候了。既然绕不开,只得让铜环准备起来,自己架着余栖遐的胳膊上了圭路。
长公主府的大门宫照亲王府规制建成,共五间,三门开放两门关闭,俗称三明两暗。饶是如此,那宽敞的面阔也足以叫她看清门外的景象。长公主要么不动,动起来就得大张旗鼓,一架玉辇停在正门外,前后执拂尘、挑金炉、抱金瓶的,一个都不少。她迈出去,见宇文良时立于阶下,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只是揖手向她行礼。婉婉本来还想给他祝个寿,没想到他一副债主临门的模样,她顿时就不大高兴了。寒着眉眼上辇,也不等他发号,自己拿象牙扇骨敲敲车门,銮仪得了令,直接便往前推进起来。
第38章
缓引第春酌
藩王府建在朱雀街,毗邻应天府衙门,和承恩寺靠得很近。当然距离大纱帽巷是有一程路的,从南到北,辇车走了有三刻钟,抵达王府时,已经将近午时了。
婉婉下辇,原本还以为他会来接应,不曾想并没有。庶福晋们上前搀扶,小心翼翼十分周到体贴,毕竟她挂着王妃的名号,那些人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夹紧尾巴是最要紧的。她不大痛快,因此脸色不佳,所有人都惶惶的,不知哪里触怒了她。她也自省了,不能这么由着性子。再说和他怄气,真是拿他当回事了。
她提起裙裾上台阶,太妃为示隆重,早就在殿里等着了。听见门上有击节声传来,忙领着众仆妇出门相迎,大老远的就伸出了手,笑道:“我盼了半晌,可算来了。”转头打发婢女,“叫侍膳的预备起来,等殿下歇了脚力就排膳。”
婉婉对她屈膝纳了个福,“这阵子不得上府里给额涅请安,请额涅恕我礼不周全。”
“哪里的话!”太妃携她上台阶,在她手上拍了拍道,“里头的缘故我也知道,怨不得你恼。良时呢,是爱妻心切,或有不到的地方,你多担待。爷们儿有时候就和孩子似的,哪管你高兴不高兴。咱们娘们儿说开了,额涅开解你几句,心放得大些,就都不是事儿了。”
婉婉还是红了脸,闹得满城风雨,都怪自己太冲动,要是那天单把他轰出去,大概就天下太平了。
她也不好怎么回她的话,毕竟左右人都在,只是低头应了声,“我不懂事,叫额涅跟着操心,真罪过。”
太妃只是笑,拉她在南窗下落座,打发庶福晋们去张罗午膳,才和她低低道:“我也做过姑娘,你的心思我知道。男人家,泥猪癞狗似的,又不相熟,凭什么叫他们近身。究竟是夫妻,又不是他们的奴才,全由着他们的性子来。”说着一顿,朝外面看了眼,见儿子在廊上徘徊,转而又道,“可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他唐突是他不解人意儿,你骂他打他都犹可,千万不能记恨他。你瞧瞧他,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现在是无计可施了,苦巴儿的,你见了不心疼吗?话都有说回来的时候,要不是对你太上心,断不会这么莽撞的。他打小实诚,太王爷在时叫他们兄弟办差,别人都知道讨巧,就他丁是丁卯是卯,暗亏吃了不老少。那会儿我就觉得世子八成轮不上他了,可他阿玛那么喜欢他,说他是宇文家的麒麟儿……这些年我是疏懒了,打太王爷过世,我心都凉了,也不管外头的事,可你们小夫妻要是合不到一处,叫我这个做额涅的怎么样呢。”
她说着竟要哭似的,做母亲的,总是不遗余力给儿子打圆场,尤其媳妇身份特殊,解不开这个结,也许一辈子就这么下去了。这位长公主其实是很好的姑娘,就冲她对谁都不拿架子,中间有个说得上话的人斡旋,这段婚姻还是大有指望的。所以太妃也豁出去了,拿眼泪办事,至少能让她态度有所缓和。
她抹了一把泪,叹着气道:“其实你下降,我心里也打鼓,怕你过不了咱们这儿的日子,又怕他底下有了儿子,你心里不自在。好孩子,我同你说,他们宇文家就是这么古怪,养儿子就像养牛羊似的,有了后就算有了底子,才能叫你袭老辈儿的爵。他前头是不愿意的,几个通房塞进屋里就给撵出来,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年。后来太王爷发了话,说他不成就,往后不认他这个儿子,他没辙了,才把人收了房。我原先是不明白,年轻爷们儿,馋嘴猫似的,哪个见了漂亮姑娘不动心思。我还当他有病,好男风呢……后来才知道,人家心里有了人,惦记那么多年,够不着撂不下,怪难为他的。”
婉婉更加进退不是了,那个心上人说的就是她,女孩子面嫩,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磕磕巴巴说:“不该叫额涅操心的……我们之间的事儿……”
太妃见她也不是全无反应,暗暗松了口气,和身边的塔嬷嬷对视一眼,示意她把门外的人叫进来。
婉婉低着头,看一双皂靴到了跟前,略顿片刻,艰涩问:“额涅这就要排膳吗?”
太妃语气不大好,“吃饭什么要紧的,先说正事儿吧。明儿是你千秋,道里的官员必定都来拜寿,你不合计怎么施排,老在外头转悠什么?还有一宗,殿下赏脸给你撑场面,你可谢过人家了?”
太妃的语气简直像训孙子,大概也恨他不长进吧。婉婉呢,不肯看他一眼,他心里沉甸甸的,昨天的事涌上心头,把人压得喘不上气来。然而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这种事他不退让,还指着她来给你低头吗?他只得拱手,向她长长做了个揖,“多谢殿下。”
她站起来让礼,“王爷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份内的。”
太妃旁观良久直摇头,瞧这两个人,那里有一点夫妻的模样。良时平常挺机灵的人,到了她跟前就变得糊不上墙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她头疼起来,剜了儿子一眼,重新抖擞起精神当和事佬,“那什么……说说澜舟,这回病在殿下那儿,亏得殿下全心全意亲自照顾,那天回来,趴在我膝头上说‘我额涅真好,我可喜欢她了’,你瞧,孩子也知道好歹。咱们阖府上下,其实都盼着殿下留在府里,到底一家子,在一起也有个照应。长公主府不是不好,只是太冷清,我原想你下降了,在我跟前我好照应你,如今这份心全用不上,这么下去我也得像澜舟似的,搬到你长公主府去了。”
太妃这么说,叫婉婉十分不好意思,她是不擅交际的人,虽然大婚第二天来过一次,但对这里的人和环境依旧感到陌生。犹豫良久没法表态,对面坐着的人脸色平静,眼里的惆怅却浓得化也化不开。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替她解围,“这事急不得,额涅先别催她,回头我们商量了再说。花厅里的筵席已经筹备妥当了,没的放凉了,还是先请殿下挪过去吧。”
婉婉这一顿是食不知味,王府和宫里一样,没有一大家子一块儿吃饭的,庶福晋们在自己院里,孩子有孩子的小厨房。她和太妃及宇文良时共用,边上太监给太妃布菜,她面前的碟盏都由他费心。他不声不响的,为免她不自在,绝不催促她多吃。她喜欢百合,他舀了两匙就不再给她添了,温声说:“那个尝尝鲜就成,少吃些为宜,回头克化不动,胃里难受。”
婉婉耳根子有些发烫,原本夹在筷上的一片悄悄放下了,他给她盛汤,她略喝了两口,等到太妃放箸,这一餐算是用完了。
饭后太妃打算撂桃子,站起身在屋里踱步,自嘲道:“上了年纪不成事,吃饱了就犯困,我得歇着去了。殿下也歇午觉吧?良时送殿下回隆恩楼,小两口儿说会子话,像刚才似的多好。寻常过日子,你谦让谦让我,我谦让谦让你,眨眼就是一辈子。年轻时候不珍惜,到老了多懊悔!想起太王爷啊……”她长长叹息,摇着头往自己卧房里去了。
这下子越发尴尬了,屋里就剩两个人,连个打岔解围的都没有,婉婉只得没话找话,“王爷昨儿上我府里去了?我……不知情,还是底下人告诉我的。”
他浓眉渐蹙,“当真一点都不记得吗?咱们昨儿见过。”
她一脸茫然,疑心自己是不是撞了头,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很失望,听说过男人情场失意,拿别的女人聊作慰藉的,却从来没听说过女人也能这样。自己何其落魄,居然充当了肖铎的影子,现在想来,简直奇耻大辱。
他不无忧伤地望着她,“殿下,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她怔怔的,因为自己心里装着秘密,他这么一说,她便一阵心虚。正思忖怎么和他周旋,他却转过了身,淡淡道:“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叫她们伺候殿下歇着去吧。”
随侍的嬷嬷进来接应她,她迈出花厅,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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